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过到现在想起还觉得很可怕恐怖的事吗

凌晨两点半,我被砸门声吵醒,门外的人说他是社区工作人员来做核酸。

半夜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我正睡得昏天暗地。

被吓得一激灵,我迷迷糊糊爬起来,带着困意揉着眼睛,一瞬间有些头脑发懵。

敲门声还在继续,或许用「敲」来形容不太对,说是砸门更贴切一些。

我按亮床头灯,顺手抓了一件衣服,勉强在叫嚣着要躺下继续睡的头脑中找出了一丝微弱的理智。

是社区工作人员。

我正居家隔离,虽说之前都是白天测核酸,但社区工作人员也提示过,情况一时一变,如果外界情况有变,他们会在休息时间上门检测。

前几天我就经历过这么一次,因为情况突然变化,社区工作人员半夜两点给我打电话叫我起来,我几乎是边睡边做完了一次检测。

瞧今晚这样,怕是情况又有了变化。

这么想着,困意里散着惆怅,我一步一晃地飘到客厅,险些一头栽回睡梦里。

「醒一醒女士!测核酸了。」

砸门声又起,可能是以为我还在睡,这次的敲击声明显急切且大力。社区大叔边喊边敲,我费力掀起眼皮,软着手脚移到玄关。

「醒一醒女士……」

被窝里的温度煨得我浑身热气,与门口的微凉甫一照面,我不受控制地打了寒颤。

「麻烦您等一下啊,我穿好衣服。」

我把自己挤进外套,又迷离着眼调出健康码,刚把手搭上门把,门上一连串敲击声蓦起,吓得我浑身一抖。

这一抖倒让我清醒一些,收回了差点压下门把的手,掀开猫眼盖,踮着脚凑上去看。

大叔手里拿着手机,应该正发送通知。旁边一抹白色衣袖,是要为我检测的大白。

圆形猫眼可视范围不大,但也足以看到外面大概情况。我松了口气,应着大叔一迭声的催促,按下了门把。

「女士你快点行吗?」

有什么念头忽然闪在脑中,我心下一震,咽回刚要出口的话,反而松了手。

好像不对。

刚刚在猫眼里看到的大叔一身黑,但往常见到的社区工作人员,都是穿着红马甲的。

瞌睡都被吓走大半,我抬手要拍额头,又怕弄出什么声响,转而放手向下,用力拧了下大腿。

痛意惧意并起,我没敢再出声,只龇牙咧嘴地攀上猫眼,再次看向外面。

那大叔显然是觉得屋里人麻烦,正一脸烦躁地敲门。走廊的灯打在他身上,被帽子口罩遮去大半的脸上,阴影与不耐明显。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人神情里有着遮也遮不去的凶悍。

更重要的是,他两臂都是黑袖,不只没穿红马甲,他连红袖标都没有。

他根本不是什么社区工作人员!

刚得出这个结论,数个细节也跟着涌现,许多我先入为主而忽视的部分一瞬拼凑,有什么可怕的猜想随之而起。

刚刚打开健康码的时候,我是联了网的。但微信却没有任何动静,我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或者通知。

往常社区工作人员上门前,一定会给我打个电话。一是提前告知避免我不能及时开门,二是提示我尽早穿衣,节省双方的时间。

但今晚这个时间,明显大部分人都在睡觉,如果检测的话,一定会先打电话。可我通话列表安静如旧,就连刚刚敲门不应的时候,外面的人都没想到打个电话,叫醒可能在睡觉的户主。

还有,刚刚第一次看猫眼,我其实只看到了一抹白色,是我下意识以为是大白。可这次看出去,视线里还是有那抹白色,但我始终没看到完整的部分,比如半个身子,甚至连一条会动的手臂我都没看到过。

而且,如果门外真的是两个人,那为什么一点交谈声都没有?

我心中后怕,脸虽贴着猫眼,身体却赶紧避开了门把,生怕不小心开了门。

敲门声终于暂时停了下来,一身黑的那个人垂手放下手机,抬头看向猫眼。

我看见他右眼角有一条长疤,痕迹很深。

他再次砸门的时候,抬手那一瞬,我看到他手掌上也有一条深深的疤痕。

防盗门被砸得震天响,我额头跟着门身震颤,一锤一锤,像砸在我身上。

我屏息抖手,摸到了门把下的反锁旋钮。

因为还在居家期间,我门上被社区工作人员安装了报警器。只要门被打开,不管是屋主擅自打开还是怎样,社区那边都会即刻收到通知,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所以只要反锁住,我就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但反锁旋钮是有声音的,我以前都是直接拧,可那样会发出金属别进锁扣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明了,我怕门外人听到。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借着男人砸门声音的遮掩,牢牢捏住旋钮,力道很轻,动作果断地拧了一下。

「咔——」

敲门声忽然停住,锁舌进锁扣的脆响就偏偏在这个间隙炸开,插进了短暂的寂静里。

后背瞬间被冷汗洇湿,我下意识看向猫眼。

那男人放下手不再敲门,反而贴了过来。

他竟然在笑。

那凶光尽显的眼弯了一下,长疤狰狞可怖,一同跟着弯折,像蓄势的满弓。

「你反锁了门吗?」

我怕极了,手指哆哆嗦嗦地按着手机输入法键盘,眼睛还要兼顾着门外那人,可越急越慌就越混乱,我手指乱戳,一个求救信息愣是磕磕绊绊,半天才编辑好。

「我刚才的确是装社区的人,但我是为了帮你。别发信息,不然你会死。」

门外的男人像是看到了我在干什么似的,他压低声音,语速也莫名加快。

我按向发送键的手悬在屏幕上方,惊疑不定地看着猫眼。

「听我说,你现在很危险。把门打开,我告诉你一切,不然我怕你活不到天亮。」

刚刚还很是凶悍的人突然改换了语气,门外男人强装着柔和,可那语气和内容都让我毛骨悚然。

他放缓语气,像是要和我说个什么惊天秘密,可我看着他眼角疤痕,倒觉得是开门死得更快。

我深吸一口气,把求救信息先发给了小区保安。

保安室就在几步外,今晚值班的保安又很负责,这个速度肯定比我现在报警要快。

消息刚刚发出,我就收到了保安的回复,他要我千万别开门,他和同事一起帮我解决问题。

我稍稍安心,紧攥手机的指节已经勒得发白,手心全是汗。但我打定主意,在保安到这里之前不开门也不说话,任凭这个男人怎么威胁蛊惑,只要我不开门,就一定没事。

「你是不是叫人了?」

男人见我始终没回应,大概反应过来什么,颇有些气急败坏。

「你快点开门!我没骗你,我是来救你的!你屋里有人!」

最后几个字,是他压低声音吼出来的,像是怕除我之外的谁听到一样。

我心底一紧,下意识就回头看去。

屋子里空荡熟悉,是我每日生活的样子。

「你屋里真的有人!快开门啊!你要是叫了人,我们就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即便是白天,有人说这样的话也能让人心神一震,更别说现下是外面漆黑一片的半夜,我的屋子里还寂静得让人心慌。

他每重复一句,我心里就哆嗦一下,甚至对屋子里都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不可能,我安慰自己。居家前我刚刚进行过大扫除,家里每一个角落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又居家这么多天,门都被封上了,根本不存在那男人说的「屋里有人」的情况。

一定是骗我开门,如果真的像他说的是为了帮我,他为什么怕我叫人?

这么想着,我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渐近。

保安来了!

「我真没骗你!你家里有杀人犯!」

「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你被人盯上了!你快开门,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你居然真的叫人,你为什么不信我!」

「没有机会了,你自求多福吧,要是不信,你就半夜自己起来看看!」

保安合力将他拖走的那一刻,那男人口中依然大放厥词,非要我开门。

不过从保安冲进单元门开始,到被拉出去,他再也没说过「家里有人」的话。没人就说我家里有杀人犯,保安来了就不再重复,他果然是在骗我开门。

我松了口气,着实被今晚一切吓得不轻。

没过多长时间,我就收到了保安的微信。

保安大哥为没能截住这个男人,被他钻了空子大半夜来骚扰我而道歉,同时也向我保证,之后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也简单向我说明了疤脸男人的情况。

原来这个男人就住在这个小区,所以才能浑水摸鱼,以住户身份进了我这个单元。这男人原本是个正常人,但一年前妹妹失踪之后,他就得了严重的精神类疾病。今天在我门前说的一串胡话,都是因为他偷偷倒了药。

了解清楚情况后,我也没有再严苛追究下去。

倒不是我完全不想追究,只是今天这个情况,我就算报警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疤脸男人其实什么危险性行为都没做,最过分的也就是半夜砸门,可也只能算是扰民。虽然我被吓到了,但他要是说敲错了门或者其他理由,我也都没什么办法。

所以在保安大哥问我怎么处理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到此为止。毕竟对方也是个可怜人,只要不再来打扰我,这次的事情我也是可以原谅的。

回复保安大哥的时候我还严肃地总结了教训,以后不管什么时间有敲门声,都一定要先看看猫眼,确定对方身份再决定开不开门。

处理好一切,天都蒙蒙亮了。我疲惫地躺回床上,倒头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才刚到六点,我裹在被子里,还是心有余悸。

其实我也很后怕,我不敢想,如果半夜没反应过来开了门,或者疤脸男人手上有撬门工具,那会发生什么。

但好在,他只是有精神疾病,并不是和我有仇,说出口的胡话也都不作数。

说来也怪,这样美好的周末早上,我又正居家出不了门,本应该很快乐地享受上午时光。睡个懒觉,起来吃点美食,看看剧,等待着测核酸的通知。

但我一点多才躺回床上,居然六点就醒了。

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昨晚的惊吓导致没睡好,因为疤脸男人莫须有的胡话,还是怕疤脸再大半夜来吓我。总之我没有任何赖床的想法,只觉得心里发毛。

我跳下床,没有去洗漱,而是直奔客厅,打开了猫眼盖。

我得确认一下,打消这种类似后遗症的疑虑和害怕。

一手撑着门,我凑上前去,发现视野一片昏黄,还窄了一点。昨夜还能看清外面的人,现下视野上方黑了一块,好像是被挡住了。

估计是昨晚几个保安和疤脸男人拉扯的时候,不小心撞坏了猫眼镜片,或者是把什么东西挂在猫眼镜片上,挡住了我的视野。

这间房猫眼装得很高,我每次看的时候都要踮脚贴上才能顺利看清。我眯着眼,一边腹诽保安大哥的马马虎虎,一边挤在猫眼上看。

今天走廊怎么这么暗,这长长的一条又是什么东西,难道猫眼镜片裂了一条缝……

我的心脏狠狠一沉。

视野的确被挡住了,但那和别人都没关系,也根本没有什么裂缝。

那是半只眼!

我死死咬住唇,生生把尖叫憋了回去。

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我没敢乱动,维持着半张脸贴在门上的姿势,确定了刚刚不是看错。

视野上方就是人的眼,我看到以为是猫眼镜片裂缝的东西,分明是昨夜看到的,疤脸男人脸上的长疤!

昨晚的疤脸男人根本没有走!

到底是为什么?保安大哥不是把他拉走了吗?我明明听得清清楚楚,他满口胡话地被拉走,那声音越来越远。后来就是保安大哥发给我一张他们在保安室的照片,我才放下心来的。

可这个人怎么会再次出现在我门口,还用脸贴着猫眼?他在这里多久,又到底看了多久啊!

我慢慢从门边退下来,拿起手机跟保安说明情况。几个字费了我全身胆气,按下发送键后我直接脱了力,蜷在地面上。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病症,他都已经干扰到我的正常生活了,这次我一定不会选择和解。

保安第一时间就回复了我,从他赶过来到给我发微信说明情况总共也没用几分钟。他的态度依然热心负责,但语气里充斥着疑惑不解。

他说我门口没人。

我像是读不懂字似的站起身,不相信是我看错了。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再次凑过去看,那带着疤的眼睛还在。

难道是疤脸男人在和保安玩捉迷藏?保安来他就躲,保安走他再来?

我心里打怵,几乎是哭着求保安再来一次。

这次我恳求他静悄悄地来,不要惊动疤脸男人。保安虽然并不相信我的话,但也还是同意了。

可他还是和上次一样地回复。他仍然说门口没人,那语气明显不耐,好像有病的是我。

但收到保安消息的时候,我正贴着猫眼看。

分明就有,那条长疤根本就没从我视线里移开分毫。

保安几乎已经把我定性成无理取闹的住户了,他再三保证我门口根本没人,很是诚恳地向我保证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

我看着猫眼里定定地和我对视的那只眼,忽然有了某种可怕的猜想。

会不会……只有我能看到他?

寒意顺着脊骨窜上前额,我想到昨夜疤脸男人说的话,心底不住痉挛。

为什么他强调过了这个时候就迟了,为什么他数次提到零点,为什么他说我被人盯上了,好像在这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我大口大口喘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不是这样的。

疤脸男人有精神疾病,说的话根本不能当真。

可除了这种可能,我再也想不到其他解释这个诡异情况的原因了。

我分明能从猫眼里看到人眼,甚至能凭借那条长疤认出门口的就是昨夜的男人,可保安上门多次,还特意在我的提醒下悄声过来,都没发现我门口有这个男人。

我紧攥着手机,猫眼里疤痕依然清晰,保安却大概觉得我没事找事,已经不回我消息了。

或许,他们本来就是同伙!

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让我不能思考。我急急吸气,努力回忆着刚才一切。

保安最后一次上门确认,是按照我的意思悄悄来的。可刚刚我第一次叫他来,并没有要他放轻声音。但与昨夜相反地,我根本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所以其实保安根本就没来。

所以昨夜他反复且详细地给我讲述疤脸男人的可怜经历和病史,还不忘暗示我如果我继续追究他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疏忽,丢掉保安的工作。

我得到了最惊悚的答案,却实在想不通其中关窍。

这个保安其实和我很熟,曾经帮我解决过一些麻烦。每天路过保安亭的时候,我要是不忙,还会和他聊几句。

这样的情况,从他的角度来讲,要是想做什么,或者说想骗我开门,应该不算是难事。就算他想增加成功概率,也应该找熟人骗我,不该和这个一脸凶相、只会让我更加警惕的疤脸男人联手啊。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试图用英雄救美的方式让我更信任他,还是他有其他目的?

我想不明白保安的真实意图,也不明白这个疤脸男人为什么一直在我门前蹲守。

不管他和保安是不是同伙,他们应该都能从门上的报警器和其他贴着的东西上,得出我正居家这一结果。一个居家时限还没到的人一定不会主动开门,那他这样的蹲守,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除了使用的时候,我都会盖上猫眼盖。所以如果是偷窥,他也根本看不到什么。

这好像说不通。

两人联手,一人半夜砸门吓我,一人假装救我,吓我的人没有退场,反而一直站在我家门口,时刻盯着什么都看不到的猫眼。我琢磨良久,还是只能猜到之前那两种可能性。

可我觉得,就算是他们有什么我还没猜到的目的,这一切筹划还是很生硬,漏洞百出。

因为不管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都要通过我开门这个动作来实现。假设我真的忘记社区的规定,擅自打开了门,那我也可以在看到坏人的瞬间,或者是明白自己被骗的那一刻,呼救出声。

只要发出声响,周围的邻居,隔壁单元的住户,就都能听见。而且我就住在一楼,不管是尖叫还是呼救,都能在瞬间被人听到。

这个念头刚起,后知后觉的悚意一瞬攀上我后脑,冻住了四肢百骸。

是啊,我的邻居呢?

昨晚动静那么大,疤脸男人又是砸门又是喊我,那个时间正是半夜大家睡得香的时候,突然被吵醒,一定会怒火冲天。

可疤脸男人不断地在走廊叫喊,几乎没什么停顿地砸门,我的邻居们竟然没有一个打开门看看是谁在闹事,甚至没有人隔着门喝止。

直到后来保安上门,那男人赖着不肯走,两个保安合力拉扯,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拽出单元门。保安控制男人的过程声音更大,但这个单元里愣是没有一声门响。

难道他们思想一致,都觉得事不关己,宁可被吵得睡不了觉也不愿出言制止?这些邻居里,真的就没有一个脾气暴的,想也不想地拉开门训斥吗?

越深想越诡异,我齿关打颤,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因为我记得,我其实只见过他们一次。

所有邻居,我的确都见过,但他们所有人,我都只见过一次。

我对门住的是一对老夫妻,住进来第一天搬行李的时候,对面的门一直是开着的。我当时不经意看了一眼,还被门缝里那双老人浑浊的眼吓了一跳。

二楼住我同侧的是个姑娘,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一个雨天我曾经见过她。

那个时候我刚从外面回来,她正好下楼拿外卖。我一身雨雾湿气,她神色淡漠冰冷,好像还有一丝隐约的嫌弃。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碰到了她的小臂,那冰凉的触感比屋外的雨水更甚。

至于老夫妻的楼上,也就是冷脸女孩的对门,住着一个帅哥。

和他见面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是一年前我生日那天。那天我在家自己庆生,他傍晚来敲门,说自己住 201,问我借蜡烛。

门开的时候我着实惊艳了一下。门边站着的人穿着很有个性的潮流服饰,像个男模。他的样貌真的耀眼,个子身材都很优越,倒不是百分百完美,但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帅哥。我当时沉浸在他的魅力暴击里,没太想清楚哪里不完美,只隐隐觉得 五官好像哪里有点瑕疵,但其他条件真的是千里挑一。

现在想想看,我知道瑕疵在哪里了。

他的眼眸,好像太过漆黑。并不同于初生婴儿那种黑葡萄一样的双眼,而是类似一张黑纸,暗而无光。和我对视的时候,黑压压一双眼眸,像极了某种奇诡的物件。

除了这三次,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甚至,现在想想,我好像都没听到过走廊有脚步声。

以前因为我上下班时间不算规律,就算在家也不会留意外界动静,我好像从来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现在想来,这样的细节好像很早就有。

我顶着背后冰凉的墙面,不愿意相信心里荒诞的猜测。恐惧的泪盈了满面,我哆嗦着点进了小区微信群,找到三户人家的头像,发送了验证消息。

出乎意料又谢天谢地,通过了一条。

那个帅哥通过了我的好友验证,我怔了一瞬后血液上涌,心脏几乎要跌出来,抱着手机又哭又笑。

帅哥刚刚通过申请,楼上的姑娘也通过了我的邀请。我还没来得及发什么,她就劈头盖脸地责问我昨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害得她根本没睡着觉。

这个问题一发过来,我先感觉到的不是愤怒,而是庆幸。

果然她听到了,看来她只是个性冷漠不愿多管闲事。或许我确实进出时间不规律,才巧合地只碰见过她一次。

其他两户情况差不多,话里话外都能听出来对昨晚疤脸男人砸门的不满。

我终于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手机还停留在给帅哥回复的界面,突然弹进来一条消息。

是微博上我关注的一个大 V,转发了一条案情通报,加上一个受害人的打码图片。

一晚一早情绪跳楼机一样起伏,我根本没兴趣看这些东西,正要退出程序,我瞥见那张受害人图片上一角,眼角忽然剧烈地跳起来。

那个受害人一身黑衣,右手手掌有很明显的一条长疤。

我点开图片放大看,他的面部一团马赛克,但其实能隐约看到面中到眼尾一条深色印记,应该是疤痕。

文字说明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个受害人在我们小区外的小吃街上遇害,时间推断为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正是我处理完和疤脸男人纠纷的时间。

可我也能很明确地辨认出,我在猫眼上看到的半张脸——或许现在还在猫眼上贴着,只要我打开猫眼盖就能看到,那个人就是昨晚的疤脸男人。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更不可能既活着……又死去啊。

心跳打鼓一样乱,我腿脚都有些发软。撑着门框,我定睛看了猫眼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从我早上起来打开猫眼盖开始,视野里就一直是这半只眼和一条疤。

之前我听说过一种恶作剧的形式,就是把贴纸贴在猫眼上。如果是精心设计过的贴纸,会在外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只有屋里使用猫眼的人会看到贴纸里侧的内容。

为了验证猜想,我点开手机计时器,凑上去仔细观察。

我瞪着眼睛,在心里默默数数,直到眼睛酸涩都忍着没有眨一下。

直到我眼睛酸痛得再也撑不住,猫眼可见的部分依然一动没动。那个所谓的半只眼睛,竟然眨也不眨。

我抬手擦了擦眼角,看见手机上的计时器已经快一分钟了。

果然,这是不知道谁做的恶作剧。我误会了保安,也猜错了自己的处境。

我打气般地勉强勾起唇角,却正看见猫眼里的半只眼动了一下。

很快,但我的的确确看到了。

惊叫声再难抑制,我跌坐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还没缓过神,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又吓得我一激灵。我木讷地转头,看见了小区群的通知。

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是最真实的救命稻草。我紧攥手机,果然看到了社区网格员私信我的通知。

这次是真实的。社区工作人员带着大白,正在赶来我家的路上。

手机机身刚刚震动,我就飞快地接了起来。

就像刚才和保安说的那样,我请求社区工作人员悄声过来,帮我看一看我们家门口,到底有没有人。

电话那端答应下来,我则盯紧猫眼,全神贯注地看着视线里的半只眼。

机身再次震动的时候,我确定我又看到了那只眼在动。

我快速瞟了眼手机,社区工作人员清楚地给我拍了几张照片,不止我家门口,就连他来的路上,都没见到有人从我们单元出去。末了,还发来一段他来我们这个单元的全程视频给我。

这个明确得不容置疑的好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我不可避免地走了神。再看向猫眼时,那里已然清朗亮堂,是走廊的视野。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在怀疑自己之前是受惊过度出现了幻觉。

门外社区工作人员怕吓到我一样柔声叫我,甚至照顾到我的情绪,他们连门都没敲。我透过猫眼,能很清晰地看到一个穿着红马甲的大叔和防护服包裹下的医生姐姐。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让人安心,直到门关上,我还能听到社区大叔安慰我的声音。

我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并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轻松。

现在看来,我门口这个「半只眼睛」的确和猜想一样,并不是真的有个人站在这里。真正的疤脸男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可昨夜刚砸门骚扰过我,离开后不久就横尸街头,这真的是巧合吗?

而且,就算我门上被人贴了恶作剧贴纸,那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上午,贴纸里的内容又为什么和疤脸男人那么相像?

这些奇怪的状况一直困扰着我,我惶惶惑惑,蹉跎了一整天的假期,终于勉强放平心态,不再去疑神疑鬼。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我无奈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放下心来。

疤脸男人的话就像什么恶毒的诅咒,白天没有什么感觉,天色一暗,那些可怖的字眼就随着夜色充盈整间屋子。恐惧潜滋暗长,凉飕飕地爬满房间的每一寸。我一闭眼,就觉得身边窸窸窣窣,有人悬在上方注视我。

起身喝了杯牛奶,放了有利睡眠的歌曲,尝试了很多次可依然不能正常入睡,我索性放弃了。我想,不如就定一个零点的闹钟,等到了半夜,我起来看到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的话,肯定就能赶走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怀疑,重新正常生活。

刚刚调好时间,我食指一顿,伸手删了这个闹钟。

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只是想,万一真的有什么,那寂静的夜里,半夜骤起的闹钟声,一定会害死我。

我打算缩在被窝里,一直睁着眼,等着零点来临。

其实这间房里不可能有除我以外的人这件事,我是很肯定的。因为这间房结构简单,每个房间的屋形都一目了然。房间里从衣柜书柜到碗筷柜、储物柜,都是透明玻璃的。

而且我有一点强迫症,所以屋子里的摆设都是贴着墙,或者以其他规律摆放的,根本不存在藏人的地方。

所以疤脸男人说我屋里有人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回头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在说谎。

睁着眼睛硬挺真的很艰难,刚刚我还是想睡睡不着,偏偏在打定主意要清醒地等零点后,我立刻清晰地感觉到困意来袭,恨不得下一秒直接昏睡过去。

所以说是清醒,其实我也打了几个瞌睡。只是大概一直在意念里暗示自己不能睡,我才没有陷入深度睡眠。

又一次睡意弥漫,我几乎要挺不住了,突然听到一声塑料发出的「刺啦」声。

被子里的身体猛地哆嗦一下,我颤着手按亮手机,正好是零点。

我大气也不敢喘,甚至都不敢把头伸出被窝一点。

虽然决定要清醒地等零点到来,可我内心其实根本就觉得没事,这样做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心的。

可我没想到,零点到来的那个瞬间,我家里真的有声音。

我屏着呼吸,试着分辨有没有其他声音。

勉强找回一点理智,我咬紧牙关,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动。

不管屋里是什么,只要我不动,对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既然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那就说明他的目标不是我,只要我装睡装不知道,应该不会有事。

我闭上眼,努力平复不停乱颤的眼睫。虽然怕得快哭出声,我却一点异样都不敢流露,只努力地均匀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之前塑料声音响起的地方大概是厨房,但那一点声音之后,我再也没听到过任何动静。我的耳朵就像在真空中一样,什么也捕捉不到。

担惊受怕不知多久之后,我捂了一身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凝神细听,依然什么都没听到,最后迷迷糊糊间,竟然心大地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意想不到又实在昏沉,我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

睡了这么久,我却感觉还是没睡饱。坐起来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来了昨晚的一切。

日光明澈,那些恐惧战栗又藏回了深夜。我鼓起勇气,决定去外面看看。

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刚走到卧室门口,就明白了昨晚一切。

厨房地上,有一小袋塑料包装的糖果,我在卧室门口就看得见。

糖果的大袋包装就被我放在厨房的储物架上。昨晚拿牛奶出来热的时候,我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大包装,里面的糖果装得不稳,掉下来砸在了地上,正好被睡不着的我听到。

虚惊一场,我感叹自己现在真是杯弓蛇影。还好这是最后一天居家,我长舒一口气,决定明天就出去转转,把脑袋里这些不好的回忆都用美好的经历覆盖,不再胡思乱想。

但其实到了晚上,我还是睁着眼看天花板,直到过了零点,确认屋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声响后,才终于放心。

又一次入睡失败后,我一个鲤鱼打挺,按亮灯开始翻箱倒柜。

我在找之前买的监控。

这个摄像头我其实买了有一阵了,但收到后一直放着没装,如果没有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我或许都忘掉它的存在了。

妥善安置好摄像头后,我打开手机查看了监控画面,很清晰,也很有安全感。

有了这道保险,我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过手机看监控。

顾不得解封的喜悦,我径直扎进监控画面里,认认真真地盯着画面看。

我悬着心,仔细拉动进度条。好在画面一直是空空荡荡的,每一帧都安静得让我安心。但几个小时的监控太耗电,手机电量明显不够。我起身充上电,决定用电脑看。

像每天一样掀开电脑屏幕,等待开机的几秒,我轻松地哼着歌伸了个懒腰,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是很放松的样子。

电脑亮起的一瞬,我输入密码的手都是抖的。

因为刚刚打开屏幕的时候,我摸到电脑底部有细微的热度。

不止电脑底部有热度这一点,我桌子上还有其他异样。

我有个习惯,在用过电脑后,我会用酒精贴片给鼠标消毒。我清楚地记得,昨晚的贴片我没有扔掉,而是顺手放在了鼠标边上。

按照我强迫症的性格,贴片会被下意识贴着鼠标放置。

但现在,贴片反而是贴着电脑放置的。

有人动过我的电脑。

刚刚起床之后为了放心,我曾经拿着手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整个房间里完全是我睡前的样子,就连我刻意设置的「头发丝陷阱」,也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现在还没到社区工作人员上门帮我解封的时间,也就是说,门上的报警器还在。所以在昨晚到现在这几个小时里,如果有人从门进来,社区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甚至会有工作人员上门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这个人不是走门。

可是走窗就更不可能了。我自己住在一楼,深知一楼尤其应该防范偷盗,我在住进来的时候,就买了几个阻窗器,每一扇窗上都有。如果不是必要情况的话,我根本不会开窗。

不管怎样,这个人现在不在屋里,证明至少现在我是没有危险的。但我不知道这个人可能会在哪里,会不会注意到我的行为甚至表情。所以我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按开监控画面,一边站起身,神态松弛地去够手机。

手接触到手机的刹那,我浑身僵住,嘴角面具一样挂着的微笑,险些维持不住。

卧室窗户上根本没有阻窗器!

我编辑着报警信息,用最凝练的语句表达这两天以来的所有怪事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我买来阻窗器是研究过的,除非暴力砸窗,不然在外面根本动不了它分毫。

头脑过电一样,我几乎组织不出要说的话。我着急地仰头深呼吸,正看到电脑里播放的监控画面。

凌晨零点一分,我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查看监控画面。用酒精贴片擦拭鼠标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把贴片从鼠标旁边移到了电脑旁边。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监控里的自己,然后就看到,起身时我大概是困意上头,不小心蹭到了窗台,把阻窗器刮了下来。

回头看去,阻窗器确实在地上。它正好掉在了地上玩偶的身上,应该就是这样,掉下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编辑好的报警信息没有发出,我手指迟疑,却实在不记得昨晚曾经起来过。

但监控里的人的的确确是我自己。

如果真的是我的话,那阻窗器离奇离开窗台,酒精贴片移位,电脑还有热度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难道真的是我忘了?一切都是我自己吓自己?

想起之前我也有睡蒙了忘记前一天曾经做过什么的时候,我又有些动摇。摇摆不定中,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两声震动之后,我听到客厅传来两下敲门声。

声音很轻,像怕打扰了里面的人。

疤脸男人带来的恐惧还有残留,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到门边,扒住猫眼警惕地看。

我只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那人看上去是个年轻人,穿着很有个性的潮流衣服,我好像在哪见过。

消息是社区工作人员发来的,他们正在来的路上,准备帮我取下门上的报警器,所以提前通知我一声。

我刚刚回复了「收到」,手机就切换到了来电页面。

号码是平台提供的虚拟号码,但接电话的声音我还算熟悉,是总给我送快递的一位小哥,告诉我快递放在门口了,有时间可以取一下。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我一时有些发愣。直到看了物流信息,我才想起来是前几天买的香水,家里那瓶用完了,我又买了一瓶一模一样的。

刚刚退出页面,社区工作人员就发消息说他们到了。我听着门上窸窸窣窣,看着猫眼里红马甲来回移动。几分钟后,门被轻轻敲响,社区工作人员告诉我可以出门了,那个大叔走之前还提醒我门口有个快递,要我别忘记。

我开门一看,果然是香水快递。包装拆开,物品完好无损,商家还赠送了一个小礼物,外加一封店长的手写信。

小礼物是他们家新出的香水小样,我把两瓶香水拿进屋里,踩着门框拆开信读。

展开内页,淡淡的香气随之而来,信上只有几个字,我的愉悦凝在嘴角,快速拽上了门。

信纸哆哆嗦嗦砸在了客厅地面,我踉跄着后退,可那些字血红一片,再次撞进了我的眼。

「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节日快乐。」

前几天是有个节日。物流耽搁了一阵,按照正常时间来算,这份快递的确应该几天前到。用红字可能只是卖家想显得温暖一些,不像黑字那么官方。

可这个节日……根本不是给活人过的啊!

我头皮发麻,觉得地面上的红字都变成了血红的眼,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血腥味。

到底是谁!这封信又是什么意思?

「叮——」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划开接听键的一瞬我都是木讷的。

「不好意思阿鲸女士,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给您送错了快递,因为两份外观一模一样,地址又是一个单元的,我不小心就送反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回去,给您换一下。」

送错了?

我下意识跟着喃喃,头脑里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信息。

「一个单元的?你的意思是,我手里的快递是我们单元住户买的?」

可这礼物就算不是我,任谁拿到手,都会觉得瘆人吧?谁会买这样的东西啊?

「是的是的,真的抱歉,您手里的快递是 201 先生买给女朋友的,也是他发现不对的。因为要庆祝交往纪念日,那位先生发现他嘱咐卖家给的贺卡信封不在快递里,仔细看才发现是我送错了。」

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一股无名火反涌而上,我尽力克制,不想迁怒这位只是不小心送错货的快递小哥。

原来这个「节日」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是交往纪念日。

小哥还没上门,楼上的帅哥自己先下来跟我换货了。

用他的话说,反正都认识,也没必要麻烦快递小哥再跑一趟了。

我有些难为情地解释自己拆开了快递,也看到了那封信。帅哥倒不介意,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自己是因为写字太难看,才拜托店家写贺卡的。

这帅哥提起女朋友神色温柔,我也刚巧知晓对方并不是单身,从前隐隐动过的心思也就顺理成章地熄灭了。

如今没了什么绮思,我再看面前人也就不带天然滤镜了。这样看去,他的眼睛的确是幽黑无光,很是奇怪,甚至有点吓人。

帅哥柔声讲起自己和女朋友的二三事,听着他对女朋友的各种描述,倒也真的甜蜜。但我现在并没有听爱情故事的想法,我看着帅哥这张俊脸,总会想起那晚的疤脸男人。

可能是这几天的连锁反应,我现在几乎是风声鹤唳的状态,看什么都觉得可怖。

我草草地让谈话收尾,赶紧检查了包裹,拿回自己的东西之后立刻带上门,直把帅哥的一句「再见」失礼地关在门外。

大门再度关紧,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一身的汗。

这个包裹的确是我的,拆开来看也是我买的东西,里面只有张好评返现的传单,没有奇奇怪怪的信件,我靠着墙,又一次从崩溃边缘回来。

还没平复心态,我就毛骨悚然地看着玄关地毯上有个长腿蜘蛛,估计是刚刚开门换快递的时候外面爬进来的。

我最怕这种虫子,更怕细长腿的蜘蛛,一个愣神的工夫,那蜘蛛先一步登堂入室,细长的脚密密麻麻,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手忙脚乱,赶紧去茶几上拿面巾纸,险些踢翻刚买的香水。

再回头的时候,该死的蜘蛛已经不在客厅。我虽然害怕,但更怕现在不处理,这东西会晚上出现在我身边,甚至是床上。

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我泄气地走回卧室的时候,还真看见了它。

我卧室里床和电脑桌相对,门所在的那面墙和窗户正对,那只长腿蜘蛛就在电脑桌靠着的墙和门框所在的墙面交接的那条线上,离天花板也就几十厘米,暂时还趴着不动。

我顾不得害怕,赶紧从厨房搬来了前段时间买的梯子。

这个梯子本来是去年年底我买来想「扫棚」的,隔壁单元的姐姐当时告诉我,他们这里有春节前扫天花板的习惯。但我买来后一直懒得扫,梯子也就闲置着,没想到今天能在抓蜘蛛上派上用场。

蜘蛛离门框所在的墙更近,我把梯子架在门框旁,小心避开了门旁边我贴在墙上的穿衣镜。

好在爬上去的时候,蜘蛛还乖乖待在原地。我心底发麻,还是拿着面巾纸,硬着头皮去抓。

把蜘蛛包进纸里的刹那,我甚至感觉它在隔着纸咬我。两个指甲捏着纸团,我发狠地甩了甩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

正纠结把纸扔到地上我再下梯子蜘蛛会不会跑出来这个严肃的问题,我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

电脑桌靠着的墙、门框所在的墙面和天花板交接的那里,也就是刚刚抓蜘蛛那条线再高几十厘米的地方,好像有个小黑点。

我有点近视,加上平常也就是打扫屋子和地面,几乎没抬头仔细看过天花板。我不记得那里有没有污渍了。

难道是钉子?住进来之前,房东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不要自己在墙上钉钉子,这个虽然不是我钉的,但住进来我也没第一时间发现,房东会不会硬说是我啊?

我赶紧下梯子扔掉蜘蛛这个烫手山芋,看它冲进了马桶再也没有踪迹之后,我拿起手机,打开视频页面爬上了梯子。

我得尽量向房东解释这不是我弄出来的。

爬到最高阶,我才看清那不是钉子。

是一个摄像头。

很小,圆圆的一个黑点,正悄悄闪着红光。

说不上什么感觉蹿上了头脑,我脊背生寒,像被那个摄像头定了身。

原来我房间里的确有人。只是那人把眼睛装在了天花板,用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式藏在了我的眼皮下!

所以我这些天用来试探的陷阱对方一个没中。因为他在摄像头里看到我是怎么样、在哪里放了头发和纸条,他知道我为了应对他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等到零点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甚至装了监控,监控里也空空荡荡一切正常,不是因为家里是安全的,只是因为对方知道我睁着眼。

还有,早上我看到的也不是真的监控!

我碰掉阻窗器的镜头并没有明确照到哪里碰到,只是前一帧是我转身蹭到窗台,后一帧是阻窗器在地上,这完全可以剪辑而成!

还有酒精贴片从鼠标处移动到电脑处,一个倒放完全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这一切的成功根本不难,因为我的监控正好和他装在同侧!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他什么时候装的摄像头?

思绪杂线一样越拧越乱,我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下了两级梯子,眼冒金星地拨出了报警电话。

我一阵恍惚,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精神,身上疲惫无力,数种情绪挤来挤去,我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

报警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抬头,正好看到镜子里有双人眼。

那眼睛黑漆漆的,我刚刚把它关到门外。

201 的那个人!他正趴在我的窗户上!

我崩溃地跌到地上,不顾崴伤的脚,死命地拉扯窗帘,可那张奇怪的脸就像烙在我窗户上一样动也不动,窗帘盖过那双眼的瞬间,我看到他扬起了唇角。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眼前的情况,挤在墙角回忆自己住在哪里,接警的姐姐让我锁好门窗,他们十分钟就过来,我已经说不出话,只大睁着眼盯着窗帘。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他会掀开窗帘进来。

窗帘后面的影动了动,我跟着哆嗦一下,才稍稍回神。

他要跑!

不行,他要是跑了,我就完了。

我手脚并用地扑到窗前,头撞上一片坚硬才反应过来,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层玻璃。

影子消失,我绝望地把头砸向窗户,忽然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

「你给我站住!」

后来怎么到的派出所我已经不记得了,我看着警官姐姐的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没事了。

那个 201 的人本来趴在窗前是用相机在拍我,被一个社区的大妈看到了。他赶紧跑开,被大妈叫着追了一路,正撞进进小区的警方手里。

警察姐姐告诉了我所有情况,这个男人从我住进来就开始寻找由头装摄像头,我之前记忆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就是他计划装摄像头的那一天。

他假装借蜡烛,趁我找蜡烛的工夫打量了我家里的布置,确定了摄像头装在哪里。然后在我出门的时候,他悄悄潜进我家,安了那个摄像头,从此消失在我眼前。

他监控我这么久,早把我的生活习惯分辨得清清楚楚,包括我的喜好。

而那个快递包裹根本不是送错,据他自己承认,那是他在「示爱」。

他所谓的女友,就是我。

警察姐姐送我回了家,可一路上我还是频频回头,总感觉哪里都有人在盯着我。

六神无主地在房间里待了一会,我发消息给房东,告诉他我要搬家。

房东是个很爱占小便宜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他还叫嚣着告诉我不退租金,而且墙面的损坏要算在我头上。

我无意和他纠缠,只把他全部要求一一应下。

可挑房子也需要时间,我一夜没睡,终于找到一套合适的,但房主告诉我三天后才能搬过来。

我没有办法,但这间房我真的一天都不想住了,甚至我自己的行李东西,我都全部不想要了。

再三求过新房房主后,那边还是说三天后才能住进来。我捏着包,决定出去住酒店。

战战兢兢地走到单元门口,我碰到了隔壁单元的姐姐,她和我一墙之隔,之前「扫棚」的说法还是她告诉我的。

回忆涌上心头,我只恨当时为什么没听她的,勤快地扫一扫天花板。那样,我当时就能发现这个摄像头。

隔壁姐姐也知道我的事,现下看我拎着小小的包,也猜到了我是要出去订酒店。她人很好,叫我不要去,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来她家住几天。

虽然觉得很打扰对方,但我实在太害怕了,我觉得就算是出去住酒店,我都没办法正常睡觉。所以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她,赶紧挤进了她家。

进了她家里,我有点拘谨地站在原地,姐姐热情地招呼我随便坐,一边拿起茶壶要给我泡茶。

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就在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让她不要泡茶了。

她不依我,要我先去客厅坐着,她说一会再帮我热杯牛奶,让我好好睡一觉。

我捏着塑料瓶踱进客厅,基本上是一步三回头,觉得实在麻烦了她。

姐姐家的客厅不像我家那样摆了沙发,只有一张躺椅,而且摆放布置也都完全不同。

刚坐在躺椅上,恍惚听见了什么东西响,我腾地起身,惊弓之鸟般地四处看。

姐姐看我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们都知道这座楼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她安慰我说可能是谁家的闹钟或者手机,和她住在一起真的不用那么害怕。

其实刚才的声音我怎么听都觉得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但我还是尽力平复自己,不想给她带来过多困扰。

迟疑半晌,看着姐姐担心的样子,我最终还是捏起水瓶,狠狠灌了几口水,决定把心里怪异的想法压下去。

姐姐告诉我她要先去做饭,要我看看电视或者听听歌,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要胡思乱想。我满口应下,也的确打开了电视,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电视里正在播一个探案类节目,以前我可能还会好奇地看一看,现在我完全没兴趣,只想快点换台。

但遥控器我看了一圈都没有,姐姐说就在客厅,要我找一找,可能是她落在哪里了。

我四周看看,又俯身在茶几底下找,目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定在了我家和她家连着的那面墙上。

她家这面墙后面,就是我的卧室。

我们两家的版型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从她家这样看,好像我卧室凸出一块,占了她客厅一些面积呢?

我皱着眉,又听到了之前的铃声。

耳朵捕捉着那个缥缈的声音,我看着姐姐家客厅凸起的那一块,只觉得毛骨悚然。

别的声音我已经听不见,我像被蛊惑的人一样追着这个声音,试探着在姐姐家的墙上按了按。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过度紧张,可没想到,墙真的被我推开了!

我看到的不是我家的卧室,而是一个小空间。

或许应该叫它「一间房」。

四面墙全贴满了我的照片,铃声就来源于那面和我的床隔了薄薄一层的照片墙,墙上挂着一个计时器,应该是每天特定时间都会响起。我之前觉得熟悉,是因为睡觉的时候会听到,我下意识以为是隔壁姐姐的闹钟。

原来这个声音来自我们两家中间。

这间房面积不大,东西却很全,吃食水果摆得规律整齐,刚刚我推开的门边有一个一人高的黑杆子,杆子由上至下竖着排了三个风扇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杆子旁茶香沁鼻,一个小巧的茶杯摆在茶壶边,杯上热气氤氲。

茶杯所在的小几上,摆着一盘象棋。盘下三个兵,两黑一红,黑帅也在盘下,但其他黑兵却已经深入敌营,应该是随意摆的残局。

小小的空间里有四台电脑,三台正登录微信,从左到右依次是 201 男人被抓之前和我的微信聊天页面、202 女孩烦恶地指责我半夜扰民、101 老夫妻中老伯发给我的语音。

页面上是老伯微信界面的那台电脑,前面还支着一个变声话筒。

而最右边的那台电脑,上面正动态显示着我家每一间屋子的监控画面。

我心神震颤,浑身僵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一旁的本子吸引。

那个日记本是摊开的,上面的字好看又清晰,我一眼就看清楚了。

「她每天鲜活地出现在我窗前,裙摆蹁跹,姿容妍丽,真是一幅精致的壁画。」

我目光下移,纸页下方描了一个人影,寥寥几笔,我却已经认出那是自己。

「我的壁画被外面的野人吵到了。真是扫兴,不能看到她乖巧的睡姿了。不过,她会不会受到蛊惑,想要跳出画面呢?」

画里的背影正瑟缩着趴在猫眼上看。

「聪明又胆怯的小兔啊,你为什么没想到回头看呢?」

这张是我在梯子上看到摄像头的那一刻。

我的理智清楚地告诉我现在应该马上转身离开,但密密麻麻的照片视频、还在拍摄的监控画面,还有手中的日记本,都把我牢牢钉在了这里。

本子上的画面和回忆里种种异样一一呼应,冲击着我震颤的神志。

这个本子前半部分是封住的,我翻遍后面所有能看的纸页,发现上面全都是我,各种时候、各种神态的我。

最后一张纸上没有画,只有几个鲜红大字。

「阿鲸,刚刚看到的,你还满意吗?」

日记本脱手砸在了地上,惊惧在这一瞬化成了求生的动力,我好像终于从之前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拔腿扑向刚刚进来的「门」,却发现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关得严丝合缝。

他要把我困在这里!

我蓄满力气,刚要向这个单薄的门板撞去,就听到外间一声狐疑的质问。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隔壁姐姐!

对方根本没给她任何回复,甚至一点犹豫或者迟疑的时间都没有。隔壁姐姐的问句刚出口,尾音就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很刺耳的噪音。

好像是…电锯!

我心里说不上是愧疚恐惧还是逃过一劫的庆幸更多,但的确因为外面的声音理智回笼,头脑清醒了一些。

眼皮疯狂跳动,后背全是汗,我知道如果刚刚我撞开这个门,一定会和那个男人正面相遇。

可是,就算不撞开这扇门,那个人只要处理完外面的隔壁姐姐,一样会对付里面困着的我。到时候他想做些什么,根本就是瓮中捉鳖,我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不能坐以待毙,可撞开门出去和在这里等着是一样的结果,差的只是时间问题。

不对!这里一定不止这一个出口!

这个人既然能在这里监视我这么久,又不知什么时候装了很多个摄像头,那就说明他一定在我家也是来去自如的,应该不止隔壁姐姐的墙上有门,我家的墙上也会有!

这间密室和我家墙相接的部位就是那面照片墙,墙上密密麻麻,全部是我的照片,我狠狠推了几下,并没有任何一点像是有门的触感。

神志被绝望和恐慌裹挟,我头皮发麻,连骨头缝里都过电一样,涨满了绝望。

可所有尝试都无济于事,这面墙上真的没有任何地方能推开。

我不甘心地用全身的力气顶向墙体,忽然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控制?

生的希望再度迸发,我狠命地撕拽着照片墙上的照片,手上冰凉又火热,我瞪着眼睛,仔细盯紧照片脱落的部位。

和我想象中相同的是,我看到了墙体上两条竖着的细纹,这面墙上的确有门。可我扯下了一整面墙上的照片,也没发现任何机关按钮。

我呆愣地面朝墙面站了几瞬,终于万念俱灰。

就是这个瞬间,我忽然意识到,墙外面的电锯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脚步声。一声一声间隔不算小,好像能听出脚步声主人的放松惬意。可这声音在我耳里,却不啻死神的召唤。

我急急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可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后颈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人呼吸的温度,在密室里乱翻的双手抖得完全控制不了。

「咔哒。」

门开了。

脑中险险绷住的弦断裂,我眼冒金星,却忽然辨别出,声音好像来自左手边。

刚刚的声音是我家墙上传来的,开的是靠着我家的那扇门!

我一秒都不敢耽搁,猛地推开门的刹那,我听见了身后的门响。

那个人进了密室!

狠力甩上连着我卧室的门,我拼命推一旁的衣柜,一边死盯着那扇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力气惊人,和门高度相同的柜子竟真的被我推了过去,牢牢地抵住了密室和我家连通的那扇门。

我把身边的架子花瓶都推到地上,从卧室左侧的密室门到房间右侧的、我原本的卧室门,我都急急扫下来一堆障碍物,祈求万一是最坏的结果,这些东西能暂时绊住他的脚步,帮我拖延时间。

看着纹丝不动的衣柜,我稍稍松了口气,密室门的开口在我卧室左侧,堵住了它,我就暂时是安全的。

密室里男人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大到推开被柜子堵住的门。我想,就算他最终破门而出,那这个柜子为我拖延的时间,也足够让警察上门了。

一地狼藉,我站在卧室门边,翻着衣袋裤袋的手忽地停下。

手机不在我身上!我根本没有办法报警!

花瓶坠向地板溅起的细微安全感瞬间摔回地面,我绝望地想起,手机在邻居姐姐家。

我只有一部手机,取回来根本不现实,所以无法通过电话报警。

可出门求救同样危险,这边迟迟没有动静,我无法确定密室里那个人有没有从邻居姐姐家出去,会不会进我们这个单元,等着我开门逃跑。

对!我可以跳窗求救!

手脚并用地扑向窗边,扯开窗帘的刹那,我看见窗上正贴着一张人脸。

「啊——」

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退后几步,却被脚边的障碍物绊倒在地。

那张人脸阴狠可怖,在半挡着的窗帘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狰狞。

我哆哆嗦嗦地在地上摸索,急中生智地举起充电宝,朝着窗外和密室门那侧大声叫喊。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最好不要进来,警察马上就到,如果你们不进来我可以不追究,但如果进来你们一定坐牢!」

窗外的男人果然没有进一步动作,我飞快扯上窗帘,不知道密室里的男人有没有相信我的话,也不清楚这个男人现在依旧在密室里准备冲进我家,还是已经离开密室,走了邻居姐姐家的门,进了我的单元,在门外等着我开门。

如果他在我家门外,那我现在应该去客厅,在门前告诉他我报了警,这样他肯定不敢进来。

「宝贝,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啊。你的手机明明在隔壁桌子上,喏,我帮你拿来了。」

脖颈寸寸僵住,充电宝被我攥得咯吱响,我宁愿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可我头脑清醒,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大脑根本不想转身,我甚至想像鸵鸟一样钻进地上,或者他直接结果掉我,也不愿意再受这样惊悚的折磨。

但身体确确实实机械地转了过去,理智告诉我,只要他没抓到我,我可能就有逃命的机会。

我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密室和卧室连接的墙的右侧,那个男人眉眼带笑地站在墙边。

「乖乖,你该不会以为只有左侧有一个门吧?」

我一手扯着手边的背包,呆愣地看着他,神态僵硬,面部肌肉不受控地疯狂抽搐。

男人见我被吓愣了,他看上去很是满意,颇为悠闲地靠了靠他身后的门。

就是现在!

我突然前甩胳膊,背包脱手而出,扑向墙边的男人。男人明显一怔,我用尽全身力气冲出了卧室。

大概是被吓狠了,我脱离了之前六神无主的情绪,头脑反而变得清明。快跑到次卧的时候,我争分夺秒地在脑子里选择了该跑向哪个屋子。

厨房走窗户也能出去,但家里的窗户都被我装上了阻窗器,要想开窗出去势必浪费时间。

平常用来保护自己的阻窗器,关键时候竟成了拖后腿的催命符。我狠狠咬牙,冲向了客厅。

虽然这个男人的同伙还在窗外,但走门的动作耗时最短,而且只要打开门冲出单元,我的呼救声就能传出去,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而且,或许我冲出去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同伙还没来得及赶到我家门口呢!

「阿鲸,跑什么啊。我又不会伤害你,你何必躲着我呢?」

身后男人好像并不着急捉我,语气也还是和缓的,甚至算得上温柔,好像他真的不打算伤害我。

如果不是我刚刚看到了他手里的刀,我没准也会被他的话迷惑,停下脚步试着和他谈判。

我听着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反而更加心急,险些摔在地上,好在我抠住墙壁站稳,继续拼命挪着不听使唤的脚。

「阿鲸,你不回头看看我吗?你要是开门出去了,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身后男人的话就像敲响的丧钟,我急得泪眼蒙眬,绝望地发现客厅到玄关的路居然这么长。

「阿鲸,看看我,你看看我!」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我耳畔发出的,我头皮都快炸开,豁出去地扑向门把手。

打不开!

门把手发出剧烈的声响,我不可置信地反复按压,可还是打不开!

我崩溃地嚎叫出声,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边掰着门把手,一边使劲撞门。

一切都没有任何用处,门根本就打不开。

或许是知道我会面临什么,我即便知道完了,也还在推门撞门。

直到后颈微凉,一丝气流擦过,紧接着一只手搭上肩头,手上的血点顷刻殷红了我的衣服。

「怎么这么不听话?乖宝贝,你说,我应该怎么罚你?」

我浑身脱力,血腥味呛进鼻腔,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来。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样子。

这个人看上去儒雅随和,根本不像个变态。甚至他的长相气质都很好,如果走在路上,没人能把穷凶极恶这个词和他联系上。

男人见我顺从转身,他的手也就不继续搭在我肩头,转而滑下去,牵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可怖,上面沾着黏腻湿滑的血,我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小可怜,你的手受伤了。」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鲜血淋漓,应该是在密室里撕扯照片的时候割坏的,我竟然一直无知无觉。

「这么好的皮囊,不该破损啊。」

男人轻轻叹息,我却瞬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破损的皮囊,留着也没有用。

腕间力道变大,我惊惧地想要张口求饶,呜咽了半天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举起刀,对着我的面庞比量。

我浑身战栗,却因恐惧失声,只能等着最后的审判。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我和男人俱是一震,男人手中的刀险些划破我的脸,他偏了偏刀,眉眼间第一次出现一丝不确定的情绪。

从那抹极浅淡的情绪中,我读出了什么,联系现在依然在持续的敲门声,我的心脏跳得剧烈。

男人示意我说话。

「谁呀?」

终于在恐惧里找回了声音,我尽量忽视脖颈上横着的刀,语气还算平静地问出了声。

「阿鲸丫头,是我呀!」

是那天来给我做核酸的社区大叔!

「阿鲸啊,你怎么样啊,今天还害怕吗?一切都好吧?」

这个声音,是之前帮我逮到 201 偷窥我的男人的那个社区大妈!

他们应该是怕这件事给我造成什么心理阴影,特意大白天来看我。

那么我可不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他们我的情况!

「你别怕啊,也不用开门,我跟你大爷就是来问问,担心你害怕!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啊!」

「诶,孩子,你怎么不说话呢?」

男人点点刀尖,要我回应。

「你知道该说什么宝贝,要是说得不好听,我手里这刀,可能就不听话了。」

男人凑在我耳边低语,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我屏住呼吸,生怕被刀割破喉咙。

眨眨眼后,刀尖稍离了些许。

「大爷大妈,谢谢你们,我没事,挺好的。」

绝望地说出这几个字,我内心不停祈祷门外的两人能从我的话里听出些端倪。

可事与愿违,他们在嘱咐我有事找社区之后,真的离开了!

最后一条生路断了,我后背满是冷汗,连心都冰凉。

完了。

男人挟持着我,把我绑在了椅子上。

我不是没想过反抗,可这人是高大有力的类型,我根本挣脱不开。如果强行反抗,我一定会死得更快。

「求求你,你放过我,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你了……」

我放入语气,尽量表现得楚楚可怜,希望能打动这个男人。毕竟,密室里全是我的照片,他一定是很喜欢我。没准我表现很好,他会考虑留我一命。

「你为什么要跑呢,我的小可爱。」

刀尖描摹着我的轮廓,男人面色不变,语气依然云淡风轻。

我怕极了,男人却完全不理会我的求饶,只没完没了地诉说着对我的爱意。

「门打不开是你做的,对不对?」

求饶没有用,我索性心一横,决定开始拖延时间。

「我让你回头看看我,你却拼命向前跑——那扇门就这么好?你看,我说了不回头你会后悔,你偏不信。」

「那窗户外那个人呢?他走了吗?」

我想起刚刚拉开卧室窗帘看到的那张脸,还是忍不住战栗。

「嗯,也可以这么说,」男人笑得恶劣,「其实,那只是一张图片。虽然你所有房间的窗户外面都有,而且长得也差不多,但我完全不怕你会发现。毕竟,一只受惊的鸟儿,看到稻草人也会吓破胆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窗户外面根本没有人!

我绝望地想,如果刚刚选择跳窗,现在我一定已经获救了。

「那昨晚的疤脸男人呢?是不是你杀了他?」

男人回到密室里拿出了一整套刀具,在我面前一一摆开,唇角微勾,欣赏着我过度惊惧下失去血色的脸。

「你误会我了宝贝,我怎么可能对那样一张脸下得去手。是我的傀儡,帮你解决了这个吵闹的苍蝇。」

我强迫自己不能闭眼,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害怕。

「所以疤脸男人真的是来救我的,但我和他从没有交集,他怎么会知道你在我家……他认识你!」

男人停止了对刀具的摆弄,转而从一旁拿起了一个厚本子。

那个我刚刚在密室看到的,前半部分密封,后半部分全是我的画像和照片的日记本。

「阿鲸,刚刚看的时候没打开前面吧?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我注视着他的神色,知道面对这种人,我表现得越镇定,越超出他的意料,能拖延的时间也就越久。

「这里面是你监视疤脸男人妹妹的日记,对吧?」

男人脸上飞快掠过一丝惊诧,眼里的意外我看得清楚。

「不愧是我看上的美人,真是敏锐又聪明啊。」

话音未落,他打开了前半部分,翻到一页,递给我看。

那一页像手账一样,上面贴着淡色的一层薄膜,形状有些像枫叶。

「这是什么?」

我猜到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没办法不问出口。

「一只手。」

「疤脸男人妹妹的手,怎么样,漂亮吧?」

「只是可惜,剥开的时候坏了一点。你放心宝贝,对待你,我会用十足的诚意和耐心,一定不会弄坏。」

男人说着,捏起了地上的一个东西。

我拼命抑制住自己想挣扎后缩的动作,赶紧转移话题。问话出口的时候,我齿关都在打颤。

「疤脸男既然那天凌晨已经死了,那为什么早上又会出现在我的猫眼里?这也是你做的吧?」

「没错,用的就是密室里那架全息投影仪。宝贝,你当时信以为真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原来他密室里那个一人高的黑色杆子是全息投影仪。

「所以疤脸男人就是象棋盘下的红兵,你让所有人以为 201 的男人偷窥我,让他做你的替罪羊。又让隔壁姐姐引我过去,这就是盘下两个黑兵……那个在盘下的黑帅,是你!」

男人不置可否,他上前一步,专注地打量着我,目光温柔似水,手里寒光清晰。

「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我的宝贝。不过,现在是时候了,我们一起,制作一幅美丽的壁画。」

「等等!」

刀尖逼近,我终于无法继续伪装下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我,你日记上说最喜欢我这幅壁画,因为灵动可爱。你要是动手杀掉我,这幅画会失去灵气!」

「你大费周章地为我安排三个邻居,又登陆他们所有人的微信和我沟通,在我家装满了摄像头,还每天趁我出门或者睡觉的时候在我杯子碗盘里涂药,让我睡得无知无觉——你不嫌麻烦地做了这么多,初衷一定是想我好好活着对不对!」

「你放了我好不好,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恢复原来的生活,一起在家里,这样多好啊。」

我特意用了「我们」这样的词,想让他更有代入感。但话出口,男人的神色并未松动,甚至好像没有犹豫。

「因为你不乖。灵动的画固然好,可若是画上的人心思太多,想要跳出画框去,那就不好了。」

不顾我的哀求,男人一步步逼近,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刺痛感并没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我急急睁开眼,正看到男人被扑倒在地!

警察控制住了男人,也解救了我。

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我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男人被带走,我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那时的我没想到,那一眼竟成了我多年的梦魇。

他非但没有惊慌,或者是计划被破坏的懊恼,反而朝我笑了一下。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却还是被他冰冷诡异的眼眸瘆得后颈一凉。

反复跟警察姐姐确认他不可能再跑出来监视我后,我终于、终于真正放下心来。

警察姐姐送我到家门口,社区的大爷大妈就围了过来,他们反复拉着我左看右看,热闹的担心击碎了日夜的恐惧,我真心实意地向他们道谢。

特别是刚刚敲我门的那位大爷和大妈。

「真的特别感谢您,如果您和大妈没报警,我现在可能已经……」

「哎呀孩子,这还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我们只是帮着报了警而已啊。还好那天半夜疤脸男人敲门吓到你之后,你就事先和我们讲好了,说回答『我没事』就是求救。要不是这样,凭刚才那个语气,我们还真听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大爷大妈都摆摆手,告诉我不要担心。我还是握着大妈的手,格外感谢她。

「您救了我两次了,真的太感谢您啦。等我安顿下来,我一定回来看您二位!」

听说我要搬走,大爷大妈们又反复叮嘱我,一定要看看这新房东是个什么人,他们更是提出要和我一起看房,检查有没有摄像头暗门什么的。

盛情难却,但那个房东要我三天后看房搬入,我还是婉拒了大家的好意。

得知搬新房还要等几天,刚刚救我的大妈热情地叫我住在她家。她说自己常年一个人住,正好缺个伴。现在我再住在这里肯定害怕,不如就搬去和她凑合两天。

我实在觉得麻烦人家,但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说,我自己心里也的确害怕,最终还是和大妈去了家里。

不得不说,和别人一起住就是比独居安心。特别是大妈健谈又热情,我那些残存的恐惧、尴尬和难为情没多久就一扫而空了。

大妈让我随便坐随便看,她拒绝了我的帮厨,说是她老伴走了以后很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非要给我做顿饭压压惊。

我推辞不过,就先拎着行李到她为我准备的房间,准备先简单收拾一下,再出去帮她。

这间房是大妈自己的房间,她刚刚抱了自己的被褥去隔壁房间,又给我换了新的。我收拾好床面,椅子上堆着大妈的两件衣服,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清洗。

我捧起衣服,正要问大妈要不要帮忙放进洗衣机,衣服忽然在怀里打了滑,一张字条旋着落了地。

纸条就是很普通的便签纸,应该是大妈口中那个早就和自己闹掰了的孩子留下的。我笑了笑,大妈说是再也不认这孩子,却还是悄悄存着他写的便签。

上面的内容很温暖,就是提醒她天冷加衣、记得吃药之类的话。

只是纸上字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便签纸已经泛了黄,字迹略显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漂亮流畅。

很像……密室日记本的字迹。

那个不在棋盘上的黑帅!

我忽然想起,当时想拖延时间和密室男人对质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黑帅,是我先入为主,以为是他!

终于意识到什么,我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冲向门口,眼前却一点点模糊。

陷入混沌前,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刀具的碰撞声。备案号:YXA1DYbnKKFnBZryNPfJE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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