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些短篇虐文啊完结的那种?

我原以为我是女主,直到师父带回来了个小师妹。

小师妹娇憨可爱,来了不过一月,一下子吸引了凌霄峰众人的目光。

而我,逐渐成了边缘人。

我叫穆沉栩,是云生尊上唯一的徒弟,凌霄峰的大师姐,十五岁筑基的天才。

那日师父历练带回来了个小姑娘,她裹着师父的白色长袍,执意牵着师父的手,而后师父纵容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我看了他们相交的手,回神。

「师父回来了。」

穆云生愣了愣,然后对我道:「这是阿芸,日后便是你的师妹。」

薛灵芸闻言脆生生地喊我师姐。

1

薛灵芸进山门那刻,我听见一道奇怪的声音。

「女配逆袭系统提示您,攻略清冷仙尊穆云生,进度百分之十,系统奖励 10 点,宿主可任意加在你需要的地方。」

「加在武力值吧,女主不是天才么,总不能我比她差吧。」薛灵芸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小师妹很讨人喜欢,整个凌霄峰不论男女都喜欢她。

自然也包括穆云生,我奉在神坛上的师父。

那日我收集山间新雪,为穆云生沏好了茶。

我知他素来爱我酿的酒,喝我沏的茶,多年来,我便也一直留着这个习惯。

云生殿内小师妹娇俏的声音很是灵动好听,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师父,你尝尝嘛,好吃的,天底下可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

她拿着一块咬过的白色糕点朝穆云生嘴边喂去,穆云生拿着书,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无奈,却并未阻止,那咬过半边的糕点几乎碰上了他的唇瓣。

「师父不爱吃甜的。」我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薛灵芸轻轻「噢」了一声,手却依旧不饶地举着,小声嘟囔:「真的很好吃,师父你尝尝。」

他最终还是耐不住薛灵芸,吃了那半块糕点。

我想说些什么,穆云生只淡淡看了我一眼。

「偶尔吃一块无妨。」

我于是不再说话,离开时,我听见门内娇俏的声音又响起。

「呜呜师姐的茶好苦,师父你怎么爱喝这种,难怪师父都不爱笑的,师父你笑笑,师父笑起来可好看了。」

然后便传来穆云生的声音:「别闹。」

话虽这样说,言语中却并没有责怪的意味。

我脚步一顿,似乎能想到说这话时薛灵芸的神态,整个人贴在穆云生的身上,手指胡乱摆弄着他的脸,而后我又听见了那道奇怪的声音。

「攻略穆云生进度百分之二十……」

或许是我平日不会做人,看不清旁人对我的积怨已久。

那日我进练功场,便听见众人的议论。

「大师姐平日严苛,非得要求别人和她一样,以为人人都有她这样的天赋。

「反正这修炼我是一天都练不下去了,谁爱练谁练吧。」

说话的人是陆叙,我自小护着长大的师弟。

薛灵芸笑着安抚道:「师姐只是不懂我等平庸之辈的苦恼。」

说话的人是陆叙,我自小护着长大的师弟。

她嘿嘿一笑,陆叙被她吸引,两人脑袋几乎凑在一起。

「你想啊,这修仙的岁月无边无际,要是天天修炼那多没意思啊,我们自己给自己放几日假,想干吗就干吗,那多好啊,难不成你们修炼就是对着这些枯燥的功法嘛。」

周围苦大仇深的人仿佛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他们一言一语地说着我平日的事情,说我平日不爱笑,看着让人发怵,说我平日严苛,比万兽山的母老虎还可怕……

我知道他们平日说我古板无趣,可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在他们眼里,如此可恶。

我忽然觉得心寒,看向陆叙,对他们道:「凡人修仙需踏过鬼门山,摄魂阵,锁妖塔,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块阶梯,才有万分之一困难得到这个机会。」想了想,我又道,「修仙岁月的确漫长,但修仙就是为了长生,那才是最没意思的事。」

陆叙看着我,讷讷息了声,小声道了句:「师姐。」

我冷着脸,看着人群躁动的模样,只淡淡对他道:「自己去思过崖领罚。」

我目光落在薛灵芸身上:「你们今日修炼的功法,落不到我身上,所以若是你们谁今日不想修炼,我也管不着。」

薛灵芸看着我,满脸倔强:「师姐,你不觉得你对陆叙过于严苛了吗?

「刚刚那么多人说话,你为何偏偏只罚陆叙,你不觉得你有失公允吗?」

「系统提示攻略人物陆叙好感度百分之二十。」

冰冷的声音响起,我骤然回身,看向陆叙。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然后开口问道:「师姐,为何只有我一人要去思过崖。」

我蓦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陆叙……」我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我垂下眼睛:「你不想去,那就不去吧,日后我也不会管你了。」

我看向对面的人群,他们的目光或敬畏,或躲藏,还有暗藏的一些厌恶。

我轻易捕捉到他们的情绪,唯有陆叙,他满脸惊慌。

陆叙自入山门便一直由我照看,我教他修炼,带他打妖兽,他根基不稳初入筑基时,我甚至替他挨落下的天雷。

如今旁人不过为他说了几句话,便轻易获得了他的好感。

他急急忙忙上前,拉住我的手,声音依旧是往日的撒娇姿态。

「师姐,我错了。」

我甩开他的手,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又是这套,犯了错永远都是这套。

「你不是小孩子了。」

他怔愣了两秒,眼里的受伤一闪而过。

他在我的承欢殿外跪了一宿,薛灵芸就撑着伞陪了一宿。

见我开了门,陆叙站起身,想要靠过来,许是跪了太久,他脚步有些不稳,摔在我的跟前。

我往回退一步,皱了皱眉,他伸手拉住我的裙子,声音微弱又可怜。

「师姐,别不管我,我去思过崖领过罚了,别不管我好不好。」

我扯回裙子,垂眼看着他。

薛灵芸扶住陆叙,开口带着控诉与指责:「大师姐,陆叙跪了一晚上,这么冷的天,他没有使用术法,修士虽身体强健,但是总归是会难受的,你修为这么高深,明明就知道他跪在外面,却不理不问,难道你就这么不近人情吗。」

此时那声音又响起。

「系统提示攻略人物陆叙好感度百分之三十。」

我看着她和陆叙,忽然觉得有些嘲讽。

我敬重的师父,自幼护着长大的师弟,都对这个来山门不足一月的姑娘青睐有加。

与她接触下来,我也逐渐摸清了一些事情,比如,薛灵芸不属于这片大陆,她绑定了一个女配逆袭系统,而他们口中的女主,便是我。

我精通各类修炼术法,可不精人情世故,不精猜测人心。

所以我不懂为什么朝夕相处的付出与情谊,比不过他们相处的短短一月。

人心难猜,那我便不猜了。

我看着陆叙:「日后别再来这一套了,也别再来找我了。」

陆叙眼里的光暗淡下来,昏迷过去,我转身离开。陆叙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我一直拿他当成我的亲人来看,只是他着实让我伤心。旁人说我冷血无情也罢,严厉苛责也罢,可唯独陆叙说不得。

我对他那样好,他得了好,不记得也就罢了,可总要他明白,没人该对他这样好。

2

近日发生的事情让我心烦意乱,我想着陆叙,思绪被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我下意识朝声音那边看去。

沈渊的声音懒洋洋的。

「偷喝了酒,我告诉你师父去。」

少女带着醉意的娇哼响起:「大师兄,求求你,别告诉我师父好不好……」

她抱着沈渊的腿,脸颊红红,我闻到了空气里桃花酒的香味。

「那你打算怎么贿赂我?」沈渊抱着剑,居高临下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人。

少女顿时手脚并用爬到他的身上,然后快速吻上了他的唇瓣。

「亲你一下好不好。」说完,她咯咯笑起来,然后睡了过去,只余下身体僵硬的沈渊。

「攻略人物沈渊好感度百分之二十……」

我听着这道声音,垂下眼睛,那种无力的感觉又上来了。

我皱了皱眉,他抱着怀里的人回身,与我的目光对上。

他身体僵硬,抱着的人摔在雪里,发出砰的撞击声。

「阿栩,你听我说,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我朝他摇摇头:「不用解释,我看见了。」

沈渊笑了笑,忽然道:「反正你也不在意是不是?」

我有些疑惑,而后道:「我知那是个意外。」

他抱起地上醉得一塌糊涂的人,走时看了我一眼:「阿栩,你对感情一事,总是这么不放在心上。」

我愣了愣,站在原地。

我躲在思过崖的山洞里,却没有修炼,我想到了沈渊。

他是凌霄峰的大师兄,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在凌霄峰外也是很受人追捧。

我们的婚约是三位尊长订下的,犹记得沈渊当时很是高兴,看着我道:「能与阿栩结成道侣,是我三生有幸。」

婚事订下那日他准备了很多糖,用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灵石,见人便分了一块。

我记得那日沈渊笑着凑到我面前,将满满一袋的糖塞在我的怀里,声音是藏不住的欢喜:

「阿栩,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那日少年与今日冷冰冰的沈渊重合,我便愈发觉得心烦意乱。

自那日后,我似乎和凌霄峰的人产生了淡淡的隔阂。

薛灵芸每日同他们一起打闹,笑声都传到了我的承欢殿,可我一来,他们又止住了笑,对我依旧恭敬,却又有哪里不同。

我去找了沈渊,给他带了几壶我酿的酒,到底是朋友,我下意识想修复我们之前的关系。

沈渊看着我的眉眼松动了下,表情依旧冷冷的,我皱着眉,分不清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喜欢吗?」我于是开口问。

「阿栩,你真的在意我吗?你除了修炼,你还会干别的事吗?」

我愣了愣,看着他的眉眼,觉得有些陌生。

近日绷紧的神经忽然断裂,我夺过他手里的酒壶,砸在地上。

「是,我除了修炼,一无是处。」

沈渊愣了愣,似是没料到我的动作,我转身离开,甩开了他拉住我的手。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比试那天,那日薛灵芸展现了惊人的实力。

筑基初期的她打败了金丹中期的我,比试时,我又听见了那奇怪的声音。

「宿主积分是否兑换……」

「是。」

下一秒,我就被她的掌风拍得摔在地上,必赢的局面在话音落下时扭转,我听见台下弟子的欢呼,喊着阿芸的名字。

我站起身,胸口染上鲜血,像落了一朵朵红梅,我眼中那些人的样子开始重叠,耳边只听见众人的夸张和惊呼。

「小小年纪便已经突破了筑基后期,甚至打败金丹期的修士,天元大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他们夸着她,如同当年夸我一般。

而台下的人,喊着阿芸的名字,宛若最忠诚的信徒。

她突破了,在雷劫打下的瞬间,白衣仙人从天而降,将她揽在怀里,天雷落下得愈发厉害,落在他身上,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系统提示攻略人物穆云生好感度百分之四十五……」

嗯,那是我最敬重的师父,是告诉我,修道之人,不为长生,万事从善的人。

民间万魔作乱,他说修仙者是为除魔卫道而生。

看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忽然间明白了沈渊的话,我除了会修炼,真是一无是处。

所以落到今日,我才知,我是那样地让人讨厌。

我觉得不甘,自踏上修道那日起,穆云生便教我。

「修道者需勤勉,一个脚步一个脚步走得踏实,打稳了根基,方能成为强者,守护想守护的东西。」

于是我日日夜夜不断修炼,不曾懈怠,可都抵不过她通过别人的喜欢,便轻而易举获得的一切。

我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雷劫一过,穆云生瘫软在地,薛灵芸扶着穆云生,抬头看着我,眼眶泛红。

「师姐,我……」

我取下腰间玉牌,递给她。

「你赢了,这师姐,由你来做。」

凌霄峰素来如此,能者居之。

台下弟子议论纷纷,然后不知谁带头一窝蜂地围住薛灵芸,似挑衅一般,声音清脆洪亮。

「阿芸师姐……」

那日过后,穆云生来找过我,他唇色依旧苍白,想来雷劫威力不小。

我看着他,讷讷喊了一声师父。

他目光澄净,落在我的身上:「你师妹,虽有几分天赋,但在修炼上不如你踏实,论实力她不如你,不知用了什么方式赢了,她小孩心性,好胜心强,说到底是我管教无方,阿栩要怪,就怪师父。」

我看着他,忽然道:「师父,若是旁人,师父是否也会这般包庇?」

他愣了愣,然后摇头:「不会。」

我顿时明了他的心意,然后道:「我明白了。」

他继续道:「今日之事我看在眼里,我会对她加以训诫,她性子爱玩爱闹,并不适合管教弟子。师父今日来只是问你一句,那些外门弟子,你若还愿意教,那这师姐还是由你来做;若你不愿意,那便随你心意。」

我眼睛一红,却没有眼泪,只是满不在乎地朝他笑了笑。

「师父,你之前说有多大能力,便要承担多大责任,我来修炼,便是为了除魔卫道,保护无辜百姓,留在这教他们,太委屈了。」

穆云生变了,至少以前在我眼里公正无私、怜悯草木众生的师父,他也会包庇他想包庇的人。

沈渊也来找过我,他敲响我的门,将手里的药瓶放在我的门前。

我看着他,开口:「解除婚约吧。」

他一愣,气氛似乎冷了几个度。

「为什么?」这话似乎是咬着牙说的。

我看见他眼眶渐渐泛红,只道:「我与你的道不同。」

我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然后朝他笑笑:「我的道里,情爱最是不值一提。」

我被师父领进门前,曾是一个小仙门的掌门独女,我至今记得那个仙门的名字。

望月宗,因为那里,可以看见最皎洁的月,那里没有冬天。

望月宗很小,宗门里的人也不多,常年护着山下百姓。

我爹我娘也很恩爱,从未闹过红脸。

可我爹平庸,人活了上百岁,也不过金丹修为。

他常常和我说修炼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他不能放弃,因为山下百姓需要望月宗,天元大陆需要能修炼的修士。

可我不懂,我每日跟着师兄师姐们修炼,朝他们撒娇,怕疼得很,不爱修炼,也不爱上课。

直到那日,从魔界跑来几只异兽,屠了整个村子,灭了我满门。

那时候我师兄骗我,说要和我捉迷藏,我藏在山后的天池里,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回到宗门,便只剩下满地残骸,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我一直跪在宗门口哭,哭了三天三夜。

穆云生便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问:「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我哭着磕头,我忘了当时的场景,只记得他悲悯的眉眼,以及,他牵住我手时说的话。

「修道者之心,不可被仇恨覆盖,万事向善,除魔卫道,保护苍生。」

我想到薛灵芸和系统说的话,他们说我是女主,寥寥数语便概括了我的半生,满门被灭,与三位仙君纠缠半世。

好像主角不受点磋磨,便不能称为主角。

可如果可以,我不想做女主,我只想要他们活着。

我看着沈渊,笑了笑:「他们都说我严苛,没有人情味,一心只想着修炼。

「可是你知道吗?山下每天都有人死于魔族利爪之下,他们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普通人想修道,真的太难太难了。

「日后这些弟子,便交给你了,他们资质平庸,若有朝一日碰见魔族,我希望他们可以自保。」

沈渊拉着我的手:「阿栩,我可以和你一起……」

我退还他送我的项链,那象征姻缘的红光闪了一闪,而后熄灭。

沈渊眼里的光也灭了。

薛灵芸赢了我的那刻,沈渊对她的好感值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他素来爱强者,我知道,诚如我所说,我与他的道心不同。

3

我离开凌霄峰,只同穆云生告别了。

早年我便一直想去山下历练,只是大师姐的担子压着,叫我出门,对他们总是放不下。

他看着我没说什么,只叮嘱了两句。

他对我素来话少,我离开那日,他却罕见地说起了我刚来时候的事情。

我看不懂书,常常来闹他,他也是手把手地教。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我再也没有闹过他了,就算自己不懂,也会想办法自己琢磨,他这个师父的用处,好像越来越少了。

我垂下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心脏骤然一紧。

「你太听话,也不爱表达,所以受了委屈,总是不说。」穆云生垂下眼睛,「师父每次看见阿芸,就像看见了刚入山门的你」他话顿住,又道,「师父就在这,等你回来。」

我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回望月宗。

望月宗被草木覆盖,不仔细找,已经找不到了,山门被绿色藤蔓覆盖,显得无比荒凉。

这曾经是我的家,如今天大地大,无处可去时,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这里。

后山的天池还在,我整个人没入水里,忍不住红了眼眶,多日来不知名的委屈倾泻而出。

我想到穆云生,想到沈渊和陆叙,甚至想到那些师弟,心脏传来针扎般的痛意。

忽地,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嗓音响起。

「你,你别哭了……」

我睁开眼睛,和贴在我鼻尖的青色小鲤鱼大眼瞪小眼。

小鲤鱼摆了摆尾巴。

「你好呀!」

小鲤鱼是个修炼几万年的灵兽。

他摆摆尾巴,然后我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青衣少年。

唇红齿白,眉间一点红痣,很是好看,他眉骨落下的水珠滑过他的唇瓣。

我忽然间明白了民间那句,食色,性也。

他眼睛弯弯,将我抱上了岸。

「小月亮,你回来啦。」

这个熟悉的称呼叫我一愣,已经许多年未有人这样叫我了。

自从去了凌霄峰,得了穆云生赐名,就再也没有人叫过我月亮了。

少年眉头一皱,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你小时候可喜欢我了。」他又变回了小鲤鱼的模样,在水里翻滚两圈,模样煞是可爱,「你说我是这里最英俊的小鱼儿。」

这话叫我勾起了一丝回忆,彼时我还是望月宗最小的师妹。

我不爱修炼,每次趁人不注意便跑到后山的天池玩,于是乎,我学会的第一个术法,便是避水术。

天池内不知是何缘由,灵气充沛,不过这在修真界不足为奇,里面的小鱼也多多少少开了灵识,不过像他这样开口说话的,还是第一次。

天池里的小鱼对我都很好,我已经记不清他是哪只了,只是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小时候有个小鱼儿对我格外殷勤,我每次来他都会挤走其他小鱼儿,然后冲我摆尾巴,可是他不会说话,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这只。

他也不在意,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是整个池子里最厉害的小鱼儿,整个池子里,只有自己修炼成了人形。

他又变成了人形,弯起眼睛,贴着和我坐一起,很是殷勤。

「小月亮,一下子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身上没有鱼腥味,反而带着池子边长的白残花的淡淡香气。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我的脸上,我忍不住皱眉,他却倏然笑了,唇红齿白,宛若漫山遍野山花烂漫。

「小月亮,我叫顾青鲤。」

4

在天池修炼几日后,我还是决定离开,去山下历练。

我没有方向,就想到处走走。

顾青鲤眼巴巴地看着我,嘴里念念叨叨。

「哎,等你走了,就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了,我就是那井底之鱼,就是那路边的小野花,就是那孤家寡人,只能守着这一方小小的池子……我问老天爷,谁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鱼,老天爷说,当然是你,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可怜的小鱼儿了……」

我忽然有些不忍心,便开口问道:「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顾青鲤眼睛一弯:「好嘞。」

等他从水里钻上来时,大大小小的包挂在他身上,配着他傻兮兮的笑,我不免有些担忧,这孩子看着就傻,没见过世面,指不定就被骗走了。

他挂着大大小小的包,然后一下子收进了储物戒指。

我登时瞪大眼睛,这储物戒指……

倒不是稀奇,只是很昂贵,不过我也并未多想,只当顾青鲤有什么机缘。

顾青鲤是个娇气的,怕疼怕累又怕热,一路来都是他嘀嘀咕咕的碎碎念。

「好热啊,我要变成小鱼干了。」

「好冷啊!我要变成冰冻鱼了……」

「好累啊,小月亮你带我飞好不好……」

「我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鱼儿了,我对小月亮誓死追随,苍天可鉴,小月亮对我不闻不问,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问老天爷,谁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鱼儿,老天爷说,当然是你啊……」

我板着脸看着他,得亏他不是我的师弟,不然这种懒蛋,得天天给我在思过崖待着。

他见我看着他,喜笑颜开凑到我身边:「呀!小月亮终于愿意正眼瞧我了。」

一路朝魔渊走去,遇见魔族数不胜数,我术法也逐渐长进,只差一个机缘,便隐隐有突破金丹的趋势。

只叹我以前狭隘,只顾修炼,却缺少了实战,如今下山,茅塞顿开,竟然觉得手里的剑越发得心应手,恍若与我整个人融为一体。

我与他在不知名的村子斩杀了个蝶妖,那蝶妖修为极低,便是普通修士也能轻易斩杀,可偏偏在这人类村庄里为非作歹数年,掠夺人的钱财,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村子里的人朝我跪谢,抹着眼泪诉说村子里近年的事,我却只觉得心酸。

没有修士庇佑,普通人对于坏心思的修道者来说,不过蝼蚁。

而这样的事情,却发生了在大大小小的村落小镇里。

我渐渐开始明白阿爹的用意,天元大陆需要修真者,普通百姓也同样需要。

每当遇见魔族妖兽时,顾青鲤就躲在我的身后,替我加油助威,声音挑衅又带着激动。

「小月亮,打他……」

「小月亮,揍他……」

「小月亮,他好菜……」

半年后,我们到达临近魔渊的一个小镇,镇子里诡异地安静,偶尔有妖兽从街头窜过。

我和顾青鲤找了家客栈,人很少,店小二蔫蔫睡在椅子上,见到我们瞬间精神起来。

当他口中吐出一个晚上十颗灵石时,我转身就走,只觉得人间物价飞涨。

顾青鲤拉住我,丢了十颗灵石,模样阔气:「开一间房。」

店小二一边拿出钥匙,一边笑呵呵解释:「这位仙子啊,这边靠近魔域,方圆百里,可就我一家做生意的,十颗灵石不贵了。」

顾青鲤冷哼一声,小声嘟囔:「吃人的店,我去皇城住也要不了十颗灵石啊。」

店小二听罢也不恼:「小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和这位仙子甚是般配,一看就不是缺钱的……」

顾青鲤眉心舒展开来,店小二又开始乐呵呵推荐。

「我们这边有很多招牌菜,吃过的都说喜欢,小公子要不要来一份啊,舟车劳顿,小公子体力强健,可身边这位仙子到底是姑娘家,想必会感兴趣……」

我赶忙摇头:「我早已辟谷,不需要……」

可顾青鲤不知怎么,傻咧咧开口:「要,多少灵石?」

店小二眼睛一弯,伸出两根手指:「二十颗灵石……」

顾青鲤随手丢了个袋子:「给这位仙子准备。」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往。

「民间的东西都这么贵啊。」回房间路上,我忍不住小声问了顾青鲤。

顾青鲤闻言满脸忿忿,又来了句:「他吃人,要不是周围没客栈,我早就走了。」

我皱眉道:「我可以睡在树上。」

顾青鲤皱眉:「我倒是可以随便往哪个小水洼一躺,但是你睡树上哪有床舒服。」

顾青鲤一进客栈,便快乐地钻进了浴桶里。

「哎呀,舒服,你是不知道这一路,我都快变成小鱼干了。」顾青鲤快乐地游了几圈,然后变成人形趴在浴桶旁看着我。

我数了数身上的灵石,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肉疼。

全身上下,一共三十五颗灵石,而今天顾青鲤便用去了三十颗。

不怪我穷,这做大师姐时,灵石都省下来给弟子买修炼心法了,哪有那么多闲钱。

顾青鲤见我一脸肉痛,表情十分慷慨大方。

「小月亮,你是不是没钱?」他笑了笑,笑起来很是好看,又带着点得意。

「我有钱啊,我的钱随便你花。」

夜里店小二送来了他的店内的招牌菜,闻起来很香,我虽已经辟谷,可有时候也馋口腹之欲,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闻着挺香,这钱不亏!」顾青鲤起身,衣服上的水瞬间干透,恢复如初。

他笑着揭开盖子,然后表情骤变。

我察觉不对劲,凑过去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一盘清蒸鱼,一盘看起来很好吃的清蒸鱼。

顾青鲤眉毛跳动了下,然后表情委屈起来,默默钻回了浴桶。

他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存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我尝了尝,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鱼肉入口即化,好吃,好好吃。

浴桶传来噗通的水声,我转过头,看见顾青鲤幽怨的小眼神,他趴在浴桶边,失魂落魄,黯然伤神。

他说:「鱼鱼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鱼鱼。」

我莫名有些愧疚,仿佛吃的不是鱼肉,而是顾青鲤。

想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花了钱的,不吃浪费。」

顾青鲤滑下浴桶,声音呜咽:「那你吃吧,我不看了。」

5

许是怕夜里有魔族,镇上百姓一到夜里就关上了门,我们来后的第三天,镇上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有魔族晃荡在街上,我打开窗子朝下看去,只觉得与白日大不相同。

今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恍若还有孩童的笑闹声,与热闹集市并无差别。

店小二敲响了房门,他提着一盏灯,只朝我们道:「今日是鬼节,迷花镇今日是他们的地方,仙子若是无事,夜里还是不要出门。」

我朝店小二点点头,拱手道谢。

待人离开,顾青鲤忽然从浴桶里钻了出来,他眼睛亮晶晶的。

「小月亮,我感应到今日魔渊有好东西,你要不要?」

他说得神秘,我不免有些好奇。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是个好东西。」

我御剑带着他去了魔渊,他一路指挥,抱着我的腰间的衣服不撒手。

我有些不舒服,扭动了下身子,一晃神,他径直摔了下去。

我才知,顾青鲤这玩意,恐高。

我赶紧拉住他,叫他躲进我腰间玉的瓶里。

这玉瓶子还是我为了采集灵水酿酒而制,没想到如今却用在这里。

他吱哇乱叫:「吓死我了,你要是晚一步,我就变成小鱼饼了。」

魔渊处处散发阴冷的气息,他带我到了一个山洞面前。

顾青鲤看着洞口内,小声嘀咕:「好像有人来了。」

我细细听空气里的声音,并未听见什么。

修为高的修道者可以隐匿自己的行踪,让自己和自然融为一体,显然那人修为与我不相上下。

顾青鲤带着我朝里面走起,越往里走,便愈发觉得阴冷。

忽地,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就在这里。」

是薛灵芸!

我和顾青鲤对视一眼,加快步子朝前,蓦地,顾青鲤化作小鱼,闪身躲进了我腰间的玉瓶里。

越往里走,灼热感便愈发浓烈。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隐隐约约看见金黄色的光。

里面有一道石桥,圆形吊台被链子拴在半空。

金黄色珠子悬在半空,里面灵气流转。

而底下,是发着暗紫色光的火苗。

我上前两步,有双白皙的手却比我更快一步。

我侧身,和薛灵芸的目光对上。

她朝我笑笑,然后,蓦地被一道灵力弹飞,眼见要落了下去,我下意识伸手接住她,然后又忍不住皱眉,慢慢将她放下。

底下火苗忽地聚集,化成一条火龙,还往下掉着火苗。

以前只听书里说过,宝物身边一般有着守护的神兽。

却从未听过,这珠子一样的宝物是什么。

薛灵芸看着我,低声道谢:「谢谢师姐。」

薛灵芸实力上升很快,几乎与我不相上下,或许是这半年来,我一直与魔族交手,于是隐隐约约占了上风。

灵珠的事情我们都没再管,一起对付这火龙。

只是这火龙似乎并非主体,被打散后又很快聚集。

而我已经有点吃力,眼见那火龙口里吐出的火球朝我直面而来时,我手中的剑动了动,却再无力气。

腰间的玉瓶动了动,青色小鱼儿穿过火球,直直朝高处的灵珠而去,然后咕咚一声,嗷呜吞下。

我愣了两秒,火龙似乎也愣了两秒。

薛灵芸反应过来,手里的剑直直朝那吃撑的小鱼而去,我顾不了那么多,剑一翻转,挡住了她的剑。

空气沉寂几秒,火龙忽地四散开来,又变回来原样。

薛灵芸朝我勾唇,平日的单纯可爱模样已然不见,她忽然道:「师姐,对不住了。」

她手里的剑忽地断裂,人也直直朝后倒去,底下火焰滚烫,我只看见与她脸上不符的笑意。

带着恶意……

山洞摇晃,摇摇欲坠。

我准备御剑救人的动作一顿,薛灵芸的声音很清晰。

「系统,我会没事吧?」

「会的。」

我皱眉,顾青鲤的声音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

青色的小鲤鱼肚子鼓鼓的,透着金色的光,整个鱼似乎难受得不行,喉咙发出痛苦的呜咽。

山洞逐渐崩塌,我只能将顾青鲤收回玉瓶,快步离开山洞。

至于薛灵芸,她有机缘在身,总归是死不了。

6

顾青鲤化成人躺在床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他浑身烫得厉害。

我往他体内输送灵力,也无济于事。

他满脸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又被体温蒸发,整个人都仿佛在烟里。

我一面拿着帕子擦他脸上的汗,一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我找来魔渊内所有仙医来看,也看不出什么。

顾青鲤疼得整个人都苍白下来,喉咙发出呜咽声,他一遍一遍轻声喊着我的名字,死死抓住我的手。

直到听见我的回应,才眉眼舒展开来。

我脑子里一遍一遍想起当日的事情,那条冲向火里无所畏惧的小鱼儿。

他这样怕疼,也这样怕变成小鱼干,蓦地,我心里忽然难受极了。

自望月宗被灭门后,一直以来都是我努力做好某件事,才换来旁人对我的另眼相待。

已经许久没人对我这样好过。

我甚至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也没问过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他浑身烫得厉害,我只能带他去魔渊深处。

此处魔兽横行,稍有不慎就容易丢掉性命,可我已然顾不得那么多。

我只知道,我不想他死,也见不得他难受。

顾青鲤泡在水里,此处寒潭的水冰冷刺骨,他微微睁眼,看着我,朝我伸手,迷迷糊糊,委屈喊了一声:「小月亮。」

我过去牵着他的手,只当他又娇气了。

他的手用力,然后揽住我的腰,将我带下了水,大半个身子压在我的身上,然后口齿不清地喊着热。

我微微挣扎了下,他用力抱住,脸和我的脸贴得极近,表情委屈又可怜,嗓音有些喑哑。

「小月亮,难受。」

我心一软,任由他动作,他像个蒸笼一般,周边的水温愈发地热。

然后小狗似的凑在我的面前,唇瓣贴上我的唇瓣,手胡乱摸索。

「热……小月亮,我难受……」

我忍不住皱眉,然后伸手摁住他的下巴,他迷迷瞪瞪看着我,委屈巴巴喊了声小月亮。

「哼。」我只冷哼一声,然后翻身上了岸。

约摸三天后,他总算好了起来,体温也降了下来,神智开始逐渐清明,整个人变得愈发好看起来,眉间一点红痣透着妖娆。

我看迷了眼,顾青鲤忽地凑近我,唇瓣依旧有些苍白,开口便是委屈巴巴的调子。

「小月亮,这几天我可难受了。」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他眼睛一弯。

「顾青鲤,你冲过去,不怕死吗?」

「怕啊!」他诚实地点点头,「别人拜拜我,给我钱,便是因为觉得我运气好,我运气这么好了,总不能这样就死了吧。」

我敏锐察觉到别人给钱的字眼,问:「别人为什么要给你钱?」

顾青鲤闻言冷哼一声:「我在天池的时候,和几条小鱼儿,被几个和尚抓去,放他们庙里,大家路过拜拜我,就会给我灵石。后来我修炼成人形,就跑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甚至有些心疼那庙里的和尚。

顾青鲤看着我,有些开心:「不过我自己也喜欢灵石,亮闪闪,可漂亮。」

7

凌霄派在各宗门下达了通缉令,捉拿门内逆徒穆沉栩。

罪名是,谋害同门。

知道这个消息时,已是两个月后。

我同顾青鲤到了西南方小秘境,此处宗门众多,秘境魔兽宝物也众多,最是对修道之人有益。

等我从秘境里出来,顾青鲤已经被合欢宗的女修掳走了。

我寻着香味找上门时,隐隐约约还听见里面顾青鲤挑衅的声音。

「你若碰我一根头发,我家小月亮绝对不会放过你。

「打爆你们的脑袋……」

那群漂亮的合欢宗女修乐呵呵捂住嘴笑起来。

「那我便替你家小月亮,尝尝你的滋味,也不知道这脏了的男人,那位仙子还要不要……」

我听不下去了,剑已破开合欢宗大门。

她们齐刷刷看过来,被五花大绑的顾青鲤顿时眼睛一亮。

合欢宗女修一愣,领头那位忽然笑起来。

「小郎君,这可不是什么小月亮啊,她呀,不过是凌霄峰的罪人,你莫不是被她骗了。」

我脑子的弦骤然紧绷,手里剑花翻转,剑便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说什么,什么罪人?」

合欢宗女修也没卖关子,给腰间令牌注入灵力,专属凌霄峰的青竹令便显现于人前。

门内弟子穆沉栩,加害同门,违背门规,罪行恶劣,望各仙门若是遇见,帮忙将其逮捕……而最后的落款是,穆云生。

底下的留影石便是我的样貌。

我怔愣两秒,几乎瞬间想到了薛灵芸。

合欢宗女修给顾青鲤解了绳子,弯眼笑了笑:「我们一帮女人,修为最高也不过刚刚步入金丹,打不过你,我也懒得去讨好凌霄峰,反正横竖你的下场也不好过。」

她甚至并未阻拦我,只忽然看着我道:「你的修为很高,真叫人羡慕。」

我弯腰朝他们道谢,带上顾青鲤离开。

自那日一别,追杀我的人似乎越来越多。

不过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然后又渐渐传出我修炼走了歧路,走火入魔,伤害仙友。

他们说我无恶不作,说我人人得而诛之,可我从未伤人,谣言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们一路向凌霄峰走去,有些事情,总得当面问清楚。

我自认平生没犯大错,如今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那日我们遇见某仙宗的长老,他实力修为在我之上,好不容易逃脱,可也受了很重的伤。

顾青鲤替我包扎伤口,他那日疼得厉害,不太清楚洞内的事情,于是下意识地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总觉得若是那天他不带我去魔渊,或许我如今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般。

我冲他摇头,浑身像是被抽去筋骨一般,疼得厉害,只道:「不关你的事,是有人想作恶,我拦不住,你也拦不住。」

顾青鲤低头,手里的动作却越发轻了。

他从背后轻轻抱着我,我脖颈处有些湿润。

「小月亮,要是我很厉害,很厉害就好了。」

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惶恐,也是,他那样怕死。

也那样胆小。

我心里一酸,回身抱住他,我没别的想法,就想躲躲,我太累了。

我们一路回了宗门,名声也愈发地臭了,各宗门为了讨好凌霄峰,行踪稍稍泄露,便有无数修士找上门来。

这一路逃亡,竟过了一年多。

一路颠沛流离,顾青鲤倒也没说什么。

等我再回到宗门,便径直去了穆云生那,殿门虚掩着。

白衣男人微微喘息,怀里的小姑娘只露出半张侧脸。

我莫名觉得一阵恶心,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两人看过来,我看见了穆云生惊慌失措的脸。

「阿栩。」

我看着他们,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是我的师父,也是,下令捉拿我的人。

我看清了她怀里女人的脸,是薛灵芸,她半张脸已被烧毁,蔓延至衣领的脖颈处。

看见我的一刹那,她猛地缩进了穆云生的怀里。

穆云生似回神一般,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女人。

而后穆云生用捆仙绳将我锁住,关进了地牢。

我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感觉到意外,许是这一年颠沛流离,被人追杀的日子过久了,我对凌霄峰竟是带上点怨言。

我怨他们,不留情面,赶尽杀绝。

也怨他们,不相信我。

穆云生说:「阿栩,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问他:「师父,你信我吗?」

穆云生蹙眉:「阿栩,证据确凿。」

我便不再争辩,腰间的玉瓶晃动两下。

地牢设了结界,无法使用灵力,寒意入骨。

顾青鲤化成了人形,伸手将我抱在怀里,他胸膛的暖意传来,我下意识抱紧了面前的人。

这一路来,我已经习惯与他这般互相取暖。

我忽地开口:「顾青鲤,我是个很讨人厌的人,遇见你之前,我就是被好多人讨厌。」

顾青鲤眉眼染上了一丝难过,他开口,小声安抚:「小月亮怎么会讨人厌,我最喜欢小月亮了。」

忽地,水牢结界打开,顾青鲤来不及躲藏,便与面前的人对上。

陆叙看着我,又看了眼顾青鲤,手指微微颤抖。

「师姐……」

顾青鲤下意识挡在我的面前。

「师姐,他是谁?」陆叙小声问道,眉眼划过一丝哀伤。

「不关你事。」我垂眼,想到我走时,与陆叙的关系便已经不如当初那般亲密。

陆叙朝我走近,蹲下来。

他变了许多,眉眼间稚气已然不在,修为却丝毫没有长进,也是,没了我的帮忙,他也就是那样了。

「师姐,我带你走好不好,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管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不要在凌霄峰了。」他轻声问,目光贪恋地划过我的眉眼。

陆叙伸手准备拉住我的手,小心翼翼。

顾青鲤闪身站在陆叙面前,伸手拍掉了陆叙的手。我赶忙拉住顾青鲤,将他拉在我身后,摸摸他的手,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抬眼看向陆叙:「陆叙,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我是罪人一个,不再是凌霄峰大师姐了,所以才说带我走。」

陆叙愣了愣:「师姐,你便是这样想我的。」

「你也知被人误解很是让人难受。」我打断他,「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如旁人一般,觉着我伤害了薛灵芸?」

陆叙哑然,嗓音忽然变得艰涩。

「可师姐,证据确凿。」

顾青鲤打断她:「眼睛也会骗人,只是因为你相信了,小月亮是那种人,你想要小月亮和你一样卑劣,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觉得她够得着。」

顾青鲤的话叫我愣了愣,这话尖酸刻薄,与他平日大不相同,我看见顾青鲤,他眼睛已然红了。

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许是,不想他这般难受,可难受中,又涌上了一丝欣喜。

顾青鲤的话还在继续:「你明明知道,小月亮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陆叙失魂落魄地走出去,顾青鲤垂下眼睛,忽然丧气起来。

「小月亮,若我们证明不了你的清白,会怎么样?」

我们都知道等待我们的不会是好事,我想到穆云生,可脑子浮现的却是他们缠绵的画面。

我和顾青鲤来这,不过是想要一个公道,让我们得以喘息,不至于夜不能寐,如过街老鼠。

顾青鲤朝我笑了笑,忽地开口。

「小月亮,你不会有事的。」

他释然笑了,我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时候笑。

顾青鲤说:「小月亮,我会保护你的。」

我心里隐隐约约透着不安,将他收回玉瓶,然后慢慢将后背抵在墙上。

我开口道:「顾青鲤,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8

留影石上一遍遍重复着那日在魔渊的画面。

我拿剑对着薛灵芸,然后她便掉了下去,画面停在了我准备去救人,却又收回手的那幕。

逍遥峰上下都来了,三位尊上为首的便是穆云生。

他们数落着我的罪行,伤害同门,打伤数百位仙友。

「弟子穆沉栩,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人群躁动,我跪在比试台上,背脊挺得笔直。

「弟子不知,那日的事情,她或许比我清楚。」

我看向毁了半边脸的薛灵芸,开口问道:「那日你如何会在那里。」

她瑟缩两下,忽而站了出来:「师父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我偶然得知魔渊有灵珠现世,或许对师父有用,便想着给师父取来。」她眼睛一红,「师姐,我并未得罪于你,为何你要将我害得这般模样。」

众人眼里划过一丝疼惜,穆云生站在我面前。

我不知应该如何辩解,忍不住将目光落在穆云生身上,而台下人议论纷纷。

「师父……」我张嘴,小声喊道。

「弑神鞭五十,逐出师门。」穆云生眉眼无波无澜,依旧是那悲天悯人的模样。

「阿栩……」他愣了愣,似乎是觉得这个称呼过于亲密,而后道,「日后我便不再是你的师父了。」

话音一落,忽地,有位女弟子,落下泪来,她声音在满是风声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晰。

「要是灵芸师姐,没有来凌霄峰就好了。」

众人沉默两秒,却没有说什么。

「不是我。」我看着穆云生道,「师父教过我,修道之人,不可有恶心,需行侠仗义,我不曾杀过无辜之人。」

他没说话,我又看向薛灵芸,又继续问:「那你是如何回来的,你身上那个声音又是谁的?」

薛灵芸瞳孔睁大,而后又恢复如常:「那日山洞崩塌,山火蔓延,若非有师父给的分身符,师父分身救我一命,或许我会如师姐所想,死在那里吧。」

她说这话时轻轻的,强忍眼里的泪水,烧毁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可惜了师父的分身符。」众人的愧疚与心疼在那一刹那到达了高潮,她看向满面愧疚的众人,「至于声音,我不知道师姐你在说什么。」

「如今我一身根骨尽毁,修为全无,脸也治不好了,师姐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你争了。师姐也莫要问我了,你们每说一下当日之事,便是在我心口剜肉。」她垂下眼睛,安安静静不再讲话。

沈渊忽地站出来,他眼里没有温度,仿佛我不过是个陌生人一般,他道:「你说你没做,可你明明有机会救她,为何不救,你为何收回了手?」

我跪在地上,捆仙锁叫我不得动弹,我想起顾青鲤,犹豫了一下,只道:「我有更重要的人要救。」

薛灵芸抬眼,似不可置信一般,尖声开口:「当时洞内,除你我二人之外,并无他人。」

众人齐刷刷看着我。

「那人是谁,可是证人?」沈渊问道。

我想到了顾青鲤,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走了。

若我能活着出去……我心下叹了一口气,忽然涌起一丝不舍。

如今我百口莫辩,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弑神鞭五十下,便是神仙也扛不住。

「你可认罪。」穆云生问道。

我摇头:「师父,我没错……」

沈渊忽地冲上来,揪住我的衣领,我看着他的眉眼,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道:「穆沉栩,你可认罪。」

他眼睛有些红,又小声道:「阿栩,认罪吧,认罪吧。」

我摇头,有些固执:「今日就算挨了这鞭子,被逐出师门,可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便不会认。

「若我挨了这鞭子,是不是就能证明,不是我做的……」

第一鞭下来的时候,我没想过会这样疼,只抑制不住地发出痛呼。

身上的灵力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样,不断外泄。

沈渊问我:「阿栩,你可知罪。」

我耳朵一片嗡鸣,只看见他的嘴张张合合,却还是固执地摇头。

我只知,我不能认罪。

第二鞭下来的时候,我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冷汗模糊了我的视线。

沈渊忽地挡在我的身前,他语气依然冷漠,握着我的手腕,尖声质问:「穆沉栩,认罪。」

我微微睁眼,朝他笑了一笑,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我这个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我很疼,可我不能认罪,我想若我熬过了这五十鞭,是不是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脑子混混沌沌,沈渊的声音太小,我已然听不清了,只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眼。

「认罪……和尊上求情……」

最后便只剩下他小声地哀求:「认罪吧,阿栩,先活着……」

我摇头:「沈渊,不能认罪,不是我。」

沈渊轻轻哀求:「阿栩,求你了……」

第三鞭下来时,我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嗓子已然哑了,只听见耳畔的风声,还有众人的啜泣。

我微微睁眼,看见哭泣的弟子们。

他们哭了,因为我。

第四鞭落下的时候,我感觉体内金丹已然支撑不住,浑身要爆炸一般,像是被人捏碎了骨头又重新接好,然后与体内金丹相互制衡。

底下弟子陆陆续续跪了一大片,替我求饶。

我无暇顾及众人的反应,只是忽地浑身力气被抽空,然后我眼泪忽地落下。

我的金丹裂了,从我体内消失不见了,我数年来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污蔑。

「天之骄子落得这般田地,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薛灵芸的声音响起,我微微睁眼,朝她看去,只见她微微弯了弯眼睛。

「我最喜欢看,气运之子,苟延残喘的样子了,主角呀,也不过如此。」她眼睛弯弯,「我见过太多,和你一样的气运之子,不过他们最后下场也如你一般。」

旁人听不见她的声音,唯有我,看见她恶意的眉眼与笑。

她道:「你去死吧,你若死了,我才能心想事成。」

第五鞭落下,我两耳失聪,疼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第六鞭,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失。

就这样死,还挺不甘心。

9

忽地,青衣少年自远处而来,他穿过人群,挡在我的面前,他第一次御剑,姿态慌张又狼狈,我微微睁眼,看见了他眼里红红。

「你怎么不走。」我小声问道。

顾青鲤抱着我,缓慢摇头,轻声道:「你还在这。」

顾青鲤道:「小月亮,我都说了,我会保护你。」

我心里蓦然一酸,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穆云生问:「你是何人。」

顾青鲤没有理他,抱着我,眼泪落在我的脸上。

「疼不疼。」他小声问,我朝他摇摇头,不疼。

「小月亮,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说我是最英俊的小鱼儿。」

我点点头,却没有力气回应,我其实不记得了,但是我想说,你现在也是最英俊的小鱼儿。

他张嘴笑了,一直念:「那就好,那就行。」

他小心翼翼吻上我的唇瓣,嘴里的灵珠慢慢渡进了我的嘴里。

我眼睛一睁,下意识想推开他,只是我的力气太小了,太小了……

我眼泪落下,他怎么,那样不聪明。

他朝我笑了,小声在我耳边道:「小月亮,你一点都不招人讨厌,因为我最喜欢你,天底下最幸运的小鱼儿,最喜欢你。」

他抱着我,脸上的颜色渐渐褪去,苍白无力的手指轻轻抚开我脸上的发丝。

「活着就好了……」

他将我放平,然后跪在了穆云生的面前,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

「云生尊上,那日我也在洞内,我那日受伤,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顾青鲤的背脊挺拔,「不过小月亮,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只是嘴上说说,你们也不信。」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

「搜魂吧。」

众人一惊,搜魂之术,会让大家回到他生平所待场景。

时光倒流,本就逆天改命。

可被搜魂之人,轻则痴傻,重则殒命,若非到万不得已之际,断不会有人使用此术。

我摇头,眼泪掉下,喊道:「不要。」

穆云生问:「你可想好了?」

顾青鲤点头,结界在两人之间升起。

我体内破损的丹田竟渐渐修复,我知道,是顾青鲤的灵珠起了作用,我忽地升起一丝力气。

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师父,不要……

「师父,徒儿求你……

「师父,我认罪,是我伤了薛灵芸,是我想置她于死地……」

可无论我怎么哀求,一根细线从顾青鲤头上冒出,然后逐渐转化成那日的场景。

他为了救我扑向火里,薛灵芸为了灵珠将剑指向他,画面上薛灵芸脸上是藏不住的恶意,她道:「师姐对不住了。」任谁都看得出她是自己故意落下去。

而我为了顾青鲤,没有下去救她。

至少表面上来看,我并没有错。

只是谁也想不到,薛灵芸竟对自己这般狠,金丹破碎,面容被毁。

我直直瘫在地上,看见了眉目紧闭的少年,结界破碎,我慢慢朝他爬去,少年已然没了气息。

我只觉得心脏空空,却怎么也哭不出了,只觉心里难受,我竟不知,原来他对我已经这般重要了。

「顾青鲤,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你是谁了。」

他是我来时,尾巴摆得最欢快的小鱼儿。

是会赶走其他小鱼,只为能让我只看他的霸道鱼崽。

是天池里最英俊可爱的小鱼儿。

我看着他的尸体,忽然感觉无比难过。

我看着薛灵芸,又看了穆云生,他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问,「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是怕,她真如你想的那般恶毒,怕别人说你眼盲心瞎,穆云生啊穆云生,你真就舍不得你那高高在上的神坛,也不愿意承认一句,你错了。」

穆云生垂眼看着我:「阿栩,我只信证据,我会对她,按门规处置,决不包庇。」

我看着他,只觉得嘲讽至极,眼盲心瞎的人是我,是我一直以来,相信他会给我公道,还我清白。

10

我背着顾青鲤离开了凌霄峰。

走时还砸碎了专属凌霄峰的玉佩,只同他们道:「这一年来我被各路宗门追杀,好几次差点丧命,我原以为,凌霄峰会给我公道。」

底下的人纷纷跪了一大片,求我不要离开,有女弟子低声哭了起来,她们好像一下子想起了我的好。

「师姐,我们错了,你别不管我们。」

原来他们也知道,这些年来,外门弟子,都是我在管。

可我觉得,他们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们只是单纯不想我走,因为只有我会传授他们功法。

你瞧,我一走,他们真是毫无长进。

我怀着恶意想着。

我看着他们哭红的眼睛,看见了穆云生无悲无喜的眼里涌上了一抹哀伤,看见了低着头的陆叙,还有红着眼睛的沈渊。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心里却莫名觉得畅快起来,这一年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天底下最喜欢我的小鱼不见了,所以他们也不能好过。

他们是占据我前半生的人,如今剥离开来,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难过。

我看着他们,忽然笑起来,那话恶毒至极,却叫我十分开心。

「其实我早就想说,你们懒惰自私又无能,遇事连自保都做不到,得到机会却不珍惜,让你们修炼就和要了命一样。」

我转头又看向陆叙:「还有你,事事都做不好,做错事永远只是和我讨饶卖乖,你做的多少事情,是我给你擦屁股,你同其他弟子打架,还是我去和师尊求情,再三保证,最后罚你在思过崖跪了一晚,你还觉得我在偏爱他,你以为你这些年能在凌霄峰待这么久,是凭你那吃多少灵丹妙药都不长进的天赋,陆叙,你明明就清楚,门内弟子,我最偏爱的便是你。」

陆叙讷讷喊了我一声师姐,我瞪他一眼:「别喊我,恶心。」

他眼睛一红,上前几步,却在对上我厌恶的视线时顿住。

「我让你帮我把他送出去,你都做不好,废物一样的东西。」

我又看向沈渊:「你说你喜欢我,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修炼,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打败你的天才,你的喜欢,简直一文不值。

「我离开凌霄峰时,你说我除了修炼,什么都不会,我不会表达感情,可你自己想想,我对你不好吗?你忘了那年在魔渊历练,中了百香毒,是谁替你找到的蛇丹,我那时差点死在那里,你进阶是谁替你护法,免你受心魔困扰,你是不是早就习惯了,所以觉得我应该替你做这些事情?

「我是因为在乎你,把你当朋友,所以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到头来只得你一句,除了修炼什么也不会。」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在我脑袋里浮现,我却觉得莫名悲哀,或许只是我习惯了为他们做这些事情,以至于让他们觉得那是我分内的事情。

我最后看向穆云生,那是我的师父,救我于水火,授我功法,教我做人。

他的手在袖子里捏得死紧,我看出他的紧张。

我忽地不知如何说出口,说出他对他的小徒弟动了情?还是说他自私伪善?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我同穆云生,其实一开始,并不是这样。

他那时候手把手教我写字,手把手教我功法,他也会与我长谈修道之路的难处,要我善良,要我保护苍生,要我不要太执着于仇恨,做我爹那样的人。

我也会冲他撒娇,将练剑练久后红了的手腕摆在他的面前喊疼。

他对我也是对薛灵芸那般,纵容又无奈。

我的整个少女时光几乎都是在他的注视下长大。

他是天元大陆最强大的人,而我是他唯一的徒弟。

那时我萌生了不可出的心思,我对我的师父动情了,千丝万缕的情意日日缠绕着我的胸口,最后渐渐滋生了心魔。

民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于是我杀死了我的心魔,开始远离了穆云生。

他是我的师父,我将他奉为神坛,让他高高在上。

可那日撞见他们苟且的画面,神坛上的人落下,他向来带着悲悯的脸,忽然变得面目可憎,我只觉得他伪善至极。

他教我的道理,他自己都做不到。

他有私心吗?他自然是有的,他的私心是薛灵芸,为了她,甚至不惜将我置于死地。

我只道:「穆云生,欠你的,我还清了。

「我同凌霄峰,日后再无瓜葛。」

走时穆云生拦住我,手里幻化出了一颗红色丹药。

「这是锁魂丹。」他顿了顿,还是道,「是师父对不住你。」

我没有拒绝,直到走出凌霄峰外,我才将丹药给顾青鲤服下。

可是怀里的人毫无反应,漂亮的脸上依旧苍白,我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趴在他的怀里哭得很是难过。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顾青鲤,他对我很重要。

特别重要。

我带顾青鲤回了望月宗,将他放在天池内,他最喜欢天池的水了。

他身体没有变化,也一直没有醒来。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许是因为顾青鲤给的那颗龙珠。

我一下子丧失了修炼的斗志,浑浑噩噩守在顾青鲤身边看着日升月落。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爹娘,没有师父,也没有朋友了。

那日我的手被白残花刺划伤,落在了白残花身边枯萎的藤蔓上,那藤蔓一下子活了过来,然后手上的伤也快速愈合。

我划破手指,试着将血喂进顾青鲤的嘴里。

一滴两滴……

忽地,少年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我睁大眼睛,然后泪流满面。

我忽然想到,逃亡的一年里,我无数次的受伤,却又好得很快,我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好,修为高,便忽略了顾青鲤每次苍白的脸,也忽略掉了他藏在袖中的手,还有嘴里淡淡的血腥味。

而每次他也只会在我醒来时对我惊喜地笑,而后委屈巴巴地撒娇。

「小月亮,你吓死我了。」

平日一点小伤,他都嚷嚷着喊疼,可该喊疼的时候,又倔得很。

「傻鱼。」我捏了捏他的脸。

约摸过了一个月,在我将手腕划破贴向他的唇瓣时,少年胸膛微微起伏了下,而我的心脏,随着这微微起伏,忽然开始跳动起来。

一下一下,像是活了过来。

11

除去每日观察顾青鲤是否醒来,我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炼。

终于在顾青鲤昏迷的第 91 天,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声音委屈。

「小月亮,我做了一个噩梦,很长很长时间的噩梦。」

他将我抱在怀里,身体微微颤抖。

我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我问:「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到你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女魔头,他们说你坏,说你伤害同门,说你盗取凌霄峰的东西,还放走了魔族的大魔头,可是你没有做那些事情,我梦见他们都不相信你,无论你怎么解释。

「后来你真的堕魔了,然后变得很厉害。」

他愣了愣,然后才慢慢道:「然后你将欺负你的人都打趴下了,但是你依旧是那个善良的小月亮,百姓都很喜欢你。」

他笑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小月亮一直以来都很厉害。」

说完,他又委屈上了:「可是梦里没有我。」

可是,这个傻鱼,他撒谎了。

我踏出凌霄峰时,我看见了我的另一结局,那是我的心魔。

那个同我有同一张脸的姑娘,一心想求一个公道,她是个循规蹈规矩、一心求道的姑娘。

然后便如顾青鲤所说,她最后堕入魔道,众叛亲离。

那个姑娘拼命解释那些作恶的事情不是她做的,她没有作恶,也不会作恶。她不是个会嫉妒别人的人。

可她没能如顾青鲤所讲的那般,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她被所有人厌恶,他们说她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她被封印在了魔渊底下,受烈火炙烤,万年孤寂。

我站在她的身边,看她孤孤单单地走向深渊,迷茫无助地走向她以为的生路,最后破罐子破摔地堕魔。

我想摸摸她,可是不能,于是我用手里的剑杀了她。

这是我第二次杀了我自己,一次是在对穆云生动情后,一次便是当时。

我厌恶那个只顾情爱纠缠的自己,也厌恶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那两个人,一个是书里的自己,一个是日后的自己。

我比她们都幸运一点,我遇见了顾青鲤。

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结局,让我成为了自己。

我抱着顾青鲤,坚定地告诉他。

「是的,我会变得很强大,强大到我就是公道,我就是正义。」

沈渊用传信符告诉了我薛灵芸的近况。

因为她的罪名是陷害同门,所以只落得十鞭弑神鞭,然后就被逐出了师门。

我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想到薛灵芸,我只是笑了笑。

她和她身上那个强大的系统,不过是个吸取别人气运的蛆虫。

我想到他们,忽然觉得恍如隔世,我没有回信,掐断了与他们最后的联系。

我们会再会面的,在我有足够实力俯视他们时。

我带着顾青鲤踏上了历练之路,一路兴风作浪,搅得各个宗门不得安生。

也救了不少有才之人,他们多是有天赋的世家庶子,不得重视,在困境里混沌余生。

我问他们,要不要跟着我。

他们如当年的我对穆云生一般,甚至没有犹豫。

他们叫我月亮。

他们都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了。

然后天元大陆出了一个新的宗门,望月宗,宗主据说是个女人。

那人便是我,眼见收容的人越来越多,我脑子灵光一闪,便冒出了这个想法。

办宗门的事情办得盛大,几乎在民间传遍了。

而办完宗门后,顾青鲤多年的积蓄也败光了。

他「啊呀」一声,捏着瘪了的钱袋,目光温柔又愧疚。

「都怪我太穷了,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看着他,十分愧疚,拍了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画大饼。

「我会还你的。」

顾青鲤摇头,朝我笑:「我的都是你的,不用你还。」

顾青鲤单纯,可我不能占了他便宜。

顾青鲤告诉我,他给我那个灵珠,是颗龙珠。

他吞下那颗灵珠后,便不是小鱼儿了,是条英俊的小龙了。

可如今灵珠与我融为一体,我想还给他,已是不能了。

他苦着脸,可怜兮兮:「我功法这样不好,肯定很好欺负,小月亮你要保护我啊。」

我点头承诺,我会保护你。

我不会让他,再置身那样的险境,看着顾青鲤,我忽然觉得。

他长得真俊……

那灵珠让我修炼的速度进长很快,修补了我的丹田,竟直接跨金丹,到达了元婴。

我依旧是每日修炼,宗门的事情由顾青鲤替我打理,只招收有灵根的普通百姓。

凡人修炼不再需踏过鬼门山,摄魂阵,锁妖塔,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块阶梯。

由顾青鲤领进门,我再教他们修炼的心法。

修仙者又何必站得高高在上呢,应该多去世间看看人间疾苦。

那些人跪在地上,说我是神女转世,可我不是,我有我的私心。

12

我去各个山脉的秘境历练,打魔兽拿走了秘境里的宝贝,然后挑些不错的转手送给了顾青鲤。

顾青鲤很有挣钱的头脑,开了个拍卖行。

一时间,我变成了修真界里的女魔头,只要有我在的地方,秘境里的东西都不会有旁人的份。

可他们打不过我,于是怕我,只能半夜躲墙角对我扎小人,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望月宗势力越发地大了,我逐渐在各地开了分宗,隐隐约约有超过凌霄峰的趋势。

而修真界各宗门竟然也逐渐认可了这种几近掠夺资源的方式。

他们都开始恭恭敬敬叫我「沉栩仙尊」。

他们不再记得那个与师门决裂的逆徒,只记得望月宗和沉栩师尊。

薛灵芸自出山门后,便投奔了魔教,她放出了封印在底下的魔王。

闻言我只觉得奇怪,她走上了那条,后来我走的路。

我甚至想,若不是顾青鲤那日,证明了我的清白,今日放出大魔王的人,或许就是我。

各派联合起来商讨对策时,我没有去。

仙魔大战那日,我才领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过来。

有凌霄峰弟子认出我来,小声喊了句师姐。

话还没说完,便被望月宗弟子怼了回去:「这是我们宗主,别乱攀关系。」

两个宗门素来不对付,这几年因为谁是第一宗门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认为实力为尊,另一方认为底蕴更为重要。

凌霄峰弟子不弱,可在强敌面前,又显得微不足道。

望月宗弟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怨。

然后又挑衅笑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不是宗主带你们有经验,我们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我在高处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至今日,我才知我原来也没那么大度,我也会希望别人因为失去我而伤心后悔。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要是你有我这种师姐,你会珍惜吗?」

「是你,我就会珍惜。」顾青鲤说得认真,他听着他们的对话,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他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

他弯了弯眼睛:「小月亮,我只希望你可以开心。」

两方交战时,我遇见了一个和魔障缠斗在一起的弟子,那个弟子我认识,只是不记得名字了。

眼见他要被魔障吞没,他朝我伸手,说:「师姐,救我。」

我看着他,开口道:「我会救无力的百姓,却不会救无能的修士。」

可我还是救了他。

顾青鲤说因为我是个好人,可我明明不是,我只是想让他后悔。

让他后悔没有听我的话,好好修炼,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无能为力。

可我也知道,如我一样有天赋的人极少。

因为那些气运,让我做什么都比寻常人顺利。

公道么,这世界本就那么不公平。

就好像书里说的,邪不胜正。

可我又不能眼睁睁等着正义去压倒邪教,这短短几句话,会要了无数活生生的生命。

薛灵芸跟着大魔王身边,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看着我的目光,带着怨毒。

那日大战,打了一个月之久,皆是两败俱伤。穆云生以身献祭,将魔王重新封印。

他走时来见我,同我道:「阿栩,我知你对师父已经失望,但还是想来同你说一句话,你的坚持从来都没有错,你的道义,你所求的公正,那些都没有错,错的是师父。

「这世界依然是公平的,做了错事的人,总要为犯下的错买单。」

那是他最后一次同我心平气和地讲话,目光无悲无喜。

他说:「是师父对不起你。」

我想到了第二个心魔所发生的事情,然后看向他,他像是知我所想一般,微微点了点头。

那些事情都太真实了,像真正地发生过一般。

他将凌霄峰的弟子托付给了我,朝我笑了笑,笑容温暖,如初见那样,像个神祇。

他说人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担多大责任,于是他的魂魄随魔王一起封印在了魔渊。

我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泣不成声。

他们站在我身后,低着头默哀。

沈渊告诉我,我走后,穆云生一直惦念着我泡的茶。

可我如今无茶,也没了泡茶的爱好,只将腰间酒壶丢了出去。

他也爱喝我酿的酒。

薛灵芸看着这一幕,只睁了睁眼睛。

我忽然感觉虚空中仿佛有人在轻笑。

「主角觉醒似乎比女配逆袭更受观众喜欢。」

这话让我觉得恶心又无力,我们都是被天道操控的傀儡,可我遇到的人和事,他们又是那样鲜活。

他们是人,有思想的人,会哭,会笑,有感情的人。

不是那寥寥几句话,就可概括完的一生。

我,穆云生,还有天元大陆所有的修真者,都在用毕生维护着这片大陆的和平。

「女配逆袭任务失败,薛佳佳小姐,您的快穿之旅结束,祝您这一路旅途愉快,系统脱离中……」

系统脱离的那一瞬间,注视这世界的眼睛也消失了。

我看着薛灵芸,朝她笑了笑。

每个人都应该为每个人犯下的错赎罪。

凌霄峰带走了她,只听说她被关了起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没有再管他们,只是知道他们后续不太好过。

而沈渊自那日大战后便一直闭关,他一直要强,总想着追上我的步伐。

陆叙倒是时不时来望月宗,只说要见我一面,然后被望月宗弟子打了出去。

在见到我手里牵着的顾青鲤时,他只失魂落魄地问我。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我想到第一个心魔中的我,摇了摇头,朝他道:「有一段时间你在我的心里比旁人都重要。」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叙来找我,顾青鲤肉眼可见有些不高兴,我从怀里掏出一袋灵果果干给他。

他眼睛一弯,嘴甜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我好喜欢小月亮呀,她是全天下上最漂亮最善良的人,我问老天爷天底下最幸福的小鱼儿是谁,老天爷说,是你啊。」

我揉揉他的脑袋:「你喜欢,下次我把整个望月宗都种满果树。」

旁人都知道沉栩仙尊宠一个小白脸,日日带在身边,只恨不得吃饭时也亲手喂。

可我乐意。

他们都说顾青鲤幸运,可是旁人都不知道,遇见他是我的幸运。

我想到逃亡的那一年多里,我变得格外钻牛角尖,对自己的质疑也日益增多。

我总问他一个问题。

我说:「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那时候我想,一定是我太让人讨厌了,所以他们才不信我,所以那么多年的感情,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然后顾青鲤就会抱住我,一边安抚我的情绪,一边小声说道:「我最喜欢你了,小月亮,我最喜欢你了。」

他说:「小月亮不讨厌,我最喜欢小月亮了。」

他说他最喜欢我了。

想到此,我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顾青鲤,我也最喜欢你了。」

他罕见地耳尖一红,支支吾吾道:「那,那好叭,那我们就是道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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