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病娇皇帝追妻指南

皇帝的白月光贵妃死了,要说宫里最高兴的,莫过于我了。

我欢欢喜喜地叫御膳房给我炖了五斤猪蹄子,恨不得全皇宫都知道我高兴,然后被御膳房的厨子告知,因为贵妃死了皇宫需吃斋五个月。

淦!我恼,她死了都不叫我好过。可那又怎样,我什么都做不了。

贵妃叫慕清霜,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了。

常年穿着一身素色裙子,弹的一手好琵琶,会绣漂亮的刺绣,笑起来像天上的弯月,跟她一比,我只能说是粗莽无知。

也难怪叫齐盛惦记了这么多年。

我是齐盛的皇后,上位的手段属实不太光彩。

我爹是前朝将军,齐盛为了他手里的兵符,被迫娶了我。

若说早年我的理想是称霸一方、成为和齐盛并肩的女人,那这几年在他和慕清霜的狗粮下,我已经佛了。

夜里凤梧宫来了些人,将我大红大绿的帘子换成了蓝底白花的料子,贵妃娘娘死了,宫里不能奢靡,也不能出现过于鲜艳的颜色。

我撑着脑袋,看着他们忙活,趁人不注意,让喜鹊把我的珠宝首饰收起来,生怕别人瞧见收走,做皇后到这般窝囊的地步,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了。

喜鹊跟了我很多年,从我来这里,她便一直陪着我。她张着嘴,嚷嚷着要赶走那些人,为首的太监是皇上身边的小德子,他不卑不亢,低垂眉眼:

「皇后娘娘,皇上下的令,要为贵妃娘娘祈福,您莫叫奴才为难。」

祈福,一个死人还要祈什么福,祈她下辈子投胎再和你在一起吗?也不想想到时候自己一把年纪了,人家小姑娘还能看上你吗?

心里骂得再狠,我面上依旧笑眯眯的,我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喜鹊,摆摆手说:「公公,请便。」

小德子全名萧越,字德志,常年脸色苍白,大夏天的时候穿得都比常人厚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按道理来说,这样孱弱的人不应该出现在齐盛身边,可偏偏,他自小同齐盛长大,是齐盛身边最忠实的狗。

我同他也认识了很多年,自打我认识了齐越,便也认识了他。

他平日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却偏偏总能对我一针见血。

他似乎是看我不顺眼,其实我同样也是。

公公是他的痛处,齐盛是我的痛处,他和我说齐盛慕清霜之间有多好多好,我便笑眯眯地递上两枚铜板:

「有劳小德子公公了,小德子公公劳心了,一点小钱,小德子公公喜欢就好。」

然后我便可以看见他眉梢微微一动,这大概是他脸上最明显的情绪了。

他收起铜板,站直身子,嗓音尖细刺耳:

「皇后娘娘,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这声音叫我乐不可支。「小德子公公,难不成你还真成了公公。」

他唇角勾了勾,没说话,每次他出现,都是齐盛让他来的,有时是送旁的妃子挑剩下的簪花布匹,有时候是叫他跟我说说他和慕清霜之间好得不得了的爱情。

让萧越这样清冷的人来描绘,可真是难为他了,他面无表情地脸一个字一个字蹦出:

「皇上,请,苏州绣娘,为慕贵妃,织了世间独一无二的云华锦做衣裳。」

我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齐盛这人会插刀子,几乎刀刀插在心口,好在我已经习惯了,嘴里下意识说道:「有劳小德子公公了,小德子公公辛苦了,小德子公公我没钱打赏了。」

齐盛撑着下巴,开始听我长达一时辰的咒骂,齐盛真特么的不是人,狗比眼瞎的臭东西。

以前看话本子,尚不太了解什么叫深宫怨妇,现在在这皇宫才只待了个一两年,便对这词深有体会。

什么是深宫怨妇?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深宫怨妇。那么皇后小课堂开课了。

齐盛这种怪癖叫我觉得当年看上他是我的双眼失明,若非不是到这个程度,我又怎么会看不清齐盛面目可憎的臭烂嘴脸,他真特么有病。

想起这茬,我猛地啃下来一口猪蹄子,却磕到了我漂亮的小门牙,泪水涌上眼眶,平白增加了几分委屈。

猪蹄是萧越送过来的。满满一大盆,闻到香味的我顿时感动得快要哭了。

萧越是个好人,我承诺可以三天不叫他小德子了。

我啃着猪蹄子他坐在一旁喝着小酒,酒葫芦咕噜噜滚在地上,天上月光清冷,我才发觉,萧越这样的人也是有烦恼的。

萧越是喝不得酒的,他身体不好,我手里的猪蹄子他都不能多啃。

我抬手摁住他的酒葫芦,他垂眸看向我,眼里看不清情绪。

「皇后娘娘,猪蹄子都给你送来了,你莫不是还要抢我的酒。」

我嘴巴往下撇,有些委屈。「我是皇后娘娘,混得却还不如你好,吃个猪蹄子还得仰仗你,喝个酒还得跟你抢,萧越,你说说,我这个皇后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萧越原本微扬的唇角慢慢收起,看着我将酒壶递给了我。

我接过酒壶,却发现萧越目光已经移开,看着天上的月亮。

庭下如积水空明,我抱着酒壶听见了不远处朝阳宫的哀乐,凄凄惨惨,在夜里有些渗人。

萧越的情绪很不好。我猜他也在为了慕清霜的死而难过。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难过也是应该的。

说来好笑,按道理来说,整个后宫最岌岌可危的是我这个皇后之位,许是我太窝囊了,倒也没叫人放在眼里,也平平安安地苟到了现在。

不似慕清霜,齐盛对她好,好的人尽皆知,恨不得所有珍宝都放在她的面前,反倒叫她得了妖妃的名头,平白被人惦记,哪怕千防万防,也没能叫她活过二十二岁。

慕清霜这人是个好人,可她死了。齐盛这人坏得不得了,惯会欺负我,可他还活得好好的。

我也不是个好人,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就很庆幸祸害遗千年。

我抱着酒壶喝得头脑昏沉,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

想起我第一次看到齐盛的时候。

我生在将军府,上头有疼爱我的大哥,有万事依我的爹爹。

那时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以后会像所有女主一样,携手自己的男主披荆斩棘,会走得很远。

但是我想错了,我原不过是所有平庸人之中的一个,没有那种哪怕什么都不会,也能叫齐盛觉得我这是可爱的玛丽苏光环。

那是一场国公府夫人的晚宴,大家吟诗作对,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我这边。

所有人都瞧着我,叫我作出一首诗。

情急之下,我念了首李白的《将进酒》。事实证明,抄袭是可耻的,场面尴尬了一瞬间,就有人嚷嚷着这诗出自某诗集,刚刚我多信誓旦旦说是自己写的,现在脸就有多疼。

我尴尬极了,眼泪一下子涌到眼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然后齐盛就出现了,穿着红色的官服,眉眼弯弯,不笑又有几分清冷的感觉,眼神叫人猜不透,仿佛憋着不少坏水,却好看得不像话。

那时候他还不是如今的皇帝,只是一个小小的盛王,甚至谈不上多受宠。

他替我解了围,让萧越去弹了一首琴曲,还连带着拍了国公府夫人一番马屁,这事众人嘻嘻哈哈也就过去了。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可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齐盛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后来我时常闹着我哥去找齐盛,而后认识的慕清霜,认识了萧越。

齐盛那个时候也不理我,其实我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他对我谈不上喜欢。

我跟他故事中的女主角截然相反。我不会弹琴,不会弹琵琶,不会绣花,所有女孩子会的技能我都不会,甚至脑子也不够聪明,也不太懂规矩,就连脾气也算不上好。

我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齐盛会这么喜欢慕清霜了。

她除了家庭出身不如我,谋略、美貌、才华、性格,样样比我强。而我除了我爹和我哥,他们提到我都是「哦!将军府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女儿。」

可偏偏,将军府不学无术的小女儿嫁给了齐盛,成了日后的皇后。

那时候老皇帝生病,齐盛被太子安王两面夹击,偏偏他又不得老皇帝宠爱,自己的势力也显得微不足道,光听我哥说的那些,就脑补出来齐盛处境艰难,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那时的我被宠得无法无天,我爹知道我喜欢齐盛,就跑去找了齐盛。

那时候齐盛的确是处境艰难,如果没有我爹相助,他真的会死在那场夺位之战里。

他为了自己的未来,答应了我爹娶我。

那天春光乍泄进窗子,窗外桃花盛开,他踩着春光进来,说要娶我。

是他自己说要娶我的,不是我逼他的。

也是他自己要背叛慕清霜的,不是我逼的,他完全可以想别的法子让我爹答应他,或者凭借他和我哥的交情。可他最终选择娶我。

而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我大婚那日,慕清霜生了一场大病,齐盛去见她时,我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

我瞧见了慕清霜,她瘦了很多,脸颊微微凹陷,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眼睛空洞茫然,看着齐盛然后哭得很厉害。

我不敢再看下去,此时的我就像所有小说里拆散男女主的恶毒女配一样,是要被读者千夫所指的坏女人。

我回头看见了萧越,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低着头看着我,唇角苍白,开口道:「婉婉,回去吧!」

我点点头,伸手捏住他的衣袖,王府路杂,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他身体微微一僵,却没做什么。

但这微小的动作还是伤害到我了,我鼻子一酸。

慕清霜病了,所有人都怪我,是我将她害成这样,所有人都对她有愧疚。齐盛当上皇帝后,将她接入宫,风光大嫁,普天同庆,那场婚事的盛大在城内现在还沸沸扬扬,谁不想拥有帝王这份殊荣。

而我母仪天下,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却活得一点也不自在。

这是报应,也是惩罚。

我的父亲一辈子为了百姓在边关刀尖舔血,我同哥哥一起长大,哥哥也是精忠报国的好儿郎,整个京城的人提起他便都是好话,齐盛上位后,却被贬去了边关。

我因着贪恋齐盛最初对我的一点点好,做了这样坏事。他们才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而我不识好歹,所以得了这样的惩罚。

可最初,是齐盛说要娶我的,他自己决定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对我有愧。

微凉的指尖擦拭过我脸上的泪,我抱住他的腰,哇地哭出来。

萧越身上带着微微泛苦的药味,我记得他以前身上是泛着雪山清莲的气味。

比起两年前,他似乎更加瘦了,摸上他的肩胛,已经摸不到二两肉了。

酒意蔓延间,我似乎看见了齐盛那张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泛着冷意,踩着地上的树枝慢慢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呆呆松手,抬起头看他,然后打了个酒嗝,将我刚刚吃的猪蹄子混着酒水吐了出来。

齐盛脸都黑了:「怎么,不是喜欢我喜欢得紧,怎么如今看见我就想吐。」

我想说我没有,但是却说不出来。于是我脑袋一歪,倒下来了。

萧越的大掌扶住我的脑袋。我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响起。

「皇后娘娘不是故意的,皇上莫责怪。」

萧越真是个好人呀!对比齐盛,我这样想着。

我要争宠,在我第三天没吃到猪蹄子的时候,做了这个勇敢的决定。

萧越进来的那瞬间,恰好听见我富有志气的一句话:

「我要受宠,我要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端着猪蹄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知道他那一眼就是单纯的一眼,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是我还是觉得带着些莫名嘲讽的意味。

「你当真想要争宠?」他问。

我缩着脖子摇摇头,又点点头,话是这样说,我却没想做什么。

笑话,我哪里还敢争宠。上一次争齐盛的欢喜,得了个家人离散。

我这么不讨齐盛欢喜,还死命往他眼皮子底下凑,那他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萧越放下猪蹄,抬眼瞧着我,沉默了许久。

「你想争宠,我帮你。」

我从来不相信萧越会帮我,他和齐盛和慕清霜才是一国的,指不定他听见我的话还在心里嘲笑我不识好歹。

我不想这样揣测萧越,但是这的确是事实。

他和齐盛和慕清霜就像是三角形,感情好得拆都拆不散。这也就注定了他会站在了我的对面。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就像是飘无所依的一个人,我的哥哥去了边关,我的爹爹解甲归田,而我留在了这个大而冷的深宫,如果没有意外,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可我做不了什么,甚至还得感念齐盛大恩大德留了我爹一条命。

有那么一瞬间,我恨死他们了,哪怕我知道萧越和慕清霜何其无辜。

我接过他手里的一盆猪蹄子,阴阳怪气道:「噢,那还真是有劳小德子公公了!」

萧越低垂着眼睛,今天罕见的有些沉默,我剩下的话卡在喉咙,觉得手里的猪蹄子也不好吃了。

齐盛在慕清霜死后,除了上朝,便一直守在慕清霜的灵堂。

在宫里设灵堂是大忌,但是齐盛不在意,叫旁人又是艳羡慕清霜又是觉得荒唐。

说来好笑的是,我以为我会是这样被齐盛对待的人,我去看慕清霜,却被宫里的太监栏在了外面。

没有人将我这个皇后看在眼里。

我待在这里,哪怕毫无威胁,却还是被人时刻关注着一举一动。

瞥如那天我找御膳房要猪蹄子。

宫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齐盛要追封死去的贵妃为皇后。

我这个默默苟着的空架子皇后也不免被人拿出来鞭策,所有人提起我都是怜悯又嘲弄的姿态。

这事荒唐得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有我知道,这事情是真的。

齐盛拿着圣旨进来的时候,我正咽下刚刚从萧越那里讨的鸡腿。

他来时无人通报,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差点被噎住,他给我倒了杯茶,我没接。

他眉梢单挑:「怎么,怕我下毒?」

我摆摆手,那我能说是嘛?

我朝他行礼,礼数周到,自认为没一点错。他却掐住我的脸,将那杯茶灌进我的嘴里。

「以前不是说,就算我递过来的是毒药,你也会眼都不眨地喝下?」

「我用过的手绢、帕子、喝过的茶杯不都收得好好的,怎么,如今我喂个水你都不愿意喝?」

我呛了一大口水,咳得胸口都是。

他盯着我胸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了手。

「胖了。」他点评道。

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咳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却还是难受得紧。

他说话的时候,那些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我低着头,不看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泪意,却还是被刺激得眼睛泛红。

齐盛今日穿的是白衣,霸占了我的美人塌,将手里的圣旨丢了过来。

我打开看了看,里面是追封贵妃为德贤皇后的内容。

这字苍劲有力,像我的一样。我刚来这里,练的第一手字,便是模仿齐盛,我收着他给我哥的信,花高价买下他的字画,在夜里打灯练习。

我喜欢他,也喜欢上了他的一切。

我没有说话,手指微微用力,明黄的圣旨捏出褶皱。

「皇上真要这样做吗?」我问。

不得不说齐盛是真的狠,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皇后尚在,却追封死去的贵妃为皇后,传出去,可真是沦为天下的笑柄。

「你在意吗?」他看着我笑,笑的眼睛弯弯,恶劣至极。

「皇上既然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呢?」我满不在乎地收起圣旨。

谁能左右他的决定呢呢?他同我大婚后的那段时间,我闹着要他陪我,闹着要他别去找慕清霜,可他还是去找了慕清霜。

他登基第二日下了早朝,问我将慕清霜迎进宫如何?我说不想与旁人分享夫君。

可是慕清霜第二日还是被风风光光迎进了宫,然后我爹不久后倒台,我这个皇后的位置就更加形同虚设。

我们在一起,是拜了天地的夫妻,他却连明面上的尊重都不愿意给我。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齐盛看了我一眼,眸色深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倒是不争不抢了。」他唇角微扬,却有些嘲讽的意味。

齐盛走出门的瞬间,我看见了站在门口带着黑色官帽的萧越,他背脊挺直,鼻梁高挺,唇色永远很淡,像是这个世界留不住他一般。

他淡淡地看向我这边,只一眼,我的委屈便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便也看不清他眼里浓厚担忧。

「你同皇后关系很好?」齐盛问他。

萧越弯腰拱手,却没有回答,只道:「到底同江辞将军认识许久了。」

我听见他的话,心里酸酸的,果然同齐盛交好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难受,只把账记在齐盛的头上。

夜里天上月亮很圆。天热的紧,我躺着美人榻上,喜鹊替我摇着扇子。

外面依旧是慕清霜灵堂那边传来的哀乐,听久了也觉得还挺好听。

门被人敲响,穿着白色薄披风带着月亮星光男人站在门外。

喜鹊翻了个白眼,礼都未行,端着盘子去井里捞白日里泡的果子。

「小德子公公大半夜来这里不好吧?」我将手里的话本子盖在脸上,不去看他。

萧越并不知道我在闹什么别扭,他放下手里的食盒,将里面的东西端了出来。

用竹筒装着的绿豆汤,看着就凉快。

他给我倒了一杯,眼睛弯弯:「消火。」

我想到白天的事情,冷下了脸。「原来你也会在意我的想法?因为我哥?那也大可不必了,我哥现在在边关,要真念着这份情谊,还不如多祈祷我哥平平安安。」

萧越微微蹙眉。端着喝了一口,端着碗手指微微颤抖。「不喝算了。」

我一把抢过,瞪他。「我喝。」

秉着不喝白不喝的原则,我抱着碗吨吨吨喝得精光。

萧越浑身僵硬,手指轻轻握着,盯着我手里的碗一动不动。

我也才意识到,这是他刚刚喝过的碗。

我有些尴尬,恶人先告状。「放肆,你居然拿你吃过的给我。」

萧越无奈。「娘娘,是你抢去的。」

我小声嘟囔,心虚得不得了。「那你也没拦着我呀!」

他唇角微微上扬,忽的,他捂住腹部,脸色瞬间苍白,冷汗顺着脸颊流下,眼看就要摔倒。

我吓了一跳,坐起来扶住他的腰,萧越看着瘦,却也不轻,终究是我低估了。

他跌在我的身上,粗喘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颈。手环着我的腰,冷汗落在我的身上。

「冷。」他道。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我心下慌乱,叫着喜鹊的名字。

我甚至不敢碰他,只是感觉眼睛有些酸涩泛红。

「萧越?你醒醒。」

果盘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喜鹊的声音响起——

「参,参……参见皇上」

我转头看去,只看见齐盛黑着的一张脸,在月光下泛着冷意。

「皇后娘娘好兴致。」他道,「我竟不知,皇后娘娘与我身边的奴才这般亲密。」

萧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了张嘴,还未说什么就摔倒在地上。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露华宫的房门一直紧闭。

我被来来往往的太医牵住了心神,手里的锦帕捏得死死的,坐在庭院的躺椅上,大夏天的晚上,我却平白有些冷。

我知道萧越身体不好,却没有想到会这样不好。

齐盛沉默喝着桌上的绿豆汤,他抬眼看着我,然后道:「一个奴才你这么在意作甚。」

奴才这个词刺激到我了,怔愣两秒,终是没说。

萧越同他一起长大,与他水深火热也不离不弃,可对他而言,萧越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我没看他,装作没听见他的话。

他蓦然伸手掐住我的脸颊,俯身看我:

「萧越要是醒了,最好解释一下你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是皇后,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

我诧异,无法想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抬手,啪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齐盛愣了愣,捏着我脸的手微微松开。

我理了理衣服,扬眉看他。「你就这样看我跟萧越?我们之间是怎么样,与你何干?还是你很在意你的脸面。」

我想,我大概是不想活了吧,才会说这样的话。

我有些嘲讽,眼睛都有些泛红。

「齐盛,不是你说,我这皇后之位,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永远不配站在你的身边,那我做什么,关你何事?」

他看向我,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扫在我的脸上,他开口:「他现在躺在你的床上。」

我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皱眉,「你龌龊,就别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

他冷笑,凑近我,脸颊贴着我的脸颊。

「我龌龊?你们抱在一起一次两次了,还是我冤枉你了?」

齐盛这样子,让我想起了许久之前,我还没嫁给他做盛王妃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还是江家幺女,有个当大将军的爹,还有一个武状元哥哥。除了这些,我更是京城内出了名的舔狗,舔得惊天动地。

旁的人畏惧我爹,不敢多说什么,却也没少在背地里嘲笑我不矜持。

倒有不少皇子为了我爹这股势力跑来跟我示好,什么英雄救美的情节都用上了,却在这狗血桥段遇见了齐盛。

我态度坚决,表忠心一般跟齐盛说:「旁的人再好我也不喜欢,我就喜欢你。」想到什么,又马上改口:「旁的人都没有你好。」

他当时脸色很不好,倒是一旁戴着斗笠的慕清霜笑了,捂着嘴,露出弯月一样的眼睛。

她拉扯了一下齐盛的袖子,示意齐盛朝我看去。「婉婉妹妹说喜欢你呢?」

齐盛脸微微偏开,看向我,桃花眼里溢出笑意。「噢,这样啊?」

这话一出,就连慕清霜都尴尬了,她笑笑拉过我的衣袖,带我去了别处。

「姑娘家都同姑娘家玩,才不同他们那些臭男人一起。」

至今我想起这个,都觉得慕清霜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终是我对不住她了。

齐盛生辰那日,我跟我哥打听到他喜欢江北南城的玲珑棋子。

便偷偷孤身一人连夜驾马而去来回两天路程,却在中途遇到土匪,我以为我要死了。

那人贪图美色拉扯着我的衣服,我手里的棋盘散落一地,惊恐,恐惧袭上心口,慌的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刀光火影,面如恶鬼凶神恶煞的土匪被人一刀刺破喉咙,土匪倒地的瞬间,我看见了穿着红色长袍的齐盛的脸。

他眼里凝着冰霜,手起刀落,将那土匪又硬生生刺了几刀。

然后将披风盖在了我的身上,他俯身问我的姿态与现在的一模一样。

眼睫毛轻扫我的脸颊,嘴唇几乎碰到我的脸颊。

他道:「江婉,你不要命了?」他隔着披风将我抱起,我眼泪扑簌簌落下,抱着他的脖颈哇地哭出声来。

然后想起什么,挣扎着要下去,他蹙眉,道:「怎么了?」

「棋丢了。」我泪眼婆娑,怎么都止不住委屈和难过。

他垂眸看我,只道:「棋丢了便丢了,倒是你,为了盘棋命都不要。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搞清楚就来,也不知道将军府是怎么教女儿的。」

我被骂了,低着头嗫嚅了下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手里捏着的小小的棋子,散着暖意,心里的那些委屈汹涌。

我抱住他的脖颈,抱得死死地,擦擦眼泪:

「齐盛,谢谢。」

他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将我放下,就这样走了一夜,才到城门。

那次后我再也没找过齐盛,待在家里整日看着话本子,再一次见到他,是他说要娶我的时候。

我回过神来,齐盛已经远离,撑着下巴打量着我,我擦擦眼睛,干涩无泪。

齐盛叫人把萧越带走了,我想多看几眼也被人拦在外面,齐盛没再问我和萧越的关系,我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有所不同的是,没有了萧越日日给我送伙食。

这皇宫的菜,到底不如萧越送来的好吃。

慕清霜的头七一过,朝阳殿的哀乐终于停息,没了这声音,我却还有些不习惯。

我想到关于慕清霜的事情,等恍然发觉,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死的那天,我庆祝她解脱了,比谁都高兴,如今倒是迟来的吊唁。

她生病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发失去了亮泽,话都讲不清楚,再也不见当初京城第一才女的风光。

只拉着我的手一遍遍说对不起,她没有对不起我,我想。是我对不起她。

我难以忍受这种画面,之后就离开了,再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已经离开了这世界。

慕清霜刚入宫的那段日子,她还来见了我,拉着我的手躲在朝阳殿教我绣花,如从前她待我一般。

可我到底没能学会,绣着齐盛名字鸳鸯荷包成了两子歪歪扭扭的鸭子,后来被随手丢进柜子里,不知道怎么就丢了。

我还找了许久,后来觉得留不住的东西怎么都留不住,也就放下了。

那个时候她荣宠无数,想要做皇后,齐盛的正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她没有,依旧拉着我的手,像个知心大姐姐一般,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教我弹我很喜欢的琵琶曲,以至于现在我弹依旧手生,却也不是完全不懂的模样。

如今齐盛要追封她为皇后,倒也圆了他们这一对有情人。

齐盛圣旨还没发出,边关传来消息,江辞将军击败敌军,凯旋归来。

这消息是萧越带来的,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又恢复了齐盛身边红人的位置,只是他来见我时,却没了往日的亲昵,像隔着一层雾一般,礼数周到,却叫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我见到了我哥江辞,他壮了很多,黑了,脸上线条依旧凌厉,眉眼依旧带着少年人的风采。

仿佛当年的那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是京城里最意气风发的少年。

我鼻头一酸,忽然不敢上前,和他两两相望,还是他率先开口:「婉婉。」

我差点落下泪来,我本身是个很爱哭的人,如今更像是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小孩。

我嘴巴嗫嚅几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大步向前,本想朝我鼻头上刮一下,这熟悉的小动作他最终没有做完,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这么久不见,连哥哥都不会叫了?」他笑起来,我抓着他的手,眼泪终于落下。

他长着少年的模样,看起来与我年纪一般大,却有着与少年人不相符的手,长着厚重的茧子,几乎摸不到软肉的存在。

「哥!」我开口道。

他眼里带了些笑意,用了揉了揉我的脑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哭鼻子。」

我哭得更加大声了,他手足无措又小心翼翼伸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帕子小心擦了擦我脸上的泪。

「哥哥手糙,你别哭。」他小声道。

我抓着他的手,在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朝他笑了笑。将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说了出来,爹爹和哥哥出事时我在皇宫,哥哥去了边关,等我送别时只看见暗红旗帜在空中飘扬。于是便是一别两年,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哥哥,对不起。」

他大概知道我要说什么,朝我笑笑。「我和爹都不怪你,就算你没有嫁给齐盛,我们的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爹爹与我都不是好脾气,得罪的皇子大臣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爹爹早就想好了,与谁合作都是与虎谋皮,倒不如和齐盛合作,爹爹解甲归田也是自己的决定。」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弯腰认真擦干我的泪。

「你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倒是你,爹爹一直都很内疚,早知道齐盛待你不好,就不将你嫁与他了。」

门口传来清咳,一身龙袍的齐盛站在门口。

哥哥拱手行礼。「皇上。」

齐盛朝他点了点了头,扫了一眼我红肿的眼睛。

「回来了?」他随意问道,「陪我喝一杯。」他看一眼我身后的萧越,笑意不达眼底,「许久未聚,你也一起来吧!」

三人就聚在我的院子里,我差人准备了一桌热热闹闹的酒菜。

可三人关系到底不如从前,都紧紧绷着脸,沉默地喝着酒,萧越端着酒壶小口抿着,酒液从唇角流下。

我躲在窗后偷看,一如从前看着他们和慕清霜一起的时光。

我哥同慕清霜关系并不算好,可能是因着我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齐盛的关系需要避嫌,他倒是与萧越谈得来。萧越还是齐盛身边的随从时,哥哥还常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那时候他们喝着酒,我哥就会朝我招招手。

「婉婉,过来陪哥哥喝两杯,萧越不能喝酒,我一个人喝不自在。」

萧越摁住酒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哥道:「我能喝。」

脑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他苍白的唇角,那日他不过喝了口凉粥,便疼得神志不清。

我想叫他们别喝了,朝萧越使了眼色,他茫然看着我,显然已经带了些醉意。

我哥喝得挺多,酒罐子空了一罐又一罐,他瞧见了我,朝我招招手。

「婉婉过来陪我喝两杯。」我小步子走上去,他一个大男人忽然眼睛一红,拉住我的手。「哥哥对不起你,」

我下意识看向了场中唯一一个清醒的人,齐盛目光冷清,脸色有些微红,目光一直注视着我。

我哥许是真的喝高了,一直说着对不起。「哥哥不该带你认识齐盛,哥哥对不起你,要是没有我,你现在就该嫁一个好人家,何必待在这里。皇后有什么好呢?」

齐盛脸色一变,目光变得黑黝黝的,常年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变的阴沉。

他忽的伸手拉住了我,我看向他,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松开了手。

萧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相握的手,我抿唇,下意识在裙边擦了擦手腕,却没注意到齐盛黑了的脸。

我哥同我一样,喝一点酒便会一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我哥醉了便一直说着齐盛坏话:「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想叫你放弃他,可你偏偏又这样喜欢他。」

他说着转头拉住萧越的手,「你帮我照顾我妹妹吧!做哥哥的没用,护不住他,你保护我妹妹,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萧越目光润润的,忽然变得亮晶晶,他转头看向我,表情有些呆。

瓷片破裂的声音响起,齐盛冷笑,起身拎住我的衣领,将我拉开。

我也很想捂着我哥的嘴,但他喝醉了便不管不顾。

齐盛将我拖进屋内,萧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站起身挡在我的身前,齐盛轻飘飘将他拨开,他倒地的声音响起。萧越倒地,捂着腹部脸色苍白。

齐盛冷冷看着,我甩开他的手,「你干嘛?」然后下意识去扶地上的人。

齐盛拉住我,我莫名从他眼里看见了两分委屈。

「他活不长的。」齐盛道,却有些莫名其妙。

我被这话冲击得头脑空白,甩开他的手,扶住地上的人,地上的人愣愣的,眼睛眨巴两下,乖乖被扶起,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齐盛将我带进房门,不顾我的挣扎,他或许也醉了,酒意随着呼吸喷洒在我的脸颊,他唇瓣贴着我的脸颊,将我摁在门上。

「江婉,你哥回了,就这么急着告状吗?他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做主吗?既然不想要霜霜做皇后,为何你自己不来说?还是说像当年你爹找上我一样,让我娶你,你除了躲在你爹和你哥后面你还会做什么呢?」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冷,眼眶有些红,像一匹狼,掐着我腰的手力气很大,疼得我眼冒泪花。

我蹙眉,只觉得恶心冲上天灵盖,推开他,用力擦了擦脸颊。

「你立谁做皇后都与我和我哥无关,慕清霜没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表忠心,你现在还怪我哥和我,齐盛,你就算废了我,只要我愿意,我哥都不会多说半句,齐盛,你真让我觉得之前喜欢你是件恶心的事情。」

搁平日这话我也不敢说,但是我想到萧越,那个醉酒醉时乖乖的人,平日沉默地跟在齐盛的背后,为他卖命。

萧越是个很厉害的人,这是我哥与他交好时,经常说的一句话。说他武功厉害,写字好风骨,能让我哥夸赞的人并不多,萧越无疑又是这些人里被提得最多的一个。

我闹着我哥去找齐盛时,齐盛并不理我,总是扯着他的冷脸说我不知羞耻,毫无姑娘家的矜持,萧越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我被齐盛骂了后习惯沉默,倒是慢慢习惯了同萧越凑在一起,走在他们后头。

后来一次元宵节的灯花会上,我们俩和众人走散,闲得无聊逛着花灯会猜谜语赢灯花,我是个爱玩的性子,偏偏又猜不出谜底。

萧越偷偷告诉我答案,借着回礼,我送给他照着他的模样捏的一个泥塑人。

那老师傅笑着看我们,然后手把手教我,许是我不太适合这种细致的手工活,做出来的泥人和萧越别说相似了,几乎天差地别。

送出手时委实有些不好意思了,萧越眉心跳了跳,有些嫌弃,但还是收下了。

而后,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后来我进宫,萧越也进了宫,成了宫里的大公公,他可比我这个皇后娘娘的地位高多了,平时还得靠他带好吃的接济我。

我想问齐盛萧越生什么病了,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我哥回来封了赏没两天又走了,走的前一夜他来见我,目光凝重,鲜少的认真。

「婉婉,若你不想待在这里,哥哥帮你,大不了,哥哥不做什么大将军了。」

我眼睛一酸,终是没能同意。

我知道外头是这么说哥哥的,他们说他武功盖世,英勇无畏,是边关战神,他有着大好的前程。

而哥哥喜欢战场,也喜欢边关的百姓,不能叫我误了前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慕清霜追封皇后的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下来,倒是齐盛平日伪装深情,这几年世家姑娘也没少往宫里送。

今天封个婕妤,后天封个美人,叫我平白增添了几分恶心。

当年喜欢齐盛可谓是往事不堪回首,但是偏偏齐盛喜欢见我就提。

阴阳怪气第一名。

我又是恶心,又是膈应,古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所以若说是因为我坐了皇后的位子,也不见得。

在他眼里,大概如果不是慕清霜,那皇后是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就是这样厌恶我,且毫无缘由,我自认为对他不差,就算不喜欢我,应该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我含着葡萄被酸得龇牙咧嘴,跟萧越吐槽齐盛,露华殿偏僻,若不是有人特意来这里,基本上也不怕什么声音太大被人发现在说坏话。

萧越安静地听着,忽然道:「上次你说要争宠,是真的吗?」

我没有回答,只道:「哪敢呀!」

萧越低头唇角微抿,然后跟我说了不少齐盛的事情。

齐盛的母妃是当年很受先皇喜欢的景贵妃,后来景贵妃被人陷害实行巫蛊之术,先皇震怒,却到底留了几分情分,景贵妃只能带着五岁的齐盛去了尼姑庵。

齐盛十岁那年景贵妃病逝,他回了京城,成了一个不受宠的盛王。

他很聪明,又会说场面话,熬过前两年,倒是也过得风生水起,不过依旧不受宠就是,他与慕清霜少年相识,是早就定过终生的。萧越也就是那时候跟在齐盛身边的。

萧越道:「皇上生母待他,」他顿了顿,才开口,「若说谁对皇上最不好,那当属景贵妃了。」

萧越没往下说了,我听见忽然觉得心如止水,好像自那日他说要追封慕清霜为皇后后,我对他就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

也许是心死了,又或许本来就没那么爱,不过是付出太多,得不到不甘心罢了。

我拧了拧眉毛,看着他的侧脸问:「你呢?你为何要跟着齐盛?」

萧越抿了口茶:「家里烧了一场火,无处可去,就待在他身边。」

他轻描淡写,我却觉得心里一疼,低低噢了一声。

徐美人在慕清霜死后一个月怀了孩子。

宫里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喜鹊跟我嗑着瓜子,讨论得热火朝天,这本来也没什么的,齐盛登基久了有个孩子没问题。

可偏偏不知又从哪里传出徐美人的孩子不是齐盛的,而是皇宫里的带刀侍卫的。

这本来也没什么,反正是齐盛戴帽子。

可偏偏这火又烧到了我的头上,这件事后,不知从哪里传出来,说是我和萧越关系也不清不楚的。

什么「皇后娘娘夜会萧越公公,俩人恩爱不疑,奈何被棒打鸳鸯。」

而齐盛无疑就是这个打鸳鸯的棒。

更有甚者,说是皇后娘娘未出嫁时便与萧越公公情投意合,皇上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对皇后冷脸。

然后就有人立刻反驳。

乱说,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当年对皇上死心塌地,肯定是皇后娘娘被皇上伤透了心,才转投萧公公怀里。

「萧公公到底是公公,你想什么呢?」

「这谁知道呢!」

喜鹊气急上前用手用力敲了敲那丫头脑袋。

「妄议主子,是不想要命了。」

这微小举动却让我心头一暖,进宫以来,除去之前的慕清霜,和一直以来就对我还不错的萧越,对我最好的,大概就是喜鹊了。

她就像是一个忠实的拥护者,永远站在我的这边。

喜鹊年纪不小了,旁的宫女这年纪早就出宫嫁人了,唯独喜鹊不愿意。

我知道,是因为她知道没人照顾我,所以便一直没有离开。

我们俩人就这样在这宫里,待了三年时光。

她很能干,总能将这和冷宫的露华殿打点温馨,有了几分人情味。

去年年前我让她离开,她死活不愿,跪在我身边,泪眼婆娑,我觉得其实我算不上一个好人,配不上旁人对我的这份好。

她跟着别的娘娘,想来也比跟我过得要好些。

徐美人和她的孩子在当日下午没了,一碗堕胎药送到她的宫内。

她被一根白绫绞死,悬在她宫里的树上,身下流了一大滩血,那是她的孩子,一个带刀侍卫手颤颤巍巍地拿着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我刚踏进他的院子,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顿时感到恶心,胃里翻滚,靠门干呕两声。

齐盛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太阳晒得他眉眼一阵舒展,就连唇角的笑意都变得懒洋洋的。

白日骄阳,我看着他的模样,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徐美人秽乱后宫,按律当诛。」萧越在一旁高声念到,他低着头微微弯腰站在齐盛的身边。

齐盛看向我:「徐美人的下场皇后可看见了?」

我蹙眉,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齐盛眼里笑意冰冷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唇角似笑非笑,他就就这样看着我。

然后道;「皇后不如和我解释一下,你与萧公公的事?」

萧越蹙眉,同我对视一眼,然后弯腰跪下:「皇上,我同皇后娘娘清清白白。」

齐盛撑着下巴挑眉看我。「噢!皇后呢,你怎么说?」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皇上希望我怎么说?」我捏着手帕,止不住的浑身冰凉,咬着牙关,止住浑身颤抖。

「萧公公日理万机,却还惦记着给皇后娘娘炖汤做饭,是朕要他太闲了,是吗?」他继续道,甚至还悠闲地沏茶。

萧越抿唇:「我同皇后娘娘并无关系,皇上明鉴。」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瞳孔微微睁大,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萧越,不要……」

我张了张嘴,鼻头一酸,想阻止这一切都发生,无数眼光落在他的身上,嘲笑的,奚落的,诧异的。

我看见齐盛微微讶异的脸,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又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想挡住那些人的眼睛,却发现无能为力。

我眼泪落下,捡起地上的衣服,想往他的身上盖。

他却微微避开,朝我摇了摇头。「污秽之物,娘娘别看。」

他脸色苍白如纸,转头朝齐盛道:「奴才这样的人,怎么配与皇后娘娘站在一起。」齐盛垂眸看不出神色,只是微扬的唇角渐渐抿起。

我不记得事情是怎么结束的,我只记得我怎么也挡不住那些人刀子一样的目光,他们看向萧越的目光。

齐盛他真狠呀,我以为这么多年来,齐盛与其他君王终究会有所不同。

我认识的萧越,其实是个很怕丑的人。别人说了句什么玩笑话,都能叫他红脸。

我那时候喜欢逗他,逗得他无可奈何,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那个时候的我大概也是恶劣得就像今日的齐盛一般。

我忽然意识到,之前我以为和萧越回怼,是无聊中的乐趣,其实全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我与齐盛并无区别。

露华殿内烛火幽幽,喜鹊听见我的哭声慌忙推门而入。

「喜鹊,我好像做错了事。」

喜鹊看着我,朝我摇摇头。「娘娘是好人,很多事情,都不是娘娘的错。」

萧越没再出现过了,皇宫的饭菜忽然变得索然无味,以前有萧越在的时候,看着天上云卷云舒日升月落,我曾想着就算齐盛不爱我,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他不在了,我便觉得这皇宫空空荡荡。

快要过年的时候,我想起萧越,露华殿过年冷清,除了我和喜鹊也没别人了,往年还有萧越过来,然后做上一大桌饭菜。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我与萧越自那日后就没再见过。

喜鹊将剪好的窗花贴好,看着红色对联纸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犹豫着开口,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要不叫萧公公来写吧!」

喜鹊沉默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露华殿过年的本来就少,加上他也还不错。

萧越来之前我准备了很多开场白,见到他时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外头有一件黑色的披风,上落着薄薄的雪。他脸白到似乎快与天地融为一体。

「最近怎么不来了?」我小声问道,哪怕我们都知道为什么。

他眼睛弯了弯。「最近事忙,耽误了。」

他写了对联,贴在门前,又做了饭,又是熟悉的猪蹄子味。

「我明年要去湖州临县了。」他忽然道。

我夹菜的手一顿呆呆问道:「为什么,是不是齐盛让你去的?」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手忽然伸出,然后又淡淡地收回。「脸上沾了饭粒。」

「能不能别去。」我嗓音有些难受,说这话时很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要离开就难受得不得了。

他叹了一口气。「娘娘,我不能连累你。」

我喉间发出哽咽,忽然就有些怀念那个与我斗嘴打趣的萧越。

「可不可以别去。」我又问,我觉得他会答应的,这么多年,我那么多无理的要求,他都答应了。

就像,那天他为了不连累我将自己的伤口暴露于人前一样。他一定会答应我的。

「娘娘。」他语气无奈,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

「你不要离开好不好,大不了,我不要你给我做饭了,也不开你玩笑了,我也不要你给我写对联了,也不使唤你做这做那了。」

我眼睛又是一酸,忍不住哭了,我总觉得,如果这次他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娘娘,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他说这话时,我想起了一件事,京城大而繁华,路线复杂,可我偏偏又总认不得路,每次被齐盛丢下,总是萧越带我回家。

后面我们吵了一架,他生气地说:「我今天送你最后一次,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但是他同我一样也不是个记仇的人,下一次迷路,依旧是他送我回家的。

可这次,萧越是真的要走了,我有一种留不住他的预感。

眼泪扑簌簌落下,萧越有些急,眉毛微微拧着,手伸出来,然后又收回,最后递过来一条白色帕子。

「你别走好不好?」我拉住他的手,下意识地问道。我只知道,我不想要萧越走。

恰在这时,带着满身风雪的男人进来,齐盛眼睛很亮,笑意止不住,手里拿着一个锦囊。

看见这一幕,他脚步顿住,脸色阴沉,身边的气息比外面的天还冷。

他道:「萧越你出去。」

萧越抽回手,刚想说什么,就有人一拥而入,将他带了出去,我想拦着,却被人拉住手腕,他大掌掐住我腰,声音恶狠狠的,像一匹爆发的狼。

「江婉,你就那么缺男人。」

他将门锁住,转头看向我然后大步走来,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下意识后腿一步。

「乖一点。」齐盛手指用力,将我拉起,压在身下,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皮肤顿时传来一阵凉意。

他的吻轻飘飘落下,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下。他吻了吻我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嘴里呢喃「乖一点。别动。」

「齐盛,你不得好死,齐盛你放开我……」

原先的理智在他的唇落在我的脖颈时轰然崩塌。

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如今却叫我无比恶心。

我用力敲打他的背部,伸腿去踢他,用指甲在他身上脸上刮出血痕,不再想身前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

「江婉,你是我的皇后,我们男欢女爱才是天经地义的。」

他掐住我的脸,不顾我歇斯底里的尖叫。

哭泣挣扎,却又仿佛永无止境。

而我模模糊糊地感到那个要同我告别的男人就在外面,敲打着门,那锁松松挂着,却怎么也打不开,间隙里,我看见外头大雪纷飞还有他惊慌失措的脸。

失神的刹那,齐盛轻而易举撕破了我的裙子!男女之间力气的悬殊叫我无法挣脱。

门被拍的咚咚作响,萧越嗓音嘶哑,发出破裂的声音,他喊我的名字。

「萧越,救我。」我朝他伸手,绝望蔓延在空气里。

我疼得直打颤,泪水模糊了视线,齐盛从后抱着我,凑在我的耳边低声道:「他就在外面!」

我躲避着他的声音,躲避着他的动作,惊恐恶心羞愧浸入灵魂当中。身体被撕裂的疼,身上的男人像是凌虐一般。

我低声求他,求他放过我。

他只是低笑:「婉婉呀!都说了,我们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泪眼朦胧间我看见外面的男人轰然倒地,从台阶上摔下去。

我抬起的手指放下,萧越尽力了,我也尽力了,但是谁都拦不住齐盛要干的事情。

背脊冰凉,我脑袋一片空白,任由齐盛摆弄。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停止。

齐盛重整衣衫,眉眼舒朗,连唇角都是微微扬起。

他从地上抱起我,「婉婉,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我抬了抬眼皮,忽然笑道:「齐盛,我恨你。」

齐盛对上我的目光,手指收紧一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打开昨日掉在地上的锦囊,里面是一个漂亮的珍珠项链,他小心翼翼挂在我的脖子上。

「这个配你。」

他又叫喜鹊进来,替我擦洗身子。

我脑袋一片空白,呆呆任由别人摆弄,想起什么,推开喜鹊跑向外面。

外面积了厚厚的雪,齐盛的背影还未离开,我扑到雪里,拼命挖着厚厚的积雪,直到看见一片黑色的衣角。

心脏骤停一秒,我愣了愣,坐在雪里,天地之间忽然没有了声音,只余下悲鸣。

那衣角是萧越的。

他和齐盛一起长大,是有着过命的交情,后来我听哥哥说,其实萧越的命大得不得了,京城萧家一家被斩首,后又被一场大火烧死,可偏偏他逃了出来。

十五岁那年,萧越武功高强,在江家军营练兵,很得江将军的喜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程似锦。

十七岁那年,皇宫狩猎,齐盛不知天高地厚,跑去追跑远的鹿误闯蛇洞,萧越为了救他被蛇咬了,那蛇有剧毒,大家都以为他活不过那个冬天了,可他依然活了下来。

只是武功尽失,身体变的极差,天冷的时候更甚,在夏天也要穿着厚实衣服。

这样坚强的人,如今硬挺挺地跪在我面前,再没了气息。

「对不起。」齐盛伸手想拉住我的手,我猛然推开了。

我睁着猩红的眼睛,再也哭不出来了。在这漫天的大雪中,我只有恨意蔓延。

「齐盛,该死的是你。」

他慌乱地抱着我。「不是的,没有这件事,他也会死的。」

他解释,可无论怎么解释,我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萧越的身体冻成了冰块,坚硬无比。

我抱着他的尸首,拼命地想捂暖和,可是捂不暖了,他躺在那里,不会笑也不会生气了,不过他本来就不喜欢笑,如今更加成了冰块脸。

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被我扯下,散落在雪地里不见了踪影。

萧越死后,齐盛似乎对我格外好,就像他之前对慕清霜一样。

什么稀世珍宝都往我这里送,会担心我冷了热了困了,就像我之前对他那样,所有人都说皇上对皇后很好,夜里他抱着我的腰,低低哀求:

「婉婉,就像之前那样对我好,可以吗?」

我撇过头,翻了个身,捂着嘴,压抑着胃里翻滚。

恶心,太恶心了。

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摆在我面前了,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我想杀了他,匕首离他不过一指距离,猛地朝下扎。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眼睛猩红,死死看着我。

「你想杀我。」

他问,我没有开口,他翻了个身,将我压在身下。

「为什么?」他嗓音沉冷,我还是没有说话。

齐盛沉默看着我,我似乎从他眼里看到的了委屈。「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睁眼看他,浮现嘲讽的笑。「是又怎么样?」

他愣了两秒,然后拉着我起身下床。

抱着我一路朝他的寝殿走去,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寝宫。

他拉开墙上壁纸,打开里面的门,里面有一间小小的密室。

他指着墙上的画说:「这是你以前送我的画。」

指着密室里的一切,「这都是你送我的你记得吗?」

我送他的画、送他的笔、送他的手帕,他拼命说着,像在唤醒我爱他的那段记忆一般。

他打开密室内桌上的石扣,里面唯独摆着漂亮的黑白玲珑棋子。

「缺了一颗棋子,我没能找回来。」

那副棋子让我愣了愣,仔细看确实缺了一颗。

我看着这一切,毫无波澜,他抱住我,像是抓着最后一点希望。「你明明当初这样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我推开他,没有说话,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如此。

我不懂他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明明之前厌恶我厌恶得不得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上面的针线歪歪扭扭,颜色也褪色了,可我还是一眼睛认出来这是当年没送出去丢失的锦囊。

可我依然不相信齐盛爱过我。

「齐盛,你贱不贱。」我道,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嘀嗒,叫我想起来萧越送我回家的那段时光。

我下意识回头,见是齐盛,心下止不住的失望。

我想杀了齐盛,可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他强迫了我,没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人的。

我当着他面扔掉他送的东西,对他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对他恶语相向,他似乎从来不生气。

我又给了他一刀,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刀划过他的脖颈,流了一道血痕。

他看着我,然后突然咬向我的脖颈,不疼,却暧昧极了。

我推开他,干呕起来,语气恶狠狠的,就像当初他说我不知廉耻一样。

我说:「你真让我想吐。」

初春桃花开的时候,院子里满是桃花的香气,我第一次试着把刀对向了自己的手腕,别误会,我没想死的,就想知道疼不疼。

我记得那次我流了很多血,齐盛生了好大的气,他说我不准死,死了就要我哥陪葬。

然后我发现,这似乎是个挺有用的举动。

我不断地用死来威胁他,真好笑,他会怕我死,他担忧的目光虚伪极了。

他还是会来看我,不过不再对我动手动脚。

桃花被春雨打落得七七八八的那天,我穿的格外漂亮,将常年盘着的头发放下,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我去了他的密室,点了一把火。

齐盛冲进来,带走了我。

出来时他看着被火烧起的宫殿失魂落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然后嘲讽地笑了笑。

后来他就没来过了,没过多久,我爹来接我了,他带我离开皇宫那天,一连下好几天的雨停了,天空放晴。

齐盛来找我,在外面站了许久,说要我等他学会爱人。

我没见他,甚至没说一句话,马车离开京城,往事如烟消散。

慕清霜当初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缘由其实很简单,我一早便知道了,是她撺掇齐盛娶我的。

齐盛有一百种方法叫我爹同意合作,偏偏只有娶我这一种最保险。

她希望自己的少年郎前程似锦,可她也知道,这会毁了我。

我不怪她,这并不是她的错,相反她是因为齐盛娶我,才会失足落水,本就身体不好的她更是苟延残喘。

只是那时候或许谁也没想到,齐盛会喜欢上我。

我没等到齐盛学会爱人,倒是第二年听说皇上有了儿子,是宫里新贵妃所生。

此时我已经绣的一手好针线活,给我爹缝补着他穿坏的褂子,听闻也只是笑笑。

我爹在外头和隔壁邻家唠嗑,他依旧带着战场上的一身煞气,板着脸可以吓哭镇上的小孩。

我开了一家酒馆子,聘请讲故事的说书人,倒也办的风风火火。

我哥回来看见,也只是叹气:「你早该这样的。」

我弯了弯眼睛,「桃花酒新上的,客官要不要来喝一杯。」

(全文完)

我母妃被驱逐出宫那日,带上了我。

他问我:「盛儿,你愿意跟我走吗?」我点头。

云安寺是个尼姑庵,里面没有和尚。

在里面,没有肉吃。

我母妃脾气忽然就变得暴躁起来,对我也是恶语相加。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因为她始终没有等到我父皇来接她那一天。

我才知道,她带上我,不过是为了我父皇能因着我的关系来接她回去。

尼姑庵里过得贫寒,除却母亲身边的丫鬟,没有人拿她当娘娘。

那丫鬟叫翠云,十四五岁的年纪。

她会将母亲吃剩下的包子留给我,后来有一天她不在了,被我母妃卖掉了,给南方来的商人做妾去了,就换了几两银子。

而后不久又被挥霍一空,她没钱了就拧着我的耳朵,叫我去跟那些人一起种菜。

有时候她累了,会打我,用细柳编成的长条,抽打在我的身上。

八岁那年,庙里有个尼姑待我很好很好,会在我挨打的时候挡在我的身前,给我做粥,有时候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肉给我。

有她在,我日子的确好过了不少,我以为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后来,那尼姑将我带入她的房间,脱掉衣服,让我抚摸她的身体。

我没同意,她死死拉住我,扯我的衣服,恶心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嘴朝我的脸扑来。

她力气委实有些大,年幼的我根本无法挣脱。

我可以感受到她嘴里恶心的气味贴在我的脸颊,粗糙手指顺着我的衣服一路往下。

而后门被人推开,我看见了一身青衣的慕清霜。

她救了我。

十岁那年,我母妃误食带着老鼠药的菜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眼睛睁大,口吐白沫,脸色发青。

没过几天我就被接回京城,成了皇帝那个离经叛道最不讨喜的小儿子,丢给我一处不算很好,但是比起破庙的好太多的盛王府。

只因为不想我在皇宫碍他的眼。

十二岁那年,我捡到从火里逃生出的萧越,给他治好了病,重新给了他一个身份,从此也算是相依为命。

十五岁那年,我和慕清霜表明心意,即便我俩都知道我们不可能,夺嫡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我毫无胜算。

十七岁那年,我遇见了江婉。

取名倒是温婉,人却不,她漂亮自信得像个小太阳,见面不过两次,她就追着闹着说喜欢我。

她笨笨的,但是不坏。慕清霜告诉我,那是将军府大小姐,江辞的妹妹。

而后她便有意无意撮合我们,让我去给她解围。

慕清霜跟我说,获得将军府的助力,便成功了一大半,我们便有机会在一起。

我忽然不忍心这样利用一个人。于是我恶语相加,希望她识趣一点。

我都这么坏了,不要喜欢我了。

可她对我好到,无人能及。叫我想起来当初尼姑庵里的那个尼姑,我知我生的好看,招人惦记。

所以她靠近我时,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她见我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她喜欢我了。

我当然知道她喜欢我。

她走丢那天,我着急得要命,拼命去找,当我看见她被那粗壮恶心的男子压在身下时,却怎么也止不住怒火,尤其是看见那散落一地的棋子时。

江辞说过,没有人能拒绝她的好,是的,我想没有人,可惜当时我并不能理解。

哪有姑娘大大咧咧大庭广众之下说喜欢人家的。

我喜欢的是,像慕清霜那样的姑娘,温柔坚定,有勇有谋。

我说过,要一辈子待她好的。

我去和老将军说求娶江婉时,老将军一开始并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改了口,只道要待婉婉好。

可我违背了诺言,我没有要待婉婉好,他同我大婚那日,慕清霜落水昏迷,她本就是早产儿,受不得风寒,那一病,大夫更是说以后不可能有孩子,身体若没养好,可能就是陨落的命。

我于是愈发厌恶江婉。

后来我登基,老将军一身功绩,功高盖主,我本想随意找个由头解决了,可不怎么,想到江婉,就搁置了下来。

后来才知,若我真的这样做了,她只怕与我再无可能。

江婉也不来找我了,再也没有来过了。

她也没有撒娇也没再闹过了,就像是宫里没有了这个人。

我却愈发想念她。她的好转移了,转移到了萧越身上。萧越似乎是很喜欢她,经常给她做饭。我经常看见他们一起,神色是旁若无人的亲密。

她好像越来越讨厌我了。

萧越死了,她也像没有了灵魂一般,她恨我。

我拼命对她好,可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我学着她对我的模样对她。

她却很冷漠,就像当初的我。

我学不会爱人,我的生身母亲都不爱我,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人真的爱我。

我想她爱我,想她对我好,就像之前那样。

元庆十八年春,她一把烧了那些物件,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我有些累,放她离了京。

我想这大概也是爱人的一种方式,我好像隐隐约约学会了如何爱人。

元庆三十八年,我偷偷回去看过她,她依旧年轻,躺在花树下的椅子休憩,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

元庆五十八年冬,我被我的儿子喂了一杯毒酒。

元庆五十八年冬,我想她来看看我。

.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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