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糟糕,我成了替身
糟糕,我成了替身
脑洞故事盒:从不做人开始
我错过了我的婚礼。
醒来头很疼,半天才回想过来,昨夜宿醉。
喝酒的原因是为了庆祝今天这个好日子——今天婚礼过后,琪琪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婚礼就设在今天中午,而现在的时间是——我望向墙上的钟表,13:10——瞪大眼睛又反复确认了时间,没错,就是这几个数字。
一身冷汗瞬间将残留的酒意带走:我错过了我的婚礼?怎么没人喊我?
1
我环顾四周,是熟悉的卧室没错,盖的被子还是老妈特意准备的红色绸布被子,上面绣着盛开的牡丹。
然而房子里寂静得可怕,准备下床,我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床边也没见衣服。
从昨夜和朋友饮酒到现在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使劲回忆,发现能记得的实在有限。
最多的就是听一众人夸我找了这么漂亮的妻子,祝贺我即将脱离单身,然后就是喝多了,不省人事。
我胆战心惊地喊了声「爸、妈」,没人应答,再喊声「琪琪」,当然也不会有人应。
也顾不得什么羞涩,光身下地,手放在卧室门把手上,犹豫半天,深吸口气才打开。
客厅空无一人——整个房子里空无一人。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套衣服,让我能够出门到婚礼现场,看看那边现在已经乱成什么样。但那边离家有近 20 公里,一时半会不可能过去。
我已经能够想象琪琪失望、伤心的神情,竟然在婚礼当天缺席,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
但是把家翻遍了,我竟然没找到一件衣服,柜子里空空如也,奇了怪了。想了片刻,我心下了然,一定是昨天灌我酒的伴郎团,那群损友趁我睡着把衣服拿走,想让我着急,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下闹大了。
再找一圈,没有衣服,没有钥匙,没有钱包,甚至手机也都找不到,家里干干净净得都有些诡异。来不及了,我狠狠心,披上大红花被子冲到门边。大门被锁了好几圈,幸好从里面都能打开,边往外走边想,这天杀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2
大夏天,街上中午的太阳刺眼灼人,而我光身披被的样子更不忍直视,有路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红着脸装作未见,只是挥着手希望能拦下一辆出租车。
而车来车往并没人理会,好半天一辆淡黄色出租车才在我面前停下。从车窗探出一个年轻人的脑袋,上下打量我,充满戏谑地说:「咋了哥们儿,这是被捉奸了?」
我低着头就要拉车门进去,他赶紧拦阻:「哎,先别急,你怎么付钱?」
「我……拜托你载我一程,到地方再付你钱,今天……今天是我婚礼,求你了!」我苦苦哀求,眼泪几乎要流出来。
司机眉毛一挑:「这么惨吗?有意思。」
意识到不太对,他赶紧说:「我很同情你。」
「那你帮帮我吧!」
「抱歉,不行——万一你是骗我呢。」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
他犹豫下,还是摇摇头。我垂下脑袋,沮丧地说:「既然这样,我再继续找人。」
车开远了,我披着被子,活脱脱像个小丑,沿着街道慢慢走,至于要走到哪里,已经无所谓。
没过多久,一辆车在身边停下,转过头看,还是那辆出租车。
剃着平头的小伙子又探出脑袋:「哥们儿,上车吧!」
3
车一路向远郊的酒店驶去。一路上司机一直从车内后视镜观察我,忽然笑了:「哥们儿,我发觉你挺聪明的。」
我裹着被子,闷闷不乐,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知道我会回来,对吧?」他见我没接话,忍不住说,「我就是喜欢看热闹,要是真像你说的,嘿——哥们儿别介意,我不是要看你笑话,不过也确实挺好笑的……」
「我不介意,反正我也管不住你的嘴,你就算在我面前不说,回去也一定到处显摆,对吧?」
他「嘿嘿」一笑,算作回应。
我把目光投向车外风景,思绪杂乱,有太多想不通的事情,昨夜点滴片段一点点汇集,我记得前来为我准备的一众亲戚张罗一桌饭菜,还有我最好的兄弟阿立。有个远房的表哥一个劲儿劝我多喝酒,说是婚后可就没这么自由了。我本来不胜酒力,爸妈在一旁也劝那就多喝点……喝着喝着,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现在想想有些不对劲,平时爸妈可一直不让我碰酒的,昨晚那么关键的时候,他们反而没了约束。而且今天就算别人忘了叫我,自己儿子结婚,他们怎么可能忘?
车开到定的酒店,我心跳得格外厉害。门口处的海报上,赫然是穿着白色婚纱的琪琪,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是我。
「真是你?」司机瞪大眼睛使劲瞧,然后疑惑看着我,「可好像这婚礼没出什么意外啊?」
我推门就要下车,司机赶紧说:「你就这样下去?」
我停下动作,看看自己现在的状况,目前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光着身子进去,要么披上大红被子,无论哪个,都绝对连大门还没接近就被当精神病轰走。
司机说了句「等等」,下了车打开后备箱,等再回来的时候扔我一套衣服。
我翻着黄色的制服,不解地问:「外卖员?」
「咋了,这时候还挑?现在挣钱难,白天开出租,晚上送外卖,我车上一直备着。」
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神情,赶紧七手八脚穿上身,没想到衣服还挺合身,摸兜里竟然还有一叠名片:「出租、外卖、快递、送货,小哥飞仔,诚挚服务,欢迎联系!」这业务,还挺广泛。
现在不是想这些时候,我的手扶在车把手上深吸一口气——开门,下车。
「嗨,哥们儿,加油。」飞仔给我来了一句,不过满脸都是期待「看好戏」的神色,我心里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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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大门迈步,越近心跳越快。我低着头,左右环视,门口并没有多少迎亲的人在,如果婚礼正常举行,现在正在进行宴席的新郎是……想到这点,我的心扎了一下。
「外卖不能进去。」保安眼疾手快拦下我,「你可以联系客人,在外面等。」
「我是找人的。」我压低声音说。
「找谁?」
我张开口,脑子迅疾转动:「我找谢琪,就是今天在这里办婚礼的新娘。」
「你是她什么人?」
「同学。我送外卖耽搁了时间。」
尽管没看到保安的脸色,但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同情:「别进去了,婚礼都快完了,你送个外卖也不容易,这两家人一看就特有钱,也不差你那点份子钱。」
「快完了?和谁?」
我抬起头,保安被震了下,上下打量我:「你怎么有点面熟……」
我不想再说什么,拔腿就往里面进,没等保安反应过来,左肩上搭了一只手,背后声音传来:「先别急,跟我走。」
我回头看,情不自禁叫出声:「阿立!」
他点点头,若有似无叹口气,说:「你不要进去,我给你解释。」
我盯着他的眼睛,咬咬牙说:「好!」
我随他来到酒店旁边的咖啡店,临走时,保安已经盯着婚礼海报和我的脸左右对比,脸上的表情似乎了解了什么,又似乎更迷茫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你们是故意灌醉我的!」我刚坐下,怒不可遏质问。阿立避开我的眼神,没有回答,动作已经证实我的猜测。
「阿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和我说实话,在里面举行婚礼的,是谁!」
「我和你,不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只认识了两年。我最好的朋友是许俊伟。」
我愣了,白了这小子一眼:「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我就是俊伟啊。」
「不,你不是……」他顿了顿说,「你只是他的克隆体——那个完美的、但是虚假的俊伟。」
5
「俊伟是我从小长大的朋友,他曾经和你一样,有着光明的未来。」
阿立说话的时候,眼神望着窗外,我却觉得他什么都没看。我感觉和他认识很久,久到都已经忘记当初是怎么认识,可现在他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他是我们小伙伴中最聪明的,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上学时也是优等生。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就是现在的你——一家上市科技公司的青年才俊。」
我瞪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毕业那年,签下了你现在所在的公司,本来前途大好,可偏偏这个时候他染上了网赌,结果我不想多说了,总之一句话——一塌糊涂。他欠下巨债,而且赌性难除,为了钱谎言连篇,整个人浑浑噩噩,虽然我不想那么说,可他的确是……废掉了。」
阿立吐口气,见我不说话,继续说:「他的前程眼看就要毁了,家里面花了大价钱为他还了一部分高利贷,剩下的积蓄,并没有再去填这个无底洞。所以……」
我眉毛挑了起来。
「所以,他们选择了克隆另一个没有赌瘾的俊伟,甚至比之前的他还要优秀,就是你……你拥有俊伟的记忆,进入了他签下的那家公司,表现越来越出色,你不知道真相,很多时候我也以为你就是他。」
听起来如此荒谬,我一直亲切的爸妈,以及眼前的阿立,竟然只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我只是个克隆人——冒牌货?不,不应该是这样。
「事情到这一步,我很抱歉。克隆技术其实已经很成熟,但受到伦理限制无法公开,这是许爸爸四处托关系花大价钱办的。我虽然不是很赞同,毕竟是外人,更何况你爸妈一直求我,我于心不忍,也不忍心看到俊伟这个样子……」
我终于开口:「他什么样子,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
阿立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你也能猜到,现在俊伟这个样子,是很难找到结婚对象的……」
「你们!」我猛地站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的作用只是为了能让她结婚?啊,就是酒店里面那个新郎!」我无法相信他的话,可是从醒来到现在都超脱现实,违背常理,我分不清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俊伟,你别激动……不,错了,你不是……」阿立抱住脑袋,痛苦地说,「我多希望你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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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阿立的解释,我得到了一个荒唐的答复,但如果接受其中的逻辑,一切又显得那么合理。
儿子不争气,于是他们克隆了一个替代品,输入了本体的记忆。这个替代品表现很好——或者说,原本的俊伟其实也能做到这么好。他干了一份令人羡慕的高薪工作,也维系了许家的体面。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一个令家族满意的女孩作未婚妻。谢琪的父亲是一所大学教授,读书时在国外留学多年,回来也进入一所高校。她不仅长得漂亮知性,更聪颖大方,让这个替身——我,一直觉得,遇到她是我最大的幸福。
可如今,我得知这个女孩并不属于我,她和一个无可救药的赌徒走进婚姻殿堂,更可悲的是,是我将她「骗」了进来,这如何能让我忍受得了?
我究竟是不是克隆人已经不重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琪琪被推入火坑。我想冲出去,阿立将我拦住:「醒醒吧,一切都已经晚了!」
「晚了……昨天晚上你们是故意的!」
阿立犹豫下说:「其实,昨晚大家本来是想让你睡一整天,说不上为什么,我最后不忍心,暗中把安眠药片减了一半……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我们毕竟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而且你让俊伟真正『活』在我面前,我良心上过不去。」
我「哼」了一声,这个在我记忆里从小长到大的挚友,如今却告诉我一切都是虚假,我实在不知如何接受。
「如今真正的俊伟已经找到一个好妻子,或许他能改过来……」说这话的时候,阿立的口气发虚。
我冷笑一声:「你真的信吗?」他沉默了。
「我要进去要个说法,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必须阻止一切发生,琪琪不能嫁给那种人!」
「揭开一切你也得不到琪琪的,你不知道……你的生命周期只设置了三年,也就是说,再过一年你的各项机能就会迅速老化陷入衰竭,然后……」他没说下去,我知道是什么,一下子失神坐下去。
「不,不可能……」我喃喃说。
「克隆人的生命本来就比不上真正人类,许家还特意设置了三年之期,就是怕你日后会威胁俊伟。没办法,你太完美了,可不管怎么样,你都只是个替代品。」
我摇头说:「你拦不住我的,就算我明天就要死,今天也要救出琪琪!」
我义无反顾地要往外走,阿立一个踉跄没有拉住我,在我身后发出无力的惊慌声:「别去,你出现会让一切不可收场……」
就在我奔到门口时,一个身影忽然拦在身旁,声音熟悉,却又有些陌生:「不准去!」
我定睛一看,以为自己看花眼,瞪大眼睛使劲瞧,才压抑住狂喜,小声惊呼:「琪琪?」
眼前不是我梦中的新娘,还会有谁?这面庞、这五官,我都太了解了,可是这眼神、这打扮,为什么又显得与我认知格格不入?
「我是谢琪,但我不是你认识的琪琪。」她凑近我身边,一股琪琪平日绝对不会喷的刺鼻香水味道让我微微皱眉,她穿搭随性偏野性,头发也染了一头红色,和琪琪平日端庄形象大相径庭。
眼前的「琪琪」拉住我的手臂,压低声音说出一句话,让我如置冰窖。
「你认识的琪琪,也是我的克隆体,就让她代替我去嫁给许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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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望着眼前的琪琪,不仅仅在于她说的内容,更是她发狠,以及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气,我从来没想到能在那个温柔的女朋友身上感受到。
她一定不是我认识的琪琪。
我回过头,看向正小跑过来的阿立,他的脸上露出迷茫神色:「这是怎么回事?」
「别装了,」我冷笑,「你们合伙骗我?」
「我真不知道!」阿立急着解释,不像是装出来,又让我心生疑问。他不失时机拉住我胳膊,「回去坐下慢慢谈。」
我不想坐,更慢不得,但是突然冒出自称琪琪本体的女人,让我必须把事情都搞清楚。我盯着眼前这个琪琪,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反正一切都结束了,不说出来我还憋得难受。」
我们重新坐下,「琪琪」左右打量我,有些遗憾地说:「其实能找你这样的人当老公,也挺好,可惜没想到——许家也搞了克隆体骗人!」
这个「也」字让我心神一震。
「没错,我们两家都有些小心思,竟然想到一起,结果竟然便宜两个克隆人谈了场恋爱。」「琪琪」瞪我一眼,「还是很甜的那种!」
这话听起来竟然还有些舒服,我一时不知该不该斥责她。反而是阿立很生气:「你们竟然做出这种——」他瞥了一眼我,又不说话了。
「彼此彼此,半斤八两。」「琪琪」哼声道。
阿立略微沉思,露出笑容,身体放松地往后倚:「说说看,你有什么毛病?」
「琪琪」被惹恼:「你才有毛病!」
「没有毛病,怎么也去找替身代替你谈恋爱呢,你甚至连婚礼都不敢亲自参加。」
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我全神贯注地盯住这个脸色变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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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没有毛病,虽然从我 14 岁起就被人这么说。如果做自己就是有毛病,那大部分人都有病——除了我爸。」
明明还是那副对谁都不客气的模样,我却能感觉到她话语里藏着几分落寞。
「我 14 岁前,也是别人眼里的乖女孩。家里为我报了很多培训班:钢琴、舞蹈、绘画,甚至还有淑女养成。他们都觉得我能一直是期待的样子:乖巧温顺,多才多艺,以后便能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去。真是可笑,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我嫁得好!如果我继续听任摆布,只会成为一个会说话的洋娃娃。」
她愤愤不平,我想起和琪琪交往中,她一再和我讲,以后与我结婚,与我是平等关系而非附庸。这与我的观念本来就契合,我也格外欣赏她的独立。如此看,克隆人与本体之间,纵然后天有许多选择的不同,但也有共通的特质。
「琪琪」十四岁那年妈妈去世,她像是得到某种「神谕」般决定改变,先是给自己后颈上纹了一只蝴蝶,然后学会了抽烟,再接着不知怎么在国际学校上学之余认识了几个小混混。一开始她周末时间和他们一起骑着摩托车到处逛,再后来就是找各种理由请假——毫无疑问,她又学会了撒谎。
「琪琪」在和父亲期待的路上越走越远,当一切都摊在他面前时,父女几乎决裂:退学、长时间失踪,又不时冒出来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她从来不问父亲要钱,却又不说靠什么活着,反正每次出现,一身的奇装异服和不同颜色的头发让原本想好声劝说的父亲血压升高,往往没说几句就不欢而散。
她选择了这样的人生,她的父亲无力阻挡,但又不能接受。
「琪琪」的父亲是生物学教授,他带领的团队一直在研究克隆技术。他们已经克隆出鲤鱼、小白鼠、猪、猕猴,与最后一步差的只是一瞬间的狠心,技术上早就不是问题。
一次剧烈争吵后,这个年过半百的父亲,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双手从口袋中取出女儿的一缕头发。
三个月后,新的琪琪「诞生了」——我的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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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昨天听到这样的故事,我一定会嗤之以鼻,可意识到这一切与我有关后,越是荒诞,越显得悲哀。
「他制造出的琪琪,就是原本寄希望我的样子。他没有瞒我,甚至把她介绍给我,说实话我们两个相处很好——毕竟她也来自我。我不讨厌她,反而感激因为她而少了很多纠缠和哭诉。」
说到这,「琪琪」看着我笑:「而我这位学识渊博的爸爸,即使终于有了心满意足的『女儿』,想得最多的依旧是该找什么人家嫁出去。他热忱地想要择个良婿,结果——哈哈……」
我冷冷看着她:「很可笑吗?」
「我笑的不是你,而是他——那个虚伪自私、把孩子当自己财产、认为女儿的最大价值就是找个好人家的父亲!」
「琪琪」说话有些激动,胸脯起伏,片刻才冷静下来:「今天我过来,只是好奇会是一场怎样的婚礼,那个男人是不是终于满意了。刚刚我坐在你们旁边的位置,听到对话才知道,他算计了这么久,却也被算计了,难道不可笑吗?」
我沉默不语。她口里的「可笑」于我而言,十足地「可悲」。
「我不能让你破坏这场婚礼。我要看着他开心的样子,然后知道真相后是怎样生气和绝望。他们两家两败俱伤,我却是胜利者。」「琪琪」继续说。
我摇摇头:「你说你父亲自私,你何尝不是?拿一个人的幸福,去换你一时的得意。」
「这是没办法的事,从她被创造出来,无论怎么改变,悲剧已经注定。你不去戳穿这个谎言,或许对她来说也是幸运。」
我痛苦地闭上眼,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的话也不无道理。在琪琪心中,她嫁给了自己的未婚夫,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么残酷的事情呢?
可我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又说不上来。无论如何,今天不见到我的琪琪,我决不会甘心。
心意已定,我重新站起来,「琪琪」跟着紧张起立,张开双臂:「不准去!」
阿立也起身,他默默地看着我,脸上表情复杂,但在无声中已经表明了态度。
我被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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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不远处的酒店门口已经有稀稀落落的人走出,想必宴会已经进行到尾声,开始有人退席。
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我现在被一男一女挡在身前,即便硬冲也未必能冲出去。
我缓缓坐下,左右环顾,忽然眼睛一亮,向门口处挥手:「我在这里!」
阿立摇摇头:「这种分散注意力的伎俩太低级了。」
「找你半天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阿立吃了一惊,他回头看到一个平头小伙朝我们走来,回头问我:「他是谁?」
没等我说话,小伙子先开口:「你到底还进不进去,不去衣服还我。」正是载我来的出租车司机飞仔。
「去,可他们不让。」我指着身边两人说。
飞仔看了眼他们,惊讶地指着「琪琪」:「你不就是海报上那个人吗?」
「琪琪」面色冰冷:「我不是。」
我连忙说:「她不是,新娘还在里面。」
「这可够乱的,」飞仔摸摸头,变得兴趣盎然,「有意思啊。」他手臂发力,肌肉鼓起,「你放心走,我看谁能拦住你。」
阿立和「琪琪」对视一眼,想要动,被他一个眼神震慑住。趁此机会我连忙冲出包围,奔到门口:「谢了兄弟!」
「回来别忘了找我!」飞仔在我身后喊了句。
后面会不会找他我不知道,当务之急我要找到琪琪,带着她赶紧离开这里。
酒店门前广场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有人走动,现在静悄悄没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的保安还是那个人,这次却没有再拦我,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一番,任由我走进去。
大厅依旧空无一人。举办婚礼地点是在三楼,我正准备沿楼梯上楼,一个女人的出现让我停住脚步,不知所措。
下意识地,我颤抖地叫出来:「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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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你还是来了。」
她的话里,带着失望,又有几分预料之中的淡定。
我张张口,忽然不知该说什么,面对这个我一直以为最亲密的家人,忽然有种毫无招架的无力感。抬眼往楼上看,她也跟着看了眼,然后微微一笑说:「婚礼很成功,琪琪也很开心。」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让我大脑短暂空白。即使之前听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话,我一直留着一丝侥幸,一切都是个玩笑,或者是场真爱测试,或许等我真的进到婚礼现场,等到的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和祝福声……
而她的话,彻底粉碎了希望。我的妈妈,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一旦说出这句话,就表明她不再是我的妈妈。
「为什么会这样……」我喃喃说。
「妈妈」轻轻叹口气:「我们也是被逼到绝路,遇到这种情况,总要想办法解决。」
「我就是你们的办法?」
「你是最好的办法。」
「那对我来说也是吗?」
「妈妈」顿了一下,落寞地说:「小伟,我也把你当作我的孩子,甚至想就这样和你过下去。可是我做不到,你不是我生下来的,不管他怎么堕落,我也要在他身后撑住。而你……你身上流的血和我的儿子一样,但和我血脉并不想通,我……就当我对不起你。」
「一句『对不起』就把一切都抹杀掉,甚至包括我和琪琪?」
「妈妈」紧盯着我,脸上仅有的一点柔情也慢慢消散,突然恶狠狠说:「你是克隆人啊,连人类都不算,能活着就应该感谢我们,别不知足!」
天旋地转,我实在不相信这句话能从她口中说出。
我暗中观察着上楼的路线,想着出其不意越过她跑上楼。她早有准备地招招手,二楼处已经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
「今天的婚礼至关重要,我当然要做好各种准备。」她说。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还在盘算,她却好似猜透我的心思:「也别想着靠大声叫破坏婚礼,我保证,只要你一张口,立刻会有人把你按住。」
一时不知该进或是退,「妈妈」口气缓和下来:「今天是喜庆日子,我不想对你动粗。但凡你敢硬闯,后果你承受不起,别忘了,琪琪还在里面。」
她并不知道,里面的琪琪,跟我一样,是她嫌弃的克隆人。而真正的「琪琪」,她是绝对不会看中的。
「从这里离开!」她小声但有力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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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了出来,但我不会离开。
婚宴即将散场,按常理新人要去门口送客。人来人往,我可以趁机奔过去。即便他们身边有安保人员,在广场之上也可以制造些骚乱,让琪琪注意到我。
又有零零散散的人出来了,我躲在酒店一侧的角落,很难被人发现,就算看到也会只是以为是外卖员在等人。
我的心跳加快。想象着当她出现的一刹那,立即飞奔到身边,牵起她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中钻进那个爱看热闹司机的出租车,一骑绝尘。我们互相拥抱,喜极而泣,而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现实中远远看到穿着白色婚纱的琪琪出现时,我却没了勇气过去。她笑着和离开的人道别,礼貌周到,端庄淑雅,美得让我心碎。
然而比起她,她的身边那个穿着合体西装的男人,更让我的心像扎了一般疼。他和我太像了,或者说他就是另一个我——「原版」的我。
此刻本应该是我站在那里,挽着我的新娘,接受人们的祝福。
想到这里,我心里生出许多不甘,也生出几分勇气。我不能眼见琪琪坠入他手,无论如何要去拼一把。
我捏紧拳头,力量灌注于双腿,马上就要发动冲刺之时,后脑勺忽然被重重挨了一下。
眼前一黑,我猝然到底,模糊的视线看到几双穿着运动鞋的腿,依稀听到有人问:「确定是他吗?怎么穿着外卖员的衣服?」
「没问题,和照片一个模样。」
「上车,前面有结婚的,别被发现。」
我的身体被抬起,有人叫了声:「下手不利落,还醒着呢。」
一个拳头向我脸上砸来,这下彻底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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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强忍着头疼,使劲辨认所处的地方。
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斑驳,收拾得倒挺规整,因为我被扔在墙角,全景清晰可见:左侧一张桌子,不知道供着谁的塑像,右边是一张床,上面摆满了票据,还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一摞摞的像是账本的东西。
「醒得很及时。」我的面前出现一张脸,圆嘟嘟,笑眯眯,笑容里又带着些不怀好意。他招招手,又出现两个人把我架起,我才发觉自己双手已经被缚住。
「今天把许公子请来,就是谈谈还钱的事。」圆脸说话很轻柔,仿佛是在和我讨论今晚吃什么,「找你三个月,别的不说,你这躲猫猫的功夫是独一档。」
看来,这是我那位本体「许俊伟」欠下的债,找到我的头上。
「要不是知道你今天会来那边,我们也蹲不到你。你也够小心,还穿着外卖员衣服伪装。」这圆脸说的话里,我倒是能品出一两分真心的敬佩。
这阴差阳错的误会,我却没法解释,但脑子里一直在想他刚才说的话。他们知道「许俊伟」今天会来,必然是有人通知他们,会是谁?阿立吗,直觉告诉我不会,那个「琪琪」更加不可能,所以答案就是——
我闭上眼,心里一阵悲凉。
一直以来我叫着「妈妈」的人,以为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其实是利用我最多、而抛弃起来最干脆的人。
毕竟,她有一个真正的儿子要去呵护。而我只是个工具。
我睁开眼,问他:「我欠你们多少钱?」
「100 万的本金,3 分的月息,两年就是 72 万利息。我打个折,170 万。」
我沉默不语。圆脸也不说话,就盯着我看。
「你们为什么要借我这么多?」我问。
「什么意思?」
「我向你们开口借钱,你们总要评估我的偿还能力再决定数额吧。怎么敢借给我 100 万?」
圆脸有些惊诧了:「兄弟,玩失忆这招可不好使。」
我想说我没失忆,而是压根没有经历过。但说出口又有什么用呢?我只好说:「我只是想把账从头捋一下。」
「讨了这么多年账,你是第一个要和我捋账,而不是喊『我没钱』的主,有点意思。」圆脸拉张凳子坐定,「那我就和你回忆回忆。」
14
一开始听到 170 万数字时,我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一个真敢借,一个真敢给。
听了圆脸说的,我算是弄明白原委。手下叫圆脸为忠哥,倒是极有耐心的主。
原来「许俊伟」找忠哥借钱的时候,带着两套房的房本,名字都写着他的名字,以此来证明自己有偿还能力,借钱只是为了周转资金。可笑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两套房的存在。
没想到钱到手了,房子立刻转到他父母名下,中间好像还卖掉了一套,却也没有还钱,反正这笔钱就一直拖着不还。
那套卖掉的房子用来做什么,我能猜到——我的诞生,应该就是靠那笔钱。
「当然了,我们是专业团队,不可能让你一直躲着我们。中间你不是零星给过一点,连当月利息都不够。」忠哥招招手,「把凭据找出来。」
见我面露惊诧,他略显得意,又强调一遍他们的实力:「论讨债,我们是专业的。」
不过手下在床上的票据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搞得忠哥十分恼火,「专业」的口碑眼见不保,挂不住脸地找补:「最近业务太忙,这种情况很正常。」
「不正常!」我突然一喊,把他吓一跳,「作为专业团队,怎么能没点先进手段呢?」
「啥……啥玩意儿?」忠哥明显有点懵。
「信息时代,不能再用老眼光讨债了。」我眼神朝床上努一下,「你们业务庞大,没有点信息化手段怎么行,电脑借我,我给你们展示一下。」
这反客为主的变化让忠哥陷入短暂沉思,我说:「我就是干这个的,给你出出主意,放心,你们这么多人,我跑不了,也不想跑。」
忠哥想了想,吩咐说:「给他松绑,电脑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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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动下手腕,打开电脑,连上网络,输入一串网址,一个带赛博朋克风格的矩阵图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我们公司正在开发的一个项目,实时统计、分析数据,就比如说讨债吧,你在这输上『许俊伟』名字,这一栏输上何时借的钱,中间还过几次,按息算要还多少,一目了然。对了你们有分期业务吧,如果我分 12 期还,还可以自动计算……」
「打住——分期就别想了。」忠哥连忙说。
「我就是举个例子。这只是最初步的,我们还有爬虫功能,可以自动在网上搜索名字,从纷杂的信息中找出踪迹,就再也不必到处找人在哪里,是不是很实用?就比如现在我们点开这里,能看到——」
我的话戛然而止,忠哥看我一眼,抢过电脑,仔细端详,叫起来:「你小子今天结婚?」
屏幕上,一张婚礼现场的高清照片,身着礼服的「我」挽着新娘,满脸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许俊伟」——和我一模一样,甚至基因都相同的人。他抢走了我的新娘,我却只能在这沉闷的屋子里,被一群人押着无语端详。
琪琪……我默念一声,她幸福的表情让我心碎,她还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个贪婪的恶魔。
「你现在怎么穿这身?」忠哥问我。
「啊,这个……」我回过神,脑子快速转动,「这不是怕声势太大,被你们发现,我要在亲戚面前装着没事,但婚礼一结束我就要先藏一阵。」
这个解释很合理,忠哥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刚结婚就想跑路,还是不是男人!」
我苦笑声不说话。
「不过,你这系统倒是很实用。」
我说:「我们现在采取会员制,一个账号每年要 5 万——你放心,账号我无偿送你一个,你欠你的钱再宽限我一段时间。」
忠哥想了想说:「不行。」
「你知道我新婚妻子的父亲是谁吗?海归教授,一家生物公司老总,有的是钱,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刚结婚,还不方便,等过段时间,欠你多少如数奉还——不,我给你打个借条,欠你 300 万,怎么样?」
我说这话时,有种爽快的罪恶感,把忠哥也惊住了,大概他实在没想到还会有欠债的人主动加钱。他思忖半天,又望着电脑上颇有科幻意境的表格慢慢旋转,那是他的团队通往「专业化」的重要一步。终于他下了决心:
「好,你去写欠条,再把账号密码交出来!」
16
蒙眼被面包车带出去大概有 20 分钟,我才恢复自由。
此刻我站在市区大街上,身穿着外卖服,竟然真有种想去做外卖员的冲动。
不然还能怎么办?我不知要去哪里、该做什么,我已经被剥夺了做「人」的资格,从幸福满满的天堂坠落到一无所有的地狱。
而且,如阿立所说,我只剩一年的时间,不论做什么,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万念俱灰,突然想到一个字:死。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一直以来我觉得人生充满希望,事业爱情都让我无比幸福,没想到一夜过后全都成了云烟,甚至我的生命都变得无足轻重。
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它就像魔鬼一样吞噬着我的心:或许这是唯一的解脱,我只需要想好哪种方式结束就好……
在我的思绪一点点滑向极端时,一辆红色的轿跑停在我身边。车窗打开,一张让我心跳加速的脸出现。
「上车。」
我很快镇定下来,这么张扬的风格表明,她是「琪琪」。我的琪琪喜欢散着头发,长裙长发,知性大方。她此刻头发后竖,穿着黑夹克,和琪琪平日形象大相径庭。
稍犹豫下,没多问拉车门而进——其他选择都是死路,那前面这条路不管通向哪里,总不会是最差。
车发动了,她看我一眼:「不问问去哪里吗?」
我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
「当然是因为,那帮人是我叫到婚礼现场的。」
我愣住了,还以为是「妈妈」所为,没想到竟然是她。难道是怕我阻止那对新人结婚?可是她又怎么知道「许俊伟」的欠债情况呢?
见我一脸困惑,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轻声说了句「傻瓜」。
两个字像是颗石子投入我的心海,掀起惊涛骇浪——这个语气太熟悉了。我腾地坐直,望向她,又环顾车内,后座放着的一个硕大透明盒子让我几乎血液凝固。
那是一套洁白的婚纱!
「你真是……琪琪!」
我使劲压抑着兴奋,见她轻轻点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提前联系到追债公司,是想让他们把真正的许俊伟带走。我知道,婚礼上那个人不是你。没想到……」琪琪耸了下肩。
更大的疑问随之而来压过头顶:她怎么会知道真相?在我认知里,她是一个清纯简单的女孩,现在一切却产生颠覆。
17
车停到一座气派的楼前。我问是什么地方,琪琪回答:「这是琪琪父亲的生物公司。」
她口中的「琪琪」,自然是指那个「原版」。
「来这里做什么?」
「活命。」琪琪轻叹口气,随即又恢复精神,从后座的婚纱下又拿出一套西装。
「换上它,然后跟我走。」
琪琪脚步轻盈,表情轻松,我和她走在一起,惴惴不安。她嘱咐我「放宽心」,然后如同聊家常般和我说起原委,声音大小把控得刚好,只有我能听到。公司大楼的楼道里人不是很多,见到我们也并没有询问,仿佛习以为常。
「我与你不一样,一直知道自己是克隆人,也知道自己被制造出来的作用,更知道年限不长。你还有几年?」
我喉咙沙哑回:「一年。」
「你比我强,我还剩 3 个月。」
我猛地看向她,她却只是看似不以为然地笑笑。
「我从拥有意识起,就明白未来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活下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惊心动魄。
「我的出生就在这家公司,想要延续生命,也只有这里能帮我。」琪琪的话让我不禁去想,我又是从哪里「出生」的呢?
我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身份?」
琪琪犹豫下,点下头:「像我们这种人,是没有资格追求幸福的。我提前调查了你,以及那个真正的许俊伟,对不起。」
这句话让我心凉。我选择琪琪,是出于发自肺腑的喜爱,而她选择我,却是存在别的目的。我感受到一种耻辱和愤懑,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和发泄。琪琪看向我,像是看穿我的想法,却又什么都没说——她,没有义务向我解释什么。
「那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个世界克隆人不会很多吧?」
「据我所知,只有我们两个。」琪琪说,「在这个实验室,我无意发现了你的『出生』证明。」
她停下脚步,在一间门前站立。我打量这扇门,棕色厚实的钢结构大门,生出一股威严之气,旁边是一个门禁装置。琪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贴在上面,再轻轻一推,这看似拒人之外的门被轻巧拉开。
见我目光惊奇,琪琪晃晃卡:「别忘了,我是这家公司老总的女儿。」
18
虽然我还有一肚子疑问,但进了实验室,琪琪先是将角落的插座的螺丝拧掉,从盖子后面拆下一个极为小巧的黑色装置。我虽然没见过,但凭直觉就猜出这是针孔摄像机。
「我想要知道这里的实验进程,」琪琪解释,为了防备偷录被发现,她会定期回收,「这并不道德,对吧?」
琪琪这样说,我赶紧摇头:「我理解,道德是在生存基础上谈论的东西。」
她报以感激的笑容,然后开始在桌上寻找什么。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尽管门已经关了,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瞧。
「今天不会有人来了,他们都去参加我的婚礼,然后放半天假,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难怪这公司好像没什么人,只是「我的婚礼」听起来还是有些扎耳——本来的新郎应该是我啊。
「你在找什么?」
「一份研究。」琪琪说得很简短,她在桌上的文件里一无所获,开始在柜子里翻腾,依旧没有寻到想要的东西。最后她把目光放到角落的密码柜。
我上去端详,说:「一般这种密码柜 6 位数字,只能错 3 次,然后会锁死示警。你知道密码吗?」
琪琪摇摇头,走过去,略微思忖,就在上面输入数字,最后按下#号键。「咔」——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我在旁边看得真切,那 6 个数字组成的意义,仔细琢磨,是琪琪的生日,更准确地说,是「琪琪」的生日。
保密柜里,静静躺着一个电脑笔记本。琪琪将它取出,开机,又是一道密码拦在面前,我注意到用户名是张剑。
这次她输入生日,则显示错误。琪琪舒口气,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交给你了。」
我还有些茫然:「做什么?」
「你的技术破解这层密码很容易吧?」
我哭笑不得:「现在系统级防护手段很严密了,不能说解不了,但我需要时间和工具,没办法立刻解开。」
「那我们就带走。」琪琪果断地说。我合起电脑,正准备和她离开,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我第一次在琪琪脸上看到她意外的神色。我抓起她的手,往后排的实验桌下伏身。我当然不指望能靠这样藏匿,只希望能找到机会溜出去,或者闯出去。
「滴!」刷卡的声音。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
19
不知道进来的是谁,但刚才在门外还有声音,进门后反而很安静。
过了片刻才有动静,一个恼怒的女声响起:「你干什么!」我和琪琪眼神交流,都一下子辨别出,是「琪琪」。
一道冷笑传来,有个男人用不屑的口气说:「怎么,你成了别人名义上的妻子,就不许我碰你了?」
「张剑,你不要太过分!」「琪琪」嚷着,「我结不结婚,和你没关系,也不会有关系!」原来我怀里的笔记本是这个男人的。
那个张剑有些恼怒:「当初咱俩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琪琪」控制住情绪,说,「我来不是和你说这种事,那个新郎的克隆人,是你背着我爸搞的,对不对?」
心里「咯噔」一下,她说的明明就是我。小心透过缝隙望去,那个张剑虽然看不见具体样子,但他身高不算高,戴着副黑色细框眼镜。
「别想着骗我,全国能造而且敢造克隆人的,只有这个实验室。」「琪琪」强调。
张剑这才承认:「没错,是我做的,许家给了很大的一笔钱,我没有理由不干。」
「可这种事——我爸已经跨出这一步,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如果这件事被捅出来,你这辈子就毁了。」「琪琪」跺脚说,「而且谁能想到,你克隆的人,竟然和我的克隆人谈了恋爱!」
张剑语气带着欣喜:「琪琪,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在乎我自己!我爸早晚会知道这件事,你会被驱逐,我也逃不掉现在的一切。」
「那个老头在国内的名声都是靠占用我的研究成果,还处处瞧不起我。我这样做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证明,我比他强!」张剑咬牙切齿地说。
「我知道,我劝过你多少次,你不要急,总有你出头的那天。」
「难道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研究都被他窃取吗?琪琪,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会离开这里,你知道我的心——」
「你怎么又说到这个。」「琪琪」不满地说,「现在这个局面,到底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张剑哼了声,「再过段时间,那两个克隆人自然就会坏掉,你也可以借此逃脱掉你爸的掌控。」
张剑说这话的时候,我感到身边的琪琪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难言的激愤。我轻轻环住她,却知道能给她的安慰实在有限,毕竟连我都自身难保。
「不过他们两个大限到的时候,我需要你帮忙,让他们来实验室。克隆人生命周期的局限我快要有突破了,我可以在他们身上做实验……」
琪琪说:「虽说是克隆体,可毕竟是活生生的人类肉身,在他们身上实验,太残忍了。」
「他们的生命是科学家赋予的,最后为科学献身,也是适得其所。在我眼里,他们和小白鼠没什么两样。」
我怒火丛生,使劲克制住上前的冲动,又忧心琪琪无法忍受,望向她,她看着我的眼神却变得坚定。我想在这一刻,我们两人通过眼神已经达成共识——
这家伙,实在太欠揍了。
21
尽管「琪琪」一再忧心忡忡,张剑始终淡定表示一切不足为惧,最后还来了句「大不了我带你远走高飞」,得到她夹带嘲笑的否决。
「放宽心,你先回去,名义上你已经结婚,最近不要露面。我这还有事情要忙。」
张剑也不以为意,将「琪琪」劝走,实验室的门再次合上,先是沉寂片刻,然后冷冷道:「藏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我心里一惊,原来他早就发现有人。正想着怎么办,琪琪按住我,向我摇摇头,然后她站了起来。
「果然是你。」张剑说,「我就知道你那副乖巧温顺的样子是装的,骗得过那老头,骗不过我。你这些天总喜欢来实验室跑,名义上来看那老头子,实际另有企图吧?要不是察觉不对劲,今天我就不会过来了。」
「但是你把她支开了。」琪琪边说边往前走,我知道这是在吸引他注意力掩护我。
「我的资料摆放别看乱,在哪个位置都知道,一进门就知道来过人。我让她走,是不想她卷进来,她是一个单纯的女孩。」
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但琪琪没笑,反而赞同点下头:「是啊,她真单纯。」
「你看着表面无害,其实比她复杂得多、危险得多。」
「危险……」琪琪嘴里咀嚼这两个字,脸上浮现自嘲笑容,似乎听到莫大可笑的事情。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那个老头只有那点本事,你的时间不多了。」张剑似乎处处以贬低「琪琪」父亲为乐。
「你刚才说,克隆人生命周期的问题你快要突破了,是真的吗?」
「假的。我知道你在,故意这么说。」
琪琪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克隆人的难点知道是什么吗?是要让身体迅速催生到成人,细胞快速繁殖,不可避免造成寿命短暂。还有另一个关键,就是要复刻本体的记忆、知识甚至感情,让他看起来和真正的人类一样。其实前者在技术上已经能够有所延续,关键是后者,无论多么高超的技术,都不可能完美复制,更不可能永久存在,一旦它们消退,就会陷入痴呆或者疯狂状态。就像一部机器虽然通电但已经失灵,对于克隆人来说,使用寿命已到,可以宣布报废了。」
这个解释还没等我细想消化,张剑又说:「你想继续活下去,对吗?如果说肉体的保存,完全没问题,可再过几个月,你什么都不记得,完全丧失意识,外界的刺激也再无感知,一具行尸走肉,那时的你,还算活着吗?」
仔细想想,不寒而栗。这个问题十分残忍。摆在我们面前的是道选择题,选项不分生与死,两种都是死亡,不同的是选哪一种而已。
一时间,实验室寂静无声。
22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好半天,琪琪终于开口问。
张剑先是沉默片刻,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愿不愿意付出。」
「付出什么?」
「你的肉体。」
这话激怒了琪琪,还没等她发难,张剑自己哈哈笑起来。
「抱歉,没开口之前,我没想到这话会这么猥琐。」张剑摆摆手,「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对你不会感兴趣,你不是真正的她。」
我在暗处忖度,这家伙,倒是对「琪琪」死心塌地,刚想跃出去狠揍他的想法暂时被压下去了。琪琪问:「那你这话什么意思?」
「成熟的克隆体研究几乎是空白,记忆也只能整体复制。我有个设想,从你身上再将大脑的信息再进行复制,复制到新的身体,但目前你们的记忆就像是电脑上的文字打印成纸张,是单向的,纸张的字不能进行编辑,技术上还行不通。但想一想,如果能成功,不同的身体都拥有同样的记忆,那他们是否就会变成另外的人?还有,我把不同人的记忆整合到一起,那就相当于给他完全不同的人生……这些实验太让我兴奋了,可我缺少样本……」
「住口,绝不可能!」琪琪即使打断他,「这种想法很变态!」
「在我的理解,变态是对科学家的褒奖,说明他不拘一格另辟蹊径,很多伟大的创造就是在变态里实现的。」没想到张剑不以为耻,反而十分得意,「想一想,如果我能完整复制一个人的思维到不同克隆身体,甚至说……我能够把一个正常人的认知全部覆盖掉,就会变成我想让他成为的人……」
「你疯了!」琪琪惊呼。
「这不是疯,这是科学,也是奇迹。」张剑认真地说。
听他这么说,我在暗处反而冷静下来。我对他的疯狂实验毫无兴趣,但他说的一个点让我陷入沉思:虽然我们一直都想活下去,但「活着」的标准是肉体保留,还是记忆存在?虽然我很想两者并存,但我此刻这副身躯,本来就是眼前这个人的「作品」。
想到这里,我缓缓站起身。
23
张剑显然没料到还有一个人,他先是愣了一下,仔细端详我的面庞,略微迷惑,随即恍然:「哎呀,你是——我的杰作啊。保密原因我和客户从来没见过面,自从把你交出去,就再没看到你,啧啧,太出色了。」他嘴里赞叹着,不过我觉得他并非在夸我。
他往我这边走了两步,看到我手上拿的笔记本电脑,又停住脚,警觉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把电脑放在桌上,手搭在上面,确保随时可以拿起它。我问:「你刚说的肉体实验,我愿意做。」
听我这么说,张剑有些惊讶,琪琪也猛地看向我。
「我来当你的实验品,你去救她。」我看向琪琪。琪琪脸上升起怒气:「不许你这么做!」
「也许实验很成功,我们都能活下去,万一失败了……你活不久,我也很快迎来死亡。」我认真地说,「琪琪,我不是意气用事,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人,我希望是你。」
「我不接受你这样做,也不值得你这样做。」琪琪说话有些颤抖。
「我知道。可能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吧,毕竟你一开始就目标明确。」我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不过我对你的心意很明确。我喜欢你,所以是我为你做什么,这很公平。」
琪琪还想说什么,张剑插话说:「没想到克隆人比真人有情意多了,确实很感人,不过——」他拉长声调,「这不可能。」
「为什么?」
「我应该假装感动,然后告诉你们只要有信心就一定会有个美好的结局。可惜实验不是童话,你以为一两个样本就能产生科学的重大突破?乘以 10 倍都未必!克隆技术终将会有突破,但你们两个……」他摇摇头。
他说的话尖锐无情,我却知道这是事实。我看向琪琪,她的神色显露出一种放下包袱后的疲惫感。
见我们两个都垂头丧气,张剑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还愿意帮我实验不?那句话怎么说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
我猛瞪他一眼,他知趣闭嘴,过了片刻又说:「那你们走吧,我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可以做。」琪琪慢慢地说。
张剑面露喜色,搓搓手。琪琪向他走去:「你告诉我实验的细节。」
「不急,我们还有一些准备要做——」
他话没说完,琪琪出其不意在他后脑勺给上一肘,张剑顿时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目瞪口呆。每次和琪琪在一起,她都文静地拿着一本书,不时露出羞涩的笑容,什么时候身手这么矫健了。
琪琪揉揉肘部,解释说:「这也是为了生存练的手段。」
我服气,又不解,既然已经几乎被张剑宣告「死刑」,又为何再来此举动?
「我们至少现在还没死,只要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我就不可能放弃。」琪琪咬着牙说,「把他带走,对了,还有他的电脑。」
24
车一路在夕阳中奔驰,我坐在副驾驶座,几次想问琪琪有什么计划,话到嘴边又止住。
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废物。从今天中午醒来,就一直像被操控般身不由己,得知自己身份更是如置噩梦之中,完全不知该怎么办。而身边这个女人,一直在努力掌控自己的命运。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伙伴。
琪琪开着车,忽然了叹口气。
「我也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做,我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就算命运已经注定,至少在结局到来之前,我抗争过。」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
「后来我从资料里发现还有和我一样的克隆人,你知道我的心情吗?是感激。原来我并不孤单,我想去认识你,更想和你一起,改变我们被操控的命运。」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期待。
「我有意接近你,和你谈恋爱,确实抱有其他目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没资格享有爱情。和你在一起时,看你很幸福地冲我笑,我知道你的真心,忍不住想,如果命运对我来说是未知的,是不是也是种幸运?」
我摇摇头:「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你很难忍住演下去。」琪琪笑了,「我不是怪你,这是你的可爱坦率之处。为了一切能顺利推进,我必须瞒着你。」
我问她:「你一开始的计划是什么?」
琪琪说:「你就没有好奇,我现在开的这辆车从哪里来?是来自许家,你那个叫着妈妈的人,其实是个有钱人,只不过在你面前伪装成普通人家。其实真正的『许俊伟』欠下的钱咬咬牙也能还,但他们家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不想出这笔钱。」
我自嘲地笑笑。这一天,我早就对这样的意外不再惊讶。
「我告诉许家,许俊伟是个没救的赌徒已经知道,但为了他们的家产,我不介意,想要娶我过门,就要给足够的财产,他们答应了。当然,这都是背着你做的交易。在他们眼里,我是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反而没了太多戒心。而有了钱,我才能想办法破局。」
我想起来了,婚前那段时间,有时能看到「妈妈」和阿立嘀咕什么,问起来只说是婚礼筹备的事情,可能那时候他们就在想如何应对琪琪的要求。
这时,琪琪身边的手机响起来。看到来电人,我们先对视一眼——竟然就是「俊伟妈妈」。
我接通电话,选了外放。
「喂,妈妈。」琪琪一下子换成乖巧的声音,亲切叫起来。
「琪琪呀,你说去见一个同学,什么时候回来啊?天都黑了,俊伟在家等你呢。」
「快了,妈,我这就往回走。」琪琪和她寒暄着,口气就像是姐妹一般。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一个劲叹服,难怪她说我演不了,啧啧,这演技……
挂掉电话,琪琪想了下,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我也把目光投向后面。
这边,张剑正倒在座上,毫无知觉。
25
时间差不多了。
我走上前,拍拍眼前男人的面庞。他先是轻微动了下,并未醒来,我加大手劲,才终于逼他嘴里哼了声,眼睛睁开一道小缝。
「睡得挺香啊。」
张剑两眼无神盯着我,好像我就是一团空气并不存在。好半天他晃下脑袋:「我这是在哪儿?」
「宾馆。」我简明扼要地说。
他的眼神更加迷惑了,两簇眉头像是要绞在一起:「我记得你们把我——见鬼,我怎么成这副样子!」
也难怪他尖叫起来,此刻他全身上下被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钻在宾馆的被子里,换谁都会莫名惊慌——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因为我人生的剧变,正是从这近乎赤裸的苏醒开始。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张剑声音颤抖地问。
我摇摇头:「想什么呢,我又没这爱好。」
他张张嘴,没说什么。我看着窗户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空,说:「我给你那位『琪琪』打了电话,说绑架了你,还发过去照片,让她过来赎。」
「你们别伤害她!」张剑猛地坐起,又赶紧拿被子遮住胸膛,「我会和你们拼命。」
我摇摇头:「你想多了,她来了就能直接带你走。」
「她不会来的。」张剑冷笑声,「之前实验室的对话你们也听到了吧,我在她心目中没这么高的位置。」
「我也这么觉得,可琪琪说,男人有时候真是根木头。咱们两个,可能真不懂女人的心,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来。」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这是刚启用的新号码,只有一个人会联系我。我没有掏出手机,而是冲张剑笑笑,留他一人在房间。临走时,我没有带上房门,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半掩的房门铺在走廊地毯上。
我走进隔壁房间,琪琪正低头捣鼓着手机,按下几个按钮,递给我:「连上了。」
屏幕里正是张剑所在房间,从实验室拆下来的摄像头有近距离无线传输功能,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我看到张剑试图起身,可赤裸的身体又让他感到难堪,左看右看后,举着被子艰难下地,拖着向房门处走去,想要将它带上。
这时正对房门的楼梯口正好上人,「琪琪」来的时间被我们卡得很精准。两个人四目相对,第一反应竟然都是想要躲避。尤其是张剑,一只手抓着被子角,一只手伸出去要关上门,被「琪琪」一把挡住:「你干什么呀?」
「我……我……」张剑有些语无伦次,又带着几丝惊喜,「你真的来了!」
「我就是正好在这边,过来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张剑还有些扭捏,「琪琪」假装发怒:「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好像我没见过似的。」
一句话让张剑似乎变得清醒许多,他赶紧把「琪琪」往里拉:「进来再说,别被人看到了。」
26
他们在屋里的事,当然都全被我们看到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在这种发懵状态下,谁会想着做些特殊的事呢?
「琪琪」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剑自己也说不太清,当务之急是找到衣服,可是翻遍了房间也没见到——当然了,衣服在我们这里。
「看来只有去买了,可这么晚了,应该没有店还开门。」「琪琪」看他一眼,「不如你今晚睡这里,我明天买给你?」
「谁知道今晚这里会发生什么,肯定不行。」张剑急着说,「你有什么能让我遮一下,先离开这。」
「我哪有什么衣服给你!」「琪琪」急着说,盛夏时节都是单衣,她只穿了黑色的 T 恤,当然脱不得。
「那就冲出去。」张剑欲哭无泪地说,「你把包借我一下,我遮下脸。」
正当两个人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砰砰」敲门声,敲得屋里人心惊胆战。
「谁啊?」张剑底气不足地问。
「开门!」女人的声音,嗓音尖锐,杀气重重。
「不说你是谁,来干什么,我们不会开的。」
「我们?」门外女人冷笑声,「这女人果然在里面。 」
张剑自知失言,便也不作声,门外敲得更加砰砰响,「再不开门我就找人来开,撞也要给你撞开!」
我看到他们两人到窗户边向外望了眼,又缩了回来。现在宾馆都有防护措施,想跳出去绝无可能。
「我去开门!」「琪琪」忍不住,「大不了报警,怕什么。」
张剑愁眉苦脸:「那……那我去卫生间躲躲。」
「琪琪」冷笑声:「有用吗?」
张剑想了想,叹口气,一副听天由命样子,站着没动,只是把被子使劲裹下,低垂眼帘道:「你去开门吧。」
门刚被打开,外面的人使劲一推,闯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看起来 50 多岁,站在最前,上下打量一眼「琪琪」,又看了眼往后缩的张剑,一脸怒气,指着他们说:「你们这对狗男女——」
「老太婆,你谁啊,我们怎么样关你什么事?」「琪琪」不甘示弱回应。
「瞧瞧,无法无天,没大没小!」女人痛心地说。
张剑把「琪琪」往后拉,声音放低说:「理论上,这是你的婆婆。」
「琪琪」愣住了,她「结婚」是克隆人做替身,也没心情去见自己婆婆长什么样,而张剑参加了婚礼,一眼就认出她。
房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27
给「琪琪」那个电话,是我打的。
我们从张剑身上摸到身份证,找到一家暗巷里的宾馆,用他的证件开好房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琪琪再架着张剑进门。宾馆老板盯着电脑屏幕看剧,头都没抬,估计许多见不得人的场面他见多了。
然后我从张剑的手机找到「琪琪」联系方式,拨通后告诉她,我是真正的「许俊伟」,已经发现她和张剑之间的秘密,想要救他就带着钱过来赎。这笔钱,不多不少,恰好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而「我」的赌性她已经知道,给钱就放人,我再三强调。
说实话,我很怀疑「琪琪」根本会见死不救,没想到她真的过来。看来还是女人直觉最准,他们的关系不是只有表面冲动这么简单。
然后是第二个电话,拨给「许俊伟」妈妈,告知自己看到她刚过门的儿媳妇和一个男人勾勾搭搭进了一家隐蔽旅馆。等她问对方是谁,电话一下子挂掉。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查个究竟。而且现在琪琪用「许俊伟」挟要钱财,如果能抓到对方把柄,我想她一定愿意。
这个电话,我和「琪琪」都不能打。幸好,我们有个外援。
「嘿,给我瞧瞧。」手机屏幕前,一个脑袋从我和琪琪中间探出来,「打起来没有?」
他正是当初载我去酒店的飞仔。我在宾馆前联系到他,一为归还衣服,二来就是希望他帮忙打这个电话。
爱看热闹的飞仔,巴不得好戏上演,毫不犹豫答应了。
好戏,确实上演了。
得知眼前的女人是「许俊伟」妈妈,「琪琪」这才把目光投向她身后的男人,果不其然,是「许俊伟」。她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气势也弱了几分:「你们来做什么?」
「还用说吗?捉奸!」「妈妈」指着张剑说,「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
「我不是——这是个误会,不对,是骗局!」张剑辩解道,可他赤裸的身体让一切言语都变得苍白。
「小伟,给他们拍照,结婚第一天就找老情人,给我们许家丢脸!」
「许俊伟」一声不吭,动作也慢腾腾的,「妈妈」瞪他一眼:「你还准备被她再讹一笔?」他这才举起手机,对着按下拍照键。
「不许拍!」
张剑背过身,不忘挡住「琪琪」,无力解释说:「阿姨,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是清白的……」
「真的清白吗?」「妈妈」厉声问。
张剑一下子慌了:「真,算真的吧……」
这是「琪琪」推他一把:「亏你以前还说多喜欢我,现在这么急着否定,不是男人!老太婆,我和他就是有关系,你能怎么样?」
「怎么样,咱们回去说。」「妈妈」指使着「许俊伟」,「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带回家。」
「许俊伟」往前一步,张剑挡得更严实了:「你别动她。阿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其实你儿子——」
「闭嘴!」「琪琪」喝住他,对着「妈妈」说,「我跟你走就是了。」
28
现在房间的场面有些混乱。「许俊伟」上前拉扯,张剑一直挡着,琪琪虽说同意跟他们走,脚下也不积极。虽然张剑身体裹着被子施展不开,「许俊伟」倒也没有使大力,反而成了场默契的僵局。
「妈妈」看不下去了,彪悍地将张剑被子使劲一拉。被子坠地,张剑猝不及防,白花花的肉体在白炽灯下显得更白了。
张剑「啊」的一声,赶紧伏下身子,趁这个当口,「妈妈」将「琪琪」往外一拉,塞到「许俊伟」怀里:「快点,别让她在这丢人现眼。」
回去后今天晚上怎么过去,稍微想想就明白。「琪琪」醒悟一般往后退,带着哭腔说:「不,我不走,我不是你们要的人……」
目睹这一切,我和琪琪交流下眼神,没有畅快淋漓的报复神色,反而都流露出些许不忍:人呐,无论是不是克隆人,命运很多时候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飞仔也有些不安:「要不,我过去拦一下吧。」
我摇摇头说:「不用,别忘了还有第三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琪琪打的。
电话叫来的人,很快上来了,竟有七八个。走在最前面的人透过开着的门看到混乱的一幕,先是愣神,回头看看兄弟们:「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摇头,他也不再关心,指着「许俊伟」说:「你果然在这,我就觉得不对劲,白天的话是骗我们脱身的,你小子来这偏僻地方,是想逃哪去?」
「许俊伟」脸色惨白:「白天什么话?忠哥,我没想逃。」
「可是你一直躲着我,要不是有正义善良人士通风报信,我差点被你骗过,不过就算你去到国外,老子照样能把你揪出来。别耍花招,楼下宾馆老板已经让我吩咐过了,什么声音都别理会,今天没人救你。」
「我没躲……忠哥,再宽限我两天,你看我这还有家务事处理……」
忠哥「嘿」了声:「今天可是你大喜日子,又送外卖又是家务事的,够忙活。说吧,这 300 万是你还,还是你岳父家还?」
「怎么成 300 万,不是只有 170 万吗?」许俊伟急道。
旁边的「妈妈」更急:「什么,这么多!你说只欠 50 万!」
「300 万是你今天应我的,欠条、手印一应俱全,这么快就不认了?」
忠哥早有准备地把我今天写下的欠条亮出来,「许俊伟」看着迷惑,我们的字迹都很相似,我想他现在一定在使劲回忆到底有没有写过这个。
「忠哥,这落款日期是今天,可我今天一直在酒店,不可能写,这是伪造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不对,是你自己知道你会这么说。」
忠哥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大家就看着他把手机掏出来。
29
「我是许俊伟,今天我写下欠忠哥 300 万的欠条,确有其事,不是伪造、不是逼迫,以此视频为证。」
忠哥手机播放的视频里,我一脸轻松地承认欠款,最后还比了个「耶」的手势,以表示心情愉悦,毫无外界压力。
「这证据要是还不够,我这还有你留血液和头发样本,做血型检测还是 DNA 鉴定都没问题,肯定能证明视频里的人是你。我们是专业团队,文明要债,上法庭都是我占理。」忠哥感慨说,「这还是你当时主动要求留下的,你也说是防着以后自己不认账。我就奇了怪了,哪有对自己这么不放心的人?」
他一脸关切地凑过去:「我懂,这叫人格分裂,你该去医院检查检查,不过要先把欠款付了再治病。」
「许俊伟」涨红了脸:「你才有病!这里面根本不是我。」
「可如果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你,是不是真的,你说的算个屁!」忠哥揪起他的衣领,「小子,别耍花样,一分钱也别想少!」
「妈妈」赶紧上前拉开他:「还,我们还,我们回去就卖房,你让我们回去办手续。」
「骗小孩子呐,人留下,你回去交钱就放人。」
「妈妈」环顾忠哥身后的人,像是被抽掉魂一般,刚才的盛气凌人全然消散。她愣愣回头看了眼「许俊伟」,抬起手想扇他一巴掌,却又怎么也落不下。
「我是造了什么孽,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她面色悲哀,不管不顾地扯住忠哥,仿佛他才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学好啊,我还能做什么,你告诉我——」
「别赖我,走开——」忠哥招呼手下将她拉开,她却紧紧抓着他,大家齐拥而上,反倒把另三个人挤在外围。
「儿子,快跑呀!」她突然坐下,大声嚷起来,「来人啊,打老人天理不容啊——」
忠哥怒不可遏,一时又脱不了身,其他人回身时,「许俊伟」竟然真的不客气地奔了出去。
「混蛋,追——留两个人把老太婆从我身上拉开,别动脚,注意文明……」
几个人七手八脚拉扯着她。「琪琪」拉了把张剑,给他个眼色,张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羞涩,低着头不声不响也离开房间。
我听见没多久,楼下传来「许俊伟」的声音:「放开我,我没钱,钱都在我妈这,你们找她去啊——」
很快,「许俊伟」的声音听不见了。忠哥也终于得以脱身,恨恨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突然失神的「妈妈」,又摇下头,留下一句「我等你拿钱赎」,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房间里就剩她一个人。她愣愣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啊」的一声,嚎啕大哭,老泪纵横。
30
我是第一次见她哭,而且哭得如此真切和悲伤,那一刻,真的于心不忍。如果退回到昨天,身为她的「儿子」,见到这样场景,心肯定都要碎了。
我不知道「许俊伟」会是怎样的反应,但她的心,恐怕被伤得很厉害吧。
但我还是没有出现。她需要的不是我,我这个克隆人的不忍在她眼里,大概率就是个笑话。
所以没有人理会她,直到她自己哭累了,颤颤巍巍站起来,嘴里念叨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从嘴型里我辨出了「儿子」两个字。然后她像突然醒来般,身体重新活过来,匆匆走出房间下楼。
我和琪琪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这些设计,虽说有因身为克隆人的遭遇而不甘和报复,更重要的是为了能够脱身。如今新郎「许俊伟」被追债公司抓住,新娘「琪琪」和其他男人「私奔」,我们就可以安心隐匿在人群中。即便我们的时间还剩三个月或者一年,都不会有人再打搅我们生活。
「我们还有希望。」我鼓励琪琪,拿起张剑的笔记本电脑,「等我破解密码,就看看里面有没有价值的资料。」
琪琪点点头,盯着我,忽然笑了:「一直想着怎么活下去,今天竟然有种其实也无所谓的感觉。」
「不能这么想,你告诉我的,不能放弃,别消极。」
「不是消极,就觉得,好像活到现在,遇到你,经历这些,已经值了。」
我心里一动,刚想说什么,这时飞仔凑上前,心满意足:「刚才太热闹了,你们饿不饿,咱们出去吃点东西。」
「好……」我愣愣地说。
飞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告诉你们,以后少点外卖,我当外卖员见得可多了,那店里卫生……」
后面他说的什么,我没听进去,就看着琪琪冲我笑了下,我突然心中激动:其实今天,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啊……我环顾房间,嗯,实在简陋点,当婚房太寒碜了,但是有什么比能在一起还重要吗?
「你们先走,我收拾一下。」强掩激动,我对他俩说。
等房间就剩我一个人,我把床铺平整,两个枕头摆齐,又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好好修下胡须,还拿起手机搜了下附近的花店,也不知现在还开不开门……
敲门声传来,我意识到自己在里面待得有些久,赶紧出来。「我这就好——」打开门,看到来人,我愣住了。
31
没想到竟然是阿立,面无表情盯着我。我讶异问他怎么在这里,他嘴一张一合,一开始却没发出声音,然后才低沉回道:「我跟踪小伟过来的。」
我沉默。既然跟着他们来,那刚才的场面也一定在哪个角落窥到了吧。
「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可是,当决定跨出那一步,就已经不受控制了吧。」
我想问他是指哪一步,是选择克隆我?还是昨晚减少了安眠药片?没等我说话,阿立语气变得激动:「他已经在改了,他都结婚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他」,自然是指「许俊伟」。我抱歉地说:「阿立,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我也有这些记忆,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可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人不能逃避犯过的错,也不可能这么容易从头再来——」
「你不知道!」阿立越来越激动,「你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因为我,小伟才会接触网赌。我创业失败,欠了一大笔钱,我不敢声张,我父亲会打死我的,小伟为了帮我……只是没想到,他接触之后彻底沦陷了……」
我震惊了:「这不可能,我没有这样的记忆!」
「当然不会有!」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私下找到实验室,花了很大一笔钱才删掉它。我很后悔,如果没有这段记忆,他会过得很好……但你终究不是真正的他,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在慢慢变好了!」
我大脑「嗡」地一阵晕眩,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不知该说什么。我抓着他的胳膊,临时组织语言:「可是我……我……也要活下去……」
「你不配活下去!」阿立小声地、但有力地说,突然拥抱住我,越抱越紧。腹部一阵剧痛,等阿立松开,我低头看到一摊血红。
「对不起,小伟……」他流着泪,伸手触向我的面庞,却又在半空停住,竟像是有些痴了。
身后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阿立身子一震,握住刀,想跑却已经无路可跑。
我慢慢瘫坐地上,感受着身体能量一点点消散,眼前也在发黑。我艰难地说:「上楼……我不会告诉别人。」
阿立用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神望我一眼,往楼上跑去。几乎身形消失的同时,琪琪从楼下的台阶出现,见我这副样子,「啊」的一声忙冲到我面前。
「你怎么样?是谁干的?」她话语中有关怀,有惊恐,有急切,冲进房间拿出毛巾捂住我的伤口,「我打电话给医院,坚持住,坚持住啊……」
我握住琪琪的手,意识越来越飘散,但我一定要在最后时刻把关键的话说出来——
「找到……张剑,他……骗了我们……」
32
白色,明晃晃的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灯,白色的被子。如果这就是地狱,那么以前人们对它阴森黑暗的想象全都是错误的。
可是即便人死后有灵魂,克隆人也能有吗?阎王判官会如何宣判我们的命运?
睁开眼竟然是在想这些,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偏头看过去,窗外已是大亮。这时一张脸浮现在眼前,才让我感受到真实。「你终于醒了。」琪琪语气激动,眼角有几分晶莹,「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
经过一系列检查诊断,医生告诉我们没有生命危险,静养敷药一段时间就能好。可问题是,我们恐怕没有太多时间了。
等医生走后,我问琪琪:「张剑找到了吗?」
琪琪点下头:「他没想过躲,就在实验室里。」
「他说人的记忆只能完整复制,不能剪辑,但错了,我的记忆被他剪掉了一段。」
我把遇到阿立的事情告诉她。她沉默片刻问:「那他为什么没有说。」
「我猜,是有什么客户保密协议之类的吧。关键是,他在这一点上隐瞒,也许其他方面也有所保留——他电脑还在吗?」
「你先好好休息,身体好一些再看。」
我强打起精神,摇摇头:「时间等不了我们。」
别看张剑是科研人员,对电脑的密码设置还很初级,我动用了几个破解程序轻而易举进入到桌面,上面纷杂的文档让我皱眉,标题上都写着一堆诸如「diploid cell」「DMEM」等我看不懂的词汇。隔行如隔山,硬盘里归类的文档,也大都看不懂什么意思。
「张剑说了,电脑里的东西他都有备份,不怕我们销毁,所以他根本不会配合。」琪琪无奈地说。
我也没了主意,鼠标在他电脑里左右晃动,忽然停住了。「我们来看看这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我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我工作的那家科技公司,或者说大部分科技公司,都会给自己的产品留下后门,能够搜集监测用户的上网和使用电脑习惯。这种事确实不够道德,但只要不做出格的事,社会公众其实对此很麻木了。这样的后门程序别看小,隐蔽性很强,能快速分析出电脑里存放内容的种类。「即便是隐藏文件也逃不掉。」我强调说。
没多久,电脑上就列出一堆数据,我仔细比照,打开 D 盘,进入「深度学习」文件夹,打开「细胞因子」文件夹,里面除了几张复印的教材图片,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很正常啊。」琪琪说。
「没错。可你看,整个文件夹有 20 个多 G,但这几张图片加起来不到 3MB,肯定有问题。」我选择「显示隐藏文件」选项,没想到一无所获。
难得露一手,可不能被打脸。我断定这里有什么秘密,思索下又挨个图片进行比照,终于找出暗门所在:所有的隐藏内容被张剑加密,第三张图片正是入口,只要输入正确代码就能进入别有洞天。
这种小伎俩根本难不倒我,没多久,好几部以字母和数字命名的小视频展现在我们面前。打开一部后我立刻关掉,琪琪也红着脸转过头。
「你把这东西告诉他,我想他会说实话的。」我说。
33
我这么笃定,不是因为知道张剑格外重视面子,这些视频有辱斯文,他要是梗着脖子说「男人看这个很正常」,也拿他没辙。关键是,这里面还有两部,是拍摄现实中的人。
「女主角」,竟然是「琪琪」。
从角度看,似乎是偷拍,但也无法确定,毕竟这东西,我们两个都无法看下去。琪琪不消说,我也不可能看着和琪琪长相一样的女人在床上和另外男人做这种事情啊。
果不其然,当琪琪告诉他发现的视频,张剑气急败坏发过几个字:「给我等着!!!」几个叹号格外夺睛。
张剑进到病房气势汹汹,但我知道他色厉内荏,心虚得要命。「我告诉你们,把视频全都删了,不然我报警失窃。」
「你帮我们,电脑你拿走。」
张剑跺下脚:「我不是不想帮。你们想活下去,只能通过一遍遍『复刻』记忆来保证思维正常,我称之为『回刻』。记得我拿打印纸张的比喻吧,我把那段记忆删除,不是动了某个字,而是直接抽掉了一页!我只是在记忆移植过程中,强加了『阿立是你的好朋友』的暗示,但这个人其实并没有真的出现在记忆里。」
我仔细回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虽然我把阿立当作最好的朋友,可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似乎都找不到他。
「而且这只能对最初始记忆进行操作,你们的记忆是『纸张』,『回刻』只会衰退,难以保存。」
「你骗人。」我说。
张剑瞪大眼睛:「怎么了?」
「我刚搜索了『回刻』关键词,找到了这篇研究。虽然看不懂具体克隆原理,但你在结论里说,如果有苛刻的环境和稳定的辅助手段,可以最大程度还原『回刻』效果。」
「可我现在缺少这个环境和手段!」
「你不缺!这里还有份研究,列举了技术原理,但署名不是你。」
「天哪,」张剑扶额,「你是把我硬盘搜刮到什么程度啊?」
我没再说话,就静静望着他。
「好吧,这里有些东西,不是我的,这些东西,也是我目前研究的瓶颈。」好半天,张剑冷静下来,声音低落,「它们都不是关键环节,但又影响实验结果。」
「你们可以合作啊。」
「我不想……那个人是『琪琪』父亲——我的意思是,他能攻克的,我也一定能,我只是用来参考,而他直接偷掉我的成果。」
他急于辩解,我没有附和或是反驳,只是点点头:「我懂,这叫男人的尊严。」
我想这句话一定说到他的心里,张剑吐了口气,像是吐出一口闷气。
「我觉得,大度也是尊严的一部分,还有一句话,合作更能比出强弱。」
张剑若有所思。
「请帮帮我们,无论结果是什么,都要去试一试。」我诚恳地说,「更何况,现在它还在我们这里。」我拍了拍手边的电脑。
一旁的琪琪握紧我的手,不用说话,眼神里能读出她的期待。
「我们会活下去的。」我轻声安慰。
34
「后果都和你们讲清了,最后一次问,真的确定吗?」
张剑一脸严肃地问我们。旁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正伏在桌前看我们两人数据资料。我是第一次见到他的面——「琪琪」口中那个专制蛮横的爸爸,她称呼为老丁。
此时我和琪琪躺在实验椅上,一会儿将要接受麻醉,他们两人会将我们的记忆数据从大脑中「下载」到培植的新躯体。「『回刻』不可能完美,你们的记忆里会丢失哪一段,丢失多少,都不可估计。」张剑停顿下,又说,「这只是理想情况下,万一实验失败,你们就会变成空白记忆的躯体,说实话,和死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我接受。」我看向一旁的琪琪。琪琪也点下头,说:「你剩下的时间比我久,可以等我先做。」
「我们一起。」我冲她微微笑。我们两人的手握在一处。
「好,可以进行实验了……吧……」张剑扭头看向老丁。他只是微微点头,话不多,语气果断:「开始。」
两人在仪器前忙起来,我们的心也跟着紧张。
「琪琪还好吧。」老丁突然冒出一句。张剑下意识道「好」,然后才意识过来,赶紧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老丁不以为意地笑笑,过了片刻又说:「对她好点。」
张剑愣愣的,不知该怎么说。
「我这个姑娘,总怕她吃亏,从小管教特别严,她讨厌我,我知道,可我总觉得是为她好。其实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幸福吗,如果她因此不幸福,那说明我做错了。」老人絮絮叨叨,张剑听着,半天才说:「我会把这些话转达给她。」
「没关系。」
他们又陷入沉默,互相各自忙。我看到琪琪眼角有泪滑过。虽然她不是亲生女儿,但那份记忆此刻也让她感同身受。
前期准备一切就绪。张剑望向老丁,老丁点下头,他们再看向我们。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黑暗中好像看到一场真正的婚礼,琪琪身着白纱,挽着我的胳膊,走过红地毯——这样的未来,很快就会到来吧,我们的希望,很快就能实现。
麻药注射到体内,强烈的睡意来袭,握着琪琪的手渐渐松开。
这时张剑凑上前,用极为细微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我把你的记忆另外复制了一份,感谢你对科学做出的贡献。」
我望着他,心瞬间浸入冷冰,然而头脑已经不清醒,试图挣扎着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黑暗中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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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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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拾五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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