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未宴语

我是史上最年轻太后,现在正被狗皇帝搂怀里。

「陛下……」我被他抵在龙案上,手推在他胸膛,身子拼命往后躲,看着他那张牵着人心晃神的面庞慢慢靠近。

「嗯。」他轻轻应了声,声音低而缠绻,分明是敷衍我的。

「怎么了?」半晌,看我再无反应,他亲了亲我的耳骨。

我不说话。

我们两的眼神就这么凝在了一起,曾经我一直以为太子的眼睛很漂亮,现在看,却不能比他的分毫。

周宴这个二皇子是怎么登基的,他是怎么让临死的先皇最后改了主意废了太子,是怎么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废柴变成如今龙椅之上的人的,没有人知道。

但能走到这一步的,一定很可怕。

周宴不仅可怕,他还有病。

我知道他在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可我却什么也不敢做,背后雕文复杂的龙案开始磕得我背疼。

「母后是不高兴吗?」

他的声音总拖着个调,明明好听,可让人听起来就是无法安宁。

「那么朕——」他的指尖擦过我的耳垂,温柔而亲密。

「杀几个人给母后助助兴吧。」

「陛下……!」

我急急叫住他,没用,我依旧目睹着有宫女被拖上来,手起刀落,人头骨碌碌地滚到我们脚下。

有血溅到了我脸上。

「嗯?这下,母后可高兴了?」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高兴啊。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托起我下巴,逼迫我看着他。他那双眼睛,明明那么漂亮,明明那么清风霁月。

「不说吗……看样子,母后还是不满意啊……」

他手一挥,我赶忙把住,攥着他的衣袖,声音都带着一丝颤。

「陛……陛下,别……」

他只是挑眉,艳色压过眼尾。

又是一次,人头滚落到我的脚边。

……

好像又要回到,血染养心殿的那一天。

我闭了闭眼,死死撑着,可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瘫在他怀里。

「我很高兴!陛下满意了吗?」

他笑了。

这个人笑起来,不管什么场合,都让人觉得跟天仙一样。

明明衣摆染着血,明明只言片语就要了两个人的命。

他轻轻凑近我,呼吸一点一点侵蚀我的耳骨。

「母后下次记得,要自称『哀家』。」

我闭上眼睛,依旧控制不住鲜血蔓延过脑海。周宴的胸膛是温热的,可我依旧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凉。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周宴登基的第一日,就用铁血手腕镇压了各地的暴民。

没有人知道,他的势力是什么时候在这朝中肆虐的。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踏着鲜血,踏着累累白骨走到这个地方。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后宫的先皇嫔妃们都被杀没了,却独留一个我,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太后,也是最可笑的太后。

我想不通后宫女人那些个弯弯绕,也不想往上爬,我爹是个小官,他总告诉我混日子就行。

就像我们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着上这凤袍,也能住进那么大的宫殿。

我看着朝中群臣向我叩首,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微托着下巴慵懒地朝我笑。

周宴。

「母后在想什么?」一贯散漫高傲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周宴正坐在我的对面,我们隔着一方棋盘,而我迟迟落不下这个子。

「我输了。」我干脆丢开棋子。

「母后的棋艺是真的差得很。」周宴说话的语调很轻松,甚至还带着点调笑。

而我却怕,这个人不高兴,又得杀几个人头来助助兴。

「母后。」

我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清浅,又很干净,我甚至都能看见那里倒映出的我,无措,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

「母后既然输了,就得受惩罚。」

他话说得慢条斯理,我却觉得周身的血慢慢变凉。

周宴的惩罚,与我看来,除了掉人头,好像就无第二个了。

我的手攥了攥棋子。

所以,周宴终于也要厌倦我了吗?

我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能拿出剑挑断我的脖子。

不是我反应过度,是他真的这么做过。

户部路侍郎上书,因为不合圣上心意,被当场斩于朝廷。

「过来。」我听到他说。

可我没动,怔愣地看着他。

半晌,他又心平气和地唤了声。

「过来。」

我依旧是没应。

「怎么,昨天的事,母后还想再来一遍?」

「……」

我回过神来,周宴依旧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眼眸细碎而漂亮。

我只好移过去。

似乎嫌我太慢,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在我的惊呼声中把我带到怀里。

「周宴……!」

他的名字,我直接脱口而出了。

「你喊朕什么,嗯?」他的手找到我下巴,把我埋在他胸膛的脸抬起来,挑了挑眉。

「……」

「我不想死……」

「死?」

似乎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他轻笑了声,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明明暗暗的,琥珀色的眼瞳渡着层好看的颜色。

「母后不想死啊。」

他喊我母后的时候,从没有一声是恭敬的。

「嗯……」

「巧了,朕也不是很想让母后死。」

「嗯?」

话没问完,他就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这绝对是有失体统的,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他的手正扣着我的后脑勺,唇既温柔又霸道。

攻城略地,像是明晃晃地告诉我他想要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先朝是不是也有这种皇上与……太后私通的事。

我也不知道,周宴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我只是感觉,真的不对,太不对,周宴对我做的事,实在不是他该做的。

太下流了啊……

「母后……怎么哭了,嗯?」他划拉下我内衫的手一顿,转而揩去我颊边的泪珠。

「母后还觉得自己……逃得掉吗?」

耳边的唇呼出的气是温热的,简直烫得我心尖发麻,我不知道周宴哪来的经验,一切都是他半胁迫我半引导着我做的。

衣裳一件件落下,和他的龙袍交融在一块,烛光若隐若现,隐秘而晦暗。

浮浮沉沉的,像是大海之上的船。

我盯着周宴的眸子,他看我的神情,忽地就笑了。

「母后一定要好好——」

「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是啊,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四年前。

那年我二十三,而他将要弱冠。

万花园里,一众莺莺燕燕陪着先帝赏花。

我无心于花,更无心于大我十几岁的那老头,百无聊赖着,隔着山水与画屏,却瞥见一个人。

那人身形修长,就这么立在廊下。

我却觉得有花落入他的眼眸,独留一遍惊鸿。

现在才知道,那眼神。

是要拉我于阿鼻地狱,与他一齐共赴黄泉。

这几日,天总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我看着水滴沿着房檐落下,院子里的景隐在雨幕之中,隐隐约约瞧不真实。

「太后娘娘,莫要在屋外待久了,染了风寒陛下该心疼的。」

含雪的话语也如这雨般,轻柔,又总让人触着凉意。

「我身子哪有这么弱。」

「那也该护好了,娘娘要知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不得让人钻了空子。」

「……」

「含雪。」

「娘娘请讲。」

「我听说,陛下登基的这些时日,民生反而是变好了?」

「这是好事呢。」

「他对宫里的人手段这么残暴,对民众倒是好心肠。」

「娘娘莫要这么说。」

我缩了缩脖子,是有点冷了。

说实话,我最近有点躲着周宴。

自那次他强要了我,我们便再没有见过,我不知道该拿怎么的脸对他,也不想再看到他了。

秋天,似乎是真能让人染上个愁思来。

「陛下这些时日都忙,殿前的灯三更还燃着,应是没时间来找太后。」

含雪突然开了口。

我知道,含雪是周宴的人。

这慈宁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周宴的人呢?

慈宁宫内倒是暖和,烧足了炭,我倚在塌上,又闭了眼。

这几天都在睡。

说实话,我以前也爱睡。

琴棋书画我样样不出彩,也寻不得什么乐子,以前先帝在的时候后宫斗得可厉害,我就和怡春边嗑瓜子边嚷着谁谁谁被先帝招了谁谁谁日后肯定又不得宠了。

噢,怡春。

怡春是我以前的贴身小宫女,被周宴的部下当着我的面斩于剑下了。

他说怡春是皇后的人。

屁,我能对皇后有什么威胁?

他就是非得想完全控制我。

醒过来时,直直对上一人的眸子。

周宴看人的时候认真,我甚至能感到他呼吸清浅地打在我的脸庞上,那双要人命的眼里装的是什么,我从不想知道。

「母后这几日休息得可好?」

我想从他圈着我的手臂中出来,奈何他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知道我拿他没有办法。

「很好。」

「是吗。」他极浅地勾了勾唇。

「母后是几岁入宫的?」

「十六。」他问这个干吗?

「那也是……母后有十多年没出过这宫墙了?」

「……」

是啊,朱红色的宫墙像是桎梏,我那天天仰望着对于城门之外的热情却已随着这十年慢慢被消磨殆尽。

他突然拉起我的手。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帝王权力的华服,反而着身流着月光的白衣,衬得身形越发修长。

「母后陪朕……微服私访,去这城门外逛逛吧。」

这大概是我,踏入这宫墙之后,第一次出来。

我和周宴坐在马车之中,这辆马车外面看着平凡,内里却别有洞天。

座塌极软,我躺着,不由得想把刚刚没做完的梦给做完。

「母后别睡。」周宴捏了捏我的鼻子。

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揽着我往外瞧。

「长安还是母后记忆中的样子吗?」

街边华光流转,明灯彻照,我听着吵吵闹闹的人声,倒是真信了如今的百姓过得极安稳。

街景映在周宴的眸子里,带着绚烂的不真实。

周宴,真的是长了副占尽便宜的好面孔。

「陛下。」

「嗯?」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把宫中妃子杀尽,独留一个我。

为什么偏偏让我,坐上了这万千女人钦羡的位置。

「你父亲是个小官,朕好控制。」

「你家也没什么背景,威胁不了朕的位置。」

他凑得离我近了点,眼里像是琉璃般泛着光彩,手触到我簪子时步摇发出一串细碎的响声。

「还有,你很漂亮。」

是这么轻浮又敷衍的话,他偏说得认真。

可这后宫最不缺的啊,就是漂亮的姑娘了。

「陛下准备什么时候纳妃?」我干脆移了话题。

他看我半晌,声音悠悠地没什么变化。

「不急。」

「如今城中安定,朝中之事遂恢复正常,陛下也该考虑……」

我话还没说完,这本平稳的马车便剧烈得摇晃起来。

「有刺客!」

「敌袭,敌袭!」

「快护驾!」

变故就在一刹那间,我慌了神,倒是周宴反应快,揽住我一把抽出腰中的佩剑。

车外是刀光剑影的声音,人的惨叫,还有人群跑动的嘈杂。

我听到他轻轻啧了一声。

他的手蒙住了我的眼。

「别看。」

然后是刀,插进血肉之间的声音。

惨叫声几乎刺痛我的耳膜,温热的血液溅在我身上,令人恶心的血腥味拼命地往我鼻里钻。

而我眨眼时,只能触到他掌心的炽热。

……

这算什么。

你都让我亲眼看见了那些宫女是怎么被你的部下杀死的,却偏不让我看你杀人的样子?

夜风猎猎吹过时,我忽而想到这些。

我不知道被周宴带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他一边搂着我一边杀下了马车,风从耳边呼啸,他应该是甩开了追杀的人。

遮着我眼的手终于被拿下。

周宴那一身白衣,几乎被染成了血衣。

他抬手,轻轻蹭掉我脸边的血迹。

「害怕吗,嗯?」

我摇摇头,我是真的不怕,我都数不清周宴登基之后,我亲眼看见了多少人头落地。

晚风吹过街边耀着光的灯盏,这里还没有什么动乱,人群依旧熙攘。

「你知道吗,我恨这个国家。」周宴突然这么开了口。

我看着他,没办法回答。我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走过来的,我想我也没有办法理解他,我只是想活命。

我知道,面前的人只言片语,就可以决定着谁的生死。

「你说,这长安十里长街,一把火燃起来,得烧多久呢?」

我同他一起望着外面,人群嘈杂,耍杂的艺人迎来一片小孩的叫好,灯光下晶莹的糖葫芦显得分外好吃。

「陛下。」

「嗯?」他翘了下嘴角,依旧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吃糖葫芦。」

「……」

「回去吃。」

「小时候我爹回来了,我总缠着他给我买这的糖葫芦。」

我拽着他的衣袖,努力和他对视。

「你把这烧了,我爹就没地方给我买糖葫芦了。」

「御膳房也能做。」

「……」

天儿也没法聊了,陛下。

后来,周宴的部下找到了我们。

其实周宴也受了伤的,可他站我面前气色平常,和啥事没有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揭开衣裳来,漫出这么多血,我看得都疼。

「母后,怎么,是朕大半夜带你溜出来,又是朕伤了腹部,你怎么一脸不乐了?」

他碰了碰我的脸。

「陛下此举草率了,若是真出什么事,哀家也不好交代……」

「哟。」他侧了侧身,长腿挺肆意地搭着,「这会儿记得自称哀家了?」

「……」

「小宫女死了你也心疼,朝臣被砍了你也心疼,朕被弄伤了,你反倒一脸是朕不对的样子?」

他手没移开,我右颊被他捏了捏,他指腹本就温热,这么一捏,总有种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

「小没良心的。」

我很怀疑,周宴这种人,真的有资格说我没良心吗?

「不管怎么说,陛下也应该知道自己如今是在什么位置。」我正视他,「若是今日……今日陛下真有什么闪失,这天下苍生,这社稷百姓,又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若是周宴真死了,那大概是又一场……兵荒马乱吧。

「呵,天下苍生,社稷百姓啊……」他仰头,下颔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你呢,你会难过吗?」

他转头,声音很轻地问我。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这几日我都没睡好。

半夜挣扎着起来看到天边明晃晃的那轮月亮,我想,我又失眠了。

其实我以前挺爱睡的,而且不用枕头,闭着个眼都能睡,可现在做梦总做一半,七零八碎的,还时不时醒。

梦里是周宴杀的那些人,那些宫女,拽着我的袖子,对我哭喊,说娘娘菩萨心肠,菩萨心肠怎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去死?

可是她们不知道,神明不就偏看世人苦难吗。

「娘娘,您又睡不着了?」含雪在我床边,柔柔的音调隐在夜里,听不真切。

「皇上说您这几日若是还睡不着,可以来殿前找他。」

「……」

可当我真真坐在周宴案前的时候,又觉得我这就是上赶着虐自己。

屋里就燃着周宴案前的那一盏灯,给他周身渡了层暖色,他正穿着寝衣,衣服松松垮垮地套着,锁骨那道线笔挺而勾人。

我趴在案上,看着他执笔,一笔一划端正有力。

「做噩梦了,嗯?」

他的声音划过静悄悄的夜,烛火微微抖动。

「算是吧……」

「朕以为你心思很干净,做梦也会是迷瞪着的呢。」

「我梦到陛下杀的人来找我了。」

他写字的手顿住了。

「是吗……」

他伸手,把我垂下来的发丝勾在耳后,我依旧趴着,盯着那晃悠着的烛火,他的手擦过我的耳边,撩起一阵麻麻的触感。

「那母后去黄泉的路可得小心啊……」

「说不定他们会扑过来,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饮你的血,还要……」

我抖了下。

「这就怕了?」他嗓子里溢出几声笑。

「……」

「放心……」

当他把我抱住的时候,我只能听到他含着点哑的声线,一点一点地在黑夜里晕开来。

「赴黄泉我也挡在你前面,把那些拦着你路的……」

「全部杀干净。」

「杀什么杀,陛下就是杀戮心太重。」

我下巴垫在他肩上,明明是这么亲密无间的姿势,可我总感觉和他的距离拉得那么远。

他没说话,也没动,我们之间就这么诡异地安静着,我盯着晃晃悠悠的烛火,突然想到很久前。

我刚入宫那会,先帝旁边的莺莺燕燕就不在少数,皇后和林贵人正斗着厉害,我们这群三宫六院之外的,就只有吃瓜的份。

那天我和我的小宫女怡春在晚锦园溜达,正瞧见了太后和林贵人狭路相逢。

这可是一出好戏。

「林贵人近几日颇受宠啊,你看这气势,一点不让皇后。」我和怡春躲在假山后,正恨着手上没多带几把瓜子。

「要我说,皇后娘娘毕竟坐了这把椅子这么久,怕不是一点没把林贵人放心上呢。」怡春在我面前向来说得开,一方面是我没真把她当宫女,一方面也是吃瓜得和人分享观点才有意思。

「皇后也就仗着她身后的张家,我看,当今圣上的心可不在她身上。」我持相反观点。

「欧呦,娘娘,这您说的,帝王的心能琢磨透了那可不叫帝王。」

「那他这些天这么宠着林贵人干吗?我入宫以来还没见着他这样过呢。」

「谁知道呢,兴许只是换个口味,过几天若是厌了,这林贵人的日子就不好过咯。」

「那不一定,林贵人再怎么样,可不比我们精呐?她这是有恃无恐啊……」

「娘娘,您要这么说……」

「林贵人现如今是有点手段,可到底还翻不动皇后。」我两之间突然插了道小了些但依旧清朗的声音。

我回身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多了个人。

穿一身素白的衣服,可料子确实是宫里才有的,微欠着身,这样他刚好能在我耳边说上话,桃花眼漾着一汪春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小时候跟我爹练过点武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我这么近,可见他功夫远在我之上。

「二……二皇子……」怡春赶忙拉着我做了礼。

二皇子?

这就是那个皇帝早年和从外面带来的舞姬所生的孩子?

听说他废柴一个,文也不会武也不会,现在看来,有点存疑。

「二皇子殿下,刚刚妾身所讲的……」

「哈,我什么都没听到。」他真的挺上道,直起身来,依旧笑得清风朗月。

「不过,从如今的形式来看,皇上是有点要压着皇后了。」

「嗯?」我没想到,他真会和我聊这些。

「牵制着皇后的婉妃家族局势不稳,皇后背后的张家也在这朝中越做越大,再加上皇上他老人家这身子可越来越不好。」

「这是要变天啊。」

「咳,怎么说,二皇子您对这后院中的女人可真是了解。」

没想到他真点头,一双桃花眼笑得都快成月牙弯。

「嗯,我八卦。」

「……」

我想,那时候的周宴啊,眼里是那么干净。

可当我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是他踏过层层宫女的尸体,蹲在吓得瘫在椅子上的我面前。

他沾了血的手指蹭上我的脸,眼里早就没了当初的光点。

「啊,苏常在,我以后,该叫你母后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周宴的床上。

被子是周宴的味道,清清淡淡的龙诞香,混着他独有的凉薄。

我没想到,我被他抱着,就这么睡着了。

他是在殿里点了安神香吗,能这么轻易治好我的失眠?

「娘娘,您醒了。」

果然,含雪就在床边。

「皇上说您要还想睡就睡,不想睡了自己回宫就可。」

「……」

我默了会。

「扶我洗漱吧,含雪。」

下午的时候,我爹来宫里看我了。

他老人家就是个不靠谱的性子,估计也是这原因,大把年纪了还在朝廷里混得不声不响,没什么权势。

「闺女啊,你还活着,太好了。」

「……」

他给我带了他这几个月下乡和百姓深切交流的特产,拉着我的手,怎么也看不够。

「当初送你入宫就是因为你不漂亮,也没姿色,不会惹先帝那个老色鬼的注意,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世事无常——唉。」

「……」

您是我亲爹吗?

「现在的皇帝啊,乖,前几天我当场看他拔剑把路尚书的脑袋给砍下来了,血都溅我裤子上了。」

「你应该还没见着他吧?毕竟你不漂亮也没什么姿色,他应该是杀后宫的女人杀漏了你吧。」

「爹,我封太后的事天下皆知,你没必要在这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哈,爹爹,这不是,想让你开心下嘛。」他尴尬地抓抓头,盘腿在我身前坐下。

「我确实该后悔咯,当初要是就把你嫁了人,说不定还是个好选择。」

「……」

「现如今周宴还留你,对你其实未必是好事啊。」

我和他一同看着面前的茶,茶叶浮浮沉沉,烟气袅袅升了起来。

「皇上现在对我……还好。」

他抬头看我一眼。

「伴君如伴虎,今日如此,明日呢?后日呢?」

「况且这朝廷不稳,各方势力鱼龙混杂,都盯着您呢,太后娘娘。」

「……」

「那你要我怎么办?」

「唉,当时送你入宫,没教你怎么争宠的,毕竟你也知道,你娘走得早。」他摸了摸头。

「不过,做点精致口食讨好讨好圣上,总得是有用的吧?」

「捱,闺女,你觉得……人血馒头这道菜,皇上能满意吗?」

……

我觉得要和我爹这么讲下去,他迟早要给我扯到外国去。

送走了我爹,我坐在位子上思索起来。

我不傻,当然知道这新朝刚立,朝中暗潮涌动,周宴这位置坐得并不稳,而我比他还要危险。

关键是这个人,我看不透他对我的态度。

他若真喜欢我,干脆给我个妃嫔的位置,何必封我为太后,一口一口母后叫着,他不膈应么。

而且,我总觉得,他若哪天脑子抽了,放火烧了这寝宫都有可能。

但有一点我爹说得对,现如今周宴确实就是我的靠山。

靠山啊……

靠不靠得住还是个问题呢。

我端着一盘桃花酥进殿中的时候,正巧一砚台飞到了我脚边,墨汁溅出,在我的裙边晕染开。

「江州台郡守私自克扣粮草得有多久了?你们瞒着朕多久了?你现在给朕来一句刚查出?刚查出?好一个刚查出啊李大人!」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李成跪趴在下面,瑟瑟发抖。

我也蒙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宴,全身都是煞气,和轻描淡写说出杀人命令的他不同,这是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压制与蔑视。

这时候,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无论如何,无论他在我面前怎么样,他真是那个万民仰望,凌驾于最高之位上的帝王。

「……」

李成跌跌撞撞跑出宫殿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听到他叫我。

「未伊,过来。」

未伊,这好像是我记忆深处的一个名字。

苏未伊,我的闺名。

他是怎么知道的?

「真被吓着了?」

他伸手刮刮我的鼻子,和刚才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没事犯病,反正不正常的人。

「……」

「别担心,粮草的事朕早就查出来了,刚刚装个样子吓吓那老头,估计也离搞死他不远了。」

他倚在龙椅上,没个正形儿,半晌,挑了一边眉毛。

「哟,桃花酥,亲手做的啊。」

他捏了一块,放入口中。

「太后这手艺……真不是一般差啊。」

我抖了下。

「不过,怎么,无事献殷勤……」

「不能么?」

我看着他。

他的目光轻轻触到我的眼睛,眸色很深,但不是很纯正的黑,泛着点琥珀,平坦而宁静。

「陛下得给个话,您可以护着我到什么程度?」

他的嘴角轻轻朝上勾了下,眼尾垂着。

「程度?没有程度。」

他压着我,手抚过我的腰,布料摩擦,气氛旖旎。

「青天白日……陛下!」

我又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周宴这次发了狠地折腾我,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生气了,他果然是这样的人,明明脸上带着笑,心里却不知道憋着些什么。

我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发着酸,夕阳一路烧到天边,落下的光透过帘幔,把一切笼罩得不清不楚。

周宴的寝宫。

含雪也不在,蜡烛静静地燃着,我绻了绻身子,没有找到衣服。

周宴的被子用的上等的丝绸,拢着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一寸寸划过我皮肤,不知为何,我偏感到肌肤都被燎遍。

我把他的被子裹地紧了些。

我一直没什么追求,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以前是嫁个夫君相夫教子,进了宫后是熬到那个老头死。

可是,我的人生里,不应该出现周宴这个人。

我想,他的一生大概极为动荡,里面有我不曾触及过的山川和星河。

那实在是离我太远,太远了。

「母后睡的可还好啊?」

大概是夜幕渐渐合闭,周宴才回了寝宫。

他手里拿着个小匣子,过来扯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别拽着了,朕又不是没看过。」

「给你上药。」

「……」

是这个理,他是帝王,想干什么我都没法不从。

「我自己可以……」

他笑了声。

「朕哪些地方弄到了,朕比你清楚。」

「……」

太混蛋了,这种话。

他把我搂在怀里,偏干这种事干得坦坦荡荡,气氛旖旎,我以为他又得进一步,没想到真是轻柔地上了药,再给我穿上衣服。

这衣服不一样,很素,布料也不是很讲究,像是寻常百姓穿的。

「上次有暗卫,动作还是有点大了,这次朕心血来潮,你再陪着朕去长安城逛逛吧。」

大概这京城熙熙攘攘的百姓谁也不会知道,当今圣上和太后,真能混在人群中。

周宴牵着我的手,拢在衣袖中,另一只手拿着张不知道哪来的纸。

「你爹给我的。」接触到我的目光,他晃了晃手上的纸。

「你喜欢吃的糖葫芦在哪里,哪家梨花膏你最钟意,你每次必点的什锦盒得挑什么味道……」

……

我爹混官是就靠卖女儿?

「皇上!」我拽他的袖子,他侧着头压下身子听我说话。

这样的距离有点近。

我的呼吸都能打到他耳骨。

「您要快些回去!太危险了……」

结果他听都没听,搂了下我的腰,把我往卖冰糖葫芦的铺子拉。

「一串糖葫芦。」

「好嘞。」

卖糖葫芦的看到了我,朝我笑。

「唉,哪家的大小姐,你又来啦,你爹以前经常带你来买的。」

我有点紧张,含含糊糊地应着,周宴倒是一脸气定神闲。

卖糖葫芦的把糖葫芦递过来,瞥到了他。

「这位是你夫君吧?你俩站一起可真般配。」

「嗯……嗯。」

我神游在外,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可回过神来,看到周宴看着我眼里溢出笑意。

他手背在身后,身子骨笔挺,街点的灯笼亮堂,他这么眯着眼看我的时候,我恍若见到了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对啊,他才二十四岁,在他本该走马山河的年纪,他已经纵横捭阖,睥睨天下。

「在想什么呢。」他弯腰凑近我,眸子里跟散满了星星一样。

我对上他的眼睛时,突然想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他,他想要的不过是可以走马山河,可以纵情高歌。

「在想陛下若不再早点回宫,司礼监李公公该找急了您了。」

可是他不能。

他是帝王,他有这天下苍生,社稷百姓,他不能放自己的安危与不顾,无论他自身是否乐意。

「……」

「未伊,说点好听的。」他的眸色突然沉了下来。

「陛下,您该回宫了。」

「……」

他静静地看着我,刚刚周身还活跃的气氛全没了,笑意弥散,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暮色沉沉。

「苏未伊,是我带你出来玩,是我宠着你,可你偏不要,死撑着把我往另一个地方推。」

「你当真不知道我喜欢你,嗯?」

「……」

「……」

「您该回去了,陛下。」

「好啊,好,我回去了。」他看着我,凝了半晌,突然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穿的衣服和我的是配套的,怪不得卖糖葫芦说我俩是夫妻。

街上人来人往,我想追上去,可跑了几步就停住了,再看时,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我找不到他了。

他把我丢下了。

他应该的,他应该放弃我的,他该找个京城名家的大小姐,娶她为妃,才能在朝中立得更稳一些。

他不该在我身上花时间,不该带我出来逗我高兴,给我买糖葫芦买发绳,因为我什么用都没有,我只会一直拖着他。

我抱着头,慢慢在街边蹲下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鼻子还是发酸,胸腔那一块挤着难受,我觉得我早该坦然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杀死那些个嫔妃的时候就杀了我?

那样,说不定这里,就不会说不清道不明地疼了。

后来是含雪把我找到接回宫的。

在那之后,我有很久都没见到周宴了。

我又听说,经过一干大臣的死磨硬泡,当今圣上终于松了口,选妃大典在今年年末举行。

挺好,一切好像都要回到正轨。

我爹来找我的次数倒是变多了。

他如今成了朝廷的大红人,皇上看重他,再加上他本就是左右逢源的性子,节节高升,风头一时都压过李尚书。

不过或许,他就是皇上备着替代李尚书位置的。

「京城来了有名的戏班子,你明儿准备去听听戏?」

下了朝,我爹又溜到了我的慈宁宫喝茶,他喝茶喝得如牛饮水,一点没有文臣的风范。

戏我也不爱听,但总归能打发时间,毕竟我总也不想效仿前朝的太后们礼佛,抄经过下半辈子。

我点点头,我爹又笑,从兜里掏出个盒子给我。

「陈串儿家的什锦盒,你以前最爱吃的。」

小盒子精致,陈串儿家是京城有了名的小吃铺子,还死贵,我爹统共就没给我买过几次。

不过,我爹这个人,他要是对你做亏心事儿了,他总会事先补偿你点。

所以从小到大我每次收到这什锦盒啊,准是我爹做了什么亏我的事。

有事要发生是我想到的,可是在去听戏的路上被人套了一麻袋捂晕过去,是我没想到的。

我醒来时,是在一个昏昏暗暗的屋子里。

没有人,过了严冬,屋子里没柴火,我蜷起来,还是感到瑟瑟地冷。

慈宁宫里炭火总烧得足,皇上还隔三岔五地差人送貂袄来。

这种时候,不知为何又莫名地想到他了。

周宴啊。

那天,他说他喜欢我。

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平白地喜欢另一个人,我以前和他没交集的,更何况……他是帝王。

他明明有很多女人可以选择的,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比我有权势,曾经后宫里这种女人比比皆是。

可他偏独留一个我。

对着满地苍夷,无数的冤魂,叫我担起这太后的位置。

看着我的眼,告诉我他喜欢我。

太不公平了啊。

这间房间的门被大开的时候,我差点快被冻死。

正是李尚书李成。

我早该想到绑着我的是谁,这段时间周宴一直和李成对着干,估计是人被逼到绝境,李成这是狗急跳墙了。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又是哪个点到了那个地方,我去看戏班子的行程是少有人知道的。

这么想着,我一挑眼,看到了李成后面站着的另一个人。

是我爹。

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

「嘿,太后娘娘,多有得罪啊,可毕竟是周宴那小子先动手在先,他可真以为他把那龙椅坐得稳了。」

「他想把我这势力连根拔起,这可怪不得我,替他坐这龙椅了。」

李成踱到我面前,依旧笑眯眯的,可我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他和周宴的笑不一样,周宴笑起来就能把一切都抚平。

「……」

「李尚书觉得,挟持了我……就能控制得住皇上?」

「不是吗?」

我突然笑了。

太天真了。周宴是皇上,他踏着累累白骨走到如今,想也知道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女人,放弃整个江山,整个王朝,他没蠢到那个地步。

「笑什么?」

「他不会来的。」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的算盘打空了。」

李成看着我半晌,摇摇头。

「不不不,你非常重要,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他心中得重要到什么程度。」

他的手移到胸口处,跟我比划。

「你就是他的软肋,他心尖上碰不得的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脑子坏了才得出这种结论。

但我知道,这种破威胁,周宴根本理都不会理。

况且,我还和周宴吵架了。

这算吵架吗,反正,自那次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大概早就准备放弃我,也看腻了我。

用我来威胁周宴,李成这一步彻彻底底地走错了。

燃了一炷香的时候,果然,周宴没有来。

第二炷……

第三炷……

李成等得急了,气急败坏地踹了两下桌子。

「周宴在搞什么?难不成他他妈真的……」他转而拽起我父亲的领口,朝他吼「不是你说的吗!你说周宴对她……」

他对上我的眼,满是暴躁和不甘。

我却有点得意了。

看吧,周宴不会来,他根本不会来,我怎么可能那么重要,这个李成还把我看得那么重,真是太可笑了……

我努力回避着,心底冒出的一阵阵失落,

一点点敲碎我的心脏,慢慢包裹住我。

李成一定会杀了我的。

他一定会……

「李大人给我的地址可够偏僻,找好久。」

这时候,一道不急不慢的声音响起。

是周宴。

周宴啊。

我不知道真正看到周宴的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用他后来给我形容的话来说,就是两眼睛瞪老大,傻死了。

周宴的周身还染着血迹,血液顺着他提着的剑刃淌下。

「你的那些叛军不成器,一点都不够朕削的,全军覆没了。」

周宴依旧提着剑往前走,明明没什么表情,可李成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你,你别过来……」

周宴停住了。

「悠着点掐,你要真把朕的未伊掐到哪了,不够凌迟你上万遍的。」

李成抖了下。

「那你……那你把皇位给我,我就放了她。」

「哦?当真?」周宴挑起一边的眉毛。

「当然当真,当然当真。」好像找到了点勇气,李成挺直了些。

「那……」

「周宴!别听他的!你还有这天下苍生,社稷百姓,对百姓你还是个明君,你不能把这王位让出……」

周宴看着我,眸子依旧平平静静,他好像总是这么看我,专注而温柔。

他叹了口气。

「苏未伊,我图什么啊。」

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掐着我的李成倒下了。

温热鲜血一下子倾洒进我的脖子。

而我的父亲,还保持着割下李成脑袋的动作。

果然,他和皇上才是一伙的。

周宴依旧站在那里看我,有点无奈,明明沐着鲜血,身子骨却依旧挺直。

当我冲过去一把搂住他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估计也被我弄蒙了,直楞着,半晌,手指蹭了蹭我的耳骨。

「吓到你了?」

我没说话,血腥味并不好闻,可我就想抱住他,拼命辨析他的气息,好像这样可以安心点。

「我是一个诱饵吗,找个理由杀死李成的诱饵?」我轻轻问他。

「你们布了个局,先让我爹透露给李成,让他以为我在你眼里非常重要,让他绑架我来威胁你,这样,你就有了光明正大处死这个在朝中势力庞大之人的理由。」

「蓄意谋杀太后,是这个理由吗?」

他没说话。

我却知道答案了。

我真的不聪明,现在才知道他们的算盘,周宴是为了把这王位坐得更稳,而我爹是为了把官做大。

「未伊……」

他喊我的名字,声音依旧放得轻,就像他这个人,什么也看不透。

他捏着我的下巴让我看他的眼睛,很认真,清澈又温柔。

我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你还记得吗,有天先帝生辰,三宫六院的娘娘都得去万花园陪着他赏花,你也跟在其中。」

「其实那些个日子里,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五弟要造反,我都准备好跑路了,在宫外准备了假身份,那天我突然就看到你的眼睛。」

「未伊啊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眼弯成月牙的时候,我手中的扇子差点捏不住。」

「我就想啊,这么一双漂亮的的眼睛,不能给五弟糟蹋了。」

「后来你爹选阵营,就跟了我。」

「其实这么多年走过来,这背后,都少不了他老人家的谋划。」

「那天你看我屠尽后宫,其实之前我放了消息,已经逃出了一部分娘娘,但皇后那一脉确实不能放过,何况,我要借着这机会在宫里立势。」

他微俯下身,靠近我的耳朵,轻轻的说。

「这样,我的太后娘娘,就能立于高位,受不得一点威胁了。」

「别胡说了,今天我才差点被掐死。」

他愣了下,笑得很开心。

「你当我养的锦衣卫是摆设?」

「更何况——」

他牵起我的手,拉着我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赴黄泉我也挡在你前面,把那些拦着你路的……」

「全部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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