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超级恐怖的鬼故事?
家里长辈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据说不知哪一年的乱世,三个逃难的年轻人夜宿古庙,聊起了两年前的瘟疫。三个人分别说了一件自己在瘟疫期间遇到的怪事,而聊着聊着,他们发现各自的故事里都有对方的影子,甚至三个故事串起了一个可怕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又恰恰跟他们此刻露宿的古庙有关…..
一
这是北京燕郊的一处瘟神庙。
残破的大殿下,一个无头的神像前,有三个人正围坐在一起烤火。
「听说,贼兵已经到宁武关了?」一个缠着诸葛巾的男子说道。
「是,离京师许是只有两日路程。唉,京师怕是早晚要沦陷了,国家遭难如此,真是比两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方脸的男子边拿着一根木头拨拉火堆边说道。
「两年前,敬德兄指的可是那场大疫?」缠着诸葛巾的男人听到这话,脸色一变。
「正是。」方脸男子说道,他叫贾夔,字敬德,在户部任员外郎。「谁能想到,瘟疫刚平,民乱又生,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斜靠在神龛前的第三个男人冷哼了一声。
「陈兄,你可有什么高见?」 贾夔抬眼看向神龛前的男人。这男人叫陈涵光,是京师巡捕营的参将。
陈涵光说道:「两年前京师大疫,死者无数,户部光是统计死掉的人都快忙死了,你这鳖孙自己贪生怕死,偷偷从京城跑了出去,不知在城外撞见了什么,又溜了回来。此刻又何须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还说我贪生怕死,眼下叛贼就要打进京师,你们不贪生怕死,干嘛也跟着我跑出来。这会儿不该留在京师替圣上分忧吗?」贾夔反驳道。
「好了,敬德兄,涵光兄,都少说两句吧。」带着诸葛巾的男子说道。
他叫薛子彦,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是堂堂京师顺天府的府尹。如今叛军即将破城,他官也不要了,跟着这两人一起扮成难民逃出京城。
「说来,两年前的大疫,都道是邪物作祟。薛兄是顺天府府尹,据说,你还见过那作祟的邪物?」贾夔问道。
「唉……」薛子彦一捋胡须,长叹一声:「怕是你们谁也想不到,两年前京师那场大疫的源头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一个老太太。一个比邪物还要邪门的老太太。」
(一)第一个故事
两年前,我刚当上京师顺天府府尹。才一上任,京师就闹起了大疫。
但谁也不会想到,这疫情会跟一个进京讨饭的老太太有关系。
这老太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模样和寻常乞丐没什么区别。但她却很少向路人主动讨要铜钱,而是四处打听一个叫何三宝的人。
她说何三宝是她的儿子,在京师当大官,她这次就是专程来城里找他办事的,可惜京师太大,她不认道,倘若有人能帮她找到儿子,她那做大官的儿子一定会好好报答。
何三宝这名字一听就不像是达官贵人,而且老太太又说不出自己儿子到底做什么官。因此大家都当她是发了痴。
老太太一连在东市游荡了四五日光景,有一户开豆腐店的人家看不下去了。
这家的主人姓周,心地善良,可怜这老太太进城找不到儿子。于是就把老太太接到了自己家,想着日后让店里的伙计一起帮忙打听下何三宝的消息。
结果没想到,这才接回家的第一晚,就出了事情。
老太太到了老周家里,老周就让家里唯一的一个佣人朱三给她备了个木桶,让老太太自己洗个身子,再换身衣服。准备等老太太收拾妥当,就把老太太安排到客房去睡。
结果,等老太太洗干净出来后,老周看到老太太那张脸,忍不住后背一凉。
他总觉得这脸,长得有些奇怪。
尤其是那双眼睛,莫名的诡异,怪怪的,看得老周有些瘆得慌。但具体是怎么个奇怪法,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老周也没说什么,强压下心里的困惑,让朱三带老太太去客房休息。
到了夜里,老周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总觉得老太太那双怪眼在盯着他。他开始细细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忽然恍然大悟。
这老太太的眼睛,长得也太像鸟的眼睛了吧!
眼球向外凸出,眼黑像个小圆点一样落在眼白上,这不是跟家里那只八哥的眼睛一模一样吗?
老周越想越焦虑,以至于压根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等到天亮再去打探个究竟。
可谁想到,到了后半夜,出事情了!
后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的老周,忽然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爬。
最恐怖的是,那个声音好像还离自己的房门越来越近。
突然,咚,咚,咚,咚——
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老周这下可被吓得不轻,他夫人孩子走娘家去了,这院子里现在就住了自己、朱三和老太太三个人。这咚咚的敲门声,难不成是那个长了鸟眼的老太太?
他哪敢去开门,就缩在被子里,心想自己这是乱发什么善心啊,居然招了个不明不白的妖物。
可那房门被敲了一会儿后,就不响了。但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是沿着墙发出来的。不一会儿,那声音居然跑到了老周脑袋靠着墙的地方。
老周抖得更厉害了,因为再往上一点的位置,就是窗户。
果然,外面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想往窗户边挪,老周吓得从床上立刻跳起来,缩到床的另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窗户。
不一会儿,窗户上出现了一个黑影。
老周忽然反应过来,窗户没关!
但已经来不及了,窗户被那个黑影一下子推开,一张黑紫怪脸出现在老周面前。
「掌,掌柜的,救,救救我……」
居然是朱三。
他话音刚落,便哇的一口,从嘴里吐出了一大团东西。
那团东西顺着窗户掉到老周面前,他借着月光看去,那黏黏糊糊的东西,居然是一团带着血的肉。
老周再也受不了了,他连滚带爬地跑下床,跑出屋子,跑到大街上,在临近五更天的夜里没命地大喊起来。
他连夜报了官到我顺天府上,我便立刻差人去他家里调查。
到了他家,却发现那老太太已经不见了,只有朱三发黑发臭的尸体倒在老周的正房前,身后拖了长长一道血痕,还有他吐出来的血肉。
想必你们也知道,这朱三的症状,跟后来传遍京师的怪病一模一样。
官差自然立刻去找这老太太的下落,没多久便抓到了她。而据抓她的检校说,这老太太不仅眼睛像鸟,连手也长得十分怪异,五根手指格外细长,手背和手指上都像鸟的爪子一样布满了极深的纹路,看起来格外骇人。
检校带着老太太回了顺天府,问我该如何处理。我心想,这般邪物,哪还需要再审,当院烧死算了。
于是几名官差便在后院架上火堆,将这怪妇绑了,直接点火焚烧。
这怪妇被烧之前居然还大呼冤枉,说她是京郊何家寨来的,只是想寻自己的儿子何三宝。可这老怪妇一开口,声音听起来同样分外邪气。火焚烧起来,这老妇在火中凄厉哀嚎,声音竟也像是怪鸟的叫声。
我本以为怪妇被烧死,一切自当恢复往常。可谁能想到没几日,京城中得了朱三一样怪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突然便呕吐血肉,反复不止,最后气绝而亡,通体发黑发紫。连最早收留了这老太太的老周,乃至抓捕怪妇的检校也发病而亡。
细查下来才知道,这些病人得病前多少都曾接触过这老太太。
乱世出邪祟,这是大凶之兆,我怕圣上闻听不悦,便严禁城内传播这怪妇的事情,加上见过这怪妇的人多半都暴毙了,所以此事绝少有人知道。
而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这怪病在整个京师疯狂蔓延,上上下下乱作一团,若不是我后来力排众议,把城中所有染了怪病的人陆续安排到城外,这瘟疫继续传下去,怕是至今都消停不了了。
至于这老太太究竟是从何而来,就谁也说不清了。
薛子彦说完,又是一声长叹,他抬头看看眼前的贾夔,却发现贾夔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他又转头去看陈涵光,却陈涵光的表情同样有些凝重。
夜风又大了一些,听起来就像是怨鬼的哀嚎。这哀嚎盖住了另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这个声音正渐渐向着破庙逼近。可破庙里的三个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
陈涵光忽然说:「你说,这老妇是来找一个叫何三宝的人?」
薛子彦点点头。
陈涵光说:「唉,这倒真是世事难料。因为这何三宝,其实是我巡捕营下的一名游记。因为我赏识他的能力,便提拔他当了我的亲兵,还让他对外宣称是我从弟,自称叫陈定六。」
「什么?」薛子彦和贾夔均面面相觑。
「那,他人现在何处?」薛子彦问道。
「他……他死了。」陈涵光说道。
陈涵光看了看另外两人,开始一字一句讲起何三宝的故事。
(二)第二个故事
何三宝是三年前入的京师巡捕营。爷因为喜欢他一身力气,为人又耿直,所以在一堆新兵里对他格外照顾,还提拔他做了爷的亲兵。
当然,爷怕其他士卒会心生嫌隙,于是便让他自称叫陈定六,是爷的从弟。
当时京师大疫,城里每天都有大量死人。东城的尸体由五城兵马司的人处理,西城就交由我们巡捕营的弟兄负责。
这些得病去世的人,尸体一般都得运到城外烧掉。但还有一些有钱的人家,他们哪愿意跟这些穷苦人家一道烧啊,于是便塞给我们一些钱,托我们特殊关照一下,找个地方埋了,也算入土为安。
埋尸体不算什么重要的活计,爷便委托陈定六全权负责。
谁能料想,爷看错了这小子,他居然想着去捞那死人的钱。白日里尸体刚埋下去,他夜里又给偷偷挖了出来。
原因嘛,当然是这些城里的有钱人多半都戴了些陪葬的金银首饰。陈定六挖尸,就是要偷当时一起埋进去的珠宝。
也不知道他从死人身上偷了多少宝物,但听底下的人说,那段时间陈定六的确阔气不少,夜夜都去胭脂巷喝花酒。
直到有一晚,他喝完花酒回来,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巡捕营的营房走。当时已经临近夜禁,更夫敲了一更的鼓。他晃悠到崇文门里街时,就看到从崇文门远远过来一群人,影影绰绰。
他还想,这么晚了怎么城门还开着呢。更奇的是,这伙人走起路来安安静静的,没个声响,也不交谈,只是一个劲沿着大街朝自己的方向走,看着格外吓人。但陈定六也没多想,转身就进了胡同。
等拐到营房所在的那条街时,他一扭头,看到那群人居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这下他有些慌了,于是赶紧朝着营房大门跑。没想到身后那群人也跟着跑起来。
眼看那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陈定六回头一看,奶奶的,这群人在月光的照射下,根本就连个影子都没有嘛!而且这些人身上脸上全是土,就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一样。
陈定六吓得大叫起来。好在当时营房门口还有人巡哨,看到陈定六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忙把他让进去。陈定六刚一跨进营房大门, 身后那群人便不见了。他气喘吁吁地问巡哨的弟兄,可曾看到他身后有人,但巡哨的弟兄却摇了摇头。
虽然惊魂未定,但既然已经回到营房,陈定六便觉得多少安全。
有兄弟见陈定六大汗淋漓,也问他发生了什么,于是陈定六便把自己方才遇到的怪事都说了。弟兄几个纷纷安慰了他两句,陈定六这才定下了神,回他自己的游击房睡觉去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居然在院子里发现了许多杂乱的泥脚印。这些脚印一直延伸到陈定六的游击房前。那个士兵不敢冒失进去,便来把爷叫醒了,爷以为陈定六这鳖孙招惹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就过去一脚把他的房门给踹开。
结果怎么着?陈定六人不见了,连同他偷来的那些金银首饰,也全都没了影子。
这陈定六可是巡哨的弟兄眼睁睁看着进了营房的,这凭空就没了,你们说吓不吓人。
我点了几个兵,连忙顺着那些脚印寻出了营房,结果发现这些脚印居然一路到了城外的一座破庙前。
这下,我那几个兵没一个人敢进庙了。
为什么?因为之前他们就是把那些尸体,埋在这破庙里的。
陈涵光说完,咂了咂嘴,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贾夔和薛子彦。
贾夔被陈涵光冷不丁一看,忽然没来由地哆嗦起来。
陈涵光吼道:「你怕什么怕?」
贾夔颤巍巍地说:「串,串起来了……」
陈涵光问:「是什么串起来了?」
贾夔道:「这,这些事,都,都串起来了……我,我们遇到的是一家人,一家人!」
薛子彦忙问:「到底是什么?」
贾夔道:「你们都知道,我去年京师闹瘟疫时,曾偷偷跑出了城。但你们不知道,我在城外究竟撞见了什么。莫说别人,就是你陈涵光,怕也要吓得屁滚尿流!」
(三)第三个故事
是,去年京师大疫,死者数不胜数,我是怕了。所以十月初九,我就托关系从京师跑了出来,想去山东避一避难。
可没承想一到燕郊,才发现城外比城里更加可怕。
那天起了大雾,我在官道上走得饥寒交迫,经过的村落都鸦雀无声,看不到半个人影,怕是整村整村都因为瘟疫而死绝了。饶是我怀里揣满了银子,也没处使去。
大概到了薄暮的时候,我终于在一座村子口遇到了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汉。那个小老汉正一个人坐在村口抽旱烟,表情有些呆滞。
我连忙去问他,村里人呢?
老汉也不看我,一边抽烟一边答道:「死了,死了,合村儿就剩小老儿我啦。」
我又问他,有吃的吗?
老汉抽了口旱烟,吧唧吧唧嘴,道:「有,有吃的。」
我忙掏出银子说:「老人家,我从京师过来,一路没吃东西了,若是老人家有吃的,不妨给匀我点,要多少银子都行。」
老汉摇摇手,依旧不看我,说道:「不啦不啦,小老儿吃的还是有,村里都没人,小老儿自己也吃不光。」
说罢他坐起来,开始缓缓延着我来时的路向村外走。
我急急跟上去。
老汉边走边念叨:「倒霉哟,真是倒霉哟。年初闹蝗灾,闹完蝗灾又闹瘟疫啊。」
我跟着点头。
老汉又说:「闹蝗灾的时候,全村都没粮食吃,饿得慌啊。好在我家孩子在城里当差,我们村就托人去城里找他,让他把村里闹饥荒的事情跟上头的大官说说。不多久,我孩子回了信儿,说救济粮马上就要发下来了。于是我们就等啊,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我老伴就要去城里找我家孩子,我说,你再等等,别给咱家孩子添麻烦。我老伴点头。可耐不住饿啊。
「我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去村外的瘟神庙把那株邪太岁给挖了。那太岁一直生在瘟神庙里,就跟个肉球一样,不知道多少年了,老一辈人都知道那太岁,别说吃了,看一眼都要折寿哩。可我老伴饿啊,村里人连田里的黄鼠狼、山上的狐狸都想法子抓了吃了。人饿到那份上,哪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再说,我也实在怕我老伴熬不到我家孩子回来啊。
「于是有天夜里,我就悄悄摸进了瘟神庙,把那个太岁给挖了回来。
「可没想到,我老伴吃了那太岁就开始不对劲了。她那双眼睛变得越来越像鸟的眼睛,连手也不对劲了。而且神志也有些奇奇怪怪的。要命的是,我老伴吃了太岁后没几天,村里碰到她的人都开始得了怪病,吐出来一团团的血肉,就跟我挖掉的那株太岁长得一模一样。
「我吓得不敢再让她出门,把她锁在屋子里,可她嚷着要去找儿子。可没几天,我也病了,看不住她,结果也不晓得是哪天晚上,她就从屋子里跑出去了。她再也没回来,还有我那孩子,也没回来。
「村里人不准我走,因为觉得这怪病是我老伴带来的。我就陪着村里人等城里来的赈灾粮,结果等啊等,全村的人全都一个接一个的病死了,偏偏老汉我的病却好了。造孽啊,全村的人,只剩下小老儿我一个。外面到处都是瘟疫,我可得呆在村里,等我的老伴回来哟。」
我听得背后阵阵发凉。
我知道这是哪个村子了!这是何家寨!
因为去年何家寨闹蝗灾,负责给何家寨调配赈灾粮的,就是我。
你们也知道,官场上么,向来有雁过拔毛的习惯。
本来这批赈灾粮我们克扣一半,剩下一点还能用来救济。
但偏偏当时有一伙边军,因为军粮被克扣,结果闹起了哗变。
我当时想,何家寨的饥民饿死也就饿死了,但边军哗变可不是小事,于是就把这批本该用来赈灾的粮食全都划给了那批边军。可谁能想到,偏巧就让我撞见了何家寨!
老汉一路念叨:「难哦,真是难。这怪病把全村给带走了,就剩我这一个老不死的了。哎呀,你说我怎么还活着呢?」
土路一直向前延伸,延伸到一座夕阳笼罩着的荒庙。老汉推开庙门,说:「我去给你取粮。这都是瘟神大人给小老儿留的。」
我点点头,一只脚放在山门的门槛上,不知道跨还是不跨,便在寺庙门口停下。
天气越来越冷,风也大了起来,我被冻得鼻涕水直流,只听到里面传来拖拽的声音,然后是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听起来像切肉。我一边搓手,一边有些纳闷起来,心想这粮食都没了,哪来的肉啊。
于是我悄悄溜进院子,看到老汉正在架起火烤一堆肉。旁边还放着一个动物的脑袋。
我走进一看,那原来是个狐狸脑袋。
老汉看我进来,说道:「哎,烤点火,给你烧肉吃。」
我问:「这是狐狸肉?」
老汉说道:「对,对,是狐狸,狐狸肉好吃哩。」
一听是狐狸肉,我多少放下点心。虽然这玩意儿的肉我平时决不会吃,但眼下正饿着,吃点野味似乎也没什么。
「我们这村子就属狐狸多。人没了,狐狸就乱跑。我待会儿带你去看。那边配殿里,还有好多我打的狐狸,够吃,够吃。没有赈灾粮也没关系,小老儿我吃狐狸,呵呵。」老汉一边串肉一边说道。
我点点头,看着老汉一点点将肉串起来烤。我跟着烤了一会儿火,身上暖了起来,鼻子也渐渐通了气。结果,一阵刺鼻的恶臭便涌进了刚通气的鼻孔。
我想,这些狐狸肉不会已经臭了吧,于是问:「这狐狸肉是放久了吧。」
老汉边烤边说道:「天儿冷,肉不会坏到哪里去,没事,多烤烤一样吃。」
我还是不放心,因为这恶臭实在太令人倒胃口。于是便趁着老汉专注烤肉,决定去配殿看看。万一这些狐狸肉已经烂到不行,那我宁愿不吃了。
于是我转身走到东侧的配殿前,里面乍一看黑漆漆的,但刺鼻的臭味也尤为明显。
等眼睛慢慢适应了里面的黑,我便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无头的菩萨立在神龛上。
但我朝四周看去时,却猛地吓了一跳。
在昏暗的殿墙前,有十多个狐狸大仙正斜靠在殿墙前,幽幽地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以为这是殿里供奉的狐仙像。可我凑近才瞧见,这些狐仙像上的狐狸脑袋根本不是泥塑的,而是一个个风干腐烂的狐狸脑袋!这可让我大感诧异了,于是我忙往这狐狸身子瞅,结果一看可就更吓人了。
因为这些神像的身子部分,也都是肉身做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神像,这是一具具长着狐狸脑袋的尸体啊!
这,这是些什么东西?
我惊恐地想跑出去,只见老汉举着一串烤好的肉,正站在我身后傻笑:
「哈哈,那是狐狸肉,那是狐狸肉。」
我惊恐地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老汉指着那些「诡异的尸体」说道:「那是老程一家,那个是狗七他娘,那是老瘸子兄弟俩……我得活着呀,我得等我老伴回来。村里没东西了,只剩下他们的肉啦。我把他们脑袋都砍下来,缝上了狐狸脑袋。这样他们就是狐狸了,我就不是吃人肉,我就是吃的狐狸肉,狐狸肉。」
原来这老汉吃的是人肉……这老汉疯了。
「狐狸肉,你不是要吃狐狸肉吗?」
老汉说着将肉递过来,我吓得一把推开他,想也不想就往瘟神庙外跑。
我再也不想去山东了,而是连夜逃回了京师。
这就是去年我在何家寨瘟神庙遇到的故事。灾荒年月我也听说过吃人肉的事情,可是,那都是病死的人肉啊,这哪下得去口?
「好啊,原来就是你这鳖孙克扣了何家寨的赈灾粮,这才导致京师大疫!」听完姜夔的故事,陈涵光跳起来一把掐住贾夔的脖子。
贾夔被掐的直咳嗽,他气得推开陈涵光,骂道:「你又要骂我,倘若不是你伙同我一起克扣边军的军粮,我又何必需要拿这笔赈灾粮去补那个窟窿。呵呵,你此时装什么道义?那陈定六也就是何三宝,可是你的亲兵,唯你是命,我就不信没你的命令,他敢去私自盗墓?」
陈涵光看着贾夔的脸,忽然阴阴地笑起来。他从篝火里抽出一根木头站起来,说道:「对,是我,是我怂恿他埋尸的时候偷了城里那些死掉的阔人身上的珠宝。事后又怕朝廷追查,于是把他骗去城外的荒庙害了性命。可这又如何,我们这些人,又有几个干净的?」
贾夔吓得忙往神龛后逃,却不小心被神龛后的一个东西一下子绊倒。他爬起来才看到,那居然是殿上瘟神像的脑袋。
瘟神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直勾勾地盯着贾夔。
那双眼睛也是眼球向外凸出,眼黑像个小圆点一样落在眼白上,像极了一双鸟目。
「啊!」贾夔吓得大叫起来,「这,我们呆的这处破庙,莫不是何家寨的那个瘟神庙?」
「什么?薛子彦,你怎么把我们领到瘟神庙来了?」陈涵光举着火把,转而满面怒意地冲薛子彦喊道。
「我,我进来的时候,哪知道这是瘟神庙。再说,这也不可能是何家寨的那座瘟神庙,那座庙可早就被烧毁了!」薛子彦说道。
「什么?」贾夔诧异地问。
「我,我当初命人将城中那些染了瘟疫的百姓,全都带到了何家寨的这座瘟神庙,然,然后一把火把他们都烧死了啊。」薛子彦的话里面带着些许疑惑,以及惊恐。
贾夔和陈涵光,均被薛子彦说得一番话惊到了。
「但,但是,京郊,应该就只有何家寨这一座瘟神庙才对吧。」贾夔说道。
三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陈涵光忽然说:「等等,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适才,我也听到了。」贾夔说道。
「许……许是风声吧。」薛子彦语气有些发抖。但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许多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快,快去看看庙门关了没!」薛子彦大喊道。
陈涵光听完,大踏步就出了正殿,殿外的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子,但听他的脚步声,应该是直奔着瘟神庙的山门去了。
而留在殿里的人,随后就听到了陈涵光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
「何,何三宝,你是人是鬼!!」
但陈涵光的惨叫很快被那些沉闷的脚步声淹没,
「是……是何三宝一家来找我们报仇,还是那些被你烧死的百姓?」
贾夔声音已经快哭出来了,可薛子彦已经不再理他。
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殿外的院子,那里正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黑影。
在篝火映照出的一小片光亮里,他们看到,那是一张张被烧得看不清五官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忽然在他们身边点燃……
尾声
大火照着何三宝的脸,他现在不叫何三宝,也不叫陈定六,他有个连当朝皇帝都畏惧的绰号:活太岁。
两年前,他被陈涵光骗去何家寨的瘟神庙,和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关在一起。
陈涵光本以为他会跟其他人一起被烧死在庙里,但万万没想到,何三宝在瘟神庙遇见了那个吃着人肉,已经有些疯掉的父亲。
他的父亲认出了儿子,于是让何三宝躲进了瘟神庙的枯井里,自己用身子盖住井口,活活替何三宝挡住了大火。
何三宝在井底呆了一天一夜后,也开始呕吐血肉。但天不该绝他,昏迷中他胡乱抓了一把井底的怪草吃下,居然把病治好了。
他从瘟神庙死里逃生后更改姓名,四海云游,看到全天下都民不聊生,于是干脆聚众起义,没想到半年时间,烽火便燃遍了大半个帝都。
就在他打下宁武关,朝着京师进发的时候,手下的斥候告诉了他陈涵光等人的行踪。
于是,何三宝下令快马绕道到陈涵光的前面,将他们将要途径的一座荒镇拆的只剩一座破庙,又把破庙改成了瘟神庙的模样。
也许何家寨瘟神庙里的怪病之谜,已经无从解决。
但这座瘟神庙,将成为他复仇的地方。
在他身后,是跟着他从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的三万个起义弟兄。
那三只臭虫已经得到了惩罚,但这不是结束。
透过冲天的火光,他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终点。
前方,那座巨大的城,那颗帝国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从腰间拔出腰刀,向着京师的方向,用力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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