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住!裸辞遇丧尸

我是普通上班族,在裸辞的第二天凭借一通神秘电话,敏锐地察觉丧尸危机即将降临。

不作妖,不外出,非英雄,大量囤货,宅家苟活等待救援!

今天,是我裸辞的第二天。

我终于炒了垃圾领导和狗眼人事的鱿鱼,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公司。

眼下一个月,我打算好好歇歇,窝在家里当个肥宅。

三环边上有一套属于我的房子,不大不小 120 平,自己住绰绰有余。

小区刚交房一年,入住的邻居并不多,很多装修被新冠疫情所耽误,所以全小区只有零零散散几十户人家。

当初为了省房租,我索性一收房就办了装修贷,早早装完散味,现在住得不亦乐乎。

但缺点显而易见,因为入住率太低,楼下没什么商超便民服务,只 5 公里外有一家大型仓储式超市——麦德龙。

自然醒起床后,我打算去麦德龙超市囤点儿货,然后安心当肥宅,快乐去追剧。

三梯两户的电梯相当快,载着我直达负二层。

我的车是辆二手 SUV,颜色土里土气,前任车主嫌样子难看、内饰 Low,便宜卖给了我。

嗐,我全靠贷款勉强混入有车有房一族。

取车后直奔超市,不得不说,工作日逛街就是爽啊,连人都这么少。

我推着大号购物车直奔粮油区,作为碳水的超级爱好者,主食必须囤得足足的。

两大袋 50 斤五常大米、50 斤面粉两袋、20 斤风干米粉、10 斤酸豆角、5 桶玉米油,导购大姐帮我另装一车,推到收银台等我。

我又奔赴调味区和速食区。

唰唰唰地往购物车里扔了 10 袋食盐、10 盒浓汤宝、20 盒各种口味的火锅底料、20 盒午餐肉罐头(配火锅超好吃)、20 盒酸辣粉、两箱 48 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1 公斤的速冻水饺 10 袋、黑芝麻汤圆两袋、1 公斤装的速冻鸡米花和黑椒鸡块各来一袋、散装鱼丸 10 斤、20 个乡巴佬卤蛋和 5 大根纯肉香肠……

肥宅岂能少了饮品?

乳品区五桶大瓶酸奶,1 公斤装的麦德龙自营牛奶来上 10 桶,奶酪棒、芝士片各一袋,米酒、抹茶冰淇淋各来一大桶。

快乐肥宅水可乐、雪碧、元气森林各两提,巧克力、蛋卷、山楂块、面包、卤鸡爪鸭脖猪蹄豆干、薯片、慕斯蛋糕毫不犹豫地往购物车里扫荡。

对了,差点儿忘了买水。

农夫山泉 24 瓶一件的来 10 件……我寻思着,这些东西在家宅一个月绰绰有余。

没错,我是在报复性消费,打算花掉两个月工资来超市囤货,反正还是自己吃,左右不亏。

买的时候还在想,这要是遇到丧尸爆发,囤货也差不多够了。

但马上、立刻,血液里流淌的远古基因似乎警示我,这还远远不够,有备无患才是真。

我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哪来丧尸爆发啊!

逛得差不多了,最后抓了四十几斤耐储存的蔬菜水果、五只冷冻鸡鸭、N 袋虾滑推向收银台。

边走边脑补,晚上追剧时把土豆切块,放在烤箱里烤着,待外焦里嫩撒上孜然花生芝麻烧烤蘸料吃,味道一定美滋滋……

因为是大型仓储式超市,基本都是大宗购物,所以我的购物车并不算突出,收银小妹习以为常麻利地扫着码。

「你好,总共 8126.36,请问怎么付?」收银小妹面无表情地问。

低头刷手机的我被叫回了神儿。

「哦,支付宝,谢谢。」我赶忙递过手机扫码。

加上刚买的米面粮油,我艰难地推着满满两大购物车的货物去找车。

停车场保安大叔见状,热心地帮我拉到车前。

接下来,我整整花了 15 分钟才把所有物品搬上车。

花钱一时爽,搬货泪汪汪,真是沉啊!

上车,关门,上锁。

拧开一瓶桃子味的元气森林,咕咚咚喝了小半瓶,正打算沉浸式歇会儿再回家搬货,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很大声的打电话,不禁好奇看了一眼。

正是刚才帮我的那位保安大叔,他正冲着电话大声吼。

「崽娃是不是上学读书读傻了,这大白天哪来的僵尸嘛!好好工作,别整这些乌七八糟的……」

关键词:僵尸!

会是丧尸吗?毕竟老一辈人很少知道丧尸。

保安大叔放下电话,一回头恰巧看到摇下车窗偷听的我,自来熟的吐槽说(脑补陕西方言):

「儿子在医学院上班,和你年纪差不多大,非说他们急诊有个病人爆青筋长獠牙要咬人,约束带捆都捆不住,还猜是什么僵尸。」

「你说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这白晃晃的大太阳照着,哪来滴僵尸!」

说罢,背着手径直走了。

车里的我陷入沉思,医学院、急诊、爆青筋、獠牙,约束带扎不住说明力气极大,僵尸……一种莫名的慌乱感随之而来。

按理说,生病的人都应该很虚弱才对,怎么种种指征都向丧尸靠拢呢?

人就是这样,自打第一反应是丧尸,思维就固化地向着这个方向想,越想越不对劲!

而且,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丧尸剧蜜汁爱好者……

这是要主角光环附体?

还要再买吗?

如果是真的,买了能保命;如果是假的,买了不知道得吃到天荒地老哪一天,而且还要花那么多钱……

脑海中的正负双方不停决斗着,突然,保命党亮出杀手锏给抠搜小人儿致命一击。

我当即拍板,抓紧时间列清单,继续采买,并掏出手机给远在老家的父母打电话提醒。

虽然,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但疫情之下,总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备无患总是对的。

思考间,电话通了。

「喂,妈,你和我爸都在家吧?我想给你们说件事,很重要……」

父母起初根本不信,还跟我说到了相亲话题,被我严声厉色提高音量又拉回正题。

「爸妈,你们一定要相信我,马上着手加固房顶和大门,多囤点儿吃的喝的用的,再买几把长锁从里面锁好。」

「有街坊邻居问,就说装修嘛,打个岔就过去了……」

爸妈见我语气坚定,便也答应下来,说吃罢午饭就着手去做。我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我坐在驾驶座上,在长长的购物小票上勾勾画画。已购商品需要继续加量的,直接写上+多少件的数字。

比如大米+300 斤、纯净水+100 件、士力架+100 条……

未曾购买但有需求的商品,便在小票背面空白处逐一列出。

比如各种型号的电池、强光手电筒、充电宝、充电器、强力阻门器、整箱的大宽胶带和数倍的压缩饼干、水果罐头、蔬菜罐头和肉食罐头。

下车进超市,我径直走向经理办公室,这里负责接待大宗采买客户。

待我掏出长约一米的购物小票,经理的脸上开满了花儿。他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明早就送货。

我态度坚决地强调:「今天务必要送到,离得不远就 5 公里,单独给您多加二百,麻烦您了帅哥!」

反正活儿又不是他干,动动嘴皮子指挥两下子,还能多个大宗客户,何乐而不为?

经理当即打包票,「没问题,两小时内送到!」

待专员清点完物品种类,核算好价格,我刷信用卡付了款。

经理问我,「你那小区我知道,离这儿不远,好像入住率不怎么高啊?」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是啊,所以我准备租个小门面开间小超市,先拉拢点儿客源嘛……」

我可不想太高调,万一保安大叔的儿子说的是真的呢!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在纠结自己草木皆兵的行为对不对。毕竟扫码刷卡行为之后的真金白银是需要实打实还的。

但好在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反正早晚会用到。

而且装修时打了无数嵌入式大柜子,零零散散的收纳空间足够大,次卧、书房都可以作为物资储藏室。

想到这里,我定了定神。

按保安大叔儿子的说法,急诊病人即将变异,已有咬人撕咬的倾向,那么城南的医学院到我城北的三环边,最多不出三小时。

时间紧急!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药品、防爆锁具、防身武器、防护用品、全套的维修工具、烹饪燃料、大型蓄水桶、绳索、蜡烛和高倍距望远镜……

对了,还有玻璃单透膜,虽然入住率很低,但我可不想别人发现我家有大量物资。

几脚油门后,车已经开到了户外用品店外,以前从未逛过,进来后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里可真是荒野求生的天堂啊。

卡式炉,买!

多功能兵工铲、多功能防爆锤,多买备用!

防爆燃气罐,批量买!等到天然气公司破防的那一天,燃气就是生存烹饪必备。

此外,折叠钳、军用一体刀、合金实心防身刺棍、高频收音机、气喷枪、渔线、大量密封袋、加粗无烟蜡烛、还有老板拍着胸脯良心推荐的高倍距作战望远镜。

老板承诺 1 小时内送货上门,我虚报了低于我家 6 层的 27 层,告诉他放走廊就行,手机有监控不会丢,我有事要临时回公司一趟。

麦德龙超市的物资,我则留了 21 层的地址,同样放走廊。

因为物品太多,卸货在楼前势必引人注目。

即使入住率低,但谁知道哪幢楼哪层哪户有人恰巧看见,倒不如让搬运师傅直接放在未收房的走廊里,我再利用两梯三户的电梯三台并开向上转移。

为什么敢把物资放在 27 和 21 层?

因为那天去物业交费,得知我们这栋楼入住率只有 5 户,且都集中在 10 层以下。分别放在 27 和 21 层,避免向搬运师傅暴露我住 33 层的真实信息。

毕竟末日来了,少一些了解和被惦记,就多一重安全保障。

户外店出来,直奔五金店。

家用工具箱、羊角锤、手电钻、电动螺丝刀、超大号蓄水桶、玻璃单透膜一站式配齐,以同样方式留下 18 层信息,随即立即前往药房。

抗生素、感冒药、退烧药、维生素、酒精、创可贴、绷带纱布以「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飞向购物筐,漂亮的导购小妹好奇地问:「姐,你怎么买这么多,跟不要钱似的?」

我边付款边打岔,「这不疫情又严重了,请了年假想和朋友去西藏躲躲!」

基本买齐,关门上车,我不敢停歇,直奔回家的方向。

路过加油站,顺便给车加满了油,再搬上两件矿泉水,以备不时之需。

回家路上,拨通电话免提,「爸,你们开始准备了吗?千万别忘了啊!」

在得知爸爸已经砌好院墙加固大门,妈妈刚刚采购回来后,我紧张的心才踏实了几分。

拐弯,减速,驶入地下车库,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集中精力快速搬货。

一切都安顿妥当才能休息。我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

车库的柱子上贴着 XX 饮用水站的小广告,活动打包价可真优惠!本打工人秉承「薅羊毛就等同于省钱」的理念,立即拨通电话订购了 60 桶。

我可能是水站今天第一单开门红的生意,也可能是本小区的第一位客户,师傅的声音难掩内心的喜悦,连连承诺马上就送,30 分钟送货到家。

至于桶装水,我则留了正确的门牌号。一来太沉,搬动费力耗时;二来时间有些紧张了。

趁着送水师傅还没到,我先去 18 层转移五金店用品。

东西不多却胜在实用。

全套工具箱、羊角锤、手电钻、电动螺丝刀及各类螺丝钢钉,还有 5 个超大蓄水桶和全屋的玻璃单透膜。三台电梯并用,一趟就拉到了我所住的 33 层。

主卫客卫开大淋浴喷头,分别开始蓄水。与此同时,我打开单透膜包装,边贴膜边筹划着其他物资的摆放位置。

桶装纯净水全部放客厅,防爆燃气罐、卡式炉等存放于次卧,耐储存的食物饮品资放在书房,其他杂七杂八如电池、渔线、防身武器、维修工具、蜡烛等全部放在储物柜。

手头还要留出一两件轻便、好使且能直击要害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高热量速食和零食饮料放超大餐边柜里,米面粮油和不耐存储的蔬果暂放厨房及冰箱,剩余物资随时规整。

一撕一拉间,全屋 10 余扇合金加丝网防盗玻璃全贴好了,虽是单透膜,但对房间内光线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不过这不重要,安全为上。

主卫客卫两个卫生间内,蓄水桶已满。拉长喷头,在另一角落的空桶里继续蓄水。

我不知道楼板能承受多大的重量,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稍微分散一些吧。

「叮咚~叮咚」可视门铃响了起来,送水师傅拉着手推车来了,我赶紧开门。

师傅是个实诚人,二话不说直接开干,一板车 8~10 桶,来来回回送了六七趟才全部卸完。

临了,我给他拧了瓶可乐,碳酸气未消已下肚半瓶,出门前还不忘推销办卡。

这样敬业的打工人和我同属社会螺丝钉,我心生不忍叮嘱他,「叔,搬这么多水辛苦了,今天早点儿回家休息吧,买点儿吃的喝的,歇两天!」

「咦,俺哪有那好命啊,只能下苦力给娃娃们挣学费呢!走了啊!再要水打电话!」

按下电梯键,师傅已然走远。

现在是 11 点 35 分,户外用品店的小工说 5 分钟后就到。按照约定,他们会摆放在 26 层。

我又联系了麦德龙的经理,说正在装车马上送。

趁着这段时间,我打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顺便查查网上有没有丧尸爆发的蛛丝马迹。

水开下锅,厨房氤氲水汽中,给自己煮了包番茄牛腩面。

咕嘟嘟的番茄浓汤上再堆一个蛋,加根黑胡椒香肠,撒上绿盈盈的菠菜,像烹饪锅中的梵高画。

比起外卖的重油重盐,现在的我反而爱上了这种平淡是真的简单生活。

端着小奶锅窝在沙发上,挑破溏心蛋就着牛腩面吃,番茄的浓郁,牛腩的嫩滑,溏心的包裹一并在口中爆开。

浆汁四溢,满口芬芳,喉间也瞬间温暖润泽了好多。

手机滑拉了十几页,貌似一切正常。运用关键词搜索功能,各大平台也没有特别的异常。

我回头看了看客厅角落的 60 桶水,竟有些许小小失望。

麦德龙超市和户外用品店的工人很快来了,马不停蹄开始卸货。

开单元门时,我还听到超市送货师傅问户外用品店小工,「伙计,你送几层?」

当听到不同楼层的答复时,还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说:「这小区有钱人真 TM 多,花钱不要命,累死老子还不挣钱!」

我站在可视对讲机前看着,悻悻地想,「幸亏没留同层,幸亏没留正确的门牌号!」

大约 20~30 分钟左右,超市和户外店的师傅分别打来电话,告诉我货品已放到指定位置。

我说:「好的,我在公司通过摄像头已看到,辛苦师傅了!」

然后半藏在窗前,直到他们开车离开才敢开始转移行动。

21 层,超市的物资乱七八糟摆了一楼道,尤其是靠近电梯门的几箱东西,出电梯时差点儿被绊倒。

明显是师傅懒得再码整齐,随脚一踢歪放在电梯门外。

「真是不负责任!」

我暗自抱怨着,手上脚下的活儿却没停。大量米面油、蔬果肉类罐头最沉,先转移。

我用三个箱子分别挡住电梯门,快速而有力地向电梯间内拖拽物资,按照从里至外的方式,摞得严严实实。

不敢耽误太久,三部都按了 33 层,然后随机钻入其中一部电梯中。

到了 33 层,依然老法子,用箱子分别堵门,然后快速卸货到门前一侧,再来第二趟、第三趟。

半小时后,33 层的整层过道已经被货物占满,放眼望去,全是一人多高的箱堆。

这就是超市和户外店采购的终极收获啊!

我摸摸脑门上的汗,打算一鼓作气全部干完再休息。

弯腰弓着身子,把一件件一箱箱或罐头或燃气或太阳能板的物资统统拉进屋内。

偌大的客厅顿时像个小型仓库,让我心生自豪,安全感爆棚。

全部搬完后,我下到 18 楼,逐下向上开始关闭并紧锁安全通道大门。

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和 10 层以下的住户保持界限,同时造成 18 层有人居住的假象,以此掩护顶层苟活的我。

中间整整 15 层作为安全距离区应该是足够的。

从决定采购那一刻起,我就决定,非必要危急情况,我死也不会离开家。

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如我,出去更是死,倒不如窝在家中等待救援。

18 层往上消防通道的门全部从内上锁后,能通往顶层的仅剩三部电梯了,这是最后的安全隐患。

缺乏安全感的我向来如此,要做就做足全套,尽善尽美。

电梯的总控电源在楼顶机房,我翻出消防剪、大号扳手和几把巨沉的 C 级锁,剪开顶层楼锁,撬开机房门,然后用力扳停电梯开关。

跑下楼确认,三部电梯指示灯已经全部熄灭并停运。

我担心 10 层以下的住户会找物业反馈,赶紧用 C 级锁套牢机房门、顶楼大门和 33 层消防通道。

然后静观其变,回家继续蓄我的水,充我的电,下好看的剧。

如果你一直担心入户门是否安全,心真的可以放到肚子里去了。

因为我和你一样,常有不安全感作祟。

当初,帮我装修的李师傅同期承接了一幢别墅的工程,买入户门的时候我多嘴请教了他,于是以比防盗门多一点点的价格买到了防爆门,还给爸妈所在的老家也换了一套。

没错,就是防爆门!和那幢别墅的入户门质量一模一样!

加厚抗暴板,双 C 级锁芯+指纹系统二选一,防爆、抗暴、防火,一门一证。

连我妈都说:「这门可真敦实,样子不显眼儿,用料做工可太良心了!」

我当时还问李师傅,「别墅为啥要装防爆门,因为放钱太多不安全?」

师傅咧嘴说,「不全是那回事儿,主家儿混社会,估计怕仇家多……」

无巧不成书,我没装好看时尚的子母门、防盗门,反而装了银行、金库、监狱才用的防爆抗暴门,从而在此劫难中救了我和父母的命。

窗外秋高气爽,银杏叶在风中舞蹈,我和父母还在为末日做最后准备。

我们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末日来临,但父母一如往常地选择相信他们的孩子。

远在老家的双亲将小院封闭,大门紧锁,房前屋后仔仔细细地检查完毕,家中储备了足量的饮用水和生活用水。

地窖里,堆满了米面粮油和各类生活物资。

疯狂采购时,妈妈让我多买些豆子,说只要温度湿度合适,在家发豆芽也能当蔬菜对付。

往日我总要扔的两个大腌菜缸里,此时也腌上了满满的泡菜,豆角、萝卜、包菜、辣椒……吃上一两年不是问题。

屋前的小菜地,爸爸轮番种着小葱,香菜和韭菜等快速生发的叶菜,每每回家,总能看见长势喜人的盈盈绿意。

鸡圈里,三五鸡鸭咯咯哒地温着蛋,一派岁月静好,现世和平的模样。

其实,父母认真备战起来,真的比我们年轻人强多了。

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还在考虑电梯的安全隐患。

文科生如我,实在弄不懂电梯构造,很担心除楼顶控制室外,物业还有其他可操控电梯的方法。

思前想后,我找出户外店买的渔线,打算在一梯两户的防火门上各自拴上多根透明渔线作为 Plan b。

这样的话,即使电梯门打开,丧尸但凡出门就会被透明渔线所绊,力气大向外冲还会被割裂截断,能起到多一层的阻拦作用。

做完这项工作,我牢牢锁上户前防火门和入室防爆门,安心宅家,静观其变。

我在家中规整采购的物资,这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光是食品粮油一大项,几乎占满了整整一间次卧。

除米、面、谷物、调味品外,泡面、干脆面、螺蛳粉、火锅底料、拉面、蛋黄酥、泡椒凤爪、巧克力千层、可可粉、椰子粉、压缩饼干、各类果蔬肉罐头等按照仓储摆放模式,分类码得整整齐齐,并用记号笔在上面标明保质日期,以免浪费。

厨房里三开门冰箱也被我见缝插针塞得满满当当。

冷藏区的乳饮、果冻、布丁、饮料、熟食……

冷冻区的黑椒鸡块、鸡米花、速冻水饺、汤圆、鸡鸭鱼肉虾……

保鲜区各类绿叶蔬菜水果点缀得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这种富足平静的小日子我期待已久,没有微信工作群此起彼伏地干扰,没有甲方颐指气使地催促凌厉,没有每月赶绩效的压力和慌乱。

不被钱所指使,一切都怡然自得。

我烧了壶热水,打算冲杯柠檬红茶,坐在 33 层的窗边慢慢调试新买的高倍距望远镜。

下午 5 点,离下班高峰期还有一段时间,窗外的高架桥上已车流如注,一辆辆车缓慢移动,红色尾灯像一眼望不到头的冰糖葫芦串。

这个时间点堵车也算正常,但奇怪的是,从下午开始,警笛声就特别频繁。

此刻,不远处目光所及的桥下,向南行进的车道,闪着蓝红色警灯的警车和救护车依然时不时呼啸而过。

「莫非,病毒开始扩散了?」

末日恐慌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回头看到充足敦实的物资后,心中又多了几分笃定。

我在心里做出预判,因为时间和方位基本都能对号入座。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接二连三,且都涌向城南医学院方向。

如此看来,最多不出一小时,这座城市东西南北就会全面沦陷。

交通网覆盖面之广,正是丧尸病毒传播的加速器。四通八达的地铁、公交、出租车首先快速扩散。

而且临近下班时间,从写字楼里蜂拥而出的下班族们,就是丧尸们第二波大肆攻击的对象。

现场该有多么惨烈!但一想到狗眼人事出了写字楼即将被咬,我心中竟有一丝丝幸灾乐祸。

人传人的时间很难估算,父母所在城市的郊区最快明天会被波及。

刻不容缓,我得给父母再提醒一番。

扭头找手机的瞬间,突然「嘭……」地一声巨响,感觉整栋楼都震颤了一下,厨房的玻璃推拉门哐当作响。

我镇了镇神儿,赶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望远镜旁,调成最大倍数,仔细观察南边的情况。

幸亏是顶层,视野开阔,遮挡物屈指可数,虽然斜前方有小区高楼,但稍大的夹角空间足以观察。

可这一眼,可把平日自诩强大的我吓出了心悸。

正南方,空中腾起浓浓黑烟,映入眼帘的是火光冲天的加油站和几个踉跄奔跑的火人。

最前面的加油泵被仓皇逃命的车辆撞倒,加油枪耷拉在地上,泄露的汽油引起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几辆正在加油的车辆只剩黝黑的车架。

看来,刚才那声巨响是加油站爆炸的声音……

医学院正对的马路,原本是宽阔的双向八车道。

那里如同刚刚发生过激烈残斗一般,地上到处是散落的杂物、鞋子、血迹和倒地后垂死挣扎的人们。

汽车如碰碰车般,横七竖八停满整个马路。

或翻倒,或燃烧,或冲进道路两侧的商店里。

水泥电线杆被惊慌失措的司机径直撞去,半倒不倒摇摇欲坠。

垂悬的高压电线触碰到正在着火的车辆,噼里啪啦闪着电光火花。一具妇女模样的丧尸蹒跚走去,立刻被电的躯体乱颤,瞬间焦黑可怖……

周围到处燃烧着战火,战火之外,是大量从医院跑出的无名丧尸,游走在荒废的街道上。

我听不到声音,光是透过镜头,就觉得触目惊心。

电影是电影,想象是想象,可一旦真正发生在现实,着实让习惯于和平年代的我们无法消化。

燃烧的烈焰与暗红色的腥臭液体勾勒出血腥渐变色,扑在地上、车里撕扯的丧尸鬼哭狼嚎,眼里满是渴望腐肉的原始欲望。

原本行走在路上归家的人们,腹部顷刻间被利爪剖开,大肠小肠被一掏而空。

大脑被分食,盘根错节的内脏连筋带肉被囫囵吞下,嘴角滴落着残血。

末日来袭,想留下完整的尸身都是奢望。

很快,被咬的尸体站起来了。

它们青筋暴起、双目猩红、獠牙森森,弓起脊背一跃而起,成了一具具眼神空洞、残暴的行尸走肉。

这一刻,终于来了。

我抓起沙发上的手机,赶紧给父母拨过去,好怕断了讯号。

「喂,喂,爸妈,你们都在家么?都好着么?大门锁了么?」

难掩恐慌紧张的情绪,我听到父母声音的那一刻,鼻头一酸,差点儿哭出声来。

「都在家呢,你怎么了?」爸爸显然听出我状态不对,马上紧张起来。

「爸妈,我很好,你们认真听我说。」

「现在爆发了一种丧尸病毒,致死率 100%。这种病感染后,会疯狂想吃人,把人浑身啃得渣都不剩!」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但我这边已经爆发了,最快明天就会波及你们那儿……」

「你们,你们一定要锁好大门、窗户,谁敲也不能开,绝对绝对不能被咬到!」

「另外,丧尸对声音、灯光和气味异常敏感,你们不要开灯,不要发出剧烈声响,不要开窗做饭……」

「对了,你们还要接大量的水,够喝够用,你们一定要注意啊!」

我一口气说完,却仍然着急地想飞奔回父母身边。

早知如此,即使山高路远也要一家人待在一起!

「我们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

「倒是你,静静,你一个人在那边能行吗?要不爸爸妈妈现在出发去接你回来!」

爸爸显然更关心我的安危。

这样的爱反而坚定了我苟活下来的决心。

「爸,妈,你们千万别出门,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囤了足够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

「我就是担心你们!千万记住,万一遇到丧尸,只有击爆他们头才可以,其他部位都不行!」

我再三强调着注意事项。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妈妈接过电话。

「静儿,咱们定一个汇合地点!照你这说法,不多会电,网,气就得断,万一联系不到可咋办!」

「咱们一家都要努力活下去,等安全了,咱们就在 C 市的大钟表底下见!谁也不能缺席啊……」

「好,一言为定!」

「爸妈,我爱你们!你们保重!确保绝对安全后,才能出来哦!」

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后,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做末日来临的最后准备!

1.检查所有门窗;

2.关灯所有照亮设施,拉严全屋遮光窗帘;

3.所有充电宝,可充电电池,电子产品充电;

4.烧两壶热水,倒入保温壶;

5.焖一锅竹笋番茄排骨饭;

6.美美洗个热水澡,保持身体清爽……

电饭煲里,刚焖上晶莹剔透的五常大米,油焖笋和腊排骨在一旁等待下锅。

我随手规整着抽屉,发现一卷没归位的双面胶和一套去年未拆封的福字对联。

扔哪呢?

垃圾早晨出门时才带下楼,强迫症的我才不想家里有过多杂物。

灵光一闪,不如贴 3301,也就是对门邻居家的防火门上!

一则营造他家有人居住,二则掩护我家无人居住,简直一举两得耶!

我贴好双面胶,撕拉下白色保护层,拿在手里。

透过猫眼看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打开入户门。

再悄默默观察楼道,再次确认安全后,慢慢打开我家的防火门,快速跑向对门往防火门上一贴,飞一般地跑回家。

反复确认防火门,防爆入户门安全上锁门,我小鹿乱撞般的心跳才平稳下来。

就在地铁站被丧尸组队攻击时,我正盘腿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捧着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番茄竹笋排骨饭刷视频。

某音平台,一个个视频里净是惊恐与惨叫,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当然,也有勇敢正义无所畏惧的人,他们实时分享周边的实况信息,给更多逃难回家的人提供帮助。

「东郊 XX 路出现丧尸,朋友们注意!」

「我们同事变异了,大家别来 XXXX!」

「我刚刚差点儿被咬,用拳头打他们没用……」

当然,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一名本地博主为博流量,不惜近距离拍摄丧尸撕咬人类的血腥视频,评论区里被一溜「卧槽」刷屏。

我夹着一根竹笋正准备送入口中,直播的视频突然剧烈抖动,只见三四个丧尸从他背后一拥而上,吓得我攥紧拳头跺脚直喊:「别拍了,快跑……快跑啊!」

可惜他以一敌四远不是对手,立马被丧尸围堵,手机摔在地上,我听着不甘到绝望的惨叫,直至消失。

我急切地划着手机,想看看这座城市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越来越多血腥不堪,夹杂的暴力强砸的视频出现。

有人在超市疯抢,有人抢劫便利店,有人将老幼病残孕等需要帮助者推向流涎的丧尸,以保自己活命……

性本恶吧,我在心里默默自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危难关头,人性都是自保第一。

我不愿再多想多看,糟心……

碗中的排骨焖得 Q 弹,酥香软烂的精排裹着肉汁,夹杂竹笋与番茄独有的清爽,送入口中仿佛刚柔并济,真是味觉的饕餮享受。

窗户关着,厚厚的遮光窗帘拉好,墙角开了一盏微光的落地灯,氤氲的食物香气弥漫室内。

假如没有丧尸屠城,单身宅,就应这般自在舒坦。

刚才,趁着电饭煲焖饭的工夫,我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即使末日,长发星女人也要保持清爽不油腻。

当初省装修钱,让工人在楼顶帮我安装了太阳能,这样洗碗洗澡就不浪费燃气了,能省则省。

没想到,顶楼太阳能,也能成为我在末日舒适苟活的硬件支撑之一。

饭后收拾妥当,我沏了杯绿茶,透过窗帘一侧的小小缝隙,看到原本拥堵的高架桥上更加拥堵不堪。

高倍望远镜下,桥上些许不明真相的车主走下车来,互相打听堵车原因,却被从南边奔跑而来猎食的变异丧尸死死咬住脖颈,血染红桥。

丧尸变异比我预想中快很多,我本以为,起码到晚上 8 点后,病毒才能辐射至三环边上。

各种警笛声依然不绝于耳,不知道是警车沦陷了,还是依然在奋勇出警,拯救百姓于尸口之中。

就在窗帘放下的瞬间,我惊得发现对面楼上 20 多层的灯亮了。那栋楼的户型我知道,亮灯的正是客厅。

小区入住者比我想象中要多一些,楼宇间,不少人家都亮起了灯。

他们,可能惊慌未定,刚刚从外逃回家,还没有意识到丧尸对声光的敏感。

或许「丧尸」这个新鲜名词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毕竟光生活已经很不易了。

我猜测,小区里绝大多数住户除了日常居家,应该都没有灾前批量囤货的应急举措。

我甚至确信,除了我在超市停车场听到保安大叔那通提醒电话外,再没有人像我这样准备富余。

即便是大叔的儿子,也难有「裸辞一身轻,刷卡买买买」的尽兴。

毕竟,在医院工作,可没有那么好临时请假。

罢了,我懒得多想,斜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这一天下来可比上班摸鱼累多了,简直一刻也没闲着。

虽然遮光窗帘和单透膜足以遮挡室内灯光,但末日之下,小心驶得万年船,低调才能长久。

我起身调暗本就不亮的小夜灯,然后顺手拉开柔软的珊瑚绒毛毯,躺在沙发上重温《行尸走肉》。

看了没多久,我就困得睁不开眼,手机砸到脸上没顾上揉揉疼,便沉沉睡去了。

后半夜,嘶吼声可怕,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

越夜,丧尸越来越多,瘆人的嘶吼声让人肝儿颤,恨不得再多几层铜墙铁壁保护自己。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却依然能清晰听到活人被咬后发出凄厉、绝望、撕心裂肺地惨叫……

被咬太疼了,太痛苦了,也太可怕了!

我摇晃着脑袋不愿去想,却执拗不过强烈的好奇心,重新坐回望远镜前。

高架桥上,汽车的红色尾灯像要把夜空炙烤出血。

分不清是人是丧尸,跑的跑,追的追,疯的疯,甚至有人哭着跪地求饶。

谨慎些的求生者俯身藏在车底,却被穷追不舍的丧尸死死咬住脚踝,拖拽出来猛烈啃食。

胆小者躲在车里不敢出来,也被乌泱泱的丧尸团团包围,分分钟压碎玻璃,成为不够分食的盘中餐、口中肉。

后来,桥上有车被直接掀翻,可能是丧尸发现里面或底下有新鲜血液。

「嘭」的一声巨响,小轿车犹如玩具一般坠落桥下,铁皮、玻璃的断裂声七零八落,几个吃人不要命的丧尸紧随其后跌落在水泥地上,继续找寻着新鲜猎物。

我们小区,估计也快保不住了,毕竟就在高架桥边上。

三个人加起来六颗牙的老年保安团,又怎能阻挡得住丧尸呢?

我点开手机,想给爸妈再提醒一番。

幸好,网还没断。

微信各种群里,尽是未读消息的小红点儿。

我逐一点开爬楼,几乎全是 XX 沦陷,快跑之类的提示。

也有自认安全的中年自信大叔,直播向大家在线科普丧尸的习性,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仿佛丧尸是他呼唤而来的朋友似的。

底下支持者众多,不少人跪舔着要加大佬微信。

大佬头像右边的橱窗里,还明晃晃上架着应急包,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跟大家说:「现在下单,先到先得,一周内保证发货!」

去你个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这个时候还在发国难财!

刷着手机时间过得飞快,天蒙蒙亮时,我拉开窗帘扫了一眼楼下,不由一惊。

小区中心花园里,穿着工作服的保洁阿姨们三五成群,背对着我微微颤抖。

她们在干什么?这是广场舞的新形式么?

感觉小区里一片宁静祥和,似乎没有被围攻的痕迹。

我快速调着望远镜倍距,却依然看不清,直到她们转过了身……

我倒吸一口凉气。

可能捣鼓望远镜的技术还不过关,镜头里顿时出现一个满框的灰白色夹红血丝的丧尸眼眸,正直勾勾死盯着我,吓得我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什么世道,大清早受这等惊吓!

丧尸爆发第二天,我所在的小区就沦陷了。

我趴在不同方位的窗边远眺,举目望去,满城黑烟四起,一片血肉狼藉。

唯有成群结队的尸群在肆意悠闲游荡,仿佛这是它们的太平盛世。

湿毛巾擦了把脸,瞬间醒了神。

我跑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有水,色清正常;

打开燃气灶,有气;

插上充电器,有电;

刷了一下微信群,有网……

很好,水电气网关系百姓民生,目前应该正受政府保护,但也说不好哪天就被攻破了。

胡思乱想的功夫,我淘好米,切好了口蘑、瘦肉和生菜。

我打算先吃冰箱里不耐储存的食物,做个蘑菇瘦肉粥舒缓下高度紧张的身体。

口蘑是我最爱的菌类之一,每当压力大时,我都会熬上一锅浓浓鲜香的菌汤,喝他个大汗淋漓,然后烦恼烟消云散。

米在水中热烈翻滚,我靠在沙发上一边和爸妈互通消息,一边快速刷着最新报道。

其中微博一则[最新!大家都说说自己所在地区的现状]的帖子竟然有 135.2w 的留言评论。

「坐标上海,满城丧尸,没出门逃过一劫!」

「人在杭州,听说外面很乱,死伤很多,不敢出去!」

「四川宜宾,楼下火锅店老板一家昨晚变异了!」

「纽约满街都是丧尸,有同胞吗组团自救?」

「我弟在韩国,听说超市都被搬空了。」

「坐标河南信阳,有一个人变异被大家打死了!」

「男友在奥地利,我在深圳,丧尸爆发,这是全球性的!」

「妈的,我躲在洗车店,只有一扇推拉门,没吃没喝,谁在附近救救我吧。」

确信无疑,这次丧尸危机是全球性的了,世界各地的人民此时此刻都挣扎在生死之间。

我盲猜却无意猜中,前期储备了一定量的必需品,但更多家庭最多坚持两周,最长不过四周。

到那时,就是真正的豪抢明夺,弱肉强食了。

我抱着手机去厨房搅搅锅。

口蘑浓郁的香气被高温激发出来,勺尖触碰充满弹性,肉丝肌红脂白,刚下锅便闻到了滚烂的大米香、切片的口蘑脆和油嫩嫩的肉丝三合一交融的粥香。

作为资深吃货,我坚信踏实放心的一天,是从一碗热腾腾的早餐开始。

纵使丧危机突袭而来,深秋已至寒冬将近。

但待在安全屋里,有美食书籍相伴,再寡淡的日子,仿佛也会变得温暖、富足且有滋有味。

拿着汤勺正在盛粥,忽然听见对面楼上有人在喊叫,忙不迭跑客厅去看。

单透膜外,正是昨晚亮灯的那户人家,窗户上探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的脑袋。

女人一边叫喊一边疯狂挥舞着一条玫红色丝巾,仿佛怕丧尸听不见她似的。

他们吼着嗓子重复喊:「有人吗?11 号楼有人吗?对面楼有人吗?」

见没人回应又继续大喊诉求,「我们没吃的了,不敢出去,能不能接济一点儿啊!」

这种情况下大呼小叫不亚于自杀,果不其然,小区里的丧尸像待机重启般,齐刷刷望向 11 号楼,一步步向血液甘甜的猎物走去。

那对夫妇似也觉察到了异样,立马「哐」地一声关上窗,却浑然不知他们楼下的单元门处已被无数丧尸围挤,撞得轰轰作响。

这栋楼上若还有其他住户,恐怕要恨死他们了吧!

这是裸辞后的第三天,也是丧尸爆发的第二天。

楼下的丧尸像永动机般,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掐着表,5 分钟不到,对面楼的玻璃框架单元门已被撞得稀碎,丧尸们一拥而进,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那栋楼电梯停了吗?

安全通道锁门了吗?

那对夫妇不会疯狂作死,跑出来和丧尸硬碰硬吧?

我本不是心狠之人,但在这种人人自危的乱世,我竟连一丁点儿舍己救人的念头都没有,自觉愧对多年来受过的教育。

可转念一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跑八百米都气喘吁吁,扛不起大刀舞不动棍棒,这一星半点儿的存粮又能救得了谁呢?

事已至此,唯有苟着才能存活。索性,就只保全自己吧!

现在,我实现了打工时许下的「宏图大志」,不修边幅,宅家吃吃睡睡追剧。

除了不能出门,一切都那么惬意,不能出门也没啥,吃喝用一应俱全,反正我也懒得出去。

N 刷《行尸走肉》,瑞克一行人等单手劈丧尸,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我甚至有点儿手痒,但也仅限于空想。

真要让我开门闯关打怪,估计没下楼就被 KO 了。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某乎,上划十几页之后,一则匿名回答吸引了我的目光。

这条回答发表于 2019 年 3 月 11 日,开篇就用大号加粗的黑字写着:

「滔天罪行,欲盖弥彰,人类会为之付出代价!!!」

是什么内容?最终要全人类买单?

接下来的内容,虽然让我震惊和有所怀疑,但细细推敲下来,似乎也能与这场突然而来的全球丧尸危机挂钩。

回答正文如下,

我是驻非资料员,所在国家叫马拉维,正式名称是尼亚萨兰,是一个位于非洲东南部的小国,毗邻赞比亚、坦桑尼亚和莫桑比克。

2018 年 1 月,当地村庄某聚落出现人咬人事件。据公司业务员说,像是狂犬病+埃博拉+疟疾的混合。

发起病来行为姿势怪异,见人就咬,饥渴难耐,似乎只有鲜肉才可以短暂满足。

畏光,但在日光下依然能行走,且对声音和气味非常敏感。

第一例咬人者是男性,从树林回来就倒地不起,小儿子过去问候,结果被当场抱脖颈啃咬致死。

待家人闻声掀帘进来,地上的小儿子只剩一腔被掏空蜷缩着的半截躯体。

后来,患病男被紧随其后的村人当场制服,用草绳捆着关在笼里,撕扯过程中还咬伤了趴在地上哭孩子的母亲。

以上这些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公司业务员经常下去跑,所以绝对真实。

没过多久就听说这个村落被封锁了,我们曾远远看到过有直升机往返。

业务员小道消息说,送来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医生,穿着防护服,被大兵重机枪保护着。

他们具体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听说第三次来给很多村民打了针,说是疫苗还是什么,这些也是从当地人口中得知的。

最惊悚的是 3 月初,办事处所有人都听见了密集的枪响和爆炸声,声音就是从那个方位传来的。

楼下开车的司机在隔壁村落住,亲眼看到过穿防护服的医生拿活人做实验,死状惨不忍睹。满脸满身血的活人就直接烧掉,就地掩埋。

利益相关,无法实名回答,但我以人格担保,以上内容句句属实。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恶劣行径,我深恶痛绝

在此疾呼,请停止这种可怕的实验,向世界公布真实消息,不要让全人类为此买单!!!

这条匿名回答瞬间勾起我的兴趣,作者设置了「不能评论」,更加笃定他不为涨粉和刷流量。

我返回去他的主页看,没有任何其他内容。

回答发布于 2019 年 3 月 11 日,距今已有两年多了,那么,这两年时间会发生什么?

他最后一次听见密集的枪响和爆炸声,是当地政府迫于外部压力封锁消息,在无法处理的情况下动用武力了吗?

病人被就地处决,炸平村庄了吗?

那些被扑咬,注射试验疫苗的人会变异吗?

丧尸病毒起源于南非?

也爆发于那里吗?

那些被抽了血清的样本,会是这次丧尸全球爆发的导火索吗?

丧尸病毒会是某帝国的生化武器吗?

但他们自己国家也沦陷了啊?

……

一连串的疑惑使我不解,却冷不丁被外面巨大的声响吓一大跳。急忙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瞄准望远镜观察窗外。

好家伙!

斜对面的高架桥上,一辆被丧尸包围得密密麻麻的丰田霸道正在横冲直撞,趴在前盖上和车顶的丧尸被甩得七零八落。

副驾驶一侧拉出一道道很长很深的血痕,夹着丧尸黑紫色的尸肉重重剐蹭在旁边的车上,活像腥臭恶心的「钢铁夹肉糜」。

刚才那声响,应该就是丰田霸道那巨大驱动力猛烈撞断隔离带的声音,至于开车的是人是鬼,还真不好说。

又一声撞击后,丰田霸道被挡在前面的车拦住去路。

眼看丧尸就要围上来,车门忽地打开又关上,一个长发女人用包护着头往外冲,丧尸一窝蜂朝她扑去。

原来还有人活着!!我暗暗攥紧手心。

她大喊着什么,逃跑时不断被各种横躺在地的尸体、物品之类绊得趔趔趄趄,没跑几步便被逼到了高架桥沿边,进退两难。

前进一步是死,后退一步是血盆大口的丧尸群。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车,似乎不带任何犹豫,径直从二十多米高的桥上跳了下去。

追她的丧尸们似乎饿红了眼儿,也接二连三地往下跳,摔断了腿也没有痛觉,急不可耐地趴在这具悲壮的,略带余温的尸体上啃咬起来。

指甲攥得手心疼,我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就像吹泡泡一样,希望一个个在眼前破碎……

正准备离开窗前,余光瞥到霸道车门的缝隙里,露出一个怯头怯脑,抱着小熊玩偶的女孩。

孩子看起来很小,大约 4、5 岁的样子。

原来,刚才那个女人是为了保护她的女儿,才毅然决然地冲出车去,带着一众丧尸同归于尽,把生的希望留给孩子。

我捂着心口,再三祈祷孩子不要被咬到,我很纠结,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下车。

躲在车里,没吃没喝。

从车里出来,更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这可怎么办?

我忧心忡忡,恨我近在眼前却不能一把抱过这个绵柔柔的孩子。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可爱,手里还抱着洋娃娃,应该被父母搂在怀里宠爱的年龄。

现在却要独自面对满世界乌烟瘴气的、血腥、凶残、腐臭、诡异的丧尸!

我一边观察着,一边疯狂报警,电话那头一直占线。

警察还在吗?政府还在吗?谁能救救孩子,谁能救救我们……

高架桥上,密密麻麻的车海,三三两两的落单丧尸继续游荡。

小女孩把车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悄咪咪下了车。

她弯着腰,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小心躲藏着路过的丧尸。

她很聪明,没有因为害怕而哭闹,超乎寻常的冷静理智。

可是,这附近并没有下桥口。

若想去桥下寻求庇护,还要向南或北再走约莫一公里的路。

这距离放在以前不值一提。

可现如今,别说孩子需独自面对,即使一米八二百斤的壮汉,想要走完全程,也如西天取经般艰难险阻。

在望远镜的注视下,那孩子独自向北出发了。

可能,北边本就是她和妈妈回家的方向。

远远看见有丧尸过来,她就提前趴在车底一动不动,等丧尸走远,再爬出来继续走。

有一次躲闪不及,遇到一个穿黑色皮衣的丧尸男追她,她快速藏到一辆白色厢式货车的连接缝里,这才躲过一劫。

再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有高楼挡着视线,实在无法继续观察。

末日之下有心无力,只能默默为孩子祈祷了。

入夜,这个城市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没有了喧嚣的车流,滴滴嘟嘟的嗡鸣,广场舞动感的音乐,市井商贩热切的叫卖,地摊夜市肆意撸串的把酒言欢……

取而代之,是死一般的沉寂。

原本霓虹闪亮的夜黯淡无光,路灯已经灭了。

鳞次栉比的高楼上,亮灯的住户越来越少,不知道是永远不会再亮了,还是发现了丧尸趋光趋声的特性。

大家都默默的,大气不敢出,苟活保命。

看了看表,才下午 5:25 分,天已经黑的像晚上 7、8 点钟的样子。

当城市没了路灯,没了发光广告牌,没了映红天幕的汽车尾灯,原来这么黑呀!

我一把拉上遮光窗帘,慢慢转动墙角的落地灯,调到中等亮度,然后一屁股歪到沙发上,思考晚饭吃点什么?

路灯不亮了,可能电力系统也濒临崩溃。

要不就吃点冰箱里的和需要用电烹制的食物——烧烤。

虽然没烧烤店里食材种类丰富,但末日也要好好吃饭,宠爱自己的胃呀。

我从橱柜里搬出双十一 X 东购买的多功能涮烤锅,铺上不锈钢烧烤盘和烤肉纸,然后去冰箱里寻觅食材。

满满当当的冰箱让人欣喜。

乳饮、鸡蛋、火腿、培根、果蔬、熟食、蛋糕、鱼丸、冷冻食品……按区域摆放得整齐划一。

强迫症如我,最烦乱七八糟一通塞,规整的清爽才令人身心愉悦嘛!

生菜必须有,再来点儿洋葱、金针菇、大蒜,撒上烧烤蘸料,卷着培根超好吃。

对了,还要有茄子、香菇、韭菜、土豆、青椒,每次去烤肉店这些都是必点。

冷冻隔间里掏出一袋鸭肠,一块鸡胸肉泡上解冻。

差点儿忘了豆腐,没条件买偏硬一点儿的老豆腐了,就用盒装的内脂豆腐代替吧。

保险起见,我没敢开厨房灯。

不过作为美食小达人,当初为了切菜方便不背光,在高层的橱柜下贴了一排感应式长灯带。

因为粗心错买成了电池款,现在看来反而是明智的决定。

因为我囤了好多电池呀。

洗洗涮涮,切配好一阵忙碌后,我终于能坐在餐桌旁刷油开火了。

窗外漆黑一片,灰白色眼球怒暴,浑身腐烂淌血的丧尸还在嚎叫,多少人生死未卜。

我却能安然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铺开培根,听肉片遇火沁出油花的「滋啦」声,总觉得无比万幸。

暖橘色微光照亮墙角,我在烤炉边角撒上洋葱、大蒜等配菜,食物混合的香气勾得人食欲大振。

我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培根,在火的烹饪下,香气四溢充斥鼻腔,颤动的感觉让人无法抵挡。

在混合着花生芝麻碎的麻辣烧烤蘸料里紧实地裹了两遍后,包进绿叶生菜里送入口中。

哇,强有力的嚼劲,孜然味浓郁的蘸料,炒熟的芝麻在齿间炸裂。

嘴巴在嬉闹,喉咙在欢叫,胃里在狂跳,越吃越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真是幸福啊!

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挽起袖子,开始鸭肠,鸡胸肉的战斗。

不去考虑「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活在当下,吃完这酣畅的一餐,以后都是浮云。

两小时后,我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可能,我是为数不多能在末日吃烧烤的傻姑娘吧!

一切收拾妥当后,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快 9 点。

窗帘掀开一点点缝,小区里一片漆黑,一户亮灯的也没有。

难不成,偌大的小区就剩我一个了?

如此这般,竟还有点儿小窃喜,因为没人就意味着暂时安全,反正丧尸没脑子没思想,至少进不来家。

充上手机电后,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计划明天白天好好盘一下现存食物,日用品,看看哪些需要赶紧消灭,可别放坏了。

看这情况,像是快停水停电了,丧尸短时间内也不会消亡,等待国家救助前的这段日子,左右还是要靠自己。

杂七杂八拾掇利索,头发也干差不多了。裹着被子没看多会儿手机,就沉沉睡了过去。

可能酒足饭饱困意起,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一夜无梦,足足到次日上午 11 点才醒。

揉着惺忪的双眼,习惯性走到阳台窗边看看。咦,楼下竟然有人!

激动地浑身一哆嗦,赶紧戴上眼镜,看看到底发生了啥。

丧尸没了么?这些人想干啥?

他们正在小区主路上跑,总共 4 个人,全副武装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男女。

单从身型判断,大约 3 男 1 女的样子。

无一例外都背着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醒目的红色消防斧,异常扎眼。

正常情况下,此时外出一定是着急寻找食物或生活必需品。

但坏就坏在,这个小区偏僻的鸟不拉屎,入住率又低,底商全都没租出去,连间小超市或便利店都没有。

他们会去哪里找食物?

小区道路上的丧尸并不多,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对面那栋楼附近,所以那群人几乎很顺利地就从小区南门方向跑回了斜对面的单元楼里。

单元门里好像有他们接应的人,只看到他们刚一到门口,单元门就自动打开,然后又迅速紧闭。

对面楼有丧尸,斜对面楼里有团队,这两点是我知道的全部信息了。

我势单力薄寡不敌众,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

还有,他们刚在从小区南门跑过来,南门有什么?

啊,物业中心!

物业还有活人吗?

他们会不会通过监控发现我搬货?

他们会不会告诉刚才那波人了?

我岂不是被暴露了?

这可怎么办……

我不安地踱着步,搓着手想办法。

不管,先给物业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再说!

「嘟……嘟……嘟……嘟……你好,什么事?」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略带哭声地问。

「对不起,我是咱小区业主,我就是想问,想问我还没入住,物业费用交吗?」

我绞尽脑汁地想到一个不暴露自己房号的弱智问题。

「啊,这个,这个现在我也说不好,业主,因为财务都变异了……」

物业工作人员嘤嘤地说。

「那,你没事吧?要注意安全啊!」

我假意关心着,想从她口中套出那帮人的消息。

「谢谢你,我刚好在库房盘点,所以躲过一劫。」

「不过我刚听到外面打打杀杀的,有一伙人来抢东西,消火栓的玻璃都被砸了,好像前台的糖碟和零食柜也被砸了,太可怕了!」

对方如实相告,解了我内心疑惑。

「那你呢,就剩你一个人吗,还能坚持吗?」我穷追不舍地问,是关心也是摸底。

「还算安全,库房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般人发现不了。」

「有一些我们平时囤的零食和大桶纯净水。就是前台的移动座机不能改震动,你刚打电话可吓死我了!」

「那就好,你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那帮人发现!」大致了解情况后,我匆匆挂断电话。

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斜对面楼那 N 男 N 女一伙人了,末日没有盟友,只有生存。

不主动暴露,是我现阶段生存的绝对法则。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伙人竟然这么狠……

这是丧尸爆发的第七天。

整个城市像被核武器轰击的空城,举目望去,满街游荡着吃人不吐渣的活死人。

白日里一片落败死寂,断壁残垣,夜晚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已经停水,停网两天了。电压也非常不稳,蓄电池充电时好时坏,基本属于停滞状态。

我呆坐着,茫然看着充电器上的小红点儿闪烁,大脑好像处于放空状态。

末日,发呆成了最不无聊的消遣。

那几个邻居最近倒是安稳,上次从物业中心抢走的食物应该够他们消停几天。

只是,如果人多的话,估计也差不多该弹尽粮绝了。

7 至 21 天,基本是绝大多数家庭饮食、用水消耗的极限了。

当然,是不在囤物的前提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每卷腹十次或做三组平板支撑,就通过望远镜观察一次,近处对着小区一户户窗户瞅瞅,远处调大倍距看看是否有活着的人……

果不其然,下午 1 点左右,那帮人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毫不夸张,真的是大摇大摆。

其中一个卷毛竟然点上了烟,脚尖戳地自带节奏地扭了起来,被车后的大个子一个后盖击锤了一拳,这才有所收敛。

两三个丧尸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大个子一斧头抡上去,顿时头颈分离,黑血溅落一地。

他们丝毫不把丧尸放在眼里,像打保龄球似的轻松。

我在楼上看得真真切切,他们一行四人,唯独少了上次一起随行的女人。

个个手里掂着大红色的消防斧,大个子和一男子看样子像练家子,腰间别着撬棍、匕首之类的武器。

他们要去哪儿抢东西吗?

谁知,小丑竟是我自己。

看着满屋子存货,我有一种大义凛然即将就义的壮烈感,视死如归,却又不想便宜这帮混蛋。

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

明知要失去,却又无能为力,因为出去也打不过对方。

眼看他们朝我所在的楼走来,我攥紧拳头,把一切会发出声音的设备全部调成静音。

然后贴在墙上,竖起耳朵听。

可他们为啥要从我这栋楼开始?

他们应该不知道 3302 有人住啊?

他们是发现什么了吗?

楼下的单元门关了吗?

门禁没有电,是不是一拉就开?

视线尽头,那帮人悄无声息进了楼。

安静如死寂的末日,我竟连一丁点儿声响也没听到,看样子单元门并没有上锁。

很快,我就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男人说话的声音。

他们要从顶层开始扫楼!!

「妈的,这防火门也锁着,也他妈是从里面上锁的!」一个男人嘟囔着。

「底下每层楼不都锁着么,卸就完了。」一个憨憨的男声回应。

我屏住呼吸,我们只隔一道楼梯防火门、分户防火门和入户门。

此时,任何一丁点儿声音都会自曝于敌人前。

我紧贴着墙,手里攥着砍刀,手心微出了汗。

「啪嗒」一声,螺丝刀落地的声音。

「大哥,这门两侧有木销子,光卸螺丝不顶事儿啊!」憨憨的男声开始询问。

他们的大哥,就是那个大个子吗?

接下来的回答,让我又呆又楞又恐慌,这是有勇无谋还是有胆有识?

那个所谓的大哥说:「砸!」

要知道防火门等级划分中,一般住宅采用的是丙级防火门,材质一般选用冷轧钢板和不锈钢,内填隔热材料。

厚度近 10cm 的门,怎么能说砸就能砸开。

一开始听说要「卸门」,我还隐约担心,现在却完全放下心来。

敌在明处,我在暗处,你们可劲儿砸吧!

说话间,就听见这帮无脑扫楼者一斧头一斧头生猛地砸下来的声音。

暴力程度令人发指,不劈开不罢休似的。

只是,在世界异常安静的楼梯间砸门,会引来谁呢?

「哐!哐!哐!」的巨大声响在死寂般的末日犹如一锤锤重音,尖锐刺耳。

每砸一下,我的心就紧绷一下,担心堆满水与囤货的地板承重不行,恨不得用无影手拧断他们的脖子。

我贴靠在墙上,感受每一次墙面、地板的震动,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觉得生活灰暗,人生无味,无法寄托于任何希望。

五六分钟后,锤门声突然停了。

有个憨憨高兴地说:「哎呦,哥,这边木销子掉了。」

什么!怎么可能?

危难关头竟然被黑心开发商坑了,这安全消防门的质量也太次了吧!

他们要是从安全门进来,就会看到门被铁链锁着,就会看到电梯前扎好的渔线。

他们就会知道这层有人居住,进而破门入室,抢我的物资要我的命!!

「把这边也赶紧砸开,卸门!」大个子继续指挥。

对方似乎看到了曙光,砸门的「哐哐」声变得更密集、更强烈了。

我突然把希望寄托于丧尸,让他们出动来解决这帮疯子。

楼下,只有零零星星几只丧尸走进单元楼内,更多的丧尸扎堆站在小广场上像是在识别声音的来源。

走一步险棋吧!

我跑去阳台端起一盆陶瓷盆的多肉,迅速打开客厅窗户,径直向单元楼门前的空地扔下,然后迅速关窗拉帘。

这声音,楼道内正在干活的疯子是听不见的。

我要做的,就是引起楼下丧尸的注意,把他们往楼内吸引。

「啪」的一声,花盆从 33 楼坠落,瞬间碎成了渣渣。

我掀开窗帘一小角,看到丧尸果真被吸引而来,他们蹒跚、不明就里地顺着敲击声,乌泱泱的挺进单元楼内。

丧尸真的来了。

我祈祷外面那帮疯子不要停,他们砸得越狠,丧尸闻声而动,来的就越迅速,嗷嗷叫地就越欢。

他们对声音的敏感,就像猎豹闻到了猎物的肉香,像嗜血狂魔尝到了丝滑的血液,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极大的一声巨响,房间的灯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楼道安全门轰然倒地,那帮疯子径直踏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我在电梯门前绑的渔线,以及 3301 门上贴的对联、福字。

「卧槽!赚大发了,这户有人!」

因为防爆门外还隔着一个入户防火门,我完全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只听见猛踹 3301 防火门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才惊觉,那晚自以为傻的行为多么有意义。

营造对方有人居住,就能最大程度地保护我的安全。

恍惚间,我听到楼道里丧尸群蜂拥而至地嘶吼与震感,就像下课打铃「咚咚咚」集体上下楼梯的声音,密集而急促。

「你们听,什么声音?」那帮疯子似乎也听见了。

但活该他们自立危墙下,从顶层开始扫楼,还把楼梯间安全门卸了,这下看他们往哪儿跑!

「妈的,是丧尸,一堆丧尸来了!」只听见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喘着大粗气说道。

他们慌乱间猛烈地开始砸门,希望能钻进去躲藏。我家的入户防火门也未能幸免,噼里啪啦地一顿乱拍。

但很不幸,寡不敌众,他们四人很快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我借丧尸之手除掉了这几个窥视他人物资的疯子。

只是,门外从此猩红一片,也成了丧尸的乐园。

此时,入户防火门和防爆门成了我与丧尸之间唯二的隔离屏障。

虽然只有两门之隔,但我心里倒也踏实。毕竟丧尸不会主动开门,只有人才会。

可惜的是,以后我烹饪食物要留心香气飘出去,另外,要避免发出大的声响了。

墙上悬挂的静音钟表指向 17:40,放在以前,这正是人声鼎沸的晚高峰。

下班族、放学的孩子、买菜的阿姨、街边看棋的大爷、肆意穿行的外卖小哥,还有踩着刹车排队的无尽车流……共同绘制出一幅热气腾腾,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画。

可是,现在仅仅是丧尸爆发的第八天,全城只有死一般的沉寂。与前几日烽烟四起、火光冲天、打家劫舍的血腥场面不同,全城陷入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静默。

没有人声、没有车声、没有声光电的噪音、没有呼喊哭泣甚至叹息,只剩丧尸群一声声饥饿的嘶吼,拖着躯体前行挪动的痛苦绝望。

被这帮扫楼者如此一闹,没吃午饭的我竟也没什么胃口,一想到门外的血腥和鬼魅般的丧尸,就愈发难受。

我是一个强迫症和主观意识蛮严重的人,如果事情发展不按预期的走向,就浑身也不得劲儿,一股无名火没处发。

可是,楼梯的安全门被卸了,而且我才不愿意踩一脚血污……

慢慢地,无可奈何中,索性也劝服了自己。

没有灯光的城市,黑夜入侵的尤其早。不到 7 点,天色就完全黯淡下来。

为了保护自己,我严丝合缝地拉好所有房间的遮光窗帘,然后在墙角点亮一盏落地灯。

就像村头街角的老年人一样,我呆坐在灯光辐射不到的阴影沙发上,试图回忆灾变开始的种种迹象,思索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对于现代人而言,没有网的日子异常煎熬。

我想了解国家、政府是否存在?是否在积极安排救援?

我想知道周边有多少和我一样的居家幸存者?想知道这座城市有没有居民安全避难?

哪里有全副武装、重火力加持的解放军守护?

哪里能给末日下惶惶不安的百姓一些振奋、重建的希望。

正当我准备去卧室拿耳机,打开调频广播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隆隆隆」的巨大声响。

谨慎起见,我立马熄灯,然后隐隐地拉开窗帘一缝,敏锐地上下观察起来。

声音是从高架桥上空传来的,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架直升机在桥上低空盘旋,像是在观察搜寻什么,而且不止飞过一次。

我处于 33 层,如果是白天,应该可以近距离一睹直升机真容。

但目前是黑夜,我只能隐约看到是军绿色直升机以及很亮的探照灯,上面有没有字符,其他一概不知。

过了一会儿,直升机径直往小区方向飞来,有种电影大片主人公拯救世界的恍惚。

不知是敌是友,又担心有什么热成像、夜视器、测温仪等先进设备,我赶忙藏到墙角,避免被发现,一时间也顾不得观察。

约莫徘徊五分钟左右,直升机的「隆隆」声愈来愈小,向正南方向飞走了。

夜晚,盘旋的军绿色直升机,让我重新萌生了希望。

国家还在,政府还在,重建有望。

但人性之恶让我深知,末日需谨慎,不轻易暴露,才是最大的安全。

你试过被饿醒吗?

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 11 点,我终于感到胃里空空的滋味。

困在家中百无聊赖,书也看不进去,下载的电影留着晚上消磨时光。

此刻,唯有食物才能治愈自己。

这两天的电压时好时坏,看样子,距离停电也是分分钟的事。

得赶紧把冰箱里不耐储存的食材吃掉,避免浪费。虽然物资储备富裕,但也容不得挥霍。

打开冰箱门,暖白色的灯光和冷气扑面而来。

上次烧烤过后,冰箱里剩的食物不算太多,两三天内解决掉不成问题。

冷藏室里,还有半瓶已开封的桶装牛奶、几排酸奶、块状黄油、乌冬面、白口蘑、海鲜菇、洋葱、胡萝卜、精肉火腿半根、安佳淡奶油。

蔬菜保鲜室里,一小把麦芹、茼蒿、圆生菜、豆腐皮、两根玉米。

冷冻室里,冻得硬邦邦的几块鸡胸、鱼丸、速冻水饺、奶黄包、两只整鸭、三只整鸡。

昨天被扫楼者和丧尸闹得忧心忡忡,今天突然想吃口让胃暖暖的食物,不如一锅群英烩。

中午把零零碎碎的食材炖成奶油蘑菇蔬菜乌冬汤面,再用黑胡椒碎腌上鸡胸,晚上香煎着吃。

说干就干,我轻声关上厨房门,避免锅碗瓢盆叮叮当的声响惊扰丧尸,虽然杞人忧天大可不必,但也算是举手之劳图个心安。

小奶锅里水开下乌冬面,煮两分钟。

炒锅融化黄油块,慢慢氤氲出的香气很是治愈。

依次放入洋葱段、口蘑片、海鲜菇、火腿肠丁炒熟,然后倒入半桶纯牛奶咕嘟嘟炖煮。

木铲子翻炒的同时,拉开橱柜抽屉,加入黑胡椒碎和海盐粒,好闻的食物香气让人瞬间胃口大增。

哦,对了!奶油蘑菇的灵魂还没放!

赶紧拿勺子把罐中的奶油挖进锅里,汤汁顿时变得浓郁起来。

被牛奶和奶油包裹住的菌类和火腿在锅底火焰的助推下,一上一下彼此跳跃,哪个奶油重度爱好者会不爱这道奶油蘑菇浓汤呢?

我快速甩进沥好的乌冬,下了最爱的爽脆圆生菜和麦芹碎,色香味形俱全,关火准备大快朵颐。

Q 弹的乌冬面和海鲜菇裹满浓郁奶油酱汁,简直太满足了!末日中,这一定是东京芝士奶油乌冬面最简单的平替版本了。

任谁吃上一口,应该都能抹平一些这全球丧尸席卷而来的兵荒马乱,血腥残暴,惨绝人寰的无尽痛楚。

正打算端锅出去吃,是的,直接在锅里吃,连洗碗都省了。

忽然还是想再谨慎一点儿,于是找来一些正要替换的毛巾、抹布、家居 T 恤严严实实地堵住入户门缝,这下,可以安稳地享用大餐了。

我端锅坐在望远镜前,吃几口看一眼。

似乎习惯了观察丧尸下饭,竟没有丝毫不适感。心里默默感慨,人的适应力实在是太强了。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摇摆踉跄的丧尸。

曾经在桥上发现的小女孩不见了,对面楼那对挥舞丝巾的中年夫妇命丧尸口,最早尸变爆发的医院里不知是何惨象,知乎上那篇匿名回答的马拉维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昨晚盘旋不断的直升机究竟是敌是友?

一片狼藉之下,一个个谜团仿佛开启了大型城市实景版的密室逃脱,主题正是末日生存。

明天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

我吸溜着爽滑的乌冬,大口喝着温热浓郁的奶油蘑菇浓汤,一股暖意逐渐涌上胃尖,滋养心头,额头冒出零星满足的小汗珠。

起身摸摸肚子,这不正是裸辞前我向往的生活么?

对于我这种无欲无求的小白,钩心斗角远不如在厨房腌鸡胸来的平静惬意。

日复一日,我在台历上打钩,眼看已经两月有余。越来越沉寂的死城,让困兽如我也觉得毫无意义。

虽吃穿不愁,却只能困顿于方寸之间,活如行尸走肉,于黑暗中潜伏,看不到任何继续坚持的希望。

台历上,赫然醒目的三个又深又粗的大红叉,铭记了城市瘫痪的日子。

丧尸袭城的第 7 天停水,第 11 天停电,第 19 天停了天然气。

第 8 天还有一个星标的记号,因为晚上出现了直升机。

可是,那晚之后,给人带来一线生机的螺旋桨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飞走了,还是被攀爬着高高堆起的丧尸勾住了起落架而机毁人亡?

那晚,我怎么也打不着天然气,希望一点点被耗尽。

黑暗中我蹲在地上,仿佛被渣男抛弃,几多不甘,又几多无奈。

泥泞恶臭的沼泽地里,最后一根救你性命的藤绳还被大风吹走了,身不由己的愤恼。

不过每日早中晚,我都会开着广播不间断搜索,每个频道都不放过。

用指甲尖儿一点点地抠,只求听到一点点幸存者的声音,就像荒岛余生中查克与那个叫「沃尔森」的排球。

根据以往丧尸片的经验,丧尸攻城两个月以上,幸存者的存活率将大幅度减少。

除非一直待在坚固的建筑物内,且有充足的食物水源,并保证持续静默,无明显的声光电吸引。

可眼下这种境况,这座城还会有多少活人?哪里才是安全区?政府和武装部队还在吗?我的父母还好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获取信息的渠道。

这,真的很难。

正当我惴惴不安的时候,马路上忽然传来汽车刹车和开关车门的声音。

整座城太静了,往日微不足道的噪声在现今都清晰得可怕。

车在小区外的马路上停下,与此同时还有狂妄自大的说话声。

我将整个身子隐在墙后,用望远镜对准玻璃最边缘一个专门空出、没贴防窥膜的小洞,认真观察起来。

有个穿黑背心,五大三粗的光头男人猛地回头一指,把正在暗中窥视的我吓了一跳,以为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望远镜看得很清楚,他们开了四辆吉普车,大约十来个人,都是男的。

最前面是一辆红色的坦克 300,车漆很新,但上面粘着黏稠的肉糜、很是恶心。

至于光头,应该是得力部下,正跟为首的大哥说着什么。

他边说边用手指着小区比划,似乎很熟悉这一片,知道这是未收完房的新小区,入住率很低,驻扎进小区比在马路上要安全。

为首的男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双手撑着车前盖环视四周。

看不出他的年龄,整个人很结实,面向我方位的大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相互缠绕的青黑色纹身。

穿着短裤露出半截子小腿肚,肌腱粗壮,腿上凸起的血管似乎都能勒死弱鸡如我。

千万别被发现。我又往后缩了缩头。

很快,他们有了打算。

另外两人小跑到铁门处用扳手绞断了铁链,推开大门。

四辆吉普「轰」地猛踩油门,鱼贯而入,朝小区的内部道路上驶去,最终停在楼宇中心偌大的健身空地旁。

这些人分工明确,刚才开门的两人从一辆车的后备箱里翻出锁链,跑去锁门。

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从车上搬下户外帐篷、烤肉炉子之类的东西,动作很是熟练。

看样子,他们是要在这里驻扎了。

环境封闭、人少楼多、便于隐藏,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儿。

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声响,丧尸群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只是,这帮人就睡在我侧前方的广场,我必须得谨小慎微,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

吉普车队驻扎小区的第一晚,我没敢开那盏电池小夜灯。轻手轻脚走路,生怕不小心弄出点儿声响。

反倒是他们在楼下宽阔平坦的塑胶广场大声喧哗,为首的几个彪形大汉还喝起了酒,满嘴的荤段子不绝于耳,脏话一句接一句,一会儿一阵哄堂大笑。

恍惚间,我差点儿以为这不是末世,而是夏日夜晚吹着晚风的路边烧烤摊。

我握着一根无烟蜡烛走进次卧,不,现在叫储藏间。

关门后点燃,室内瞬间光亮许多。摇曳的烛光映着一箱箱井然有序的食材,又给了我几分安心与踏实。

耐储存、次耐储存、食物种类、食物有效期用记号笔标记得清清楚楚。

我翻出一袋子真空湖南米粉、一袋酸豆角、几个卤蛋和烤肠,又拿了一瓶橙味芬达,准备简单煮包米粉吃,可惜没有新鲜的小米辣圈和虎皮豆干下饭了。

在厨房的小卡式炉上煮粉时,楼下又传来一阵放肆的淫笑,好像在说要搞只漂亮女丧尸尝尝鲜……

我的天,这也太重口味了吧!

此刻,敌明我暗。

我连蜡烛都不敢在客厅点,这群入侵者反而畅快喝酒,大声喧哗,我觉得现实有那么一丢丢讽刺,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我一直是绵羊的性子,慢热也不善言辞。

第一家公司的领导曾跟我说:「要学会从绵羊到狼的转变。」

我当时还幼稚地回他,「我觉得做羊挺好的,如果人人都是狼,那该多无聊。」

没想到一语成谶。

因为是羊,所以没胆量出去闯、没胆量在单位撕,没胆量下楼逃命,充其量鼓足勇气裸辞,才得以在丧尸袭城中幸存。

所以,是狼好还是羊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

黑暗中,我嗦最后一口粉的时候,楼下传来女人的尖叫。

深夜,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平静。

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我记得这群人扎营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女人的身影,只有十来个壮汉而已啊。

身为同性,我自然好奇更多。

赶忙把锅碗放进厨房,趴在望远镜上死死盯住。但夜已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次日早晨 9 点多,我吃完早饭,楼下才传来些许响动。

一个女人被壮汉拧着胳膊,又一把推倒在车队大哥面前,身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女人估摸二十岁左右,身形窈窕玲珑,长发上还卡着一枚小巧的珍珠发夹,几缕长发散落下来随意搭在鬓边,反而更显妩媚娇弱。

连衣裙的一侧肩带不知怎得被扯断,漏出白色的内衣肩带,淡黄碎花的裙摆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大哥!大哥!我男朋友被吃了,他们说你这里是安全区,有吃有喝。」

「可是他们……他们竟然逼我,逼我做那种事!」

女人梨花带雨地哭诉,我见犹怜。

「做哪种事儿啊,妹妹?」

大哥明知故问,俯身去挑女人的下巴戏谑,然后又是一阵邪恶放荡的哄堂淫笑。

如果女人不傻,她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倘若她那个被丧尸分食的男友泉下有知,知道女友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还要被一群衣冠禽兽欺辱,该有多么绝望。

恐怕做鬼也不会放过这群人吧?

女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不停地摇晃、哭泣着,似乎想把时间进度条拉回,不要轻信陌生人,不要跟陌生人走。

她用力地想把自己从这个邪恶残忍的噩梦中摇醒。

只是,想象与现实终究云泥之别。

很快,女人被拖进车内后排,大哥也色眯眯地钻了进去。

其余人一个个搓手叉腰,跃跃欲试,像嗜血的野兽见了腥甜,丑态毕露。

他们驻扎于此,少部分人出去寻找食物补给和落单者,然后抓回来玩弄取乐,放浪形骸。

一股无力感扑面而来,人性的黑洞终究不敢试探。

末日世道,原来垂涎人类肉体的,除了丧尸,还有同类。

在目睹这群人的暴行后,我更加胆怯,更加谨小慎微了。

白日不敢拉开窗帘,担心单透膜不够安全,更别提夜晚来临后,拧开小夜灯照明了。

作为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和武力值的人,我在认清自己方面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寻求主动封闭,把自己关在这钢筋水泥铸造的四面墙居室中,以求自保生存。

如今敌人就在楼下,我不得不防,也防不胜防。

因此,我把危险等级主动定义为最高级——极度危险!

一旦暴露,必然被饿狼扑食,灾前所有的物资储备会被洗劫一空。

连同我自己,也会与那些被骗来的女人一样,沦为这群男人们末日的玩物。

大家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当你独处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多想。因为孤独引人思考。

自从看到被俘的女人接二连三被糟蹋摧残时,光天化日下披头散发、赤身裸体被推搡来推搡去时,坐在草丛边捆住手脚呆滞绝望无助时,我那点儿被十八年校园教育洗涤的道德观念让我经常陷入纠结。

那几日,我经常幻想自己有主角光环,臆想自己想出什么机智的办法救出那些被反复轮奸羞辱的女人们……

可末日,不仅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还是动物本能的重现,趋利避害才是末日生存之道。

这其间,有个女人让我印象深刻。

那日下午她被带来时腿上还穿着黑丝,虽不合时宜地破了几个洞,但衬得大腿肤白胜雪,很是肉感。

皮质短裙刚巧遮住臀部,针织上衣的领口拉得相当靠下。

男人们三三两两地靠在车上,吹着戏谑的口哨等待着新玩物。

与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不哭不喊也不闹,反而竭力卖弄风情、搔首弄姿,攀上去主动献吻车队大哥。

比起那些用指甲死命抓抠、张牙舞爪的女人,男人们显然更乐于接受这个轻浮的女人,虽然毫无尊重的成分,但表面上倒也过得去。

她和他们一起喝了很多酒、撒着娇划拳,丝毫不避讳随处伸来的咸猪手,最后竟主动勾着男人钻进车里云雨……

比起其他一动不动,或是身体只有机械性反应,负隅反抗的女人,几乎所有男人都迷恋上了她。

她享有不被捆绑,行动自由的「特权」,时常像黏在车队大哥身上一样,用手挽着男人,时不时便靠上去磨蹭引诱。

我从望远镜里清楚地看见,其他女人像对待脏东西一样对待她,趁人不注意时还向她扔垃圾。

但这个特立独行的女人似乎并不在意,不与其他女人多说什么,也从没告过状。

也是她来了以后,车队大哥一时兴起,竟大手一挥给团队起了个霸气威武的名字——黑虎帮,并用在物业中心找出的几罐不同颜色的油漆分别喷涂在车身上。

那夜,他们点燃篝火,围坐一团,好不热闹。

似乎是为了庆祝团队有了名字,似乎是征服了若干女人……更有甚者为了营造氛围,用玻璃酒瓶子相互有节奏地敲击。

总之,原先社会不能干的,不敢干的,他们都干了。

我在楼上气不打一处来,按照他们这种「夜夜笙歌」的放肆样子,不知道哪天就会吸引来尸群,搞得本来安全系数高,人口密度低的小区不再清净。

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更何况是末日?

眼下,我只能保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打算好自己的日子。

储物间里,新鲜菜早就吃完了,最近吃的都是脱水蔬菜,总感觉口感差了好多。

于是我翻出早前准备的蘑菇种植包、蔬菜种植盆、种子等,打算先种上少许尝试。

此外,水源也是个大问题。只消耗不储备,迟早要坐吃山空。

如若不讲求生活质量,苟着的日子足够自得其乐。每天吃吃睡睡追追剧,当然都是灾前下载好了,倒也能不咸不淡地对付。

当初全屋的窗户贴了单透膜防止外部窥视,所以采光不是太好。蔬菜种子因为缺乏充足光照,迟迟没有发芽,估计已经凉凉了。

好在种植包里的蘑菇没让人失望,涨势迅猛。

淘宝店家诚不欺我,的确简单易生长,看这形势再过上几日,应该就能煮一锅热气腾腾的菌汤喝了。

遥想灾前,朋友打趣说:「有人吃是为了活着,有人活着是为了吃。」

我想,我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后者。

不瞒各位,食物入喉的那一刻,的确能够抚平焦虑,疗愈身心。

约莫过了十天半个月,楼下的广场上突然闹腾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仔细听后才知道,那些男人好像感染上了什么脏病。

一开始生殖器周围出现莫名疱疹、硬疙瘩,进而发展成脓疱。

有严重者下体糜烂流黄色脓水,有人腹股沟肿大,走路困难,全身出现铜红色的「梅毒疹」。

他们方才后知后觉,蓦然发现掉进这个女人一早布下的「色欲」迷网里,气得全体发疯。

他们怒气冲冲地冲到车前,将女人从车边一路撕扯到路中间,薅着头发拳打脚踢,拳拳下了死手。

红眼了的男人嫌不过瘾,直接敲碎地上散落着的酒瓶瓶底,然后在她皮肉上狠扎多次。

望远镜这端的我,竟怔怔分不清究竟是人可怕还是丧尸可怕?

明明是他们为非作歹在先,为何还佯装起了受害者的角色?

这种行为的残忍程度不亚于那道有名的禁菜——蜜唧(又名三吱儿)。

蜜唧,最早见于唐代张鷟《朝野佥载》卷二的记载,据说当年岭南的獠民喜吃「蜜唧」。

将还没睁开眼、全身通红的幼鼠,喂以蜂蜜,摆在筵席上钉住,鼠崽蠕动爬行。

用筷子夹起一咬,鼠崽唧唧叫唤,所以叫做「蜜唧」。

食者用筷子夹住活小老鼠,鼠崽「吱儿」的叫一声(这是一吱儿),再将它沾到调味料里,鼠崽又会「吱儿」一声(这是二吱儿),当放入食者口中时,鼠崽发出最后一声「吱儿」(这是三吱儿)。

「啊!啊……啊!畜生……」当一刀刀切进女人的身体,殷红的鲜血从上往下滴落。她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叫喊。

他们就是要把她狠狠折磨死。

她干呕着挣扎,喉咙里仿佛有无数酸水往外涌,却越动弹越反抗便被伤得越狠。

末日,死是最容易的。死不透才是最痛苦的。

往日那些欺辱过她的女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一直以来都错怪她了,她才是女中豪杰,是英雄啊。

凭一己之身,让这帮臭男人统统染上脏病,恶有恶报。

她们似乎想为正在受刑的女英雄做点儿什么,互相使着眼色。

也许她们觉得,身子已经被糟蹋了,末世也无牵无挂了,索性便看开吧。

一个女人趁守卫不注意,用脚勾到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然后藏在手里磨断绳子,随后依次传递,逐一解开了背后被捆绑的绳子。

当一个团队劲儿往一处使,发自肺腑想去完成一件事情时,尤其是复仇,基本都是能做成的。

女人,她们太柔软了,却又坚硬得可怕。像水像丝绸,又像钢筋像石头。

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垃圾桶上的女人早就没了意识,身体之痛能让人失去理智,也能让人昏死过去不再痛苦。

过了一会儿,许是这群男人发泄累了,或是难以承受身体上的不适,毕竟黄脓流裆……他们三三两两地倒进帐篷里。

小广场上一时间安静下来,只留下满地玻璃残渣和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对了,还有那个被绑在垃圾桶上,气若游丝血流不止的英雄。

等帐篷里没了翻身的动静,女人们快速起身捡了一些玻璃碎片,一众悄悄藏进扎成丸子状的发髻里。

她们似乎有什么计划,像是提早分配好的。

两人放风,两人快速打开后备厢,拿出液压剪跑向大门。

两人分别钻进黑色路虎和白色丰田霸道的驾驶座,一人拉开后排车门,准备接应受伤女子上车。

其他人陆续翻出被没收的武器分给众人,然后一同去解救垃圾桶上的那个她。

女子团队分工明确,心思缜密,当众人合力将血肉模糊的女人抬上车时,负责剪锁的女人也跑了回来,向团队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实在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干。

本以为顶多会开车逃走,从此远离这帮恶人罢了,没想到会如此决绝。

待队员们全部上车后,两辆车猛踩油门直接冲向其中两顶帐篷,准备全力碾压,一雪前耻。

士可杀不可辱,既是为自己出气,也是为一行姐妹们报仇。

猛冲、后退、倒车、再冲刺,现场的惨烈程度无须赘述,女人们的自杀式袭击,两个帐篷里的人来不及反应便命丧车轮。

其余帐篷里的男人冲出来,见到眼前这一幕怔住了,随即掏出钥匙,踩着同伴快速跑向自己的车。

白色霸道被刚才撞倒的帐篷杆一头儿别住,轮胎空转,一男人拿灭火器直接砸碎了半边风挡。

车里的女人不甘示弱,既做之就从没想过苟活,大不了同归于尽,直接探出半个身子用玻璃片猛扎男人脖颈。

一时间鲜血喷涌,像曾经的音乐喷泉,汩汩不住地往外冒。

黑色路虎正在快速驶离小区,红色的坦克和另一辆 Jeep 紧追其后,白色霸道终于绕开了绳杆,一脚油门追了上去。

此时此刻,小区楼下的那片空地上不再熙攘繁杂,不再哐里哐啷,不再黄段子不绝于耳,不再有被蹂躏时的惨叫……

只剩下一点一滴渗透塑胶地面的液体。

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这些被骗来、被俘来的女人能屈能伸,能跟末日下的黑恶打成一片,也能瞅准时机发动致命一击,实在令人唏嘘。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望远镜,这场绝地反杀发生地太突然了,也太令人振奋了。

他们开车冲出小区的时候,轮胎摩擦地面的急转声响了好几次。

因为小区左面有违建,望远镜出现视觉盲区,无法观察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可能是车速过快,也可能是遇到了什么莫名障碍物吧。

很快,镜头里继续出现这几辆车,但不知为何,他们是以逆行的方向向南行驶。

马路上的阻碍物很多,一时间各种碰撞声。

为首的黑色路虎一连撞飞了好几只丧尸,胳膊腿儿直接甩飞到路边的护栏上,砸得稀烂,很是恶心。

忽地,正在行驶的路虎车猛烈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180 度侧翻撞上了高架桥墩,骤然起火。

后面几辆车因为事发突然,车距过近来不及刹车,连环追尾。

不知哪辆车撞坏了喇叭,一直双闪鸣笛响个不停,很快,周边的丧尸全被吸引了过去。

顷刻间,火海人头攒动,扭曲挣扎。

好人、坏人、男人、女人、由人异变的丧尸,都在越燃越大的熊熊烈火中,在汽油噼里啪啦地焚烧中,在接二连三的爆炸中,化为滚滚黑烟归于宁静。

至此,驻扎小区近四个月的黑虎帮正式团灭。

四辆车连撞产生的爆炸声巨大,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密布。

强烈的声光电刺激几乎吸引了周边所有的丧尸。

他们围集在事故现场,三三两两的亢奋徘徊,然后寻着黑烟飘散的方向一路向南而去。

浩浩荡荡的尸群里,既有头发斑白的老者,也有年轻力壮的青年,还有嗷嗷待哺的两三岁孩子。

混迹在一片灰白惨淡的鬼蜮世界的丧尸们,不时从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声怒吼。

似乎是在抱怨命运不公,又仿佛极尽痛苦,扭曲的表情无言宣告着如何解脱的诉求。

我调大焦距,镜头里蓦然出现那个灾变开始时,高架桥上母亲舍命跳桥,只为争取孩子活命机会的小女孩。

她,毫无防备地闯入我的镜头。

早前鲜艳的衣裙早已污迹斑斑,漂亮的蕾丝花边也被勾扯得脱线脱边。

头发凌乱的女孩一瘸一拐跟着尸群前行,目光空洞,无人可依,背影佝偻单薄。

手里的娃娃不知丢在何处,她就垂着瘦弱的双臂不停地走……

也许,她早就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回家的路。

我希望她也忘了妈妈,忘了妈妈当年奋不顾身为她做的一切。

变异的丧尸可以摆烂,活着的人反而孤单,得靠着坚定的信念苦撑。

在满目疮痍的末世里,没有网,没有水电气暖,没有房贷车贷,没有业绩压力 KPI,生活就需要更大的自律。

不知不觉,丧尸爆发已经整整一年,我开始逐渐适应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心里,也慢慢明晰接受了末世的生存法则。

当年,老师讲食物链闭环,讲人性的黑暗,我不以为然,哪知「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遥想灾变之初,我一度脑热想过出门救人,想过把多余食物分给有需要的人,想过凭一己之力拯救落单者,想过耍小聪明惩罚那些恃强凌弱的混蛋……

但后来,一桩桩,一件件让我反思自省。

我的能力着实有限,但在连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末世里,人心底的恶是会无限倍量级递增的。

时至今日,我反而觉得贸然出门才是最不明智的。一直待在安全屋,有吃有喝出去干什么?

一介平民如我,既没有主角光环,不能像《行尸走肉》里的瑞克一样,带领大家突出重围建立营地,也不像《丧尸国度》里的莫非一样有疫苗抗体保护。

作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还有一点点笨、一点点反应慢、一点点迟钝……如此情景之下,对自己负责,就是不给社会添乱。

越长大越发现,人最大的本事是向内求,知道自己的斤两并坦然面对。

见惯了人心险恶,见多了饥不择食,倘若还能保留良知,已经实属难能可贵。

又过了一段时日,楼下已经很少能看到丧尸了。通过望远镜观察,绝大多数丧尸都集中在主城区,建筑密集的地方。

前两天盘完货,发现食物依旧充足,可能因为足不出户的原因,所以实际消耗并没有想象中大。

主食、速食、零食饮料、饮用水、卡式炉、日用品存储充沛,但大型蓄水桶里的水已经用完,蔬菜的长势也一直不怎么理想,得提早想想办法。

我计划确认绝对安全后,开辟天台区域,种菜囤水,更有质量地苟活下去。

经过为期一周的日夜观察,小区内并没有发现丧尸活动,参考其他楼栋,也没有丧尸的踪迹。

我所处的这一层,早中晚不同时段紧贴大门竖起耳朵听,也没听见任何动静。

其实,现在并不用分什么时段,因为任何时间都很安静,死寂之城,无一丝噪声嘈杂。

终于,冒险的时候到了。

专门换了件口袋有拉链的衣服,强迫症如我,总担心掉了什么。

在反复确认装好房门钥匙和顶楼 C 级锁钥匙后,我拎了把长斧,准备出门。

万一碰上丧尸,我就直接把斧头甩出去,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然后迅速回家。

防爆门是采用特种工业钢板,严格按照力学数据并配以高性能五金配件制作的。所以,只要入户防火门一关,防爆门的安全性能自不用说。

深呼吸一口,我悄声拧开旋启式防爆门的十二道门闩,探出头去。

此时,我和楼道还隔着入户防火门隔出的一方小空间。

嘘~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顺手用一只拖鞋卡住门,仅留出窄窄的一条缝不被锁住,然后继续通过防火门观察楼道的情况。

楼道里空无一人却一片狼藉。走廊灰色的安全门被砸断掀翻,白色的地砖和墙面上血迹斑斑,但已经干涸。

一具男尸斜躺在地上,整具尸体只剩下一副干柴的骨架与头颅可以辨识。

电梯门前绑着的渔线上还挂着半截发黑的手臂,可见早前扫楼人与丧尸打斗的场面多么惨烈。

观察片刻后,我在心里鼓足胆儿,硬着头皮踏出了安全区。

我要尽快开辟出楼顶区域。

上楼顶的必经之路是 33 层向上的半层阶梯。当务之急,我得隔出 32 楼以下楼层上楼的楼道。

事不宜迟,我使出囤货时的洪荒之力,搬出当年装修剩下没舍得扔的一袋半袋的沙子、腻子、石膏粉。

我将它们层层叠高,摞得结结实实,就像抗洪救灾时的防汛沙袋墙一样。在没有红砖水泥的情况下,这是最易快速搭建的「墙」了。

OK,目前楼道的区域安全,但我见不得这具男尸若无其事地躺在这里「安睡」。

便找来一把兵工铲,使劲儿挑起来从窗户直接扔到楼下,顺带把那半只手臂也甩了出去。

从没想过,菜鸡如我,人生唯二次的高空抛物,一是杀人,二是抛尸。

这可真魔幻啊!

楼顶门上的锁链明晃晃地耷拉着,仍然是我当初拴的那条,上面有一些被砸的痕迹,但内部锁芯没被破坏。

应该是灾变之初,低楼层的邻居想上楼顶观察情况留下的吧!

拿钥匙开了门,一股温热的风浪扑面而来,吹得整个人清醒不少。

被动圈禁一年多后,第一次走出家门,头顶晴空万里无云。

呼吸着没有汽车尾气的自然风,神清气爽,却又有说不出的悲怆苍凉。

举目四望,整个城市遍地狼藉,满目疮痍。

荒凉的街道上甚至长出了杂草,充斥着无人打扫的垃圾,随处倒地的路牌灯箱,横在路中间的大树砸碎了落满灰尘的汽车。

一阵风起,枯枝败叶席卷而起,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叶子在空中飘了几米又狠狠落地,令人视线越发迷离,心中顿升阵阵无力。

当你亲眼见证曾经繁华的城市变为废墟,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支离破碎,打工人上班的一声再见竟成了诀别。

时间碾压过,丧尸袭击过,路人打劫过,这段遭遇一定会被记入史册。

是偶然,也是必然,总之,都是昨日的痕迹罢了。

我从楼下屋里搬出那四个早已用完的大号蓄水桶,分散开来摆放在天台上,希望下雨时收集些雨水,以备日常开荒种菜所用。

又从书房搬出曾经采买的太阳能板,附带厚厚一本产品手册,准备这两天研究拾掇一下,起码能负担起节能灯和电子产品的充电。

对了,还有阳台上那三大盆半死不活的上海青,也得搬上来,好好享受下光合作用和阳光雨露的洗礼,赶紧茁壮生长起来吧!

我就是这样的人,自诩豁达,自黑没心没肺。

既然没有答案,便不过于纠结。因为纠结无益,不如想想如何利用好眼下的物资储备,更好地活在当下。

你若问我,现在是末日的哪一天?

兴许我能说个大概,因为我的日历早就用完了,具体我也记不清现在是何月何日星期几。

当年那本日历用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忘记打钩,往后两三天才想起来,索性便没再记录,大约知道个时日便可。

若想浑浑噩噩,知道时日也照样摆烂;若想不虚度时光,不知道时日也能充实每一天。

待蔬菜绿意盎然、蘑菇菌香可收获时,我想好好地做一顿饭,就着夕阳星海,好好地想念父母,追忆曾经的美好生活……

开辟出楼顶空间后,日子过得舒坦多了,起码每天能上来伸展伸展,吹吹自然风。

重要的是,楼顶的视野比房间里好太多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可以 360 度环视俯瞰,眼前没有任何遮挡,一览无余。这也就是为什么占领制高点在古代军法上如此重要的原因。

丧尸危机爆发一年零六个月,我的生活作息规律,每天围绕在观察、吃饭、种植、加固检查、娱乐、睡觉这几项活动上。

食物储备依然充裕。从某种角度而言,大多数人低估了群居的重要性,高估了独处的意义。

当人没有了喂不饱的欲望,不被资本的裹挟洗脑,抛去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失衡心态,生活所需的物质资料着实有限。

储藏间里一箱又一箱的辣条凤爪鸭脖鸡翅,各种口味的薯片干脆面,奶茶咖啡果汁气泡水,螺蛳粉方便面午餐肉各类罐头都是你的,便没有了贪食贪念的劲头。

自从把种植盆搬上来,上海青、韭菜、小葱、蒜苗的长势很好,尤其是韭菜和蒜苗,一茬一茬地收割超有成就感。蘑菇也吃了好几次,几种菌中数口蘑的口感最鲜。

寻了一个多云的上午,我拉了一块遮阳幕布,摆上以前露营的小桌椅和卡式炉,准备来一场户外小火锅。

一人食需要准备的东西无需太多,开一袋牛油香的底料和麻酱蘸料,午餐肉切片,真空鸭肠淘洗,再泡几根粉带木耳腐竹宜宾小香肠,摘一把青菜蘑菇扔进锅里即可。

吹着微风涮着锅,香味飘在空中很快被吹散稀释,如果不在乎整座城的满目疮痍和断壁残垣,倒也惬意舒坦。

吃饭间隙,厚密的云层中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我一把拧灭开关并盖上锅盖,想跑回家去,又担心被高空侦查远望镜发现,便蜷缩身体躲在高台一角,静静观察。

机身深绿色的直升机在高架桥一点钟方向盘旋片刻后,突然传出扩音器的声音:

「幸存的市民朋友,上午好。」

我原地怔住,一时间竟不知是敌是友,是否该出去挥手致意打招呼,释放求救信号。

思虑片刻,我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一小时后,全世界将共同开展丧尸剿灭行动,我们的城市会参与战斗。请大家呆在安全区待命,务必保护好自己!」

直升机在附近往复飞翔,大喇叭一遍遍播放这段话。我激动到不能自己,竟失声哭了出来。

原来还有人活着!

原来还有武装力量!

原来国家没抛弃我们!

虽然不知道周边还有多少幸存者,但有人就有希望,有行动就有信念。

我趁直升机飞远的间隙,一溜烟儿冲出楼顶,锁好天台门,速度回家关门上锁,等待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就我目前观察到的形势来看,周边活动的丧尸越来越少,步履和行进速度越来越慢,远不如灾变初期丧尸的灵敏度高。

一小时后,不知道国家会采取何种方法剿灭丧尸?是派武装小分队按片区剿杀,还是在丧尸密集区空投炸弹?

不知道治愈丧尸的疫苗研制好了没有?

灾后重建会从什么时候开始?

信用卡车贷房贷又要开始继续还了吗?

还有,爸妈所在的城市乡镇也会受到直升机通知吗?集中剿灭后,我们就可以走出家门集合了吗……

此时此刻,这种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犹如奔现前的期待与紧张,幻想这个男人是不是符合理想型,又担心万一没有共同语言,聊不到一起冷场了怎么办?

虽然刚才饭吃了一半被打断,但我此时已经顾不上肚子,一点儿感受不到饥饿的纠缠。索性找出背包,开始收拾出门后要用到的行囊。

很快,寂静的城市忽的传来尖锐的警报声,声音的方位源于市中心某处高地,警报声高亢刺耳且一直持续,像是要把东西南北各个方位的丧尸全部吸引过去,然后一并剿灭。

丧尸病毒持续一年多,过够了谨小慎微草木皆兵的日子,不敢开灯开手电筒,不敢外放音乐视频,不敢开窗发出大的声响,如今,终于能变着法儿的震耳欲聋,明着面儿地跟丧尸作对 PK 了!

望远镜镜头里,很快出现了三五成群的丧尸队伍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蹒跚而去,殊不知等待它们的是一场烈焰归途,亦或是解脱。

警报声一直响,响了整整二十四小时,期间有过两三次大小爆炸的声音,火光冲天,层层建筑上冒出浓浓黑烟。

而后的几天时间,警报声分别从 1 小时一响,到 3 小时一响,再到 6 小时一响,警报发出的地点也层层向外辐射,逐渐扩大了范围。

警报声持续到第五天的时候,望远镜所及的周边已经看不见一只丧尸了。

我估摸着应该可以出门了,但一想到爸妈的嘱咐:「确保绝对安全后才能出门!」便稳了稳心性,同时再规划一下出行的路线和方式。

我和爸妈约定好的汇集地 C 市,位于我所在城市与爸妈家之间。我从小出生在 C 市,高中之前一直在那里求学,C 市也是爷爷奶奶的老家。

此时手机信号不通,丧尸危机暂时平息,冒然进车库并不是最安全的选择。毕竟没有电梯,还有 30 多层楼的阶梯要走,没有灯光漆黑一片的车库里,万一有丧尸怎么办?车已经一年半没启动了,万一故障发动不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后,我把目光锁定在楼下路边一辆倒在地上的共享单车上。路上横放的车辆太多,开车很容易被拦住去路,电瓶车又没办法续航充电,共享单车砸了锁可以无声无息地一直轻骑,倒也方便。

万一遇上丧尸,单车便捷快速,冲起来比腿脚利索得多。

九月二十九的那天,天空再度传来直升机盘旋的声音,大喇叭里依旧是信心满满的语调,荡漾着几分振奋与欣喜。

「所有幸存市民请注意!」

「我市丧尸剿灭行动已完成,市民朋友可酌情走出家门,与家人朋友汇合。」

「请务必保障人身安全。」

大喇叭持续重复着这几句话,在天空播撒重获新生的希望。

待我笑着蹦着去卧室穿好衣衫,背好行囊,选了件趁手的武器准备出门时,不远处的街道已有幸存者跑下楼去,互不相识的人们疯狂拥抱、击掌,诉说末日辛酸泪。

我也义无反顾走出小区,朝着 C 市的大钟表前行,想快点见到久别的父母。

正如《中华世纪坛序》所言,大风泱泱,大潮滂滂。洪水图腾蛟龙,烈火涅槃凤凰。烽火硝烟,江山激昂。挽狂澜于既倒,撑大厦于断梁。春风又绿神州,华夏再沐朝阳。

【番外:起源】

城南的医学院里,一名中年男性病人正躺在抢救床上。

他浑身捆满了约束带,却力气不减,上下左右地起伏挣扎,频频使得抢救床颤动。

匆匆赶来救急的主任医师郑主任边看监护仪边问:「病人送来时什么情况?」

「病人是 120 从城南火车新站附近送来的,报警人称病人突然倒地抽搐,随身没有任何身份信息。」

「现血压 60/38,相较来时越来越低,已使用α受体激动剂管通,但无任何好转迹象。」

「奇怪的是,病人瞳孔开始消散却力气极大,裸露处动静脉血管开始暴起……」

护士长如实陈述,说到最后竟愈发不自信起来。

「那就奇怪了,血项报告出来了吗?」郑主任急声问。

「已经送检,就是……就是不像血液了,颜色偏黑得厉害。」正在辅助按压病人的护士向郑主任汇报。

「主任,系统上能查到了,只是这……」正在操作电脑的女护士扶着眼眶,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郑主任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抢救床上就发出砰砰~尖锐刺耳的声响。

细看,竟是病人利用自身脊柱与病床的空隙大力上下起伏发出的声音,不像肉体之躯的碰撞,而像坚硬骨骼与钢板之间的沉重敲击。

眼看三个护士和一位男医生无法制衡,郑主任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跑到病人头部位置帮忙固定,并大喊「下苯巴比妥,立刻镇定!」

一时间,抢救室内慌乱一团,连见多识广的郑主任和护士长也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人传人的变异速度是惊人的,很快,城南整个医学院沦陷了。

医学院抢救室里,高剂量的苯巴比妥非但没有让病人镇定,反而加速了变异的速度。

郑主任亲自注射后,剧烈挣扎的中年男人突然安静下来,监护仪渐渐变成一条直线。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原本高度紧张的情绪因为病人的死亡降至冰点,谁也没先说话。

「写死亡报告吧,我尽力……」

郑主任话没说完,小臂就被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护士长第一个发现异样,大喊:「快看他的血管!」

此时此刻,众人才发现这个诡异的病人皮肤已呈黑紫色,动静脉血管青筋暴起,眼球凸出血红瘆人,颌关节似脱臼状,嘴巴大张是正常人的两倍有余,并不断发出低沉沙哑的怒吼……

「叫保安,快叫保安啊!」

郑主任早已顾不上多年经营维系处变不惊的领导风范,边跺脚边甩手大呼小叫。

「快,快,找保安……」

一时间,抢救室内的其余四人竟全部跑出去找保安救急,郑主任被拉扯得愈发急躁,情急关头用左手够到了一把手术刀。

手起刀落,郑主任用尽浑身力气向后猛地一拽,利刃一划一拉间,竟把这具已无心跳却异常「尸体」的手指锯断两截,浓稠腐臭的黑血顿时扑簌簌滴落一地……

虎口脱险的郑主任顾不上些许,拔腿就往外跑,在急诊走廊迎面撞上拿着防爆叉匆匆赶来的保安和护士长一众人。

「发生什么事了,郑主任?」带头保安看着惊魂未定的主任,一脸好奇地问。

毕竟转业到医院这么多年,除了每年遇到几次医闹,还真没见过主任医师满手带血的满楼道疯跑。

「说……说不好,这病人,不,这尸体绝对有问题!」郑主任肯定地说。

「不会是诈尸吧?」后面的小护士小声地接了一句。

「别胡说,今晚指不定还有病人,鉴定完赶紧走程序吧!」

护士长一脸正气,不由分说地向抢救室走去。

冰冷的无影灯下,中年男人断裂的手指正在滴血。

地上一大片乌黑血渍,暴露在外的血管愈发膨胀,似乎随时会撑爆这层人皮,在瓷砖的映衬下极为惊悚。

他低沉的怒吼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夹杂着愤怒与无奈,痛苦与撕裂,呼唤与呐喊……

血腥的气味似乎加速了尸体的异变。

护士长大步流星地走进抢救室,熟练拿起本子,习惯性地翻开病人瞳孔,准备记录死亡数据。

身旁几个小护士也顺带忙碌起来,收拾仪器,拔针取导管,松开约束带,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谁也不知,这场惨绝人寰的末日劫难即将爆发。

护士张琳正俯身解去捆绑病人的约束带,就在松扣的间隙,原本躺着的中年男人猛然坐起,满面狰狞地咬向张琳,瞬间撕扯下一大块血肉粘连的肉块。

「啊……啊……救!」

张琳绝望地惨叫,连救命都没喊完,就被这个诡异的男人再次攻击倒地,扑上去大肆啃食起来。

众人犹如鸟兽散,四散逃跑,根本没人愿意去帮忙,自顾逃命。

而郑主任,自走廊碰见压根儿就没再回来。

他等这一刻似乎等了好久,猩红的双眼,黑紫色的皮肤,满嘴獠牙发疯似的张嘴咆哮……

他将钢架的抢救床一把掀翻,打破一切阻碍他行动的医疗仪器。

他趴在张琳身上扯食血量充沛的脖颈,娇嫩欲滴的胸腔和腹部……

他摇着脑袋敞开啃食。

人体在这口瘆人的血腥獠牙下不堪一击。

很快,护士张琳化为一地血肉模糊的残渣,再也见不到晨起的朝阳。

年过四旬的护士长躲在办公室瑟瑟发抖,哭着拨通报警电话。殊不知,等待警察的也是殊途同归。

往日熙熙攘攘的医院此刻混乱如麻,里面全是发疯一般奔跑,尖叫,抱头鼠窜的人。

夹在中间的那些人,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着一起跑。

前前后后的人群像见了鬼似的惊恐,发疯般躲藏那些跌跌撞撞,浑身是血的追赶者们。

很多人,不,很多人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些被咬变异后的丧尸们,有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也有刚入院挂号的患者。

医生不再医者仁心,挂着吊瓶的也不再病恹恹。

他们孔武有力,不知疲倦地拖拽着黑紫色诡异的身体,张着丑恶流涎的大嘴张牙舞爪。

麻醉师小李从手术室刚出来,迎面被已变异的患者家属推倒在地,剧烈可怖地啃食起来。

丧尸冰冷黏腻的獠牙一触碰到活人温热的皮肤、脖颈上跳动的脉搏,就像十里飘香的陈美酒香一样刺激着它们。

猩红的双眼放光,猛地一头埋进小李身体,立刻血污飞溅。

小李挣扎踢舞的双腿由剧烈逐渐平静,正如他给患者实施麻醉一般迅速。

「哗啦」一声,手术室灯灭门开,护士和主刀医生背对着大门向外挪动担架床。

趴在地上正大快朵颐的丧尸家属如同感受到猎物肥美的人味儿,慢慢抬起头。

它们满脸挂着黏稠的血液和碎肉,扯到后腮的嘴里还咀嚼着一小截……

它们像猎豹锁定目标,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新鲜猎物走去。

原本的他,应该是等待患者的家属。

穿着周正笔挺,背着电脑包,座位上还放着一个崭新的不锈钢饭盒,他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妻子摘除病灶,却被不知从哪儿跑来的丧尸咬破了喉咙。

此时此刻,他浅灰色的衬衫早已糊满了血污,右胸前的口袋里还挂着几缕狂妄的毛发。

丧尸如他,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未来,空洞的眼中不再有娇妻、关怀、爱意。

只剩无尽地撕咬啃食,嗜血如命。

一幢幢住院楼,一层层门诊走廊,一扇扇雪白的诊室大门……歪七扭八地划着重重的血痕。

绝望的人们或被推搡倒地,或被扑倒撕咬,冰冷的门把手上挂着温热的滴淋血液的残肢断臂,满地疮痍。

谁也不会想到,保安大叔的儿子最先敏锐觉察出异样。

谁也不会料到,门口矗立着救死扶伤白求恩雕像的医学院里,早已饿殍遍野,惨绝人寰,不亚于人间炼狱。

丧尸真的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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