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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宴会上,我爸带回来一个私生女。
她穿着不合体的小礼服,怯生生地躲在他后面。
「姐姐好。」
我爸摸了摸她的头:「乖,你姐姐脾气不好,坐爸旁边吧。」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不小心踩到了我的裙摆,当众绊倒。
我爸瞪了我一眼,「她是你妹妹,你别欺负她。」
1
我妈去世后的第七天,家族宴会上,我爸带回来一个私生女。
她穿着朱红色的抹胸小礼服,踩着双不太合脚的高跟鞋,努力昂着头,「落落大方」地说:
「叔伯婶婶们,晚上好,我是宋明喜。」
在我妈头七这天,宋明喜穿着喜庆的红裙子,赢得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她确实很漂亮。
跟她妈一样,有双会惹人的桃花眼。
说话的语气乖乖巧巧,很难让人生出恶意。
我笑了笑,「不知道今天还有外人来,少摆了一副碗筷,妹妹坐我旁边吧。」
我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乖,你姐姐脾气不好,你坐爸旁边。」
他指的那边,是原本我妈的位置。
我笑容一收,冷眼看着他们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经过我身边。
突然,宋明喜踩到了我的裙子。
她实在不会穿高跟鞋,踉跄几步没稳住身形,来了个五体投地。
刘妈碰巧经过,红酒洒了她一身。
她趴在地上,裙子弄脏了,像个狼狈的落汤狗,仰着头,喊:「爸。」
「她是你妹妹,你别欺负她!」我爸狠狠瞪了我一眼,弯腰把宋明喜拉起来,「没事,爸领你过去。」
今夜之前,我是宋家公认的继承人。可现在,宋明喜也是,而且她比我更得爸爸宠爱。
吃饭的时候,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
「以后明喜就住在家里,是咱们宋家的二小姐,刘妈,你们以后要听二小姐的话。」
刘妈哼哼了几声,「好的。」
宋明喜的到来让家宴的气氛尴尬不少。
我爱吃的东西,宋明喜也爱吃,最后莫名其妙地被我爸转到她跟前,堆在她盘子里。
但是她整晚都低着头,吃得很少,一言不发。
「怎么了?不合胃口?」
宋明喜摇了摇头,「爸,我想妈妈了。」
我爸一僵,扫了我一眼,低声说:「再过不久,就把你妈接来。」
宋明喜听完,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开始吃饭。
我知道她那个妈,毕生愿望就是成为宋太太。
以前曾经来家里闹过一次,被保安扔了出去,估计现在聪明了一些,听说我妈死了,用宋明喜打感情牌。
我给刘妈使了个眼色,刘妈把她的盘子撤了。
我爸脸一板,「你什么意思?她是你妹妹!」
「我妈的规矩,饭冷了伤胃,还是别吃了。」我笑了笑,态度温柔,「爸,明喜才回来,什么都不懂。如果您不想我来教,那就自己教吧。」
宋明喜咽了口唾沫,盯着刘妈拿走的肉,赌气说:「爸,我都懂,不用她教。」
我什么都没说,静等着我爸发话。
她真以为,挤入上流社会,一个名门的身份就够了吗?
我手中积攒二十多年的人脉,是她永远无法得到的。
我爸也明白了这点。
他盯着宋明喜沾在唇角的黑胡椒酱,眼底闪过懊恼,松了口,「明喜,按你姐姐的规矩来吧。」
我放下刀叉,语气平静:「现在,从我妈的位置上下来。」
宋明喜哭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颗一颗地掉眼泪。
「爸,这个家没有我的位置吗?」
我让刘妈在我旁边加了把椅子,
「你的位置在这里,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是你要学的第一课。不然等你人到中年,会被人笑话的。」
亲戚闻言,纷纷低头笑出声来。
我那个被内涵到的父亲黑了脸,咳嗽几声。
她畏畏缩缩,「爸,我害怕姐姐……」
我倒了杯酒,「怕生的毛病也要改,我是你最亲的姐姐,你连我都要怕,将来如何代替宋家出席宴会,结交权贵呢?」
我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板起了脸,「明喜,跟着你姐姐,能学到很多东西。」
二婶笑了笑,「还是大小姐懂事,咱们宋氏,以后可能指望大小姐了。」
我弯弯唇,「我爸没有男孩,我和明喜不挑大梁,还能指望谁?」
这句话再次提醒我我爸的商业帝国岌岌可危,毕竟二婶膝下有个即将成年的儿子。
如果宋明喜再无长进,以后他能依靠的,就只有我。
「快坐过去吧。」我爸的话强硬了许多。
宋明喜犹犹豫豫地坐过来,饭菜重新摆上桌,换成了蔬菜沙拉。
「晚上吃肉不好,吃点素吧。」
我瞥到宋明喜攥得发白的骨节,转头继续跟叔伯婶婶们寒暄。
宋明喜当然插不上话。
当年我上街,撞见宋明喜,她蛮横地拽着我爸和她妈妈,说:
「你的爸爸,现在是我的爸爸,所以你的东西,以后也是我的东西。」
她什么都不懂,妄想凭借一个身份和我爸的宠爱得到我的一切。
这个梦,该醒了。
2
晚餐结束后,刘妈敲门进来,说江宇来了。
江宇是我未婚夫。
我戴着眼镜,坐在窗边整理我妈的遗物,「来就来了,请他喝杯水,然后送走。」
这几年他跟着他小叔远赴海外发展生意,订婚后,我俩几乎没见过几面。
属于各玩各的状态。
刘妈犹豫了半天,不高兴地开口:「二小姐正跟江先生说话。」
我眉尾一挑,起身推开门,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下俯视。
宋明喜换了身衣裳,穿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宽松的白色针织毛衣,头发卷成波浪披在身后,清纯可人。
「姐夫,我没有上过姐姐的学校,一直住在小县城,你可不可以教我英语?」
那副求知崇拜的眼神让江宇十分受用。
他翘着二郎腿,眼神专注而柔情,「可以啊,我和你姐姐很熟。」
宋明喜勾了勾耳边的发丝,红着脸靠近了些:「那姐夫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她还真是饥不择食。
我举着手机,拍下了他俩的照片。
转身回了屋。
第二天,我提着包走进了江氏集团的办公大楼,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江宇小叔的办公室。
毕竟他才是整个江氏的掌舵人。
一开门,他逆着光,坐在落地窗边的老板椅里,正跟别人打电话。
金丝框眼镜折射出冰冷的光芒,连话术都染上了几分无情。
我啪地把洗出来的照片狠狠摔在江司砚的办公桌上,抱臂坐在对面等。
江司砚瞥了我一样,冷峻的眉眼微微一挑,很快结束了电话。
「有事吗?」
他回正身子,食指交叠,撑在办公桌上看我。
以前,我和江宇还没订婚的时候,他喊我「画倾」。
现在,我成了他「侄媳妇」,连这句称呼都省了。
我勾着高跟鞋,踢了踢,「你自己看。」
照片上,江宇的手都快伸到宋明喜大腿上了。
江司砚捡起照片,抿了抿唇,半晌微笑道:「你想怎么处理?」
「退婚。」
「在我看来,好像没严重到那种程度。」
再也没有比江司砚更奸诈的商人了。
从我第一笔单子栽在他手里开始,此后数十年,商场交锋无数次,他都稳占鳌头,一步步做成了商业巨擘。
现在,他还想用自己的侄子把我锁死,好让宋氏对他俯首称臣,哪来的道理?
我攥着小包,两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他,「江司砚,我是在通知你。」
江司砚摘了眼睛,捏了捏鼻梁,无奈叹道:「画倾,这不是儿戏。」
江宋两家因为联姻,生意打成一片。
如今退出,不合适。
我知道,可是我受够了江宇那副白痴样。
天天花边新闻缠身,我这几年处理的烂摊子两张手都数不过来。
我眯了眯眼,对着他那张清冷禁欲的脸,陡然开始输出:
「老渣男,管好你侄子,要是再让我抓到一次,我掀了你办公室!」
江司砚的俊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空白。
砰!
我用力地甩上了江司砚的大门。
门外的秘书们在秘书室门口站成一排,战战兢兢地赔笑脸:「宋小姐,这边请!」
算起来,自从订婚后,我一年中来江司砚办公室撒泼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现在江宇的把柄还不足以让江司砚松口,宋氏的股东们也绝不会同意我率先解除婚约。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江司砚提出来。
以前我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有了。
回家的时候,我爸正在教宋明喜打高尔夫。
她笨拙得可爱,每一个动作都是错误的,逗得我爸哈哈大笑:
「明喜,爸爸以后,可就守着你和你妈过日子了。」
我站在门口,无端地被恶心了一下,本想视若无睹地经过。
偏偏宋明喜举着高尔夫球杆,略带挑衅地问:「姐姐会吗?爸爸以前也教过姐姐吗?」
我顿住脚,在江司砚那里没发干净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对宋明喜招招手:「你过来。」
她十分警惕,看我的目光隐有敌意:「你干什么?」
我亲自走过去,一把薅住她的领子,在我爸发作前,掏出手机:
「给你订了财经课,半个小时后开始,每天学八个小时,还有课后作业。先把这个整明白,再考虑高尔夫的事。」
我爸像吞了个死苍蝇,强行扭出一张笑脸,「画倾,你有心了。」
我勾勾唇角,「我比较有居安思危的意识。毕竟,打高尔夫不能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宋明喜可怜巴巴地盯着我爸,「爸,我不想学。」
宋明喜跟她的妈一样,好吃懒做,满脑子只想靠别人上位。
这次我爸没有出声偏袒,我拎着宋明喜的领子,一路走出院子,把她丢给司机,
「今晚让她住外头,我看着心烦,别回来了。」
「宋画倾!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宋明喜撕破了脸,「我这就告诉爸爸。」
我一把将她摁在车窗上,冷下脸,「给我老实点,不然找人做了你。」
「你就装吧。」
我举起一张手写的地址:「你妈是住这儿吧?老式居民楼,线路老化很常见吧?」
司机:「是的。」
宋明喜趾高气昂的姿态一下子就萎了,被关上车的时候,小脸还有些惨白。
我打开朋友圈,看了眼江宇的动态:财经课很无聊,有没有人来?
满意地关掉了手机屏幕,给八卦记者转了一笔钱,静等好戏开场。
晚上有一场慈善晚会。
我穿了件白色的鱼尾裙,卷了个大波浪,下车的时候,发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酒店门口。
我踩着 8cm 的高跟鞋,哒哒哒地经过,又特意后退了几步,弯腰,笑眯眯地敲开车玻璃。
江司砚的脸露出来,蹙眉问道:「有事?」
我弯了弯眼,笑道:「不知道江叔叔也在,一起进去?」
今晚,我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一想到江司砚吃瘪的样子,我不由得心情大好。
江司砚推开门下车,接近一米九的个头,让穿高跟鞋的我自惭形秽。
江司砚的视线在我的身上短暂地停留后,移开了目光,「下次多穿点。」
我推了推卷好的大波浪,提起鱼尾长裙的裙摆,柔声道:「管好你自己。」
随后哼了声,心情颇好地走进门去。
大厅里觥筹交错,今夜是 A 城诸多商贾名流举办的慈善晚会,江司砚的到来无疑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行走在人海中,西装革履,沉稳内敛。
前来寒暄的人很快多起来。
我和江司砚各忙各的,游刃有余地游走于商场精英中,寻找下一次发财的机会。
宴会过半,我举着半杯酒,醉眼朦胧地靠在角落的沙发上,发现宋明喜发了朋友圈。
照片里,她的手与另一个人交叠在一起,配文:「真爱无罪。」
不愧是她,下手神速。
很快,手机弹出了一个小窗:「宋氏次女疑与江宇有染?宋画倾未婚妻身份遭威胁?」
照片里,宋明喜依偎在江宇身边,一脸柔情蜜意。
我不动神色地给秘书发了条消息:「买热门,冲不到第一你今晚别睡了了。」
摁灭手机,我抬起头,与人海中的江司砚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眉眼暗沉沉的,薄唇紧抿,显然已经收到消息了。
我愉悦地勾唇,朝他举了举红酒杯,喝酒的时候,笑出声来。
这次,算是摸了把老虎的屁股。
因为江司砚已经拨开人群,大步朝我走来。
不一会儿,他就到达我面前,「你干的?」
我有些醉了,「叔叔,你在说什么——」
江司砚压住我的手腕,抠走酒杯,「画倾,醉了,别喝了。」
「现在可以宣布解除婚约了吧?不然闹大了,咱们谁都别想好。」
我虽然醉,但好在思维还算清晰,跟江司砚该谈的条件,一个也没落下。
江司砚沉默了会儿,「你说得没错,是该解除婚约了。」
他清冷的松木男香钻进鼻腔,有些让人依靠过去的欲望。
我歪着头,往他身上一倒,「劳驾,我司机在外面,把我扛出去,谢谢。」
江司砚倒是听话,单手拎起我的胳膊,拉出了会场。
站在冷风里,我左瞧右盼,「啊?我司机没来啊?」
说完打了个喷嚏。
江司砚额角青筋跳了跳,「我送你。」
他把我拎上了他的劳斯莱斯。
我有江司砚司机的联系方式,从手机的一堆地址里选了个眼熟的发过去,大概是我名下的某个房产。
我不想回家,所以打算在市区凑活一宿。
江司砚地司机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则趴在江司砚身上,絮絮叨叨:「下个月 C 城的那笔生意,你谈下来了?」
江司砚弯弯唇,「画倾,这是商业机密。」
我就没指望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困劲上来,我靠在窗户昏昏欲睡。
不久之后,司机提醒我,「宋小姐,到了。」
我迷蒙地睁开眼,「谢谢啊。」
推门下车,我凭着浅薄的记忆,走进楼道。
摁电梯时,身后伸来一个戴着腕表的大手,抢先一步摁下。
我回头,对上江司砚的脸,「客气客气,不用送上楼。」
江司砚瞥了我一眼,率先上了电梯。
他不会想去我家坐坐吧……
我一路低着头,对照手机上的信息,找到 1203 户,熟练地按下了密码门,咔哒,门开了。
我转身拦在门口,笑眯眯地对江司砚说:「我到家了,慢走不送。」
江司砚抿唇,半晌无奈笑道:「这是我家。」
……
3
我用了足足一分钟,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你家?」我眯着眼,重新确认了一遍密码锁,「江先生,您用我的生日当密码?」
江司砚被我逗笑了,「谁设的,不记得了?」
「难不成还是我——」
话说一半,我突然记起去年一场酒局,江司砚也在场,我俩因为一场生意,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最后,江司砚险胜,拿到了甲方的合同。
我喝了点红酒,一路上不甘心地跟着他絮叨,似乎……
跟到了家门口,还当成自己家,一遍遍输密码。
他叹了口气,「画倾,2722。」
「不对,你懂个屁。」
江司砚就这么看着我撒酒疯,直到因输错次数太多,密码门锁定。
大半夜,江司砚和我蹲在楼道里,重设密码。
「你想输哪个?」
「0401。」我笑眯眯地蹲在他旁边,托着腮,「我生日。」
江司砚没说什么,果断地换掉了密码。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拦在门口,「我家到了,你不许跟进来——」
「画倾,我建议你现在闭上嘴,进屋睡觉。」
当晚我被江司砚拖进了家,扔在床上,蒙头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来,看见一脸疲惫的江司砚,我顿觉丢尽了脸。
再后来刻意去淡忘这件事,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此刻,江司砚站在台阶下,无奈地摊手:
「画倾,我实在没想到,同样的事,能发生两次。」
我脸一红,故作淡定地往外走。
江司砚拉住我,「这么晚了,你去哪?」
「换个地方睡。」
「我看你脚磨破了,不疼吗?」江司砚拉了拉领带,进屋开灯,「进来吧,又不是没睡过。」
「……」
这人真是一分钟不讽刺我就憋得难受。
说实话,脚踩 8cm 高跟鞋,已经让我的脚没了知觉。
脚后跟已经渗出了殷殷血迹。
我头皮一麻,扭头扎进了江司砚的公寓,客客气气地丢下句:「这么晚,真是打扰了。」
江司砚早就对我伪善的面孔习以为常,哼了几声,从鞋柜里拎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准备倒是齐全,估计平常没少带女人回来。
我刚进屋,就踢掉了高跟鞋,赤脚扑进江司砚家的沙发上,散开了头发。
江司砚提着药箱过来的时候,我正眯着眼翻手机新闻,
「江总,解除婚约的事可要快一些,不然明天闹大了,咱们两家都不好收场。」
「放心。」
江司砚突然握住我的脚踝,湿哒哒的棉签印在了伤口上。
一丝隐痛传来,我嘶地一声,本能地缩脚。
江司砚用了力,重新拖回去,「消毒,别动。」
掌心滚热的温度意思不落地渗透进我的皮肤,江司砚的动作很轻,指腹轻轻撑起脚踝处的皮肤,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涂抹。
这样一对比,我的脚踝倒显得纤细很多,在他的大手里,白皙又脆弱。
我眯着眼,撑着下巴认真打量着他的侧脸,「江司砚,你要不考虑下当我们宋家的上门女婿。」
江司砚动作一顿,抬眼,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道,「画倾,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嗯……」我伸了个拦腰,「这样,你所有的生意,就都是我的了。」
「可以,随便你吞。」江司砚低头笑了,给我贴上了创可贴,「包括我。」
我还不知道他。
我把脚从他掌心抽出来,「别了,你和江宇,半斤八两。」
但是江宇跟我吹牛逼,说他叔叔一个月换八个女朋友。
我正准备爬起来洗澡,突然,下腹一股熟悉又危险的热流奔涌而至。
我顿时保持那个姿势,僵在原地。
「怎么了?」江司砚收拾好医药箱,目光探究。
他久经情场,家里应该……有点存货吧……
我迟疑了半天,问:「你家,有没有卫生巾?」
江司砚的视线在我的脸色短暂地僵持了一秒,缓慢又耐心地确认:「卫生巾?」
那一瞬间,我仿佛有种江司砚的精英脑子宕机了的感觉。
「对,」我咬了咬牙,「没有吗?」
「没有……」江司砚的表情很微妙,甚至有些严肃,「你等一下,楼下有超市。」
他捞起衣服,重新出了门。
我正坐在马桶上的时候,江司砚打来了电话。
接起后,江司砚声音发紧:「哪个牌子?」
「随便。」
「还有长度……」
我挠了挠头,「越长越好……」
接着,我就听见江司砚转头对销售员说:「来包卫生巾,越长越好,牌子随便。」
那语气,仿佛在谈一笔几个亿的单子。
我绝望地捂住脸……
销售员态度很好,只是语速有点快,
「先生,女朋友经量多的话,推荐使用姨妈裤,翻身还能不侧漏,贴心又舒适……」
我敢打赌,这些词汇,是江司砚从商以来,从未接触过的陌生词汇。
因为她说完很久后,江司砚仍然处于沉默状态,过了会才问:「……什么裤?」
「姨妈裤。」
他深吸一口气,「都要,谢谢。」
「请问先生您要哪个牌子呢?」
「都、要。」
我坐在马桶上,挂掉电话,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卫生间的门被敲响。
紧接着,门开了一条小缝,江司砚的手勾着一个塑料袋出现在视野里。
一大包夜用卫生巾,和五花八门的姨妈裤装在一起,和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一起,有些违和。
我忍着笑,说了声:「谢谢,江总真是……见多识广。」
砰。
江司砚带上了门。
处理完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江司砚正坐在餐桌旁,桌面上还摆着一杯早就冲好的红糖水。
我俩对视一眼,我没忍住,又勾起了唇角。
「谢谢啊。」
我端起红糖水慢慢喝。
江司砚突然开口,「卫生巾和姨妈裤有什么区别?」
水猛地呛进了肺里,我弯着腰,咳得上不来气,憋得脸都红了。
我发现,他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气恼道:「怎么,江总又发现商机了?」
他给我递了张纸,又帮我顺了气,笑了笑,「下次买顺手。」
「忙活你自己吧……」我躲开江司砚的手,跑远些,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江司砚正在跟人打电话,听内容应该是 C 城的单子。
前不久,C 城的严总特地拜访 A 城,我和江司砚全程陪同,最后,严总还是选择跟江司砚合作。
我一脸幽怨地盯着他。
他感知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又恢复了依然自得地态度,「画倾,眼神是杀不死人的。」
我敲了敲桌面,盯着墙角的时钟,叮……
我和江司砚的手机同时响了。
我秘书发来短信:「宋总,C 城的单子拿下了。咱们抢在江氏前把合同签了!」
我这才咧嘴笑起来,我在 C 城的烈日下蹲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才搞定了他太太,总算没白费。
在未签订合同前,大家各凭本事。
江司砚的黑眸里倒映着那条生意告吹的短信,抬眼静静盯着我。
「让江总空欢喜一场,实在不好意思。」
难怪今晚我指错了路,江司砚都没有出声提醒,因为他需要抢占先机,跟严总签合同。
我把红糖水一饮而尽,惋惜道:「江总,眼神是杀不死人的。要不要聊一下感想?」
「我在想……」他慢慢勾了勾唇角,眼底盈着淡淡的笑意,「刚才为什么不把毒药下进你的红糖水里。」
我愉悦地笑出声来,「生意归生意,今晚江总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以后您有难处,我一定倾囊相助。晚上冷,江总记得多加床被子。」
江司砚回答得颇有涵养,「好。」
江司砚家有间客房,我推门而入,发现里面的装潢完全跟外面是两个画风。
更像是……给女孩子准备的。
我笑了笑,「江总,您不会有女儿了吧。」
江司砚无视我的揶揄,靠在对面主卧的门上,摘掉眼镜擦了擦,「都是特地给你准备的,你喜欢就好。」
卧室墙上,挂着一副荆棘玫瑰。
是去年江司砚从拍卖会上高价拍得的,没想到挂在了这里。
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还没摘吊牌的真丝睡裙。
每一条都价格不菲。
我穿着礼服实在难受,就随手选了条换下来,翻开吊牌,给江司砚转了钱。
黑色蕾丝边,设计相对保守,锤锻柔顺有光泽。
看不出来,江司砚还挺有品味。
我累了一天,倒头就睡。
半夜,被腹部的绞痛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晚上喝的几杯冷酒,成了导致我痛经的元凶。
我打开手机,发现附近的几家药店都关门了,只好咬牙出去倒杯热水。
凌晨两点,客厅里开着一盏小灯,江司砚坐在沙发里,面前散了一堆材料,他摘了眼镜,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
光线勾勒出他斧削般的俊逸侧影。
听见开门声,江司砚睁开眼,看到了穿着黑色蕾丝吊带睡衣站在门口的我。
他没动,视线扫过我全身,最终停留在我的脸上,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我有些后悔睡前对江司砚耀武扬威了,不好意思地开口:「有止疼药吗?」
剧烈的绞痛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扶着墙,尽量让自己正常一点,别太丢人。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一阵剧痛袭来,我顺着墙蹲下去。
下一秒,江司砚伸手捞在我后腰上,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温度顺着后腰,穿透了睡衣。
「先躺下,家里有,我去给你拿。」
他声音沉稳,轻易地安抚了我焦躁的情绪。
我靠在他身上,「等我缓缓……」
江司砚都没听我把话说完,直接打横抱起,踹开门塞进被子里。
他摸了摸我湿漉漉的额头,抽出纸巾擦了擦,随后去客厅拿了盒崭新的布洛芬,和一杯热水。
「起来吃药。」
「谢谢,我自己来。」
我出了汗,睡衣缠在身上,行动不便。
江司砚把胶囊摁在我唇边,「张嘴。」
我拗不过他,开口含住胶囊。
嘴唇不小心擦过江司砚的指腹,热热的,有些粗糙。
他垂下眼,递来了水,帮我把胶囊给顺下去。
我喝得有些急,水洒了一身。
水珠顺着锁骨,一直滑进睡裙里。
江司砚视线微微一僵,别开了头,「待会把衣服换了,我就在外面,有事喊。」
说完,他步履急促地走出去,带上了门。
4
止疼药很快就发挥作用了。
我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被门外的不速之客从睡梦中吵醒。
「……小叔,我不喜欢宋画倾,明喜善解人意,乖巧懂事,只要长了眼的,不会不喜欢。」
「我不干涉你的感情,但是,你和画倾的婚约已经取消了,近期我希望你安分一点。」江司砚冷淡地嘱咐。
昨天半夜,我和江宇的婚约就已经解除了。
经过一晚的发酵,大概没人不知道。
下一秒,宋明喜的声音传来:
「小叔……我也是宋家的女儿,将来宋氏也有我一份,我不比姐姐差的,我和江宇是真心相爱。」
她可真是阴魂不散。
我抽出一条披肩围在身上,开门走出去。
江司砚从我出现的那一刻,视线便仿佛黏在我身上一样,目送我穿过宋明喜和江宇身边,在他旁边坐下。
我揉着酸痛的脖子,打了个哈欠,侧头打量着呆滞的俩人,笑笑:
「哟,真是巧了。昨天的衣服根本没换,合着是在外面苟合了一晚。」
江司砚瞥了我一眼,不动神色地给我拉了拉披肩。
江宇从开始的惊讶逐渐转变为厌恶和愤怒,「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苟合?」
「婚约还没取消前,就在外面招蜂引蝶,不叫苟合叫什么?」
「你呢,宋画倾,你好意思说我?」
「哦,你睡我妹妹,我睡你小叔,很公平嘛。」我往江司砚身上一靠,「毕竟,联姻的事,又不是只有你俩能办,乖,叫婶婶。」
江司砚嘴唇一挑,并没有反对。
江宇难以置信:「小叔!她是什么货色,你——」
「江宇,」江司砚打断他的话,语气平和,「不会说话我可以把你送回老宅去学。」
江宇脸一黑,屁都不敢放。
宋明喜攥紧了拳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
「小叔,我承认抢了姐姐的未婚夫不对。但是江宇和姐姐之前并没有感情,反正都要联姻,为什么不能换我来?」
一句话说完,还不忘教育我:「姐,再生气,不能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我妈说,一个女孩子要懂得自尊自爱……」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
宋明喜还在继续,「……要从一而终,我虽然是私生女,但是我从不滥交,我敢说,我比大多数女孩子都要干净。」
我端着杯子,「说完了吗?」
宋明喜红着脸,透露着畅快输出后的容光焕发,仿佛忍辱多年的私生女身份终于在今天正名了一样。
我笑了笑,「谢谢啊,你的屁话,臭不可闻。」
说完,一杯水迎面泼在了宋明喜脸上,在她刺耳的尖叫和哭喊中,我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裹在身上,行云流水地穿上高跟鞋:
「江总,麻烦你侄子待会把我妹妹安全送到家,昨天晚上很愉快,谢谢你的招待。」
江司砚说:「画倾,你还没吃早——」
剩下的话已经被阻隔在门内。
因此我也并不知道,在我离开后,江司砚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餐,脸色一点点凉下来,「宋小姐,你说完了吗?」
江宇搂住宋明喜,一边哄一边喊:「小叔!你看见那个女人了!跟神经病一样!」
江司砚冷笑一声,「江宇,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出国读书。」
宋明喜难以置信,「小叔——」
「看来你父亲没教过你,」江司砚眼神凉的可怕,
「我并不喜欢别人乱攀亲戚。江宇要出国了,宋小姐,我建议你,听你姐姐的话,好好上课。」
我在路边打了个车。
经过路口的时候,发现江宋两家解除婚约的公告已经挂在上面了。
郁闷的心情好了很多。
我让助理送了套换洗衣物,捧着热水袋在办公室忙活了一天,下班回家时,一推开门,就听见有女人在哭哭啼啼的。
转过玄关,才发现宋明喜和她妈坐在沙发上,俩人都红着眼睛,哭诉的动作如出一辙。
宋明喜她妈手腕上戴着我妈的翡翠镯子,穿着我妈的衣服,说:
「老公,从今天起,我就住这家里了!我看谁还敢欺负我们明喜!」
真没想到,才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地爬上我妈的位置。
刘妈看见我,拔高了声音从远处迎过来:「哎哟,大小姐回来了!」
他们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我看着一脸不悦的柳春华,神情温和,彬彬有礼地开口:
「柳阿姨来了,明喜怎么不跟我说呢?」
柳春华要发难的话堵在喉咙口,张了张嘴,生硬道:「画倾啊,好多年没见了。」
是好多年没见了。
当年柳春华趁我妈不在,蹲在我身边说:「你爸爸早晚会抛弃你和你妈。」
把我吓得好几晚没睡着,生怕我爸妈离婚。
一个如此恶毒的女人,在我爸面前,永远扮成可怜无助的角色。
我脱掉外套,低头发现柳春华穿走了我妈的拖鞋,笑容微微一僵,随后不动声色地走到我爸身边坐下。
柳春华的手有些粗糙,动作间勾住了身上崭新的真丝裙,起了丝,白白糟蹋了一副好料子。
我爸轻咳了声,「画倾啊,从今天起,你柳阿姨就住在家里了。」
连句解释都没有,直接通知我。
宋明喜撒娇似地躲在柳春华怀里,「妈,我和江宇谈恋爱呢,姐姐不让。」
柳春华端起了原配的姿态,「画倾,我知道你心气高,瞧不起联姻,但是你爸白手起家不容易,我和明喜懂得心疼你爸,你不要的,明喜去,都是为了咱们宋氏好,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爸瞪了我一眼,语气不善:「你今天当着江总的面,泼你妹妹干什么?」
小时候,我犯了错,我爸就是这个样子。
当时他又安慰我:「这是爸爸爱你的表现。」
后来明白,全是放屁,指望宋峰爱人,还不如指望公猪下崽。
这一刻,他们倒像是一家人。
我笑了,「她不该泼吗?」
「你什么态度!」我爸眉毛一皱。
柳春华突然哽咽道:「我这些年,一直带着明喜躲在小县城,我可以不享福,但是明喜不一样,她还年轻,你受过的教育,她见都没见过,我只想让明喜有个容身的地方,这么难吗?」
我爸似乎被提起了伤心事,「春华,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我原本还算平静的火气倏然窜起来。
他对不起柳春华和宋明喜,难道就对得起我和我妈吗?
我攥紧了手,语气平和,
「江司砚退婚,是因为宋明喜闹出了丑闻,抢了我的未婚夫,还被娱乐记者闹得人尽皆知。昨晚,宋明喜在朋友圈公然发言:真爱无罪。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对咱们家有多大的影响。」
我爸翻了翻朋友圈,「我怎么没看到?」
我随便调出一家娱乐八卦文稿,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念起来,
「宋明喜生母小三上位,其女步其后尘,宋氏基因=小三文化?」
我爸脸色都青了,「哪家媒体说的!给我告他!」
「您要一家家告过去吗?况且,他们说错了吗?」
「不是我抢的!是你自己抓不住江宇!他愿意!」宋明喜红着眼喊,「你是不是特别怕我抢走你的东西啊?宋画倾,你怕了!」
柳春华抹了抹泪,「老公,我名不正言不顺可以,但是咱们的孩子,你还想让她受这种委屈吗?」
我笑了笑,「爸,你看,这只是一条简单的小报道,浏览量不足两百人,明喜对着我大喊大叫,柳阿姨也哭了。情绪无法自控的人,您放心把联姻的重任,交到她们身上吗?倘若柳阿姨在咱们家住下来,明天记者堵在门口,您怎么确保,她们会镇定自若地接受完采访,不给记者留下把柄呢?」
我爸脸色发青,抿着唇一言不发。
柳春华擦干了眼泪,平复了情绪,「老公我可以的,兰姐能做到的,我也行。」
兰姐是我妈,当年游刃有余地游走于上层夫人社交圈,替我爸摆平了不少事。
她真以为,穿个我妈的衣服,戴上我妈的首饰,就跟她一样了?
我爸瞥了我一眼,目光躲闪,「画倾,算了,一次两次,总能练出来。」
他也知道理亏,只是依然执意护着她俩。
「好啊,」我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明天安排一场宋氏的记者会,董事长要二婚了,柳春华女士会出席。」
「等等!我——」
我打断了柳春华的话,「没关系,柳阿姨,您别紧张,我来帮您练习,记者无非就是问那几个问题。」
我盯着她的双眼,浅浅勾起一抹冷淡的笑:「请问柳春华女士,您做小三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宋先生的钱还是人?」
柳春华眼底闪过恼怒,故作淡定,「我始终爱他的人,并且我们发乎情止乎礼——」
「宋明喜小姐与宋画倾同岁,请问您当年用了什么方法引诱宋先生出轨?」
柳春华的脸色白了,我爸也蹙着眉,紧紧攥起了拳头。
「对于『荡妇』一词,请问您是如何理解的?」
「您对宋明喜私生女的身份有何看法?」
柳春华浑身都在抖。
「您对她插足他人感情有何解释?」
「请问您是否教过亲生女儿做第三者——」
「别说了!别说了!」柳春华声音尖锐,抄起茶壶劈头盖脸朝我砸来,我没躲,额头被砸了个大包,还破了皮。
宋明喜早就哭了,捂住耳朵,小声哽咽。
我依然笑着,最后把目光移像我爸:
「请问宋氏是在公然宣扬小三文化吗?这与宋氏的品牌理念背道而驰,请问您如何对大众解释这件——丑闻?」
「够了!」我爸一掌拍在桌子上,呼吸急促,额头青筋暴跳。
我默默捂住额头,「这些都是记者发来的采访稿……柳阿姨,您今天砸伤我,明天,难道要砸伤记者吗?我爸要体面,我妈替他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挣了这么多年,您一进家门,就要败个干净吗?」
我爸已然注意到了我的伤,眼里闪过一丝浅薄的心疼,「画倾,你要不要紧?」
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我没管,继续说:「爸,您扪心自问,我对宋明喜不好吗?我给她报了财经课,她转身勾搭上了江宇,还大肆跑到江司砚面前,要求联姻人选改成她。江司砚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心里清楚。朝令夕改,拿他开涮,以后我们家拿什么在 A 城立足?」
我爸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扭头死死盯着宋明喜,「混账东西,你说什么了?」
看来,宋明喜告状是挑着告的。
「她说,将来宋家有她一份,她一点也不比我差,联姻她比我合适。」我往后靠了靠,让刘妈替我处理伤口,在我爸看不见的地方,对她们母女俩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补充道:「她还说……您的遗嘱上,早晚会写她的名字。」
「你放屁!宋画倾!你污蔑我!」宋明喜气得跳起来。
刘妈适时开口,打断了宋明喜的话,「哎,大小姐,您前几天不还去寺庙求了个护身符给先生吗?」
我笑了笑,「我没了妈妈,以后能依靠的亲人,就只有爸爸了,我希望他长命百岁。」
我爸上了年纪,近几年开始注重养生。
一个是盼他死的,一个是盼他活的,哪句话说道他心坎里,他自己知道。
他问刘妈:「护身符呢?」
刘妈从口袋里掏出来,「前天吧,先生您去接二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就去了,回来还冻感冒了呢。」
他表情一松,露出一些愧疚和懊悔,「画倾——」
我看了眼时间,只觉得厌烦至极,叹了口气,「爸,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老公……不要……」柳春华哭成了泪人,「我不要他们这么说我。」
宋明喜不甘示弱,「爸,都是她编的……我没有……」
客厅里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吵得人心烦。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柳春华和宋明喜,
「行了,我还要出差,你们两个在家里消停点。公司的事,就交给画倾去做吧。」
说完,我爸头也不回的走了。
汽车的轰鸣声盖过了她俩的哭泣。
直到汽车走远,我抽出纸巾,擦掉眼泪,「刘妈,把她扒干净。」
在柳春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刘妈领着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把她压在沙发上。
人堆里传来柳春华愤怒的尖叫声。
「宋画倾!你放开我妈!」
我笑笑,一把拉住宋明喜,「一个镯子就七十万,那不是你妈,是个上门的贼而已。」
「你放屁!」
「刘妈,报警,顺便把我妈卧室的监控调出来一起交给警察。」
柳春华急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大叫:「小杂种!我是你爸的老婆,这个家还有什么不是我的!」
我脸色一沉,走过去扬手甩了柳春华一巴掌,「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个家里除了宋明喜是你的,其余的什么都不是。」
「你个不孝女!」
啪!
我又给了她一巴掌,抓住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来看着我,微微一笑,
「柳阿姨,招待不周,刚来就要请你去吃牢饭,您多担待。」
警察上门的时候,宋明喜吓得脸都白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柳春华撕心裂肺地朝她吼:「给你爸打电话!」
宋明喜手忙家乱地打了好几遍,一直没打通。
我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好心提醒她:「明喜,爸爸在国外,要打国际长途。」
宋明喜懵了,她不会打国际长途,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春华被警察带走。
宋明喜崩溃了,「宋画倾,我也是爸的孩子,这是你和我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是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从小接受了和你一样的教育,会像现在这样吗?你只是起点比我高,能力未必比我强。从小到大,我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我保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宋画倾,你敢跟我比吗?你这样对我和我妈,是在怕什么?」
我睨她一眼,「财经课学明白了吗?老师讲的什么?预习了吗?复习了吗?」
宋明喜被问的哑口无言。
「如果你以为,成为豪门,就可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和一脑子草包的富二代谈情说爱,走上人生巅峰,趁早滚回你来的地方。」我抽出一张课表扔给她,「我跟爸说过了,以后,不光财经课,还有英语、礼仪、管理,这些,你都要去。三个月的时间,不出成绩,就没必要留在宋家了。」
宋明喜明显对我的安排不满意,「这我哪学得完?宋画倾,你少用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教训我。」
可是她不知道,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再也不想听宋明喜多说一句话,「刘妈,看紧她,不听话直接打给我爸。」
说完,我驾车离开了别墅。
5
夜晚的风让我清醒了很多。
我把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前,把车钥匙抛给泊车员。
酒吧是 VIP 会员制,人相对能少一点。
我坐在吧台,点了杯橙汁,撑着头安安静静地听人唱歌。
光线昏暗,激荡的音乐撞击着人们的神经,我孤零零地坐着,想起我妈这些年受得苦,心里发闷。
我妈陪着我爸白手起家,打下了基业,结果他从一开始,就在吃两家饭。
后来我妈操劳多年,得了胃癌,最后几个月,都是我陪着过来的。
宋峰一次都没看过。
我要恨的人有很多,但其实,最该恨的人,就他一个。
我揉了揉包着纱布的额头,有些疼。
一杯橙汁见底,我起身准备离去,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哟,宋画倾,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啊。」那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抬头,看见江宇两手插兜,手里端着一杯酒,站在面前。
他身后,一群年轻人起哄。
「嫂子。」
江宇哼了声,「她也配当你们嫂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那是,没有昨天的妹妹善解人意,要不然再把她叫出来玩玩。」
合着宋明喜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可以随便玩玩的人。
我在他们恶劣的哄笑声中,起身走人。
不料被江宇堵在出口,「宋画倾,跟我道歉。」
剩下的人将我团团围住,大有一副我不道歉就别想走的架势。
「对不起,」我认认真真说完,闪身,江宇还是没让开。
「错哪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于抓到你脚踩两条船,水性杨花,勾引我妹妹这件事,我很抱歉。」
江宇脸一沉,一把攥住我的领子,扬起拳头,「你找死——」
「江宇。」
关键时刻,一道充满压迫感的成熟男音从背后传来。
江宇的动作一顿,回头,看见江司砚站在门口,两手插兜,正冷淡地盯着这边看。
他隐在混乱的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投下一片修长的暗影。
原本起哄的人顿时噤若寒蝉,立刻散开一条道路。
我掰开江宇的手指,一把推开他走出去,经过江司砚身边时,什么都没说。
晚风灌进来,吹起了我的大衣衣摆。
走出一段距离后,江宇在后面吹了声口哨,
「宋画倾,下次钓男人,记得别来小爷的地盘。你这样的,没人喜欢。」
我倏然住脚,仰头看了看幽深的夜空,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转身朝着江司砚走去。
他倚着门没动,一双黝黑的眸子就这么定定追随着我的身影,直到跟前。
我一把拉住江司砚的领带,把他拉得弯下腰,下一刻吻在他唇瓣上。
又软又凉,夹着晚风的寒意。
熟悉的香水味传来,这男人在品味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古板,这么多年都不曾换过。
江司砚甚至都没闭眼,像个十足的工具人,眼睛里漾出几分笑。
我一触及分,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睛里,「结婚吗?」
江司砚沉沉盯着我,吐出一个字,「结。」
我松开江司砚的领带,扭头对着一脸铁青的江宇勾起一抹冷笑,
「我没人要?江宇,只有我要别人的份,你想倒贴,也得看看自己的分量。」
说完,轻轻推了江司砚一把,裹紧了大衣走出去。
江司砚后背撞在墙上,他起了身,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把江宇架起来拖走。
身后传来江司砚的脚步声。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一前一后走了会儿,错落的脚步声中,江司砚突然开口:「我刚才是被你利用了?」
我在一个小花坛旁停下来,转身,「怎么,亲嘴收费?」
心里烦,说话语气也冲。
额头又开始疼。
江司砚目光落在我包着纱布的额头上,没有理会我的火气,看了看手表,「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
说完恼火地转身沿着小路往外走。
江司砚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哄孩子一样,「画倾,听话。」
「我不想听话!」我转身,甩开了他的手,忍着眼眶的酸涩,「我受够了这么多年,装成一个好脾气的名门淑女,我妈的葬礼我没哭,宋明喜上门,我也不能闹,就在刚才,柳春华穿着我妈的衣服,戴着我妈的首饰,我还要费尽心思把她赶出去。」
我气得浑身发抖,「江司砚,我连个生气的地方都没有,我只想安安静静喝杯橙汁,却被……却被你那个混蛋侄子欺负!我烦透了!」
江司砚愣住了,怔怔看着我在他面前发疯。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一把将手提包砸在江司砚怀里,「我警告你,再跟我说一句话,我他妈就揍你!」
说完,没出息地哭了。
江司砚眼底闪过慌乱,他抱着手提包,好半天,才掏出手帕递给我,没说一句话。
我哭了足足有五分钟,最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头发乱糟糟的,鞋子被我愤怒地踢得很远。
江司砚陪我坐在路边,给我披了件衣服。
我火气被堵在肚子里,猛喘了几口气,「你赔我橙汁。」
他听话地起身,走进对面的便利店,过会儿提了一大桶出来。
我扭开瓶盖,抱着一口气灌了半桶,突然心里畅快了许多。
头上的纱布半掉不掉,江司砚从塑料袋里掏出换药的东西,默默动手,给我消毒,重新换上个新的纱布。
「谁打的?」
「柳春华,她已经被我送进去了。」我抱着橙汁,面无表情地盯着幽深的夜色,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江司砚没说话,陪着我吹了一个小时的风,等完全平复了心情,我说:
「婚礼前,我要去趟 C 城,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江司砚侧头看着我,突然笑起来,「好。」
这一瞬间,我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他真的想跟我结婚。
「航班告诉我。」他说。
「不。」
「画倾——」
「我说了,不。」
6
几天后,我处理好了 A 城的工作,坐上了飞机。
晚上 10 点钟,赶到了 C 城。
这里气候比 A 城炎热一些,我走得匆忙,没有带轻薄的衣服,穿着针织衫,很快热出了一身汗。
严名义是这次的合作对象。
他派来的车就停在机场门口,只不过远远一看,牌子上不仅写了我的名字,还写了江司砚的名字。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一个小风扇出现在我面前,为困在蒸笼里的我带来了一丝清凉。
我仰头,发现江司砚出现在我身边,机场大厅的顶光投在他的头顶,一张脸隐在阴影里,双眼深邃迷人。
「画倾,晚上好。」
我扯扯嘴角,「挺巧啊。」
下一秒板起脸,扭头拉着行李箱向面包车走去。
江司砚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小风扇始终保持在我斜后方,嗡嗡转动。
我快要气死了,一上车就给严明义发了短信,「严总这是想两家都吃?」
「哎呀,误会误会,我听说二位好事将近,不都是一家人嘛!」
没错,第二天,我要和江司砚结婚的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头版头条的热搜连挂三天,就是没有撤下来的架势。
我瞥了眼坐在旁边,悠然自得的江司砚,深吸一口气,暗骂:老狐狸。
接风宴定在当地最大的一家花园酒店。
严明义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我们。
他太太一看见我,热情地上来寒暄:「画倾,好久不见!」
我笑了笑,「严太太的皮肤又好了不少。」
「可不嘛,用了你上次的方法,痘印都没了。」
我用余光瞥见江司砚正望着我,扭头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江总想学?」
面对我的挑衅,江司砚无奈地弯弯唇,「画倾,你不热吗?捂到晚上,要起痱子的。」
「太巧了,我刚好买了几件衣裳,你穿多大的?」严太太一脸喜色。
「S 码。」江司砚替我回答道。
我瞪了他一眼,跟着严夫人上车,不一会儿,换了身宽松的无袖长裙,和……人字拖。
江司砚见我的第一眼,眉眼一展,眼神温柔了一些。
一般这种情况,是他想笑了。
我一把抓住江司砚的领带,拉近,眯眼质问:「江总,你不热吗?」
「我还好。」他低着头,忍着笑意,「很好看。」
鼻息交织,江司砚身上的冷松香水顺着风占领了我的嗅觉,我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快走几步赶上严太太,跟她唠家常。
晚风温柔。
江司砚和严明义跟在后面,谈话声也不远不近。
江司砚手里,还拎着我一双换下来的高跟鞋。
等到接风宴结束,我才发现,严明义就抠搜地订了一间房。
前台抱歉地告诉我:「女士,假期旅游高峰,没有空房间了,您看是换一家还是……」
江司砚站在我身后,跟哑巴了一样。
我瞥了他一眼。
江司砚摊手,「我在 C 城没有朋友,你不要我,我无处可去。」
反正以后也要结婚,我没那么多讲究。
我拿着房卡,和江司砚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伴随着身后江司砚的关门声,我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麻烦开一下空调,谢谢。」
C 城潮湿,当地的菜色喜辣,我出了一身汗。
江司砚打开了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拿了个毯子盖在我身上,「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我蔫巴巴地哼唧几声,「你先吧,我躺一会儿。」
江司砚没说什么,先走进了浴室。
我后知后觉,刚才的对话奇奇怪怪。
手机响了声,秘书催我看文件。
我想起自己没带电脑,于隔着浴室门朝江司砚喊,「我能用用你的电脑吗?」
江司砚的声音夹杂着水声传来:「可以。自己拿。」
我从他包里翻出一个银灰色的笔记本,刚打开,就弹出了密码框。
我试了试江司砚的生日,不对,常见的密码也不对,最后,我鬼使神差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解锁成功。
我愣了下,还没回过神,就被突然跳出的画面吓住了。
是一个……网站。
画上的女人,风姿绰约地与别人抱在一起……还发出一些难以启齿的声音。
该说不说,女人身材不错。
没看出来,江司砚喜欢这个。
浴室门突然打开。
江司砚穿着浴巾,黑发上还在滴水,水珠顺着颈肩一点点滚进柔软的浴巾深处。
他来了个电话,正在跟电话里的人谈生意,我尝试摁了下音量键,好像没什么用。
他走到半截,看见我古怪的脸色,谈话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走到电脑前,短暂地呆愣一秒后,猛地遮住我的眼。
啪,传来扣笔记本的声音。
我蜷腿坐在椅子里,被他搂住,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湿湿的。
也不知道是笔记本出问题了还是别的原因,合上后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趋于暧昧和激烈。
在宽敞的客厅里此起彼伏地回响。
我闭着眼,感受着江司砚掌心的温度,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鼓捣半天,最终,室内安静下来。
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有点尴尬……
还有点……
奇怪。
「画倾,你在干什么?」江司砚率先开口,语气轻轻,拂过了我的耳尖。
我被捂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清清嗓子。
「学习啊……一打开就在放,我就看看。没搅乱你的进度吧?」
「不是我。」江司砚语气艰涩,带着一点点的哑,「昨天,江宇用过我的电脑。」
「哦。其实……你不用解释太多,你不是一个月换八个女朋友——」
下一秒,江司砚勾住我的下巴,吻上来。
带着一点羞恼,把我抱着,转了个个儿,放在桌子上,江司砚两手撑在我身旁,将我困在狭小的空间里。
这是我第一次大面积地感知到江司砚的体温,炙热又充满侵略性。
他靠得很近,脸色很沉,「谁跟你说的?」
「江宇。」
江司砚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我没有。」
我嘴唇麻麻的,手还搭在他的宽肩上,也许是喝了点酒,有些上头。
「江司砚,你的吻技……差得可以。」
「是吗?」江司砚不等我说完,重新吻上来,这一次,技术突飞猛进。
我渐渐因为缺氧,抱住了他的腰。
他附在我耳边,问:「画倾,学到什么了?」
我笑了笑,「学到很多……当然,我也懂得很多——」
江司砚一把抱起我,「教教我……」
晚风温柔地吹进了窗户,白纱帘飘飘而起。
暧昧肆无忌惮地侵袭我的理智。
最后我不满足于表面,揪住江司砚的衣服,本想占据上风,却被捉住手,按在胸口。
江司砚狂乱的心跳抨击着掌心,鼻息炙热。
我望着幽深的眼睛,弯唇笑道:「江司砚,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的?」
「心跳。」
他轻笑了声,重新把我吻住,「只是缺氧。」
「是吗?」我踢掉高跟鞋,把他推坐在床上,「江总的心思可千万藏好,别露出破绽。」
7
第二天,我捂着酸痛的腰,爬起来,去严明义的公司谈生意。
他的工厂在郊外,一路上,我和严明义相谈甚欢,顺便敲定了接下来的合作方案。
江司砚反倒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闭目养神。
「喂,江总昨晚没睡好吗?」我凑过去,趴在他耳边轻轻低语,语气幸灾乐祸。
江司砚眼睛半睁,笑容泛冷,「画倾,如果你晚上安分一点,我会睡得好一些。」
昨晚可没少折腾。
到了后半夜,准备睡觉的时候。
我趴在江司砚旁边,一会儿碰碰江司砚的手,一会儿用脚踢踢他的腿。
把他勾搭清醒了,自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胳膊横在江司砚的脖子上,像抱着一个大玩偶,于是又想方设法把他戳弄醒。
在他咬牙切齿要抓我时,抽身下床。
我啧了声,「对不住啊,下次一定注意。毕竟还得过一辈子呢。」
江司砚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闭上眼没搭理我。
工厂距离市区几公里,一眼望去,全是老旧的石板房。
下车后,严明义指着不远处一个地方说:「咱们今晚可能得住在这里,等收拾好东西,我再领你们转转。」
老房子年久失修,不少地方都上了锁。
只有一间提前打扫出来,留给我和江司砚。
今晚严明义高兴,劝了江司砚不少酒,等吃完饭,江司砚都有些醉了,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放。
快到宿舍门前,他突然一把抱起我,我尖叫一声,「江司砚,你干什么?」
「有虫子,我抱你过去。」
哪来的虫子,我都没看见。
他脚步有点晃,把我抱进屋里,放在床上,低头亲了亲我。
我挣扎起来,「你起开……」
不料江司砚亲的更起劲,「画倾,我爱你。」
我愣了两秒,捧住江司砚的脸,「你真醉了?」
「没。」他盯着我,「我很清醒。」
我心有瞬间的慌乱,突然推开他,气喘吁吁道,「去刷牙洗脸!」
江司砚笑了,听话地出门洗漱。
我找了牙刷,跑去了另一头,等回来的时候,江司砚早就坐在床上,「画倾,该睡了。」
我看了看窄小的床,「你睡外面里面?」
「外面吧,你睡觉,不太老实。」
我脱了外衣爬进被窝,江司砚等我躺好,才掀开被子躺进来。
原本还算宽敞的床,在他进来之后,就显得逼仄不少。
晚上冷,身边骤然多了个人,也多了丝热乎气。
床比我想象中的小,我和江司砚挤在一起,转个身都费劲。
天已经黑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窗外的月光洒进来。
江司砚的炽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有些痒。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浑身都僵了,于是努力翻了个身。
抬头的瞬间,唇触到了一片柔软,冰凉的,滑嫩的,伴随着轻微的呼吸交融,一丝电流瞬间传遍了全身,勾起埋藏在心底的悸动。
我瞬间僵住了。
江司砚没动,只是略抬了下巴,抵在我额头上,声音发哑,「画倾,怎么了?」
我憋了半天,「你……能不能帮我按按腰……」
长时间的僵持,让我的腰酸痛难忍,偏偏身后就是墙,我自己的手压根没有足够的空间反折过去。
话音刚落,江司砚的掌根抵在了我的后腰上,热度顺着淡薄的衬衣,徐徐渗透进我的皮肤。
他动作轻缓,推动的力道压着我靠近了他,挤压了我和他之间最后的缝隙。
一丝热意攀上耳根。
我嘴里发干,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哑,「不对……再……往上一点……」
「好……这里吗?」江司砚的声音低低的,在幽夜里如久酿的醇酒。
「嘶……」我抖了抖,点点头,「嗯……是那个地方,你轻一点啊……」
他轻轻笑了,「好,我下次注意。」
伴随着他轻缓的按摩,睡意袭来。
江司砚轻轻吻了吻我,「晚安,画倾。」
8
我睡得不太稳定,尤其当剧烈的摇晃传来时,便惊醒了。
砰一声。
屋顶掉下来,砸起一片。
江司砚给我套上衣服,拉到角落,「画倾,地震了。」
我混沌的睡意散的一干二净。
C 城处于地震带上,可是我没想到,这次竟然倒霉的被我遇见。
石板房年久失修,几乎地震刚开始,门口就塌陷了。
我和江司砚只能缩在墙角,等地震停止。
然而石板房比我想象中更加脆弱,江司砚将我护在怀里,石块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我想办法护住了他的头,呼吸因恐惧而有些急促。
「画倾,我在,别害怕。」
江司砚永远给我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是多大的问题。
当第一场地震停止时,原本的石板房已经面目全非。
在我们斜上方,有个小口,月亮从洞里照进来。
江司砚当机立断,「来,踩着我爬出去。」
我们都知道,余震随时可能到来,这个小口随时会关闭。
我心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江司砚看着我,「没时间了,能活一个,是一个。」
我鼻头一酸,二话不说踩着江司砚的胳膊上,徒手攀上嶙峋的乱石。
脚下,江司砚用肩膀用力一顶,我上升一大截,瞬间扒住小洞的外缘,使出吃奶地劲儿,狼狈地爬出了洞口。
站在乱石堆上,清爽的空气吹来,我扭头把手伸向江司砚,喊道:「江司砚,上来。」
江司砚刚想伸手,一场余震到来。
我眼睁睁看着石头掉下来,挡住了江司砚的脸。
我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身后传来拉扯,不少人把我从石碓上拽下去,「余震还在继续,没法救,快下来!」
「那什么时候开始救?还有人在下面……」
「不知道,救援队还没来呢,你别急。」
「没关系,」我挣开别人,「我自己救。」
「姑娘,你别冲动!胳膊都划伤了——」
「他先把我送出来的,我得救他!」我剧烈挣扎起来,朝着碎石堆拼命嘶吼:「江司砚,你给老娘活着,我把你挖出来!」
最后,不知道谁给我打了一针,绑到了角落里。
一波又一波的余震无休无止,我眼睁睁看着原本的废墟变了又变。
我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浑身冰冷,一旁的医生正在跟严明义说:「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千万要看好,不要离人。」
听说,救援队被堵在了路上。
靠我们自发组织的救援,根本救不了几个人。
我浑身冰冷,别人安慰的话一个字没听进去。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司砚的时候。
那时候我刚学着做生意,在他手底下吃了闷亏,回去跟我妈哭了很久,骂他不是东西。
当时被前来找我妈赔罪的江司砚听见,他没笑我,临走时,跟我说:
「画倾,你做得很好。远比我第一次要好。」
这些年来,他明里暗里,教了我不少东西。
一次次把我逼到悬崖尽头,却也从深渊拉回来,磨出了坚韧好强的性子。
我妈说,江司砚完全可以把宋家搞垮,可是他给了我成长的时间,给自己培养了一颗「眼中钉」。
到底是为什么?
厂里剩余的工人一直从天黑搜索到天亮,等到余震结束,他们跑过来:
「刚才我们好像听见有人敲管子,但是里面空间狭窄,等救援队来,破开废墟还需要时间,得想办法把物资送进去,顺便确定一下具体位置。可是洞口太小了,我们都钻不进去。」
「那怎么办?」
我站起来,说:「我爬进去送。」
大家看了我一眼,「姑娘,里面很黑,位置也不确定。」
「我知道。」我动作麻利的戴好安全帽,穿好衣服,「我不怕。」
如果江司砚死了,我没脸活着回去见江家的长辈。
他们给了我一个物资袋,一把手电筒,腰上系了个绳子。
我拼命从小洞里挤进去,顺着唯一的通道往前爬。
里面建筑结构凌乱,我爬行的过程中,擦破了皮,狭窄的地方,还需要用手扒开。
「江司砚……」
我一路喊着他的名字,一路往前爬。
渐渐的,空间越来越狭窄,不知道爬了多久,洞口的光不见了,只剩下照不透的黑暗。
我撑着喘了口气,突然扯着嗓子喊:「江司砚,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当……
一声迟钝厚重的敲击音隐隐传来。
我精神一震,突然有了方向。
「江司砚……」
当当……
又是两声。
很微弱,但足以让我重新燃起希望。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爬过去,敲击音越来越强,最后,在我扒掉一块石头后,露出了一片狭窄的空间。
江司砚躺在那儿,对着我笑:「画倾,你不该来的。」
他脸上沾满了血和灰白色的土,声音有些虚弱。
我突然泄了力般,躺在石头上,举起对讲机,「人还活着,顺着洞口西北方 45 度前进大约 4 米,左拐 30 度,下行约两米。」
对讲机那头传来声音:「收到,我们是搜救队,请保存体力。」
我鼻头一酸,吃力地把物资袋递给他,「我知恩图报,说了要救你,就不会食言。」
江司砚接过,声音沙哑,「画倾,我的腿,被压在底下了。」
我一哽,「所以?」
「结婚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这人脑子里怎么还是结婚的事。
我默默拧开瓶盖,把水凑到他唇边。
江司砚说:「我是认真的——」
「我爬了这么久,不是听你说废话的。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抽你。」我把水往他嘴里一塞,江司砚就着我的姿势,喝了几口,吃力地往后一仰,「回去吧。」
「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他神色一紧。
「我身后的石头,掉下来了,就在刚才。」
江司砚脸色罕见的浮现出怒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骂我:「宋画倾,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你再骂一句试试!江司砚,你个混蛋!」
江司砚一噎,「你脑子坏了。」
我不由分说地堵住他的嘴,恶狠狠地咬住,眼泪落下来。
江司砚一怔,紧紧抱住了我,直到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次亲吻像打架,最后我们两个气喘吁吁,相顾无言。
江司砚捧着我的脸,摸了又摸,「就知道你脾气倔,这个毛病得改。」
我往他腿上摸了摸,万幸,没压死,「倔脾气改不了了,下辈子吧。」
江司砚抱着我,说:「现在想清楚也不晚,再晚点,我就不放你走了。拖着你,过一辈子。」
「不走了。」我看了看他被压住的地方,没有压死,「你有没有眩晕,发冷,腿部有知觉吗?」
江司砚说:「都还好,脚麻了。」
我举起对讲机,跟地面汇报了情况,医生让我保持原样,不要动。
四周归于安静。
我脱力地靠在江司砚身上,「再喝点水吧。」
「留着吧。」江司砚说,「你也要喝。」
他的体温一丝不落地传来,依旧温暖炙热。
「你不怕死吗?」我依偎在他怀里。
「你怕我死吗?」江司砚问。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怕。」
江司砚笑了,「你怕我就怕。」
等待救援的时间格外难熬,我们在黑暗中,偶尔说说话,到最后,我眼皮犯困,昏昏欲睡之际,江司砚碰了碰我。
「画倾。」
「嗯?」
「我们要出去了……」
我以为他说梦话,下一秒,头顶泄出一道明晃晃的天光。
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扑面而来,杂尘纷飞,有人大吼:「这里来几个人,先把这人救出来。」
江司砚松开我的胳膊,对他们说:「她胳膊有大面积擦伤,小心点儿。」
我被人拖出去,回头,发现一堆人已经把江司砚包围,切割机的声音,敲石头头的声音,混成一团。
还不等反应,眼前骤然被蒙上了黑布。
「医生,伤员在这,腿部和胳膊大面积擦伤,肘部膝盖比较严重,有感染,麻烦过来处理一下。待会还有个挤压伤,刘主任已经带人过去了。」
「好,你们去忙活挤压伤,那个比较危险,关注一下生命体征,叫抢救组待命。」
我耳朵嗡嗡的,直到适应了,才问:「他很危险吗?」
「嗯。看挤压严重程度,一般……都是救出来以后,病情恶化的。你是家属?」
我默了默,「还不是。」
「我们会通知他的家人的。」
他们给我简单处理后,就拉往附近的医院。
9
等能下地,已经是一周后了。
这期间,我给江司砚打了很多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
事情传到了 A 城,不少人说我和江司砚死在地震里了,我爸紧急从国外回来,直接把宋明喜弄进了公司。
这天,我收拾好,办了出院手续。
严明义给我打了个电话:「宋总,这次我家乡遭了灾,厂子也停了,咱们的合同——」
「没关系,先救人,等恢复好了,咱们生意照做。」
严明义声音里带着哽咽,「谢谢……」
他那边忙疯了,地震波及范围广,我去赈灾现场,想跟严明义告个别,没想到偌大的广场上扎满了赈灾蓬。
途径一个物资点,有人在吵:「你们还有没有良心!那些过期的泡面来对付我们!他们吃坏了肚子,还怎么救人!」
那个泡面盒子后面,抠下了一个纸条,露出后背真正的生产日期,过期一年了。
我突然看见工作人员后背印着的宋氏集团的标签,感觉情况不对,走过去,挨个扣开生产日期上门贴的纸,全是过期的泡面。
「谁让你们来的?」
男人鬼鬼祟祟看了我一眼,「都是意外,不是我们的问题。」
我挑起他的工作牌,给秘书打了电话。
「宋总!您没事吗?太好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没事,公司最近捐物资了?」
「是……小宋总负责。」
「宋明喜?」
「对。」
周围已经有人对着物资点拍起照来。
「这件事重新去办,资金从我我个人账户垫付,物资务必一天之内运到 C 城,联系各大媒体进行报道,及时认错道歉。还有告诉董事长和各位股东,宋明喜用过期的泡面充当赈灾物资,他们要想让宋氏垮掉,就继续让她办。」
挂掉电话,工作人员脸已经白了。
我把过期的泡面丢在他怀里,冷笑一声,「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套上志愿者的衣服,给在场的群众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是宋氏集团的负责人,我们会对这次失误负责到底。请大家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大家情绪激动,言辞激烈,差点动起手来。
严明义突然冲出人群,「哎?你咋出院了?还来这种地方?多乱啊。」
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大衣走过来,头发湿漉漉的,有些狼狈。
看样子已经熬了好几天。
「公司出了点问题。」
严明义看清了现场的状况,脸色变了变,「过期的泡面?你们什么情况?」
「是我妹妹干的,对不起。」
严明义蹙眉想了会,突然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拿过大喇叭站在凳子上喊:
「各位,我是严明义,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宋总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前不久她刚从废墟里被救出来,也是地震的受害者,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坑害同胞。请大家一定要相信她,也相信我。」
严明义这些年做了不少慈善,在当地颇有威望,有他做担保,不满的声音好了很多。
经过他一反苦口婆心的劝说,周围的群众才散去。
「谢谢。」
严明义跳下凳子,「真心换真心嘛,宋总没有落井下石,我这算投桃报李。」
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决定暂时留在 C 城。
江司砚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免不了要胡思乱想,所以干脆让自己忙起来。
这天深夜,我正闷头扒盒饭,电话突然响了。
「画倾……」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我动作顿了顿,眼眶一酸,筷子啪嗒掉了。
「对不起,我刚醒——」江司砚说话有些困难,声音沙哑至极。
我没接话,灌了口冷水,把嘴里的食物顺下去,带着哭腔问:「你在哪?」
「C 城中心医院。」
「好。」
我在路边打了个车,直奔目的地。
江司砚就坐着轮椅,等在医院门口,他见到我,轻轻喊了句:「画倾。」
我带着满身寒意,往前走了两步,红着眼,问:「残了?」
「暂时残了。」
江司砚憔悴了一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满眼都是我,「恭喜你,得偿所愿。」
以前我天天盼着江司砚倒霉,现在,反倒笑不出来了。
「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生意抢过来?」
江司砚笑着,吃力地掏出一枚戒指,「画倾,结婚吗?」
后来我才知道,江司砚被救出来后,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挤压伤在解救之后,最容易出现病情加重,江司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好,就借门口大爷的老年机给我打了电话。
他说看着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往前跑的时候差点被一块石头给绊倒,就什么都不想等了。
连求婚仪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娶我。
我陪着他一直在 C 城养好,临走时,严明义夫妇还特地来送了我们一程。
回 A 城领证的第二天,我又踹开了江司砚办公室的大门。
门口秘书室的成员更殷勤了,「夫人……」
我微微一笑,「麻烦还是叫我宋总。」
「宋……宋总……」
江司砚的老板椅换成了轮椅,他坐在窗边,眼神温柔,「画倾,你来了。」
我撑在江司砚面前,阴恻恻地问:「江总要不要跟我解释,你和严明义的这项合作是什么时候谈的?」
江司砚两手交叠,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一副认错的模样,「我只是谈了个其他的单子,赚得没你多。」
「好啊,」我摘了半天,没把无名指的戒指摘下来,笑着说,「本来以为江总断了腿,怪可怜的,现在好像断不断都不影响你的嘴谈生意。我看今晚的晚餐,可以取消了。」
他小腿骨折,打了石膏,行动不便,自己硬生生躺了一周。
等度过危险期,才借隔壁大爷的老年机给我打了电话。
我本来还有点感动,晚上特地订了一场烛光晚餐,和他吃饭。
但他却背着我跟严明义赚钱。
挺行。
「画倾,」江司砚喊了我一声,「我腿又疼了。」
我气笑了,「哦,又疼?」
江司砚脸色发白,声音发哑,「真的疼。」
我看他的脸色不像作假,心一紧,凑过去。
江司砚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趁我靠近的时候突然揽住我的后腰,拉过去,吻住我。
意识到自己中计,我一拳搭在他胸膛上,反被他大手握住,收到身后。
炙热的鼻息扑在脸上,江司砚吻的很轻,带着一点愧疚和讨好,「画倾,回家后随便你处置,晚饭,可不可以别取消?」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晚饭?」
我侧坐在他腿上,发丝柔软的垂在江司砚的脸旁。
他的胳膊稳稳地托住我的后腰,轻声说:「其实不吃晚饭也行,我们可直接回家——」
「嘘……」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凑在江司砚耳边说,「江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江司砚脸色一黑,没来得及抓住我,我笑着从他身上跳下去。
「画倾,你最好别等我站起来。」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虽然领了结婚证,但我手头的事一点也不少,尤其是宋明喜,天天躲在家里鬼哭狼嚎。
宋氏集团第一波派去赈灾的物资,经各大媒体报道,已经成了抹不掉的污点。
我爸每天因为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
这天傍晚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又开始了。
起因是电视上正在放一则新闻报道:我站在镜头前,替宋氏道歉,以及严明义为我担保,最后新一批物资成功抵达 C 城,宋氏又及时捐款拿出了态度。
与此同时,网上不少人议论纷纷:「听说宋家的二女儿是小三生的,就是她,给人送过期泡面。」
「这人疯了吧,自己坏,还让姐姐背锅,什么人啊。」
宋明喜突然摔了盘子,冲着我大吼大叫:「宋画倾,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才害我!」
迸溅的碎片飞进了我爸的牛排里,他气得扔下叉子,闭上眼,一句话不说。
我冷眼看着她,「你贪赈灾款也是我指使的?钱给我了?过期泡面是我教你运过去的?」
宋明喜歇斯底里的喊:「过期的又吃不死人!你不说,谁能知道?你就这么盼着宋家倒霉吗?」
「够了!」我爸冷喝一声,「宋明喜,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爸!我想把钱省下来给你买生日礼物。」宋明喜哭了,「我不像姐姐,有钱,什么都能给你买,我都问了,泡面吃不死人。」
我爸嘴唇颤了颤,脸上闪过一丝心疼,转头看着我:「画倾,这件事,你能处理好——」
这一刻,我再也无法装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对他言听计从了。
「爸,我前几天,从地震倒塌的废墟里,死里逃生的时候,您关心过我一句吗?」我冷笑出声。
他一愣,没想到有一天我能用这个态度对他。
我把餐巾纸狠狠仍在桌子上,推开椅子站起来,
「我在赈灾现场,接受群众指责,低头替宋明喜道歉的时候,您问过我一次我委屈吗?」
「我妈头七没过,您把小三的孩子带回家,让她坐在我妈座位上的时候,有没有对我妈愧疚过?」
我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砰地把盘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宋峰,你自私自利,眼界短浅,虚荣自大,为父不慈,现在,有什么脸,让我替你的私生女擦屁股?」
我爸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你——你——」
「你想说什么?不孝女?」我笑出声,「没错,说得对,我在地震中受了惊吓,准备休假了。公司就交给您,希望您能在这场舆论风暴中,保护好你最爱的小女儿。」
10
我开车去了江司砚的公寓。
熟练地输入了密码,一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江司砚不在家。
最近他的腿养好了,又开始没白没黑的工作。
茶几上摆着几本婚纱杂志,家里很多东西都换成了双人的,墙角的收纳柜里,摆满了卫生巾。
他已经准备好随时迎接我的入住。
我没有开灯,洗完澡,换了身睡裙,直接进了江司砚的主卧。
这还是第一次进来,月光透过窗户,床上摆了两个枕头,很宽敞。
背后突然传来输密码的声音,我懒懒的倚着墙,站在门后,等着人进屋。
江司砚换了鞋,脚步渐渐近了。
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我勾住了他的领子,说道:「别动,打劫。」
江司砚动作一顿,下一秒轻笑出声,「劫钱还是劫色?」
我摸出了他口袋里的一张黑卡,扔在一旁,「都劫,劝你老实点,今晚叫破喉咙都没人救你。」
江司砚顺着我的力道,转身,坐在床上。
他的视线慢慢滑过我的着装,喉结一滚,「画倾,我确定这是惊吓不是惊喜?」
「你待会就知道了。」
我心里发闷,所以没多少耐心,粗暴地拆掉他的领带,推到在床上。
江司砚笑道:「画倾,你这是找我撒气来了。」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挺拔宽阔的身影,为他的脸渡了一层朦胧的银辉,温润俊美。
我想也不想就扑过去,「少废话,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好。」
当晚我和江司砚熬了个通宵。
我休了假,等睡醒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
夕阳的余晖散进来,我伸了伸懒腰,直到腰上的酸痛感减轻,才披着江司砚的衬衣下地溜达。
我以为他会去公司,没想到他正在书房跟人开会。
我脚步一顿,在江司砚温柔的目光中,走近,侧头看了看电脑屏幕。
只开了音频。
江司砚给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突然来了兴致,坐在他怀里,低头吻住他。
电脑屏幕里还在继续,「江总,您看这个项目怎么样?」
我恶意地咬住江司砚的下唇,就不让他说话。
江司砚拉过一件披肩,往我身上一盖,下一秒弯了弯唇。
电脑那头一下子就静了。
我意识到不对,猛得回头,发现硕大的屏幕中央,我正靠在江司砚怀里,严严实实地裹着披肩,脸颊绯红。
他竟然趁我不注意,打开了摄像头。
几位高管干笑几声,「宋总,真巧,您也在啊……哈哈……」
我仓皇起身,狠狠踢了他一脚,江司砚吃痛,嘶了声,朝屏幕里笑笑,「不好意思,刚才老婆在,你们继续。」
我背对着他走出去,耳根红了一大片。
之后几天,我和江司砚的八卦新闻开始了。
狗仔蹲到我在江司砚家一连住了好几天,再加上江司砚并没有禁止自己的几位手下传八卦,很快,我俩感情和睦的消息传遍了 A 城。
我的手机重新变得无比热闹。
是宋氏集团的几个股东打来的。
「宋总,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爸不是在吗?有事找他和我妹妹。」
几位股东沉默了几秒,说,「我们一致觉得,宋峰不适合继续担任董事长了,现在能救宋氏的,只有您。而且,您和江总喜结连理,我们还等着参加喜宴呢。」
都是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能说出这些话,我一点也不奇怪。
我笑了笑,「那各位可商量好,我听你们的意思。」
入冬的时候,宋氏召开了股东大会。
我爸因为一意孤行,袒护宋明喜,将宋氏陷于舆论风暴中,损失惨重,遭到了股东的一致反对。
短短几个月,他头发白了很多。
我接替他成为了新的董事长,外界也因为这一新闻,对宋氏的声讨少了一些。
会议室外,宋明喜冲过来,被保安拦在我面前。
「宋画倾!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放了我妈!」
我站在人们的簇拥中,突然想起之前被我报警抓走的柳春华,有些怜悯地看着宋明喜:「我会请最好的律师,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律师曾跟我说,这件事单纯看我想怎么处理。
往严重了说,按照盗窃罪处理。
一个七十万的翡翠镯子,再加上她进入我妈卧室行窃的证据,够她在里面待很久了。
我说,就那么办吧。
不只是七十万的镯子,她还偷走了太多东西,是罪有应得。
这天傍晚,我回了别墅。
我爸竟待在我妈的卧室,翻看以前的相册。
夕阳的光照在他苍白的头发上。
我冷眼站在门口,「你在干什么?」
他一怔,「画倾,我……」
我走过去,看见他捧在怀里的照片,说:
「这里面并没有你,不用翻了。这是我三岁,我妈带我去游乐场的时候,你应该正在陪宋明喜吧。还有五岁,我去学画画,不小心被小刀割破了手,我妈带我去医院打破伤风。你那天喝了酒,把我臭骂一顿,说我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不然太娇气。」
「爸,十三岁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是男孩。后来我看见你抱着宋明喜,问她要吃哪个味的冰淇淋。我才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你天生,就讨厌聪明的女人。这不是我的错,是你的无能。」
「你一直在用你的无能,来惩罚我和我妈。」我把相册从他手里抽走,「所以,爸,别怪我对你狠心。你手里的股份,够你养老的。但是这个房子,是我妈的名字,她把房子留给了我,请你离开。」
我爸脸色惨白,「画倾……爸错了……」
「跟我有关系吗?你错了,就要我来原谅吗?」
我扭头喊了声刘妈,刘妈挽起袖子,手脚麻利地走过来。
「我爸要离开了,收拾好东西,看他想去哪里,让司机送过去。」
「好嘞,大小姐。」
「对了,宋明喜的房间,也收拾干净。」
「送哪?」
「哪来的送哪去。」
江宇早就被江司砚送出国了,宋明喜重新回归属于她的世界,是一件好事。
客厅里,宋明喜被保安拖着,一个劲儿地哭闹,「这是我家!凭什么赶我走!」
我捏着一张缺勤的课程表,扔在宋明喜脸上,「不管你信不信,从一开始,我就给你想过路,是你自己不想走。」
「呸!你跟你妈一样贱!宋画倾,你早晚有一天,会跟你妈一样,没人爱——」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偏执到心安理得地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并在你想要声讨公道时,义正言辞地用一副丑恶嘴脸讨伐你。
这样的人,恶心至极。
我走过去,扬手狠狠抽在宋明喜脸上,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手都疼了。
她脸上浮现出五指印,被打蒙了。
我笑出声,「从你第一天来,我就想这么干了。麻烦保安大哥,以后我家附近,只要看见她,就报警。」
11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空了很多。
但是却并不冷清,反而安静祥和很多。
刘妈把我妈的画像重新摆出来,擦了擦,「夫人,您别担心了,小姐过得很好,跟江先生结婚了。」
「我妈,以前认识江司砚?」我突然想起之前,江司砚和我妈打过交道。
刘妈点点头,「对,江先生的姐姐,和夫人是同学。所以一开始,就托江先生照顾您。」
当天晚上,江司砚来接我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看。
江司砚笑了,「画倾,你怎么怪怪的。」
我清了清嗓子,「没什么,说起来,咱俩好像差辈。」
「没有。」
「真没有?」
江司砚嗯了声,斩钉截铁,「没有。」
「不对吧,你姐姐和我妈妈是同学,你是我叔叔辈。」
江司砚眼皮一跳,「谁告诉你的?」
「老牛吃嫩草。」
「……」
「禽兽。」
「……」
「你不会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了吧?」
江司砚扯扯嘴角,「我没那么变态。」
「那从什么时候?」
「不知道。」江司砚打了把方向盘,「可能是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你让我跟江宇订婚!」
「如果我没记错,订婚的事,是你们先提的。」江司砚有些无奈。
「是我爸提的。」我纠正他。
江司砚挑眉,「所以我以为你喜欢江宇,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好像?」
江司砚停好车,转过身来,认真盯着我,「画倾,我爱你。但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爱我。」
我一噎,心跳陡然加快,脸颊不受控制的红了。
爱这个字,太难说出口了。
所以这么久以来,江司砚跟我说过,但我一直开不了口。
在江司砚的注视下,我张了张嘴,努力了半天,憋出句:「除了你,我没碰过别人。」
江司砚一愣,继而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好,我知道了,画倾爱我。」
我耳根一热,扭头开门下车,江司砚慢悠悠跟在后面。
一束夕阳刚好从后面照来,江司砚的影子最终和我重合。
在见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也许余生,我很难再把爱意宣之于口。
但此时此刻,站在我身后的这个男人,他懂我。
一阵风吹来,江司砚身上的香水味又传来,是冷松木的香气。
我有些好奇,「江司砚,你为什么一直用这个牌子的香水?」
「你猜。」
还卖关子。
这件事我没放在心上,直到某一天,我和当年在国外留学的同学聊天,她提起圣诞节的欧洲,说让我有时间一定再去一趟,还说原本那家制作香水的老铺子还在,应该再回去看看。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当年的圣诞节,我结束欧洲的学习,回国。
下飞机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妈站在路灯下朝我招手。
当时她身旁站着一个人。
穿了件驼色大衣,双手插兜,眉眼温柔。
我给了我妈一个拥抱后,突然意识到他是我妈的朋友,于是急急忙忙从行李里挑出一瓶香水送给他。
礼貌地说:「叔叔好,这是我从巴黎给您带的香水,以后请多多指教。」
江司砚接过,说了声:「谢谢。」
原来,江司砚对我撒谎了。
他对我,根本不是日久生情。
而是当年在机场的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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