如何以“结婚前一天,我有了读心术”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结婚前一天,我有了读心术”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结婚前一天,我有了读心术。
然后我就听到前来教我男女之事的嬷嬷心里的声音:「真可怜一女娃,教了这些也用不到。」
我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懂后面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新婚之夜听到躺在床上的王爷心里淡淡的声音:还是找个机会杀了她,死人才让人放心。
??
杀了谁?
我爹中状元这一年,我被许给了皇帝唯一的弟弟怀王。
怀王双腿残疾还恶病缠身,所以大家说我嫁他不算是飞上枝头,而是跳进火坑。
但是圣旨难违,娘亲眼睛都快哭瞎了也只能送我出嫁。
出嫁这天,娘亲拉着我的手叮嘱我:「今今,要听王爷的话啊,要听娘娘的话……」
我全都应了下来。
当晚我坐在冰冷的拔步床边等了许久,才等到怀王被仆人推着进来。
我头上顶着重重的冠,冠上盖了大大的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听到喜娘说要掀盖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盖头下探进来,下一瞬我的盖头便落到了地上。
我抬头,在钗环叮当作响时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怀王。
是极好看。
不如传闻中那般阴翳又骇人。
「新人喝合卺酒。」喜娘在一边高唱。
小玉便从一个仆人手中的圆盘上取了一杯酒给我,这个我是知道的,娘亲跟我讲过。
她说喝了这个合卺酒便会长长久久。
我乖乖拿起酒杯与怀王交错着手饮下了整杯酒。
这是我第一次饮酒,辣得我缓了许久。
接下来所有人便退了出去,只剩下我的小玉和怀王身边的一个侍从。
小玉将我扶到一边的妆奁处,仔细取下我头顶上的冠和钗。
等我梳洗完成再回到床边时,怀王身边的侍从已经不在了,他也脱了外袍坐在床上。
他抬眼看小玉。
小玉连忙也退出去,房间里一时间便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男女之事娘亲专门请了嬷嬷教习过我,眼下我却不敢将那些用在怀王身上。
我小步走过去,刚要坐到床上便听到怀王问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原本都快坐下的我又站了起来。
我眨巴几下眼睛,学着嬷嬷说的话道:「若是王爷疼我,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怀王抬头看我。
床边的喜烛摇曳,却没有一丝光落进他的眼中。
「看来本王的王妃想要的东西还不少。」他轻笑一声低下头去。
一颦一笑都好看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我愣了愣,一屁股坐在床上凑到他面前:「王爷,你可真好看。」
怀王抬眼看我,声音清冷:「王妃也不错。」
这是夸我吗?
他真是个好人,以往别人只会说我是个笨蛋,从不夸我长得好看。
这样想着我喜滋滋地脱了鞋想要上床,我问怀王:「王爷,你喜欢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我不太会睡觉,夜里不跟娘亲睡总是会掉到地上去,所以想要睡里面。
但是怀王也会掉到地上怎么办?
我刚脱了鞋,便听到怀王:「你去那儿去睡。」
怀王伸手指向床边一处矮榻,刚刚没注意,现在一看居然已经铺好了被褥枕头。
我想睡床。
怀王双手撑床躺了下去,他淡淡道:「本王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觉。」
出门的时候娘亲叮嘱过我,一定要听王爷的话。
于是我瘪了瘪嘴,乖乖去了矮榻上,只是我刚躺上去便听到怀王的心声从床上传来。
「还是找个机会杀了,只有死人让人放心。」
???
杀谁?
我赶紧又从榻上坐起来,轻声叫了一声怀王:「王爷。」
怀王在床上一动不动,冷冷应了一声。
我信誓旦旦道:「今今很乖的,往后一定听王爷的话。」
他又冷冷应了一声。
我便又放心地躺下去,然后我又听到怀王的心声。
「每一个人死之前都觉得自己很听话,活人哪里就有听话的。」
我吓得又坐了起来。
怀王醒来的时候我刚护着喜烛燃完最后一截。
「你在那儿做什么?」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我连忙去扶他。
「娘亲说大婚之夜的喜烛如果能安安稳稳燃到第二天,新人便能恩爱不疑,延绵子嗣。」说到这里,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小了下来。
怀王半靠在床边看着我:「王妃怕是要失望了,本王如今这样,怕是不能与王妃延绵子嗣。」
这话就像是父亲让我背文章我背不了时,我对父亲自责的话。
我跟父亲不一样,若是怀王不能与我延绵子嗣我也不会用戒尺打他。
「没事没事,我们能恩爱不疑便好了。」我摆了摆手,出言安慰他。
怀王垂下眼,看到我手指上红肿的地方,又抬眼问我:「手怎么了?」
我将手指蜷起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笨,不会剪灯芯,被烫了一下。」其实是烫了好多下。
但是如果我如实说的话,怀王一定是要嫌弃我笨,这样也不算是骗他。
他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难道烫一下也会让他觉得我很笨吗?
随后我便听到他的心声冷冷道:「果真当本王是三岁小孩那般好骗。」
我的手一哆嗦。
难道怀王也会读心术?
还不等我开口解释,他便看了一眼软榻上的被褥,冷声对我说:「你不睡在床上的事,谁也不能说。」
我乖乖点头,又问:「小玉也不能说吗?」
怀王摇头。
然后他侧头朝屋外叫了一声:「青松。」
很快昨晚那个侍从便推了门进来。
今日要先去向怀王的母妃淑太妃娘娘请安,还要去和皇上告恩。
可是我昨晚一晚没睡,于是在进宫路上便在马车上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怀王说:「脖子那么细,一定一掐便断了。」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
怀王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王、王爷。」我小心翼翼叫他。
他放下书,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副要听我说话的样子。
我心里又害怕又不知所措,一开口便是哭腔:「王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是,今今很笨,还在乡野长大,是配不上王爷。」我越说越伤心,「娘亲说只要我听王爷的话,王爷就会对我好。」
「娘亲说谎,王爷不让我睡床,还想我死。」我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随手一擦,有些崩溃,「可是今今已经很听话了。」
怀王看着我,眉心突突跳。
他问我:「谁告诉你,本王想让你死?」
语气那么冷,一下子便把我冻住。
我才突然想起来娘亲跟我说,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能听见他们的心声,连忙捂住嘴。
我抽抽搭搭摇摇头,不说话。
怀王也不再问,他扔了个手帕过来:「擦脸。」
我乖乖拿起帕子,又不死心地问他:「王爷可以让今今睡床吗?」
他没答我,只是又拿起了书。
当晚他便黑着脸吩咐青松将他安置在榻上。
他的屁股刚一沾上软榻,我便听到他的心声:「也睡不了几天,等她死了索性换张床。」
我刚洗完澡出来,听到他这样说脚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
等我站好后,青松已经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我心里流着泪走到怀王跟前。
他抬头看我:「你到床上睡,本王睡……」
没等他话说完,我扛起他便小跑到床边,小心将他放到床上。
在他震惊的瞳孔里,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王爷,你睡床上,我睡那儿。」
不等他说话,我给他盖上被子后朝矮榻走去。
我刚躺下便听他叫了我一声:「岑今今。」
「啊?」我翻个身面向他的方向。
然后我听到「哐当」一声,有个东西从我枕头下掉到地上。
我眼睛朝下一看,一眼便看到了那把匕首。
…………
我坐在矮榻上哭了一个时辰,哭到怀王沉着脸叫我:「岑今今,到床上来睡。」
「我不。」
呜呜呜,我害怕,我要回家。
我哭着从矮榻上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怀王撑着床坐了起来,他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将一块大大的包裹布铺在桌子上,吸了吸鼻子:「我要回家。」
说着我便把前一天才带过来的衣服叠好放在桌上。
「你要是敢走,本王就跟皇上说你父亲欺君罔上。」怀王坐在床上,声音冷冰冰的。
我回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欺君罔上是什么意思?」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过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往后你睡床上。」
我眼睛亮了一下,想到地上的匕首又暗下去,抬脚踢了踢地上,瞟一眼地上的匕首不说话。
他也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冷声说:「那是本王防身用的,只要你听话,本王不会杀你。」
这一次我没有再听到他的心声,说明他没有说谎。
想起娘亲的话,我又乖乖把包裹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回了柜子。
然后抱着枕头屁颠屁颠跑到床边。
怀王说让我睡里面,因为他喜欢睡外面。
真好。
我也喜欢睡里面。
跟怀王躺在一起,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很是好闻。
他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也很是好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王爷,」我轻轻叫他一声,「欺君罔上是什么意思?」
刚刚的话我还没忘记,事关父亲我就想问清楚。
怀王依旧闭着眼睛,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的时候,他问我:「你父亲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我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开始一一细数父亲的勤奋好学。
别人都说父亲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只有我觉得父亲是一位很伟大的人。
听我说完,怀王睁开眼睛,并没有看我。
「那也难怪,想来对你的教导一直是没有的。」
这话像是在责怪父亲。
「不是不是,父亲对我也很好,他只是有些忙。」忙着考试,忙着做学问。
我怕怀王对父亲的印象不好,又开始讲起这些年来父亲为我做的事情。
数过去数过来,也就那几件。
「总之,父亲是极疼爱我的。」最后我做了一个总结。
说完我侧头看过去,怀王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双手捏着柔软的被子觉得十分安心,轻轻对怀王说了一句:「王爷,好梦。」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
青松进来的时候,看到我和怀王一起坐在床上,不露声色地向我们行了个礼。
我却听见他心说:「果然美色误人,连王爷都不能幸免。」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也能听出这是在夸我长得好看。
我忍不住红了脸,觉得青松真是个好人。
见小玉跟在青松后面也进来了,我便跨过怀王从床上跳下去。
青松看着我,像是看着鬼一样。
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我回头看了看还坐在床上,黑着脸的怀王,突然就醒悟了。
然后我像昨晚那样扛起怀王,将他稳稳放在轮椅上。
怀王咬牙切齿:「岑今今。」
「啊?」我擦了擦额上的汗,一抬头便看到青松那张大到可以塞进一颗鸡蛋的嘴。
「王、王妃……」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轮椅上的怀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是语重心长道:「王爷有些轻,还没有如花重,定是吃得太少了。」
小玉听了我的话,跺了跺脚急急唤了我一声:「王妃!」
哎呀。
说漏嘴了。
怀王眉心跳了跳,看向我:「如花是谁?」
我看了一眼小玉,低头搅了搅手指:「不能说。」
「昨夜的话你都忘了?」
我没忘。
我扭捏了一下,解释道:「是我们在乡下养的一头小猪。」
怀王的脸一黑,没再跟我说话。
青松扶着他的轮椅出去的时候,一张脸通红。
他出门的时候,我听见他心里笑得十分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从没见谁能让王爷吃瘪!」
王府很大,我和小玉在府内逛了一个时辰也没有逛完。
「王妃,您不该将王爷与如花做比较的。」小玉走在我身后,又提起了早上的事。
我的手搭在游廊上,抠了抠上面的皮,噘嘴道:「我知道,我这不是不小心嘛。」
小玉叹了口气,面上颇有些担忧:「您现在还是应该想法子讨王爷欢心才好。」
我回头看她。
小玉是我来了京城后,父亲给我找的丫鬟,对我是极好的。
「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讨王爷喜欢?」我叹了口气,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个大难题。
比父亲让我背书还难。
小玉也不知道,她皱了下眉到底什么也没说。
我瘪了瘪嘴继续沿着游廊走,刚走到游廊的尽头便听到有几道声音。
其中有一个声音尤为特殊。
「王妃那不叫单纯,那是蠢,才会愿意嫁给一个没腿的废人。」
若是我仔细辨别一定能听出这是人的心声,可是我没有。
我提起裙子便朝转角处声音的方向跑去。
那是几个躲在假山后闲聊的丫鬟,聊到了什么正笑得花枝招展。
「你们说我蠢可以,但你们不能说王爷!」我气得冲她们吼,「王爷是为了天下子民,为了保护国家才伤了腿,你们不能这样说王爷!」
这是娘亲告诉我的。
娘亲说怀王一生为国为民,牺牲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应得的。
我不知道怀王应得什么,但至少不能这样被人嘲笑。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纷纷跪了下来。
看着她们几个身子都抖成筛子,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回头正想问小玉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便看到了游廊上的怀王。
我一双眼睛弯起来,笑着朝他跑过去。
「王爷。」
怀王朝我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几个丫鬟。
他问我:「她们惹了王妃不高兴?」
是很不高兴。
我点点头。
「那王妃便罚她们吧。」怀王抬头看我,嘴角带了浅浅的笑,「王妃想怎么罚她们?」
这两天以来,我是头一次见他笑。
果真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要好看许多。
我摇头:「我刚刚已经骂过她们了。」
他看了一眼青松,还什么话都没说,那几个丫鬟便已经哭了起来。
「王爷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几人哭着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青松的手一挥,很快便有人过来把几个丫鬟带了下去。
见她们哭成那样,我不确定地问怀王:「王爷要罚她们吗?」
怀王没有答我的话,青松推着他往游廊的另一个方向走。
我追上去,便听到他问我:「王妃怎么在这儿?」
「王爷说有事要忙,我便想着逛一逛王府,没想到王府这么大。」我说着说着便走到了怀王前面,开始跟他描述我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对了王爷,我刚刚还发现了两只小猫,就在那边的门洞下面……」
怀王的轮椅停下来,他单手支在轮椅的把手上,手掌握拳抵着脸。
「岑今今,教你的嬷嬷有没有跟你说,你在本王面前要自称臣妾。」他看着我,眼中好像有淡淡的笑意。
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反应过来的我连忙双手捂住嘴,觉得自己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我……臣妾……」我连忙改口,苦兮兮道,「臣妾知错了。」
怀王点点头,一副打算放过我的样子。
但我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听见他心里哼笑了一声,并说:这么蠢,看来的确不是秦诏的人。
怀王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从他说了只要我听话便不会杀我的话之后,我再也没听到他说要杀我的话了。
只是他总是说我蠢。
不管是嘴上还是心上,都会说。
原本我也老是听别人说我是个笨蛋,但是听怀王这么说我还是有一些伤心。
所以这日我端着自己做好的一碟桂花糕,带着小玉敲开了书房的门。
房中静了很久,青松才来开门。
我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他原本严肃的脸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王妃?」他站在门口,恭敬问我,「您来这儿干什么?」
我抬了抬手中的桂花糕,对他说:「我来给王爷送点心。」
青松的表情明显不信,但他还没开口便听到屋里的怀王开口道:「进来。」
得了我想要的答案,我端着点心连忙绕过青松跑进屋里,不顾小玉还被拦在门外。
怀王坐在书案后面,案上还摆了些册子。
他看向我手中的点心抬了抬眉梢,淡声问:「你做的?」
「对呀,臣妾跟着娘亲学了许多江南的吃食。」我笑嘻嘻地将碟子放在他的案上,拿起其中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王爷,您尝尝。」
怀王垂眼看了看我手中的糕点,又看了看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的我,眸子动了一下。
「王爷,你可别吃啊,万一有毒我可救不了你!」这是门口青松的心声。
我拿着桂花糕的手一抖,然后灵机一动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口,又递到他嘴边:「真好吃,王爷,您尝尝。」
「王妃这招真是绝,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这是门口小玉的心声。
他们真是有些吵。
很明显怀王就受得了,他抬手推开了我拿着桂花糕的手。
「你有什么事吗?」他合上手中的册子。
我继续把糕点送到他嘴边,急急说:「他们说吃了别人的东西就要答应别人的请求,王爷您不吃,臣妾不敢说。」
怀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一声。
他单手支在案上撑着脑袋看我:「岑今今,本王就是把你这些点心都吃光了,也可以不答应你的请求。」
这个回答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我咬了咬唇,觉得有些委屈,但拿着桂花糕的手却没收回来。
「您先尝尝。」我委屈地将糕点抵到他唇边。
他看着我,张嘴在我刚刚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小口。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好不好吃,便听到门口传来了青松倒吸气的声音。
「好吃吗?」我不管青松,身子趴到案上,一双眼睛盯着怀王。
怀王似乎心情不错,唇边勾出浅笑的弧度。
「说吧,什么事?」他从一旁端起茶杯,用盖子撇了撇茶水最上面的一层。
我一双手支在案上捧着脸,朝他眨了眨眼睛。
「王爷,您教臣妾识文认字吧。」
正要喝茶的怀王听了我的话,将杯子往下移了移,抬眼看我。
我连忙解释:「臣妾想学得聪明一些。」
至少能让他觉得我聪明了一些。
他将手中的茶杯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父亲是状元,想来学问应是极好的。」他又打开手中的册子,不看我。
我瘪了瘪嘴。
父亲的学问自然是好的,可那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父亲十六岁考上秀才,三十岁中了举人,如今四十二才中了状元,其中辛苦旁人不知道,臣妾却是知道的。他年年岁岁都在准备考试,是以与臣妾见面的时日并不多,更何况是教臣妾学问呢。」我垂眼看着案上的砚台。
怀王抬眼看我:「你怪你父亲?」
「不是不是。」我连连摆手,「父亲对臣妾是极好的,中了状元后便将臣妾和娘亲接了过来。
「只是来了京城,臣妾才知道,原来女子也是要吟诗作画的。几月前父亲也想教我背些文章,可是臣妾太笨了……」
怀王好笑道:「你父亲嫌你笨不愿意教你,你为什么觉得本王会愿意教你?」
我赶紧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因为王爷是臣妾的夫君呀。」
「王爷,您会不会也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躺在怀王身边,侧身看着他。
他闭着眼,淡声道:「德在心,不在才。」
这话与我曾经听到的那些话不一样,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睁开眼,侧头来看我。
「岑今今,听说是你自己愿意嫁过来的,为什么?」他眼中带了考究,语气淡淡的我也听不出喜怒。
我瞪大眼睛,忍不住靠近他一点却又被他伸手推了回去。
「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皇上下了旨,父亲娘亲很是不开心,不愿意让我嫁过来。
是我告诉他们,说我愿意。
怀王看着我没有说话,并不像是会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样子。
我回到自己的位子躺好,一双手捏着被子看着床顶。
「王爷,他们说你不能走路,我就想我力气这么大,若是嫁给你,便能背着你走。」说完我连忙又拉了被子盖住嘴,侧头看怀王,眨了眨眼睛,「王爷,臣妾又忘了说臣妾。」
他浅浅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又闭上眼。
「罢了,以后别说臣妾了,本王听着也别扭。」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他不打算责怪我。
他总是这样,表面凶巴巴的,其实一点都不坏。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我和怀王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我从被子里探出头轻轻叫一声:「王爷。」
怀王没有应答,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身子小心翼翼朝他挪过去一点,特别小声对他说:「王爷,你忘了,你也背过我的。」
他睫毛微微颤动,我连忙又躺回去紧闭双眼假装睡觉。
一夜好梦。
怀王特许了我可以去他书房。
吃了午饭我便带着小玉开开心心端着我做的糕点往书房走,一路上小玉都在教我如何讨怀王喜欢。
我皱了皱眉,回身看她。
「小玉,你说的这些王爷都不喜欢。」
她一愣,随即笑了一笑:「那王妃便做些王爷喜欢的。」
怀王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
书房里,我坐在离怀王不远的一个小案前,他说今日我先学写自己的名字。
「王爷,」我将自己写好的名字献宝似的摆到他面前,一脸得意道,「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哦。」
他抬眼看我手中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眉心动了动。
一旁研墨的青松也看过来,我看见他嘴巴抿成一条线。
然后从他心里传来一阵特别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时候能听见心声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就比如现在我是很想一拳砸到青松脸上的。
怀王收过我手中的纸张,在那张纸上工工整整又写了一遍我的名字。
「照着这个写,多写两遍。」他把纸张递给我。
他的字真是好看,跟他的人一般好看。
我没有接纸,而是指着他写的「岑今今」三个字旁边的空白处,对他说:「王爷,您把您的名字也写上。」
「在你的字没有写工整前,不要写本王的名字。」他淡声道。
随后我便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小蠢蛋就这被虫爬了似的字,居然胆敢想写本王的名字。」
但凡是个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难过。
于是我化悲愤为力量,写了一天的「岑今今」。
写到小玉在一旁都点了灯,我才抬起头来。
我捏了捏已经酸掉的手腕,从案前站起来,将自己写好的字一掌拍到怀王案上。
「王爷,您看。」我把纸张移到他眼前,一起放在他眼前的还是有我红了的手腕,嘟了嘟嘴问他,「够工整了吗?」
他抬眼看了看我白里透红的手腕,最后用手指轻轻捏起我红得能滴出血的中指。
「蠢死了。」
我辛辛苦苦写了一个下午,写得那般认真,已经写得极好了,他却说我蠢。
一时觉得委屈极了,鼻尖一酸便红了眼眶。
「你哭什么?」他声音有些烦躁,「本王又没说你写得不好。」
他放开我的手,提笔在他写下的「岑今今」三字旁写下了「秦怀」二字。
秦怀。
我破涕而笑,果真是这两个字。
我站在秦怀身边,伸出我的一双手掌。
秦怀侧目看我的手掌,问我:「做什么?」
「早间那只在门洞下看到的小猫竟然跑进了屋里,我就想捉起来好好养着,结果撞倒了屋里的花瓶……」我越说越小声。
秦怀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青松:「去库里再选一个放上。」
青松看了我一眼,我咬了咬唇低下头。
「王爷……」青松欲言又止,「不止一个。」
秦怀明显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眉尾一跳,侧过头来看我。
我将头低得更深了,高高举起双手。
「王爷您打我板子吧。」
以往我若是犯了错,父亲总是会用戒尺打我的手掌心。
他说那样才能让我记住错误,以后不要再犯。
秦怀瞥了一眼我伸到他面前的手掌心,揉了揉眉心:「摔了几个?」
我咬着唇不说话。
青松开口:「一个不留。」
「王妃真是厉害,那里放的花瓶都是王爷精挑细选出来的。」我听到青松的心声,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怀不会要把我的手心都打肿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默默流泪,却不敢收回手掌。
不过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有板子落在我的手掌上,我偷偷抬头看秦怀,发现他已经回头看起了自己手中的书。
「你那日的桂花糕做得不错。」他淡淡开口。
我刚有些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提到了桂花糕,便听到他的心声道:「这样说,小蠢蛋应该能听出来是本王想吃吧。」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
我连忙收回手,狗腿地冲他笑了两声:「我这就去给王爷做。」
桂花糕好做,很快我便做了一碟端到了秦怀跟前。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秦怀刚吃了一口便晕了过去。
青松连忙冲上来,将我撞倒在地。
「来人!快来人!去找张神医!」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便看到乌泱泱一群人进来,又抬着秦怀出去。
青松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对把我撞倒在地这件事道歉。
他的眼里冷冰冰的,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恨恨道:「果然美色误人。」
张神医没一会便来了。
我站在张神医身边,看着他把着秦怀的脉一会皱眉一会叹气,我的心便好像被揪起来一样。
隔壁家的小花儿死之前,请来的郎中便是这副模样。
「王爷怎么了?」我急急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青松一眼。
「王爷此前可有吃什么东西?」他这话一问,青松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更冷了。
他命人将我之前端给王爷的糕点拿了上来。
难道他觉得是我的糕点有什么问题吗?
张神医拿起糕点仔细闻了闻,又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皱了皱眉。
青松神色紧张,急问:「可是糕点有问题?」
张神医摇头,看向青松:「王爷只吃了这个?茶水呢?」
不一会秦怀刚刚喝过的茶水也被端了上来,他端起茶杯来又仔细闻了闻杯里的茶,才舒展开眉毛。
「毒在茶里。」
他淡淡一声,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青松更是一脸震惊。
「那是我亲自为王爷泡的茶。」
张神医并没有说其他,只是稍稍瞥了他一眼,才道:「封了王府,等王爷醒来后再做定夺。」
我站在他们旁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听到最后一句连忙拉住正要走向外间的张神医。
「神医,王爷什么时候醒?」只要王爷能醒便好了。
张神医看了一眼我拉住他衣服的手,抖了抖胡须道:「王妃宽心,老夫开几剂药方,王爷服下很快便能醒。」
事实证明张神医果然也是对的,秦怀第二日清晨便醒过来了。
我一抬头便看到他正看着我,惊喜地捉住他的手,笑起来:「王爷,你醒啦!」
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淡声问我:「怎么不到床上睡?」
「小蠢蛋不会一晚没睡吧?」听到他的心声,我抿了抿嘴。
鼻子一酸,我扑到他的身上哭起来。
「王爷,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我身下是他越跳越快的心跳声,哭了许久他的手才轻轻放到我的背上,拍了两下。
「有什么好哭的,又死不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我抬头看他,却看到他脸闪过一丝别扭。
我吸了吸鼻子问他:「王爷怎么知道死不了?」
他冰凉的指尖带过我眼角的泪,不答我的话反问我:「你总是这样为别人哭吗?」
真的有人对秦怀下毒,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丫鬟。
丫鬟衣衫不整地跪在秦怀的床前,身上有一些血痕,像是被鞭子抽打过。
秦怀没有理她,而是就着我的勺子喝了一口药,微微皱了皱,我连忙塞了颗蜜饯到他嘴里。
他一愣。
我笑着问他:「甜吧,我吃药的时候,娘亲就是这样喂我的。」
他目光一柔,没有说话,继续乖乖喝我喂过去的药。
等他喝完药我又给他喂了一颗蜜饯,然后给自己也喂了一颗。
真甜。
甜得我忍不住弯了眉眼。
「蠢死了。」秦怀心里笑骂了一句。
我立马睁大眼睛看他,他却没理我,侧头去看跪在地上的丫鬟。
他脸上瞬间像是笼上一层冰,冷得吓人。
「谁派你来的?」他问丫鬟。
我坐在他身边,也看向那个丫鬟。
丫鬟面上并没有惧意,这一点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往日父亲便是打我的手心,我都能疼哭,这个丫鬟身上被打得到处是血连哼都没哼一声。
「王爷杀了我便是,何必问这些我不会说的话?」丫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笑道,「王妃果真是貌美。」
好端端的,怎么还夸起我来了?
出于礼貌,我含着蜜饯朝她甜甜一笑,回道:「谢谢,你长得也好看。」
站在她身边的青松抿了抿嘴,这次我不用听他的心声也知道他是在憋着笑。
我又说错了吗?
我回头看秦怀,他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对青松说:「既然她不愿意说,便去问问别人。」
再看向丫鬟:「比如她的家人,好好伺候一番。」
丫鬟听了这话,面上也没有一点动容。
「王爷。」青松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又道,「她是北凉人。」
北凉我知道,听说曾经是北边的一个小国家。
后来被大秦灭了国。
也是在那场战争后,秦怀伤了一双腿,再也不能走路。
秦怀笑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那便问问那些北凉的战俘。」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个嗜血的恶魔,「他们应该很愿意见见你这位遗孤。」
丫鬟被押下去的时候,面上终于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秦怀你不得好死!你胆敢私自羁押战俘这么多年,你们的皇帝不会放过你,北凉的战士也不会放过你!你总有一天会死在北凉战士的手上!」她还想说什么,被拉她的人堵住了嘴巴。
我吓得紧紧抓住了秦怀的手。
早就听说秦怀杀人如麻,性情多变,眼下我也算是见识过了。
幸好我一直都是乖乖听话的。
「怎么了?害怕?」秦怀的手盖在我的手上。
我抬头看他,却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小玉脸色难看。
她应该也如我一样,被这场景吓到了。
等会我再好好宽慰她一下。
我对秦怀点点头,又探手想去摸摸秦怀的头,被他偏头躲了一下。
他一躲,我身子没稳住便栽进他的怀里。
「你这不像是害怕本王的样子。」他带笑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突然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撑着他的胸膛直起身子。
咬了咬唇,继续探手去摸他的额头,见额头已经不热了才轻吐一口气。
「神医说,王爷不发热便没什么大碍了。」我娇嗔他一眼。
他面上的笑更深了,像是刚刚说出那些冰冷的话不是他一样。
他笑着拿下我还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才侧头看向青松。
「你没有什么要对王妃说的吗?」语气有些严肃。
青松立即跪了下来。
那清脆一声,吓了我一跳。
「属下护主心切,无意冒犯了王妃,请王妃责罚。」
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将我推倒在地的事情,我连忙站起来想去扶他却被秦怀又拉回了床上。
秦怀捏了捏我圆润的手指,问我:「今今,你想怎么罚他?」
他叫我今今诶!
他之前都是叫我岑今今!
我突然觉得有些开心,又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最后只小声嘟囔一句:「都听王爷的。」
然后便听到青松心里一声惨叫。
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不知道秦怀是怎么罚青松的,只是接下来好几天青松看上去都是恹恹的。
我原是想问问他是不是被秦怀罚得有些重,可是秦怀身子老是不见好,我全心扑在他身上便把这事给忘了。
「我们今日给王爷做一个十全大补汤。」我一边准备食材一边对小玉吩咐,一转头便看到切菜的小玉不小心割到了手。
「小玉!」
我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看着她已经出血的手指,我皱了皱眉:「流血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小玉随意将血往围裙上抹了抹冲我笑:「王妃,没事的。」
「很疼吧?」我往她的手指吹了几口气。
她手指缩了一下,又拿起刀准备要切案板上的冬笋:「王妃,不疼,我们先做汤吧。」
「那怎么行?」我从她手中夺过刀,朝另一边的丫鬟招招手。
「你把冬笋切片放一边备用,等我回来。」
吩咐完我便拉着小玉的手往外走。
我曾听大夫说过,不要小看一些小伤,若是没有处理好也是能要人性命。
小玉是我来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人,虽然父亲说她是他买来的丫鬟,就是为了伺候我,但是我一直都是拿她当姐姐。
「王妃。」小玉抽抽被我抓住的手指。
我连忙抓得更紧了,柔声哄她:「乖,就忍一会,这药上的时候是有些疼。」
说完我又轻轻吹了吹她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她上了些药粉。
最后我看着她那被我包成粽子的手指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像粽子哦,小玉。」我戳了戳她的手指。
她眼眶发红,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我。
「怎么了?还是很疼吗?」我连忙收起笑,又翻看起她的手指。
她摇摇头:「谢谢王妃。」
我包扎的技术的确是有些特殊,所以连秦怀都注意到了小玉的手指。
他喝着我给他炖的十全大补汤,瞟了一眼小玉的手指,问我:「她这手指是没了吗?」
这是什么话!
「呸呸呸!」我连呸三声,「小玉刚刚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说着我就抓起小玉的手在秦怀眼前晃了晃,得意道:「这是我包扎的,包得不错吧?」
秦怀又看了一眼小玉的手指,笑骂了我一句:「小蠢蛋。」
「我可不蠢了,王爷你别胡说,这几日我可是背了两篇文章。」我凑到他跟前,献宝似的跟他说,「还是王爷做的文章。」
就是不怎么懂。
秦怀写的有些句子,我虽是能把字认全,却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听了我这话,秦怀喝了最后一口汤,眉梢抬了抬似乎是有些惊讶我的用功。
但还没来得及夸奖我,便听到了张神医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张狂的笑意,让人还没见到他便能听出他的高兴。
张神医跑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青松。
看样子是打算拦着他却没拦住。
张神医停在床前,看了我一眼,才又看向秦怀:「王爷,我找到了。」
「嗯。」秦怀淡淡出声,示意他继续说。
张神医面上的神情收了收,又看了我一眼。
我听见他的心里说:「她们不出去我怎么说。」
虽然我的确是很想听他找到了什么这么开心,但我还是站了起来。
就在秦怀抓住我的时候,我听到了小玉的心声。
她说:「不要走。」
我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是一个这么八卦的人。
「你直接说吧。」秦怀将我拉了回去,对张神医道。
秦怀的腿居然可以治好。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那上面的法子我年幼的时候也听师父说过,只是现在还缺了两味药。」张神医说到最后微微皱起眉头,「一味药是麝香,一味药是鹿衔草。」
青松听了这话笑出来:「张神医你莫不是昏了头,这两味药有什么稀奇,你尽管治,我很快便能找来。」
我不懂药材,听了青松这话心也放下来。
秦怀的腿能好,我自然是一万个高兴。
但是张神医并没有因为青松的话而舒展眉头,他看向秦怀:「这两味药难就难在,要即取即用,取下来哪怕是过了一天都是不行。」
青松的脸色一下子便变了。
他也看向秦怀,有些气道:「哪有这样的方子,不要说鹿衔草了,就是这京城去哪里找一只活着的麝。」
秦怀捉着我的手,他近来极爱把玩我的手指。
他似乎都没有认真听他们讲话,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问我:「今今,你想不想出去玩?」
原本我的思绪也在这两味药上,听秦怀这样一说,眼睛一亮:「王爷,我们可以出去玩吗?」
我自然是想出去玩的。
自从嫁给秦怀以后,我便再没出过王府。
有好几次我都是想提议出府,可是每每看到秦怀坐在轮椅上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
秦怀说他也有很久没有出府游玩过,如今不能委屈了我想带我好好游玩一番。
我听了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王爷,听说京城外寒山上的寒山寺香火很旺,这次我们能出京城吗?」我躺在秦怀身边,忍不住靠近他。
他没有像曾经那样推开我,侧头看我:「你想去上香吗?」
我动了动身子改为趴在床上,一双手撑在下巴狠狠点了点头。
「我想去求求佛祖,让王爷的腿早日好起来,也不要再生病了。」
秦怀笑着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骂我一句:「蠢死了。」
「王爷,我不蠢。」我委屈地嘟了嘟嘴,又躺回床上,盯着床顶上,「王爷腿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和今今要娃娃了?」
秦怀没有回我的话,我以为他睡着了,侧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看着我。
他问我:「今今想要娃娃?」
我点点头,想起当日嬷嬷对我说的话:「嬷嬷说,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你,就会和你要娃娃。我想,那女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我眨了眨眼睛,凑到秦怀耳边轻声道:「王爷,我喜欢你。」
秦怀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气,我见他耳尖迅速爬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他轻轻将我推开,一只手按住我的手防止我继续乱动。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声叫他:「王爷。」
「岑今今,」他叫完我,又浅浅叹了一口气,「是本王看错了,你很聪明。」
我如今十六岁,这十六年里,就是最爱我的娘亲都没有夸过我聪明。
她最多会说:「今今,你不笨。」
秦怀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我忍不住弯了眉眼。
整个人朝他扑过去,吧唧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王爷,今今最喜欢你。」
很快便到了出游的这一天,秦怀说我们可能会在外面玩一段日子,我便收拾了许多东西。
出府的时候,秦怀看了一眼小玉身后大大的两个包裹眉梢抬了抬。
「王妃,路上有什么需要都可以买的,何必这般磋磨小玉。」青松连忙去接过小玉背后的包裹。
秦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包裹:「那磋磨磋磨你。」
于是接下来的路,我们所有人都坐马车,而青松骑马。
我掀起马车旁的帘子便看到青松一脸苦大仇深地骑在马上。
「王爷,骑马会不会太累了。」我放下帘子看向秦怀,想着怎么为青松求求情。
秦怀将身旁的一本书递给我,头也不抬地看自己手中的书。
「累的是马。」他想到什么,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我刚接住的书,「这上面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在外面不要再叫我王爷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问他:「那叫你怀哥哥吗?」
他翻页的手停在书页的中间。
「今今,是谁教你的?」他看向我,一双耳朵微微泛红。
「啊?」
他放下手,手中的书又回到了刚刚看的那一页,看我的眼眸带了浅浅的笑意:「为什么不叫夫君?」
我恍然大悟地亮了眼睛。
一直都叫他王爷,都忘了其实可以叫他夫君。
「那、那就叫夫君。」说到夫君这个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脸上都热了起来。
秦怀轻笑一声,继续看自己的书。
「罢了,就叫怀哥哥吧。」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我听不太清的笑意和别扭。
我忽略掉他心里的那声「小蠢蛋」,点了点头也开始看起他给我的书。
马车一路从王府出了京城,等外面青松道了一声「到了」才停下来。
我一掀开帘子便看到「寒山寺」三个字。
「王……怀哥哥!」我回身看秦怀,笑起来,「寒山寺!到寒山寺了!」
正要下马的青松,听见我的话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摔得不轻,一下子还没站起来。
看样子是没办法背秦怀下马车了,我十分高兴这份差事终于落到我的头上,不等秦怀开口便将他背着下了车。
秦怀坐在轮椅上,看了一旁扶着腰的青松,面色很沉但一句话没说。
哦,说了。
他心里说:「等回去了有你好看的。」
我默默看青松一眼,觉得他真是可怜。
我们只在寒山寺停了一天,我如愿上了香拜了佛,第二天便继续上路。
「你求了什么?」秦怀坐在我对面,没看书看我。
我在看书,听他说话才抬起头来:「啊?」
「你在佛前求了什么?」他的指腹沿着书的轮廓缓缓划过。
自然是求了让他的腿快快好起来。
还求了……
我的脸一下子热起来,连忙拿起腿上的书,将书高高举起来掩住脸。
确定他看不到我通红的脸了,才轻声道:「说出来便不灵了,愿望只能让佛祖一个人听到。」
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我的书上,慢慢压下来,露出我的一双眼睛。
「今今。」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带了笑意。
下一句应该就是要问我是不是求了娃娃。
我的脸越来越烫,却听到他说:「你的书拿反了。」
我们离开寒山寺后又走了几天,都是走走停停玩了许多地方。
这几日过得太开心了,以至于我们被一群土匪拦下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
「把钱财和小娘子都交出来。」马车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喊了一声。
吓了我一跳。
我手里那本话本子也从手里落下去。
这次秦怀出游没有惊动太多人,身边只有青松和一个赶马的马夫。
「怀哥哥。」我看向秦怀,有些担忧。
他也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我:「别害怕。」
我点点头,对他说出我的想法:「等会我们先下车,我背着你跑。」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一双眼睛里迸出笑意,答了一声好。
没过一会,青松跟那人说了两轮话便打了起来。
小玉在马车外掀起帘子,急急对我说:「夫人,快出来。」
我点点头,连忙扶着秦怀下车。
一下车便看到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人,应该都是被青松打趴的土匪。
那个马夫也和青松一起,在前面跟土匪们打作一团。
我二话不说背起秦怀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但是没跑几步,一把大刀便直直从我耳边擦过,插在我脚前的地上。
吓得我背着秦怀连退了两步。
青松和马夫的功夫再好,也拦不住那么多土匪,其中有两个土匪就钻了空子朝我们奔过来。
我一时间便慌了,直接将秦怀放在地上,双手握住脚前的那把大刀的柄将大刀拔出来。
「怀哥哥,你别,别怕,我保护你。」我将大刀直直举在身前,安慰秦怀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土匪根本没想跟我打架。
他们提着剑直直就朝着秦怀刺过去。
秦怀的身子一偏便错过他们的剑,手肘一击拿下了其中一个人的剑。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秦怀在伤了腿之前,可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战神。
就在小玉拉着我要站到一边的时候,秦怀身后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个人,眼见着那剑便要从他背后刺过去,我用力挣开小玉的手就扑过去。
然后我便听到「刺啦」一声,我的衣服被剑划开。
我被秦怀推开了。
就像是每一个夜晚,我想靠近他的时候他推开我一样。
那剑便那样直直扎进他的身体。
又好像那剑是扎在我身体里一样,疼得我哭了出来,我哭着喊他:「怀哥哥!」
杂乱间,小玉好像说了句什么,又或者是她心里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便被一掌击在我脖子后面。
我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背后一阵剧疼。
「怀哥哥……」我哑哑叫了一声。
有人推了门进来,便是跑过来的脚步声。
「夫人,你醒了?」小玉跑到我的床边,声音里浓浓的担忧。
我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小玉,怀……王爷呢?」我看向她,「这是哪儿?」
小玉垂下眼。
「王爷让我带着您先走,这是在客栈里。」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没有理会她心上的那句「对不起」。
小玉见我要起来,连忙来扶我:「夫人,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我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却不知道怎么都穿不好,手上的动作扯着背后疼,疼得我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我一边哭一边对小玉说:「小玉,我要去找他。」
小玉也跟着我一起哭。
她说:「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我不信。
我才不信呢。
我前不久才跟佛祖求了要秦怀跟我长长久久在一起,他要是没了还怎么跟我长长久久。
小玉见我执意去,便跪下来抱住我的腿。
她求我:「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你背后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等伤好了我们再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秦怀也受了好严重的伤,我要去和他一起治。
小玉拦不住我,只好又带着我原路返回。
到了那天遇到土匪的地方,已经不知道是被谁清理过了,连血迹都看不见半滴。
我站在秦怀被刺的地方,看着没有一点线索的案发地皱起了眉头。
「小玉,你说他们会去什么地方?」我看向一旁走神的小玉。
这一路上小玉总是在走神,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想起她在心里说的那几声对不起,我伸手抓住她的手,安慰她:「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的,只是我担心怀哥哥,等找到他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养伤。」
小玉点点头,什么话也没再说。
就这样,我带着小玉开启了漫漫追夫之路。
之前在马车上看的那个戏本就是讲一位夫人跟自家的夫君走散了,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对方,没想到这种情节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小玉说我的容貌太惹眼了,便将我打扮成了一个公子哥。
我们在四周的小镇子找了几天也没听说有秦怀这么一行人。
秦淮长得那么好看,加上他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若是真到了附近的小镇上不可能没人知道的。
我背后的伤不知道是不是没处理好,越来越疼,到后面疼得我睡觉的时候都只敢趴着睡。
「岑今今,你再忍一忍,马上就能找到王爷了。」我趴在床上给自己打气,可是不说还好,一说便觉得十分难过。
心里会忍不住想秦怀是不是真的跟小玉说的那样找不到了,每次一有这个念头,我便又马上否认。
不会的,一定能找到。
可能是佛祖见不得我这么苦,终于显灵了。
在我们要走出小镇的时候,听到一个人说刚去山上烧了香回来。
那么一瞬间,我的脑子有什么东西闪过。
我抓住那个人的手,急急问她:「你说这里有寺庙?」
那人似乎有些被我吓到,还是点了点头:「就在这座山后面的那座山上,有一个灵云寺,很是出名你不知道吗?」
既然这里都没有找到秦怀,那他是不是去了那个灵云寺?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聪明过。
有了这个念头以后,我拉着小玉的手便朝着那个人指的方向去。
走了一夜,我们终于到了那座山下。
我这一生的苦,都在这短短几天内吃了个遍。
但是总是会有事情让你觉得这苦不是白吃的,就比如眼前的这两个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道:「居然发现了这么多鹿衔草,这次要发了。」
鹿衔草?
原本还在赶路的我,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我改变方向朝两人走过去:「鹿衔草在哪儿?」
一个人回头看我,眼中皆是警惕。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我换了男装后取下来的手镯,对他们说:「这镯子值钱得很,你们要不要?」
那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保证比鹿衔草要值钱,不信你们下山去验验。」
听了我这么说,其中一个人动摇了,他接过我手中的镯子仔细看了看。
然后他对另一个人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指了一处给我看。
「就在那儿。」
我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一小片跟别人的草不一样的草丛。
这也不算多啊!
小玉也看过去,朝两人冷哼一声:「得了便宜还不快滚!」
两人听了赶紧收了镯子跑走了,我也被小玉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有这么凶过。
但是她好像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是对柔声对我说:「这个我们现在还不能采,等找到他们再说吧。」
张神医说这个要即取即用,现在的确是不能采。
我点点头,继续往山上走。
山上露水重,有些路便极不好走。
我带着小玉往山上走,小玉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滑,在她身子往后仰的时候我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
然后我抱住她往下滚了好几圈,最后我为了护住她,自己的后背砸到了一块石头上。
好疼。
疼得我的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掉出来。
「夫人!」小玉连忙从我怀里起来,急急叫了我一声。
我泪眼婆娑,冲她笑了一下:「没事的,我没事。」
「你怎么这么傻!」她急得连敬语都没用,声音还带着哭腔,「你背后还有伤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
那么疼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朝她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反正都有伤了,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受伤要好吧。」
虽然这么说,但我已经疼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剩下的路都是小玉背着我走的,我没有想到她的力气也这么大。
原本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山路,因为小玉背着我,走了两个时辰。
我没有猜错,秦怀真的在灵云寺。
因为小玉背着我刚到灵云寺,便看到了寺外的青松。
「青松!」我从小玉的背上下去,笑着朝青松招了招手,高兴得好像背上的伤都不疼了。
青松看到我后表情一怔,随即朝我们走过来。
一张脸冰得跟秦怀面对那个坏丫鬟的时候一样。
他走到我们面前,没等他说话,我先一步开口:「我终于找到你们……」
话还没说完,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次似乎睡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全身乏力,背上依旧很疼。
只是这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秦怀。
来找他的路上,不管伤口多疼我都没有哭过,此时见到他却觉得委屈极了,还没来得及出声眼泪便先从眼眶里落下来。
秦怀坐在轮椅上,苍白的面色一看便知道是刚生了一场大病。
「你有什么话对本王说吗?」他的话冷得像是千年寒冰。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眼泪涌得更狠了。
「怀哥哥……」我无措地叫了他一声。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睛里也像是装了寒冰一般,冷得吓人。
「岑今今,」他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是本王错了,你果真是聪明至极,连本王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明明是在夸我聪明,却又说我骗他。
「我、我的确是聪明了一回。」我想从床上起来,却发现背上的伤疼得我动不了分毫,只能继续趴着看他,「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这次要不是我聪明了一回,都不知道还在哪里找他呢。
他不夸我就算了,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小盒子扔到我身上,冷冷道:「你的确没骗过本王,你只是想让本王死。」
说完他挥挥手,屋外的青松进屋来推他出去。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两个能掉冰碴子的冰雕。
「你如今这副样子也要上山来确认本王死没死,倒是让本王有些佩服你了。」秦怀在门口留下了这句话,便让人锁上门。
我看着被挂上锁的门,愣在床上。
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后知后觉地拿起刚刚他扔过来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堆小纸条。
上面记录了我们这一路路过的地方,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儿,还有一张写了「秦怀」二字的手谕。
因为我是学秦怀写的字,所以我的字跟秦怀的字在形上基本上一致,只是在神上还差一截,若不是最亲近的人是看不太出来的。
这是……
我就算再笨,也反应过来这次土匪不是意外。
当时他们明明是说劫财劫小娘子,可是后面那几个人完全没有管我和小玉,一心只想杀了秦怀。
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吓得我将手中的纸都扔到了地上。
我抓住来给我送斋饭的小沙弥,问他:「跟我一起来的姑娘呢?」
小沙弥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放下斋饭便退了出去。
依照秦怀的性子,小玉应该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我还能活着醒过来,都是他对我开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难过了,我竟然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小玉拿着剑当着我的面架在秦怀的脖子上。
「小玉,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我站在他们身边,一边哭一边喊,又无助又绝望。
小玉也看向我,她哭着让我原谅她,她说她是逼不得已。
最后我眼睁睁看着她用那把剑割了秦怀的脖子。
「不!不要!」我惊叫一声。
然后我便像是掉进了无尽深渊,一会像是在寒冷的冰窖里,一会又像是在灼热的火堆上。
我好像是要死掉了。
这个念头铺天盖地袭来,我任由着身子往下坠。
就在我最无望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快救她!给本王救她!」
是秦怀的声音。
他那么生气,是谁又惹他生气了。
这样想着我便突然又有了力气,开始在深渊里不断挣扎。
我还没跟秦怀解释呢。
我还没听小玉解释呢。
我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在黑暗里扑腾,一心想着要醒过来。
「岑今今,你要是敢死,你父亲娘亲都不会好过。」秦怀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警告,但我知道他不会的。
「你不想知道你的小玉怎么样了吗?
「你说你从不生病,怎么一病便不起,你果然是骗本王的,你事事都骗本王。」
我没有。
我真的很少会生病。
我想解释给他听,但是待在一片漆黑里,找不到出去的路。
秦怀又对我说了许多许多话。
最后他带着诱哄的声音说:「今今,你若是醒过来,我便不追究你骗我的事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骗他。
这时候我眼前突然出现一束光,我连忙往光的尽头跑过去。
「你若是死了,我便娶别人,和别人生娃娃。」秦怀的声音就在耳边。
我下意识想要抓住他。
真抓住了!
我费力睁开眼,一阵眩晕后便看到了床边的秦怀。
「王爷,」我哑哑出声,「不要和别人生娃娃。」
秦怀不知道是没想到我会醒过来,还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
他眼下淡青,眼尾却有些发红。
「岑今今,」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轻微的沙哑,「你果真是会折磨人的。」
他真是奇怪。
明明是他口口声声要我醒过来的,却又说这样的话。
「醒过来了就好,醒过来了就好啊。」张神医从屋外进来,看着睁着眼的我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瞟了一眼我和秦怀抓在一起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王妃,你要是再醒不过来,王爷就要让老夫给你陪葬了。」
秦怀放开我的手,看向他:「你若是哪天死了,一定是因为你这张嘴。」
接下来便是张神医给我把了脉,开了药方,叮嘱我要好好休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给我端药来的竟然会是小玉。
她将药放在床边,「扑通」一声跪在我的床前。
「王妃,您终于醒了。」她的话一落,泪也跟着一起落下来,「都是我的错,你怪我气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不喝药啊。」
我没有说话。
生气是有的,更多的是伤心。
我一直拿她当姐姐对待,从没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后想起她那些突兀的心声,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的伤应该是极重的,在床上躺了几天也还是不能下床。
「都快死了,你说呢?」张神医给我把脉的时候,白了我一眼。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啊,神医,给你添麻烦了。」
他摸了摸鼻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也不能说是麻烦吧,救死扶伤也是我应该做的。」他不情不愿地道,「就是秦怀那小子,跟疯了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连名带姓说出秦怀的名字。
「王爷怎么了?」自从我醒来看到秦怀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也问过小玉,小玉说她也不知道。
屋外守了很多人,小玉不管去哪儿都会有人跟着,秦怀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我们怎么都不会知道了。
张神医收起自己的药箱,叹了一口气。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命当命,累的都是老夫。」他摇摇头,拎着药箱出门。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醒来的时候,秦怀不是还好好的吗……还骂我没良心。
再次见到秦怀是三天后的晚上,他坐在轮椅上被青松推着进来。
醒来那天我没注意到,如今看上去他好像是瘦了一大圈。他身子原本就不壮实,现在看过去更是单薄,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薄唇更是看不见一点红。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恨不得冲过去抱住他。
可是他眼里寒冰一片,让我坐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些天,王妃可想清楚了要怎么跟本王解释那些纸条吗?」秦怀看着我,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带来冰碴子。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
小玉直直在我床前跪了下来,她朝秦怀磕了几个头。
磕得重,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像是撞到了我的心上。
「王爷,您别怪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她哭着朝秦怀跪走了几步,「消息是奴婢递出去的,那个北凉遗孤也是奴婢偷了王妃的字造了手谕放出去的,跟王妃没有丝毫关系。」
北凉的遗孤被放走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在我身边娇娇弱弱的小玉,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秦怀点点头,他抬头问我:「王妃,是这样吗?」
他的语气让我觉得,就算我怎么说这事跟我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再信我了。
「王爷,你信我吗?」我看着他,或许我是有些固执的。
明知道他是不信我的,却还是要问他。
他冷笑了一声,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冷得让我有些害怕。
「本王曾经倒是很信你,可你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对我说,「那剑若是再偏半分,本王哪里还有命在这里与你说这么多。」
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居然没有哭着闹着要他相信我。
我也不再解释,只是对他说:「山脚下有一片鹿衔草,若是王爷需要可以让人去取。」
「岑今今,」他看了我一会,才冷冷道,「你当本王还会相信你的把戏吗?」
秦怀走后,我才哭出来。
他明明说过只要我醒过来便不怪我了,可是如今根本不愿意听我解释。
小玉跪在我的床边,和我一起哭。
「王妃,您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她哭着求我,「都是奴婢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流着泪看向她,第一次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的父母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中。」她开始跟我一一道来她的故事,「我父亲是北凉军中的一个小将,传来北凉军连连溃败,父亲战死沙场消息的时候,母亲便日日以泪洗面,还没等到王爷带的兵打过来母亲便去世了。」
她是被人在街上捡到的。
「我们被师父捡到,师父教我们所有细作该学的东西,然后将我们送来大秦。」
我问她:「那个丫鬟,也是你们当中的?」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师父说她流着北凉皇室的血,与我们不一样。」
我觉得这真的是好大一盘棋,大到我根本想不到这背后策划之人。
「那你怎么会被我父亲买回来?那时候赐婚的圣旨还没来啊?」我突然想起她背着我上山,「你是不是也会武功?」
她点点头:「都是师父安排的。」
「那日如果你不带我走,其实你是可以杀了王爷的,你为什么要带我走?」我看着她,问我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奴婢不想王妃死。」她跪走到我身边,趴在我身边哭得好伤心,「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像您这样对我好过,从来没有……」
我发现我的读心术消失了。
这次醒来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谁的心声。
听不到也好,有些事情听到了还不如没有听到。
小玉推开门进来,她关上门后便小跑过来,将药放在我的床边,一脸紧张地跟我说:「听说青松他们捉到了一只麝,活的,就被关在寺庙的后面。」
这算是个好消息,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她又说:「他们说王爷病情加重了,原本就有旧疾,如今已经卧床昏迷不醒了。」
「你说什么?」我急得抓住她的手,不相信她说的,「你说王爷怎么了?」
明明那天来看我的时候,还一副想要吃了我的模样,怎么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昏迷已经有两日了,好像是听神医说要找到鹿衔草才行。」她蹲在我的身边,「王妃,让奴婢去将鹿衔草带回来吧。」
我看着她,想知道她这句话有几分真。
可是我看不出来,她的脸上那般的恳切。
「你会跑吗?」我看向她,淡淡问她。
或许我是想她跑的,她再跟着我一定不会好过。
但我又害怕她跑,我难以想象如果没有鹿衔草,秦怀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小玉握住我的手哭着跟我说:「奴婢就算是死,也一定将鹿衔草带回来。」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她将我喝完的药端出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个时辰后,青松推开了我的门。
他的下巴上长了不少青须,很难看出他不过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
「王妃,小玉去了哪里?」他虽叫我王妃,却没有一点尊敬。
我早就知道,他除了秦怀是不会对任何人有半分尊敬的。
「不知道。」我垂下眼。
我不想说谎,可是不管小玉有没有去找鹿衔草,找没找到鹿衔草,青松若是捉到她一定不会再放她一条生路。
青松浑身都散发着寒意,听我这样说也没再追问我。
见他要出去,我急急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他出去的脚步停下来,微微侧头:「怕是要如王妃所愿了。」
我的愿望便是希望秦怀平安喜乐。
又过了两个时辰,小玉依旧没有回来。
那个地方若是平常人去,一来一回一个时辰便够了。
小玉跑了……
我也想过去找青松,告诉他山下真的有鹿衔草,可是他如今这样一定是不会再信我。
秦怀昏迷在床,应该也是离不开青松。
不知道是不是秦怀的情况真的很严重,我屋外竟然已经没人值守。
趁着夜幕来临的时候,我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我背上的伤还没好,山间又极冷,明明半个时辰的路我又走了一个时辰有余。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在那里的一小片鹿衔草已经不知所终。
怎么会这样?
我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原本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因为太过难过而感受不到疼痛。
「岑今今,你一定要找到鹿衔草,王爷还在等你。」我为自己打完气,擦了擦眼泪赶紧在周围又找起来。
这山上一定还有鹿衔草。
夜色越来越浓,我脚下的路也越来越不好走,只能勉强借着月色看清脚下的路和路边的草。
只要是样子有一些像的,我都拔了起来。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也拔了一手的草。
突然不知道从那边传来一声狼的叫声,我吓得摔了一跤,手中的草散落一地。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岑今今,你死定了。」这话在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是秦怀还躺在床上等着鹿衔草。
我一边哭一边又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可怜,我真的看到了鹿衔草。
只是我去采的时候,一脚踩空身子便往下落了下去。
下落的时候,我看着手上抓着的鹿衔草,竟然有一些开心。
我不知道落到了哪儿,只听见身边有窸窣的声音。
那声音响了一会,一个人才小心从黑暗里走出来。
是小玉。
她似乎也没有想到是我,赶紧跑到我身边来。
「王妃,您怎么也在这儿?」她小脸上都是泥,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我浑身疼得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问她:「你、你怎么……没回来呢?」
「奴婢去的时候,鹿衔草已经被人采走了,便一直在这山中寻……」她的话在看到我手中的鹿衔草后戛然而止,两行泪在她的泥脸上格外显眼,「王妃,您撑着一点,奴婢这就带你回去。」
我又是被小玉背回寺庙的。
寺庙外灯火通明,好像是在迎接我们。
「王爷!」小玉背着我,也已经有些力竭了,她哭着喊道,「快!快救救王妃!」
我趴在小玉的背上看着前面坐在轮椅上的秦怀,竟一时忘了他此时应该躺在床上。
「王、王爷,鹿衔草……」我高兴地想要用力想举起手中的鹿衔草,却只是微微抬了抬便无力地松了手。
那被我千辛万苦找回来的鹿衔草,就那样散落在地上。
我又像是被人一掌推下来了悬崖。
身子不断地下坠。
突然眼前一亮,我掉在了一座山上。
一个小姑娘提着小篮子走在我的前面,口中还唱着我熟悉的童谣。
那是十年前的我。
小姑娘是跟小伙伴们一起上山来采蘑菇的,却跟小伙伴们走散了,现在嘴里虽然唱着童谣,实际上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这时候也是一声狼叫声。
小姑娘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头灰狼,那狼张了张嘴便有口水从它嘴边掉下来。
小姑娘想往后跑却被一根树枝绊了脚,一筐的蘑菇从篮子掉出来散落一地。
摔在地上的小姑娘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只狼也扑了过来。
狼没有扑到小姑娘身上,因为一支箭直直插在它的身上。
一个少年郎站在小姑娘后面,手中还有一张弓。
少年郎身后跟上来的人,笑着夸他:「怀王的箭术果真名不虚传。」
少年怀王走到小姑娘跟前,柔声哄她:「没事了没事了。」
小姑娘扑倒少年怀王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最后少年怀王背着小姑娘下山的时候,小姑娘在他背上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小姑娘醒来的时候,少年怀王早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我站在一脸懵懂的小姑娘身边,伸手虚虚地摸了摸她的头,满足地告诉她:「你不知道吧,你将来嫁给了他。」
小姑娘抬头看我,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我便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被人从那个场景中拽了出来。
「今今,今今。」我听到秦怀沙哑的声音。
我睁开眼,便看到了他。
他原本无光的眸子里那一瞬间好像迸出光亮来。
「王爷,他们……骗我……说你要死了……」我一张嘴,眼泪便从眼角落下来。
秦怀拂过我脸颊的手轻颤,他眼眶发红,对我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今今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好不好,只是我浑身都好痛。
可是我叫不出来,我只能艰难眨眨眼睛,让泪水掉下去。
张神医说我活不成了。
秦怀双眼红通通地将他推倒在地,冲他低吼:「今今已经醒过来了,你若是再胡说,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也觉得我活不成了。
这一次,可能是真的要活不成了。
「王爷,」我拉着秦怀的衣角,「你能走了吗?」
那日我带回来的鹿衔草,张神医有没有替他治腿?
秦怀摸了摸我的头,他的下巴也长了和青松一样的青须。
「快了,今今要快好起来,跟我一起走。」
我想对他笑一笑,却发现连嘴角都弯不起来。
因为我没有办法跟他一起走了。
「你会跟别人生娃娃吗?」这是我问秦怀的最后一个问题。
还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回答,我便合上了眼睛。
我失忆了。
一直照顾我的小玉说我原本是一位王妃。
「那我现在不是了吗?」原本在采花的我回头看她。
那天老头给我带来的戏本子里,讲的便是一个男人飞黄腾达后抛妻弃子另娶他人。
难道这个娶我的王爷,也抛弃了我娶了别人?
这样想着,我便狠狠扔掉了手中的花,不敢置信地问小玉:「我长得这么好看,那个王爷都舍得把我休了?」
小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扑哧」一声笑出来。
「舍不得。」她笑着答我。
然后我听到她心里说:「他都恨不得能将你拴在身上,走哪带哪。」
是的,我还会读心术。
这项技能让我时常怀疑自己会不会不是一个凡人。
直到我看到了一个七仙女和凡人的爱情戏本以后,我更觉得自己应该是掉落在凡间的仙女。
当我把这个事情告诉老头的时候,他表情很严肃。
他的白胡子一吹,对我说:「把手伸过来。」
我乖乖照做。
他的手指在我脉上摸了又摸,皱了皱眉道:「脑袋的毛病还挺多。」
我们三个便这样无忧无虑地又过了许久,小玉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不是一位王妃。
当然我也不是特别在意。
毕竟我对那个没见过的王爷也没什么兴趣,万一我真是一位仙女,哪天要回天上还要拖家带口就不好了。
这天我带着小玉在外面玩完回去,还没进屋便听到老头在跟人说话。
我们这在山谷中生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外人来过。
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恢复得倒是差不多了。」老头说完叹了口气,「就是那时候摔到脑袋,摔得可能还比较严重。」
这说的是谁?
谁摔到了脑子?
我看向小玉:「谁摔了?」
小玉看着我不说话。
心道:「你。」
我什么时候摔的脑子,我怎么不知道?
而且我的事情,老头干嘛要说给别人听?
这样想着,我便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推开门便看到老头对面坐了一个身穿玄色常服的一个男人,头发被发冠高高束起,光是背影便让人觉得贵气逼人。
男人回头看我。
看到那张好看的脸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随即便是控制不住地快速跳动。
这个男人,好看得让我能将所有戏本子里的男主都安上他的脸。
我连忙走过去,男人见我走过去面上露出浓烈的笑意来。
「老头,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心脏要跳出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从男人身上收回目光,直直与他擦肩而过走到老头身边。
老头看了一眼我伸过去的手,哼了一声。
「你除了脑子有问题,哪儿都没问题。」
他这话说得也没错,我失忆的确是因为脑子的问题。
「今今。」老头对面的男人叫了我一声。
小玉说我叫岑今今。
我回头看他,眨了眨眼睛:「你认识我吗?」
男人点点头,还不等他说话,我便恍然大悟。
「你不会就是我那个抛妻弃子的夫君吧?」
秦怀果真就是我的夫君。
他坐在我对面,皱着眉问我:「谁说我抛妻弃子了?」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玉。
秦怀也看向一旁的小玉。
小玉的脸一下子便垮下来,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我听到她心里叫唤着冤枉。
难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吗?
本着还原事实的精神,我公平公正地说出当日小玉对我说的话:「小玉说我曾经是一位王妃。」
秦怀一愣,似乎是细细想了一下这句话,最后才点点头道:「没错。」
这都没错了,他还不是抛妻弃子吗?
「那我现在是什么?你不要以为我失忆了,便可以随意诓我。」我很是满意自己的分析,端起桌上刚泡的菊花茶喝一口。
「是皇后。」
「噗!」我嘴里的茶一下子全喷在秦怀那件一看便不寻常的衣服上。
我瞪大眼睛,感觉自己幻听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小玉,小玉十分郑重地点点头。
秦怀说他这次来便是要接我回宫的。
这让我十分纠结,纠结我到底是要仙女这个身份,还是要皇后这个身份。
回宫的前一夜,我躺在我的小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最后我起床,去了我以往睡不着便会去的河边,没想到秦怀也在。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拢在我身上,神色温柔地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看了看河面,又看了看他。
「你以前喜欢我吗?」
他看向我的目光柔得像是月光下的河水,他替我系好披风的带子,很认真地对我说:「很喜欢。」
我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曾经便是个生性多疑的人。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失忆?」我看着他,不想错过他面上的表情,「为什么你在皇宫里当皇上,而我却失忆了待在这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今今,」他低头看我,不确定地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今天才是第一次见他,怎么能谈得上喜不喜欢呢?
他的确是长得好看,但是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好看便毫无理由地喜欢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乖乖回了房间。
却依旧一夜没睡。
我是以皇后的身份回宫的,但皇宫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很陌生。
只是秦怀会日日都到我宫中来,用膳睡觉都在我宫里。
「陛下,」我看向坐在我旁边用膳的秦怀,「这后宫冷清,是不是该添些人进来了。」
秦怀一愣,他放下筷子,笑着问我:「是不是这些个宫人太少,我明日便让内务府再挑些人来。」
「臣妾是说,陛下是不是该选秀了?」
这是我爹对我说的。
他说前朝三番五次劝诫,秦怀都驳了回去,对大秦的朝纲不利。
我不懂什么朝纲,只是觉得这么大的皇宫,每日都是我和秦怀大眼瞪小眼的确是有些冷清。
秦怀生气了。
当晚他便抱着被子去了另一边的矮榻上去睡。
「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睡这儿?」我沐浴完出来便看到他已经在榻上躺下了。
秦怀似乎是铁了心要睡在那儿,并没有打算要动身。
我下意识便将他扛了起来,一口将他扛到了床上。
「你睡床上,我睡那儿。」我脱口而出。
他一愣,我也一愣。
我其实是想睡床上的,这话都没有经过我脑子便说出来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只好硬着头皮跑到矮榻上躺下。
秦怀坐在床上,咬牙切齿道:「岑今今,到床上来。」
老头被请进宫里来了,但不是来见我的,是去见的秦怀。
和老头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头。
小玉说那是张神医,是老头的徒弟。
张神医,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应该是为了娘娘的失忆来的。」小玉给我分析他们的来意。
我点点头,并不在意。
「小玉,我失忆了有什么不好吗?」我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啊。
小玉使劲点点头。
「对陛下很不好。」
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秦怀还不够好吗?
当晚秦怀回来的时候沉着脸,他还在生我的气。
「陛下若是不愿意选秀,便不选。」我也不是很想他生气,在睡之前便软下来哄他。
他躺在我身边,侧过身来看我。
「岑今今,」他漆黑的眸子里映了我,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难过,「你当真想让我选秀吗?」
我……
我不知道。
为了逃避这个问题,我便闭上眼睛装睡。
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秦怀靠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将我拥在怀里。
「今今,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他浅浅地叹了口气,一个冰冷湿润的吻落在我的头顶。
这一天晚上我掉进一个梦里,梦里的秦怀还只是一个王爷。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他坐在轮椅上,笑得十分明媚,朝我伸出一双手来:「我们今今做的桂花糕果真是最好吃的。」
我忍不住走向他,最后扑进他的怀里。
「王爷。」我也笑了起来。
醒来后,我想起梦里的场景还不禁弯了眉眼。
于是我心血来潮,拉着小玉去了小厨房决定给秦怀做一做梦里的桂花糕。
这是我失忆以来第一次做桂花糕。
小玉拎着食盒同我一起去找秦怀,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在御书房外听到了他要选秀的决定。
我便立马带着小玉又往回走。
明明是我要他选秀的,如今他真要选秀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娘娘!」随着小玉的一声叫喊,我掉进了湖里。
所有的记忆随着湖里的水一股脑地往我的脑子里挤进来。
我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我有多喜欢秦怀,也想起来背后的伤有多疼。
醒来的时候秦怀坐在我的床边,他抱住我说:「你吓死我了。」
他应该是很害怕的吧。
可是那时候,我也很害怕啊。
我害怕他会真的死掉,也害怕自己会死在野狼嘴下。
「你是谁啊?」我眨了眨眼睛,决定一定要亲自惩罚他这个坏人。
抱住我的秦怀身子一僵。
他无措地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都有些颤抖:「今今……」
真是怕了他了。
这样让我一点也不忍心骗他。
「当时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这话一说,我便委屈得掉下泪来。
若是当时他相信我,我们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呢?
秦怀一愣,眸子微微颤动。
「今今。」他又抱着我,嗓子哑得难受,「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了,今今要打要罚我都认,就是别再不认我了。」
当然要罚!
罚他跟我生娃娃!
夜里。
秦怀捉住我的手指,将我捞进怀来,他的气息很沉:「今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脑袋在外面,眨了眨泛热的双眼:「知道啊,嬷嬷说这样才能生娃娃。」
他浅浅叹了一口气:「小蠢蛋。」
随后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低头将额头抵在我额头上,喷出来的气热得惊人。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那嬷嬷就是这样教的啊。
我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好奇地问他:「那你会吗?」
他的吻落下来,落在我的眼睛上。
「会,但要等你身子好了以后。」
最后他躺回我身边,将我揽进怀里,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便当是罚我吧。」
我可什么都没做!
接下来的日子,果真是要比之前过得舒心了许多。
除了秦怀要选秀这件事……
没过多久,宫里果真就多了许多莺莺燕燕。
「今日的鸡汤炖得不错。」秦怀说着便要为我盛一碗汤。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回碗放回桌上。
「想来昨日李贵人给陛下送的汤不够陛下喝,今日又来我宫里喝汤。」
秦怀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我桌上的碗,又看了看我。
「她今日不是来你这儿哭了一上午,说我没喝她的汤吗?」
的确是这样不错,李贵人倒是挺可怜的,听她说昨日的汤她炖了四个时辰。
我还安慰了她,让她以后这种事多想想我,秦怀不喝我喝。
「我不管,你那么多妃子,不公平。」我嘟了嘟嘴。
秦怀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又拿起我的碗给我盛汤。
「她们哪里是我的妃子,昨日陪你玩叶子戏,今日陪你玩蹴鞠,就差晚上陪着你睡觉了。」他将汤放在我面前,笑道,「不过我不介意,我的便是你的。」
我瞥了他一眼,觉得再闹下去多少显得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你为什么都不说朕,你对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是自称朕的?」我喝了一口汤,果真是不错。
秦怀往我碗里夹了一个大鸡腿,看向我的眼睛里像是揉进了细碎的阳光。
「那是因为我是君他们是奴是臣,可你不一样,你是为我守了一夜龙凤烛,说要跟我恩爱不疑的夫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殿外的阳光正好。
落在殿外那朵娇艳的牡丹花上,也落在我安定祥和的心上。
我想再也没有这样一句话更得我心了。
他是大秦的君王,却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正文完)
我的一双腿伤在和北凉的那场大战中,自然是我故意的。
若我不丢一双腿,丢的便是一条命。
青松把我背回大营的路上问我为什么下手要这么狠。
他到底还小,不知道大营的军医都是秦诏的人。
听说秦诏已经将京城那几位兄弟除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我这一个征战沙场的同胞亲弟弟。
我废了一条腿,又攻下凉城,秦诏到底还是因为种种考虑留下了我。
只是我知道,他不会对我有任何的松懈,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怕自己的皇位坐不稳。
张神医说可能会有治好我腿的方法,我没想到。
赐婚圣旨传到府上的时候,我更是没有想到。
不过也不奇怪,新中的状元在朝中无权无势,应该最是好拿捏。
最开始我是想在不知不觉中杀了岑今今的。
可是她总是眨着她那一双圆圆的眼睛,软糯糯地跟我承诺:「今今很乖的,一定听王爷的话。」
哼,哪个人死之前不说自己是最听话的。
只是小丫头看上去的确是有些蠢,不像是秦诏会派来的人。
而且娇嫩得很,只是不让她睡在床上便能哭上一哭。
我心里装着那么多的事,哪里有空来跟一个小丫头周旋。
她要睡床便睡,还不知道能睡几天。
青松处理事情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早就让他去查清楚这个岑今今的底细,却迟迟还没有回信。
刚让青松退下,岑今今便沐浴出来。
她一脸惊恐地走到我面前来,我好心跟她解释:「你睡床,我睡这儿。」
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整个人扛在了肩上。
我堂堂一个七尺大男儿,被一个女人扛在了肩上,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我却找不到半分发脾气的理由,只沉着脸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谁能想到她一翻身便将我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弄掉了。
这个小丫头为了一把匕首哭了整整一个小时,哭得我的脑袋都疼。
「岑今今,到床上来睡。」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是不可能哄她的。
我秦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对一个小丫头片子没有丝毫办法。
岑今今的父亲是新科状元,她却蠢得让人瞠目。
蠢到觉得别人骂自己蠢也没关系。
「你们说我蠢可以,但你们不能说王爷!」我还没见到人,便听到岑今今毫无杀伤力的吼叫声,「王爷是为了天下子民,为了保护国家才伤了腿,你们不能这样说王爷!」
就像她习惯了听别人说她蠢,我也习惯了别人在背后骂我杀心太重遭了天谴才会没了腿。
她前一秒还像是护着小鸡的母鸡,后一秒看到我便像是只花蝴蝶一样扑过来。
不仅蠢,变脸还快。
挺有趣的,既然青松说她不是秦诏派来的人,便好好留着。
在这世间怕是很难再找一个比她还蠢的人,我见过太多心眼多还自作聪明的人,突然觉得像她这样蠢蠢的倒也很是可爱。
青松说岑今今一定是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我不会让他一个大男人亲自去门洞下捉一只小猫放进屋里,逗她开心。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岑今今不知道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好像看着她像个傻子一般咧开嘴笑也会忍不住弯下眉眼。
当她在我耳边说:「今今最喜欢王爷了。」
我甚至有些感谢上天,感谢上天能把世上唯一的岑今今送到我身边来。
她好像有令万物复苏的能力,在我荒芜的心上开了满心的花。
当土匪的剑刺进我的身体里,我看着小玉背着岑今今逃跑的时候,我竟然可笑地在庆幸她能跑真是太好了。
我在灵云寺醒来,看到的不是趴在我床边哭的岑今今,而是那些差点要了我命的纸条。
「那个北凉人逃了。」青松跪在地上,声音很轻。
我一口血喷在床帐上。
曾经的那些庆幸是多么的可笑,那个在我面前装得对我喜欢得不得了的人一心只想要我死。
我昏睡了很久。
张神医骂是我自己不想活了,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我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不是不想活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活下来会做什么。
杀了岑今今?
我好像真的做不到。
再次见到岑今今,她刚昏睡醒来,看上去还是很虚弱的模样。
我拿着那些差点要了我命的纸条去问她,她却好像以为还能骗我,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那手谕上面的「秦怀」二字,除了她没有谁再能写得出来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对她做,她却躺在床上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张神医说她是真的快要死了。
我骗不了自己,我心疼得难以喘息,甚至希望自己能替她躺在床上。
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岑今今,我甚至放了小玉。
若是别的人,单这次这件事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王爷,您合一合眼吧,您的身子骨哪里熬得住啊。」青松跪在我身边,哭着求我。
我看着床上已经快没了生气的岑今今,对他说:「等她活过来,本王一定要好好罚她。」
很显然,我真的对自己看得不够透彻。
她醒来以后,我除了会说一些冷冰冰的话,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张神医一边骂我一边为我治病。
我的病倒是好了不少,但是心上的病却无药可医。
或许是可以医的。
只有岑今今可以医。
我昏迷的消息的确是假的,岑今今屋外的人也是我撤走的。
小玉逃走的时候我知道,岑今今更是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摸摸下的山。
「王爷,进屋去等吧。」青松站在我身边,苦口婆心劝我。
我不要。
我要在这儿等着,等着看岑今今是回来还是逃走。
只给她一夜的时间。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是趴在小玉背上回来的。
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抬了抬她的手对我说:「王爷,鹿衔草……」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是被人撕扯成碎片。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老天会惩罚到她的身上,为什么躺在床上受苦的不是我?
我拎着张神医的领子,像一只疯了的野兽。
「你若是治不好她,你这辈子也不必再治其他人了。」
明明岑今今已经醒过来了,张神医却偏说她快要死了。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我甚至宁愿她是真的骗我,下了山便再不回来,也比这样躺在我怀里渐渐失去气息的样子更好。
最后张神医说他师父可能有办法,我们连夜去了他师父的幽谷。
果真是有办法的。
只是需要些时间。
而这些时间我可以用来处理那些腌臜之事。
秦诏与北凉旧部勾结的事我早就有些怀疑,只是没想到这么早便能被挑出来。
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差点叫出来。
「写禅位诏书,再自缢。」我扔给他一段白绫,继续道,「否则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让你死。」
他自然是不愿意写的。
殿外都是我的人,我将白绫绕在他脖子上吊上了梁,再仿了他的字迹在诏书写下了他的罪行与禅位的意愿。
这么多年我都有意练习他的字迹,就算是最亲近他的大臣也不会认出不是他的字。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便只等着岑今今醒过来。
岑今今醒了。
张神医说她可能是摔到了脑子,如今失忆了。
我原本是不信的,直到见到她的时候,她没有朝我扑过来,而是与我擦肩而过。
而后她眨了眨她那双圆圆的眼睛问我:「你认识我吗?」
她怎么能说出这般狠心的话。
她好像不喜欢我了。
她同意跟我回宫,做我的皇后,却做不回曾经的岑今今。
我对自己说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如今她只要好好在我身边便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提议我选秀的时候瓦解。
我知道这一定是她那个自作主张的父亲对她说的,也知道她或许是真的觉得皇宫冷清,可还是觉得难过。
若是以前的岑今今,她是一定不会让我选秀的。
她那么蠢,一定会紧紧抓住我。
这样想着我便急急又召来了张神医和他的师父,想要问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岑今今恢复记忆。
没想到还没有找到别的办法,她自己便想起来了。
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躺着的小姑娘一张小脸通红,我低头吻了吻她水润的红唇:「今今。」
我的声音沙哑。
小姑娘眼神迷离地轻轻哼了一声回应,我俯身在她耳边道:「乖,再叫一声怀哥哥。」
她轻轻咬了咬唇,最后红着眼睛娇滴滴叫了我一声:「怀哥哥。」
那一刻,我满心没出息地想:便是为她死了也值。
事后,我抱着她轻轻点了点她红透了的鼻尖,告诉她:「这才是,懂了吗?」
「可是,可是嬷嬷不是这样教的……」她的声音细细的,像是小猫撒娇。
真是磨人。
那个教她的嬷嬷,自是没想过我还会有今日。
「今今,」看着怀里快要睡着的人,我问她,「你说我也背过你,是什么时候?」
她往我怀里缩了缩,小声嘟囔:「不告诉你。」
不告诉便不告诉吧。
往后我也可以背着她,她那般小小一只,背在背上也没什么重量。
我突然想起那日,她将我与一头猪做比较。
心里有些憋屈,轻轻在她耳尖上咬了一下。
我哪里想到我会有今日呢。
我从战场上满身是血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为了活着而昏暗腌臜。
谁能想到几年后,会有一个小蠢蛋发着光误打误撞跑进我的人生中,用她特有的方式在我的心上种满了花。
又香又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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