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恶龙骑士
恶龙骑士
身为一只恶龙，我每天要做的有三件事情：
起床，吃饭，打卡上班。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前来挑战的勇者打得落花流水。
如果勇者被秒杀的话，午餐只有盒饭；如果打得有来有回，可以加一个鸡腿；如果濒临死亡绝地反杀，晚上满汉全席。
这里就是目前大陆上最受欢迎的旅游项目——勇者斗恶龙主题乐园，只要缴纳高额的挑战费用，你就可以获得挑战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头恶龙的资格。
如果你珍爱生命，也可以为你和家人们买一张门票，坐在绝对安全的观众席上为我的火焰和利爪喝彩（1.2 米以下的小朋友可以免票入场）。
这场表演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年。
而我，一直在苦苦等待屠龙少年的出现。
怀特啊，你现在究竟在何方？
第一次和怀特相遇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蛋。
恐怕是出于好奇，他把我带回家，放在锻铁炉的风箱旁取暖。一个月后，我才钻破蛋壳，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世界。
「咦，你长得好像一只猪啊！」看到我后，他露出有点失望，但仍然十分高兴的表情。
这倒也不能怪他，幼龙在第一次蜕皮前的确长得确实很像猪。
「那以后我就叫你『哼哼』了，哼哼，我是怀特，是你的好朋友哦！」
怀特是铁匠的孩子。他的父亲靠给马匹钉铁掌和打造农具为生，一家三口的生活虽说不上富裕，倒也衣食无忧。不过自从怀特养了我之后，家里的口粮就变得有点吃紧了，他妈妈总是抱怨：「你养的那头猪真能吃，居然比家里的马食量还大！」
为了不让妈妈抱怨，我在外面只要遇到可以吃的东西就会一丝不苟地吞到肚子里面，有几次差点因为吃了奇怪的东西或是被当作糟蹋作物的贼丢掉小命，如果不是怀特保护我，恐怕我再也没有机会变成一只龙了。
怀特的小伙伴们总是拿他养了一只猪当宠物这件事而嘲笑他，碍不过面子的怀特经常和他们打架。别看怀特的个头很小，但他可是铁匠的儿子，力气大着呢。
「告诉你们，现在可别瞧不起我，因为我可是要成为屠龙骑士的人哦！」
屠龙骑士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故事。传说，在遥远的国度有一位武艺高强的武士，他曾浸泡过黄泉之水，变成不死之身；他不畏艰难险阻，获得屠龙宝剑和银盔银甲，并最终战胜了一条霸占城堡的恶龙，解救被恶龙囚禁的公主，并与她成婚。
怀特比任何小孩都要崇拜屠龙骑士。他恳求自己的父亲帮他打造了一柄未开锋的宝剑，他请村子里一名退役的老骑士教他骑术、剑术，日夜练习。
然而，随着怀特渐渐长大，进入学校。学校的老师告诉怀特：龙族早就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至于霸占城堡的恶龙，那已经是年代久远的传说了。
「哼哼，如果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所谓的恶龙，那即使我成为了屠龙骑士，又有什么用呢？」怀特备受打击，十分失望。
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日渐消沉，我也十分焦虑，甚至焦虑得吃不下东西。我沿着河边散步，打量水中自己的倒影，我现在只有一对丑陋的翅膀，但表皮正在逐渐变硬，头部也开始有犄角凸出的痕迹了，现在村里的小孩子开始叫我「飞猪」。
对了！我自己不就是一只龙吗？
只要我可以成为恶龙，那怀特的梦想就不会没有意义了！
于是，那天夜里，我背上一袋自己最喜欢吃的苹果，趁着月光离开了那个家。
因为我要拜访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头恶龙。
3．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名叫高加索山谷的地方，听说那里栖息着世界上最后一头恶龙路纳斯卡。」
龙的寿命是很长的，我相信那只恶龙现在依然住在高加索山谷。于是，我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奋力赶路。
带的苹果很快被我吃完了，而我又不擅长狩猎，经常追半天连一只兔子都抓不到。
肚子饥饿难忍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怀特，他总会去村子里的果园偷苹果回来喂我。
原来下雨也是一件很频繁的事情。
找不到地方躲雨，有时候我只能一头扎进老鼠或者蛇的洞里面，跟这些瑟瑟发抖的动物凑合一晚。
经过两百多天的努力，我终于来到高加索山谷，这是一座活火山，沸腾的岩浆几乎无处不在。而那头名叫路纳斯卡的恶龙正住在活火山的最中心，它泡在火红的岩浆里，舒服地打着呼噜。
「你好！我想向你请教如何成为一头传说中的恶龙！」
「嗯？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冒出来的？」路纳斯卡睁大眼睛打量着我。
「我叫哼哼！」
「哼哼？这可不是一头恶龙应有的名字啊！」路纳斯卡哈哈大笑起来。
「告诉我，小家伙，你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只恶龙呢？那样的话，愚蠢的勇者就会接踵而至，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骚扰你，还是像我这样，找一处隐蔽的山谷安静地生活吧！」
「对不起，可是我有着不得不成为恶龙的理由！」
「这样啊……」路纳斯卡若有所思。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要先长大才行。」
于是，路纳斯卡成为了我的师父。
它告诉我，龙必须进食岩石和矿物，只靠吃苹果可是长不大的。
「身为一头恶龙，如果嘴里不能喷出火焰那可是相当失败的啊。」路纳斯卡指着火山里一种散发着难闻的硫磺气味的岩石对我说，「那个叫硝石矿，只要吞下它，你就可以喷火了。」
我开始每天在火山里寻找硝石矿，它们的味道难吃极了，每次吞下一小块，我都要喝好几口水。
「恶龙往往有着刀枪不入的鳞甲，如果你太过容易就挂掉的话是没办法成为传说的。」路纳斯卡对我说。
我开始用坚硬的黑耀岩不断打磨自己的鳞片，第一次蜕皮后长出的鳞片非常细小，很多鳞片都被岩石锋利的边缘刮掉，露出通红的皮肉，痛得我直哼哼。
「牙齿和尾巴是龙最强力的武器！对于那些敢于骚扰你的勇者，你要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剑咬断，用尾巴击碎他们的盾牌！」
我每天在森林里训练，刚开始的时候只能在拳头粗细的树苗上留下些牙印，到后来已经可以轻松咬断碗口粗细的古木了。
龙族成长的速度十分惊人，尽管我的年龄只有七岁，体型却有之前的足足几十倍大小。我很怀念当年和怀特一起躺在麦垛上的情景。
也不知道，怀特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我在火山上的岩洞内完成了最后一次蜕皮，长出了龙族引以为豪的对翼。凭借着这双翅膀，我可以在一天内飞行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个世界，对人类来说很大，对龙族来说却很小。路纳斯卡总是这么说，现在，我终于有点理解它了。
对于一条恶龙来说，名声是非常重要的。路纳斯卡为我选择了一座城镇作为目标。
午夜时分，我扇动着巨大的对翼落在城镇中央的市政厅上，象征性地喷了两口火，驻守的骑兵们立刻跑得一干二净。
市长没来得及跑，他非常没出息地尿了裤子。
「伟，伟大的龙啊！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们会把金银财宝全部交出来……」
金银财宝？这些东西能干什么？
我用指甲恶狠狠地戳了戳他的胸口：「把你们的苹果全部交出来！」
这次轮到市长傻眼了。
5．
我如法炮制，又袭击了几个城镇。可是，前来讨伐我的勇者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十分郁闷——这是为什么呢？
路纳斯卡望着渐渐堆成小山的苹果，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去抢一点金子的话，哪里还会有骑士讨伐你呢？要知道，人类铤而走险与你搏斗，并不是为了荣誉，还有那颗被利欲熏透的心啊。」
「可是，金子又不好吃，重重的，带到哪里都嫌累！」路纳斯卡捂着自己的龙脸，似乎大为恼火。
「既然如此，你至少应该去绑架一位美丽的公主，这样，大概会有很多骑士前来挑战你吧！」
我听了路纳斯卡的话，当天夜里，我便飞到王都，从城堡的高塔中将公主掳走。没想到，路纳斯卡一见到那位公主，便立刻摇头：「这个公主不行。」
「为什么？」
「她太胖了。」
公主听到我们的对话，气急败坏，拳打脚踢。我只好快龙加鞭地把她送回家去。
我又去了其他几个国家，路纳斯卡对人类女性的审美要求相当严苛，我带回来的每一位公主，它只要扫一眼就会立刻给予否定。
「塌鼻子。」
「胸太小。」
「满脸粉刺。」
「网红整容脸。」
这些被绑架的公主一个个大失所望地回了家。
那些关于被绑架的公主以及挑剔的恶龙的故事渐渐传播开来，人们相传，只有被恶龙选中的公主，才是真正的美人。
于是一些国家派出了使者给我送信：欢迎恶龙前来绑架他们的公主，以证明他们的公主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每当我前往城堡，他们就会奏起鼓乐，鸣起礼炮，而国王则会亲手把穿着华衣的公主交给我，整个国家仿佛过节似的。
然而，路纳斯卡从未给出过「肯定」的答复。
寻找公主的事情让我伤透了脑筋，路纳斯卡也是感慨万千，它说几百年前想找一位漂亮的公主易如反掌，然而现在的公主要不然是给脸上涂了太多的毒药，要不然就是在胸前垫了太多硅胶。跟恶龙相比起来，或许公主对骑士的威胁要更大一些。
就在我忙着满世界寻找公主的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某夜，当我在一片荒野停下来休息时，忽然嗅到人类的气息。那股气息非常孱弱，几乎奄奄一息。
我开始寻找那股气息，最后发现一个倒在草丛之中的小女孩，她看起来很虚弱。
我急忙从附近的森林里拔来一棵苹果树，把果汁一个一个挤到女孩的嘴里，她看起来稍稍有些起色。我把她抱在怀里，飞回火山。
「路纳斯卡，这个女孩快死了，请你救救她！」
路纳斯卡叹了口气，它用眼神告诉我我的行为纯属多此一举。它低头查看小女孩的情况，然后对我说：「她患了肺痨，一种人类永远无法治好的重病，所以她的父母才会留她在那片荒原上等死。」
我十分难过，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死去吗？
「我说它是一种『人类永远无法治好的重病』，但对龙族而言，并非无法痊愈。」
「那我要怎么做？」
「龙的眼泪有治愈一切疾病的能力。」路纳斯卡轻轻对我说，「但我们很少会这么做，因为龙是高傲的生物。」
我立刻低下脑袋，靠在女孩的胸口上，让我的眼泪进入她的身体。女孩的面色立刻恢复红润，她的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暂停了绑架公主的活动，开始和路纳斯卡全副心思照顾女孩。她恢复得很好，甚至可以下床走路了。
我发现女孩不会说话，她只能用「噫噫噫」的声音来表达她内心的感受。于是，我给她起名叫「依依」。
依依和我非常亲近，她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庞大的体型和粗糙的鳞片，她经常抱着我的脖子，骑在我身上咬苹果，或是靠在我的对翼上安然睡去。
路纳斯卡经常感叹依依的容貌。
「这个女孩子如果生在王家，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吧，真是太可惜了。」
「我们难道不能假装她是一位公主吗？」
「你有钱吗？没钱的话谁来挑战你？」
「……」
路纳斯卡催促我抓紧时间。
「如果不再抓紧的话，你的人类朋友恐怕就要变成老头子了，要知道，对于龙族来说，人类的生命简直如同烛火。」
我万分焦急，如果怀特变成了老头子，那他就算是打败我，也没有办法和公主结婚啊！
在路纳斯卡的建议下，我飞到南方的卡斯特城堡，听说这里有一位公主，她有着绝世罕见的瑰丽容颜。
国王听到我要来绑架他的女儿，十分高兴，他设下了隆重的宴席接待我。
「高贵的龙啊，敢问您的尊姓大名？」
「哼哼」这个名字肯定不能让他知道，于是，我决定给自己起一个威武霸气的恶龙名字——「我的名字叫亨达苟斯。」
「尊敬的亨达苟斯，我会让全国的乐师和吟游诗人为您谱写壮丽的史诗！只要您能确保我那漂亮的女儿遇得上一位英姿飒爽的如意郎君，我愿意为您建造神殿，并把你的模样刻在我国面值最大的金币上！」
我窘迫地挠了挠脑袋，假如国王知道我其实打算让一个铁匠的儿子娶他的女儿，他一定会杀了我。
国王把公主带了出来，那的确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她施施然向我行礼：「小女姬丝丽雅，见过亨达苟斯大人。」
我小心地将她放在背上，飞回火山。这一次，甚至连挑剔的路纳斯卡都没有说些什么，或许它也有点厌倦了。
国王立刻向全世界发布公告：能从传说中的恶龙亨达苟斯手中救回公主者，不但能与世间最美的公主成婚，更能继承他的王位，将整个卡斯特帝国收入囊中。
这个消息立刻如同野火一般烧遍整个大陆，所有的皇子皇孙，领主骑士，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兴奋不已。尤其是关于姬丝丽雅的美貌，如果连挑剔的龙都认可了这位公主，那她想必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
宣传是极为有效。几天后，我便遇到了第一位挑战者——一位骑着白色骏马，手持玫瑰长枪的骑士。他的长相非常俊美，甚至连姬丝丽雅见了，都不断地用口型告诉我：就选他，就选他！
遗憾的是，我不能让除怀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踏进古堡一步，所以我不客气地用尾巴把白马骑士打飞到几公里开外的树林里。
第二位挑战者是一位身材异常高大的剑士，他手持一柄和他自己等身高的沉重巨剑，结结实实地砍到我的脖子上。可惜的是，在剑刃和我的鳞片擦出数朵火花之后，便「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至于第三、第四个挑战者是谁，我已经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了，但是他们撑过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五分钟。
当「单挑」完全没有胜算后，勇者们就开始组队甚至组团，有的人还带了数量惊人的军队。
但我无一例外地击退了他们，为了让他们死心，我会特地把他们的武器装备摧毁得一干二净。
刚开始姬丝丽雅还心情激动地期盼着那位属于她的屠龙勇士，可是，随着失败者越来越多，她开始对这场「屠龙招亲」感到乏味了，开始对龙窟的居住条件挑肥拣瘦，几度大发脾气。
没办法，最后老国王只能把女儿暂时接回了家，并让依依穿着公主的衣服，戴上面纱，充当姬丝丽雅的替身。
因为屠龙的事情旷日持久，老国王把火山附近的地皮买了下来，修建成了一个主题公园。
一方面，挑战者要缴纳高额的费用购买挑战恶龙的门票，而且必须使用高价的景区特供补给品；另一方面，普通人则可以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旁观这场大戏。
事实证明，老国王的决定相当英明神武，勇者斗恶龙主题公园立刻变成了整个大陆最火热的旅游项目，单靠这一项收入，老国王转眼就跻身于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列，卡斯特国的 GDP 也迅速翻倍。
很多来此屠龙的人也瞧见了商业机遇，他们与老国王签订股权协议，在景区外围修建了度假村，渐渐地发展成一座城镇。
城镇里面几乎全部都是跟屠龙相关的配套产业，例如铁匠铺，药店以及几家公主主题的俱乐部，生意十分兴旺。
人们为这座城镇取名为「屠龙镇」。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怀特始终没有出现。
怀特，你究竟在哪里呢？你的梦想，难道不是成为一名屠龙勇士吗？现在我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恶龙，为你找到了最漂亮的公主，可是，你为何迟迟不肯出现呢？
我忍不住想要回去看看，于是便向老国王请假，但他不肯答应。
「亲爱的龙啊，你知道如果你一天不上班，我的损失有多么严重吗？你有这么多钱来赔偿我的损失吗？」
可是我实在无心上班，如果不知道怀特的下落，我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我感觉自己都要抑郁了。
心情的低落很快反应到了身体上，我的鳞片不再坚硬，火焰也喷不出来，有好几次差点就被挑战者杀死，依依和路纳斯卡非常担心我的身体状况。
老国王没了办法，他只好同意给我一天的年休假，但必须由路纳斯卡填补我的空缺，我非常地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快去快回吧，虽然我已经老了，没有你那么强，但是对付这些挑战者还是不在话下。」路纳斯卡安慰我，于是我急忙出发了。
村庄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是以前的小孩子现在都长大了，而以前的大人现在都变成了老人。我找到那间再熟悉不过的铁匠铺，铁砧敲打的响声和风炉呜呜作响的声音令人怀念。
但从铁匠铺里出来迎接我的并非怀特，而是他的父母，他们惊讶地看着我庞大的身体，说不出话来。
「我是哼哼，你们还记得我吗？」
「哼哼——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以前很能吃的那头小猪吗？」
「那时候承蒙你们照顾了，我今天来这里是想找怀特！」
「怀特他已经去屠龙了！很久以前就出发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很久以前——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啊？！
我顿时慌了神，难道怀特去找别的恶龙了？还是说，他已经被我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我按照怀特父母提供的线索，开始满世界地寻找他，我甚至去确认了那些因为挑战我而死去的勇士的姓名——他们都被安葬在屠龙镇外的修道院里，这是一项非常奢华昂贵的服务，至少要 3000 第纳尔才能买到一个安放骨灰的瓮，而且这只是五年的租金。
幸好怀特的名字并不在其中，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付不起高昂的费用。
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城镇走去，为了不被挑战者们偷袭，我用龙言魔法改变了外形，准备在城里逛街散心。
路过铁匠铺的时候，我看到外面的地摊上摆着刚刚打造出来的刀剑和盔甲，上面写着：「怀特牌屠龙装备，价格便宜，品质上乘：屠龙宝剑——100 第纳尔；银盔银甲——90 第纳尔；黄泉之水——80 第纳尔。」
怀特？
就在我吃惊得合不拢嘴的时候，熟悉的挚友从铁匠铺里跑了出来，用生意人一贯的殷勤向我推销：「客官，您看上哪件装备了？」
真的是怀特！
我激动万分，但旁边的一名骑士却把我推到一边，指着这些装备问他：「你这些装备究竟有作用吗？该不会是假货吧！」
怀特哼了一声，他掀起袖子，指着一块打铁时的灼伤自吹自擂道：「要不是靠这些装备，我的小命恐怕早就没了。」
骑士听了，准备掏金子，但被他的伙伴给劝住了。
「他的装备还没景区里面一瓶药膏贵，要是真有用的话，他自己早就穿着屠龙去了，你可长点心吧。」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了。
眼看到手的生意飞了，怀特难掩失望。
我决定暂时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我想知道他放弃梦想的原因。
自从得知恶龙复活后，怀特第一时间就拿着自己精心保养的装备上路了。
然而，当他看到那些失败的挑战者一个接一个被送了出来，怀特开始犹豫了。
「屠龙哪有那么简单！那么多王子骑士组团去都失败了，而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而已，幸运之神怎么会偏爱我呢？」他叹了口气。
幸运的是，由于恶龙每次都会摧毁所有人的武装，所以屠龙镇对武器装备的需求量很大，而怀特的老本行正是一名铁匠，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商机。
于是，怀特卖掉了自己的装备，并用这些钱开了一家铁匠铺，不久之后，他又在酒吧里邂逅了一名「公主」，很快成了家。
但好景不长，由于景区的霸王条款遭到了质疑和抵制，因此老国王不得不做出妥协——他允许挑战者们自带武器装备，但药品和补给只能使用景区特供的，因此怀特的生意一路下滑。
「你为什么不穿上装备去试一试屠龙呢？那可是你一辈子的梦想啊！」
「拉倒吧，装备不要钱？治疗不要钱？光是挑战费用就够我喝一壶的了，客官，你要是不买东西的话，能不能别影响我做生意？如果这些东西今天卖不完，我老婆会让我跪搓衣板的。」
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路纳斯卡。老龙长叹一声：「这就是人类的悲哀啊。
「一旦意识到梦想和现实的差距，人类就会轻易向现实妥协，哪怕他已经守在梦想的门口。」
「既然如此，我成为一只恶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想哭，依依抚摸着我的鳞片安慰我。
「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传说和童话故事了，而你成功地复活了恶龙与勇者的传说，对于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来说，你就是梦想和奇迹的最后闪光。」路纳斯卡罕见地露出微笑。
「既然你是恶龙，那就应该负起责任，让勇者来把你打倒！」
恶龙亨达苟斯在掳走卡斯特公主姬丝丽雅差不多五年后，终于倒在了一名王子的剑下。
在他之前，总共有三千一百六十九人在恶龙面前铩羽而归，他们个个武艺高强。然而，却只有这名王子仿佛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不但躲过了恶龙的烈焰和利爪，还刺入了那坚硬得如同黑耀岩的鳞甲！
「正是因为我对于公主姬丝丽雅的深情天地可鉴，所以我才受到了诸神的庇护。」在接受采访时，王子激动地说，「当然，我成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这把剑！」
记者露出兴奋的表情：「难道这把剑就是传说中的屠龙之剑吗？」
「没错！这把剑由名匠怀特打造，而且物美价廉，只要五百第纳尔就可以入手。」
虽然恶龙亨达苟斯已经伏诛，但屠龙镇并没有因此而没落，现在人们造访这里的理由是为了买一把「屠龙宝剑」。
怀特的铁匠铺从此生意变得异常红火，他甚至买下了一间工厂，大规模生产「屠龙之剑」。
令人有些疑惑不解的是，这些屠龙宝剑都没有开锋。
于是人们开始传说：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只有钝剑才能屠龙！
当然，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怀特实在是没有时间给这些铁条打磨了，反正这些人买了剑也没地方用，毕竟屠龙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至于战胜恶龙的王子，他本来就是和姬丝丽雅的青梅竹马，而且家底殷实雄厚。
为了成功屠龙，他用三十座城市外加一亿枚金币作为彩礼，并买断了景区的经营权，老国王欣然点头。
他们成婚后的第二天，王子就开始奋笔疾书，书写《王子的奋斗》《屠龙之术是如何炼成的》《三年屠龙五年模拟》等专著，但写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所以姬丝丽雅只好继续逛街购物打发时间。
重新回归平静的高加索山谷里，路纳斯卡怡然自得地泡在冒泡的岩浆里，这是它最喜欢的消遣。
我不停地挠着脊背后面的一处创口，幸好「屠龙之剑」质量不是很好，只造成了树枝规模的伤害，但有时候总会奇痒难忍。
对于一条龙来说想抓到那个部位着实不容易，我只好侧身躺下，让依依爬到我的身上帮我挠痒。
「皆大欢喜，不是吗？」
「是啊！」
依依终于挠到结痂的伤口，我舒服得直哼哼。
屠龙的传说会由吟游诗人们继续传唱下去，怀特也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而，失去了生活目标的我，一下子变得怅然若失。
「对于龙而言，太过长久的生命有时候也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情呢。」路纳斯卡微笑着。
「那龙族平时都靠什么来打发时间？」
「各式各样的都有，比如，我就靠洗岩浆浴来打发时间。」路纳斯卡指着旁边的岩浆池，「那个可以借你用。」
「我才不要每天泡澡啦！」
「是吗，那你也可以选择像大多数龙族那样，它们会变成人类的模样，依靠自己的双脚去旅行。」
依靠双脚去旅行吗……
感觉好像挺不错的样子呢！
「依依，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