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逃离合租屋

逃离合租屋

怦然心惊:人性深处的惊悚故事

「租房三要点:闭眼,闭嘴,闭门。」

三年前,我在网站上搜租房经验时看到这么一句话。

后面有网友跟着补充——

「闭上眼,不多看,再破的地方也能住。」

「闭上嘴,不多说,再烦的人也好相处。」

「闭上门,不过问,挡住一切牛鬼蛇神。」

我半信不信地截了屏,保存相册。几天后,我找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间合租屋。

中介小哥背书般地介绍房间,而我只听到了「300 块租金」,然后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租房,特别是合租房,根本就没有好处可言,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

交钱,签字,接钥匙,中介小哥把我拉进了室友的微信群就下了楼。

临走时门都没带上,像是生怕我反悔。

我把大门轻轻推上,才看到门背后的三行大字——

「禁止带人回来过夜」「禁止在室内吸烟」「禁止在卧室开伙」

群里传来消息。

「水电平摊,厨卫共用」谢青青。

「厨房不好用。还是买电磁炉吧。」葛秋。

「暖气费快要交了。」庄研。

「终于可以只交五分之一了。」朱鱼。

我发了几个微笑的表情,作为回应。群里还有一个管理员,看头像,就是刚刚下楼的中介。

哐当——我隔壁的门这时开了。

一个女生穿着睡衣,捧着手机头也不抬,撞过我的肩膀冲进厕所。

我愣在过道里,不知是该等她出来打个招呼,还是直接回屋。

不一会儿,一阵冲水声,女生从厕所走出来,再次经过我。

这一次她侧身而过,朝我点了点头。哐当——又关上了门。

叮——

「刚刚是我。撞到你了,不好意思,肚子疼。」谢青青。

「习惯就好了,上厕所属她最勤。」朱鱼。刚发完紧接着几个不怀好意的卡通坏笑。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没事,我叫徐设。」

「不用自我介绍,改备注就行。」朱鱼。

在日后的相处中,我渐渐习惯,这种只在微信群里沟通的模式。

每个人各忙各的,虽然挤在同一屋檐下,却顶多是点头之交。

住进来第一晚就听到滴滴答答的声响,中介说的没错,阳台确实漏水。

因为常年漏水,墙面脱皮起沙,愈发不堪入目。

网上的那句话,「闭上眼,不多看,再破的地方也能住。」好像还挺有道理。

「你抽烟吗?」朱鱼@了我。

「不抽。」我回复。

「房间里总有股烟味。」朱鱼。

「还有男人的咳嗽声。」葛秋。

「肯定有人带男人回来了。」朱鱼在这句话后加了一个坏笑,缓解了语气,又强调了这句话的意味。

「我单身。」庄妍一句话把自己择干净。

我注意到只有与我一墙之隔的谢青青一直没接话。

很难不让人怀疑声音和味道是从她的房里传出来的。

虽说没交集,但她是我在屋里见过的第一张脸,莫名地想替她解围。

「可能是楼道里有人抽烟吧。」我说。

「那烟味也该往上跑,怎么会在我们屋里头呢。」朱鱼说完又接了一句,「难不成我们的屋子是活的,还会呼吸吗?」

就在睡前上厕所时,房间里又传来了几声男人的咳嗽。我扭头看向,大门后的三行大字,又看向谢青青的房间。

「禁止带人回来过夜」

「禁止在室内吸烟」

「禁止在卧室开伙」

不禁哑然失笑。

成人世界再硬的规定,只要没有处罚,往往会被当作软柿子捏。

那一夜阳台漏水愈发严重,我在滴滴答答的响动里,一夜未眠,而谢青青也没有跑出来上厕所。

我怀疑她根本就不在家。

但如果她不在家,那这一声声咳嗽又是谁发出来的呢?

暖气费一交,没多久就要过年了。

中介不断在群里说「最后一个回家的,要负责锁门,拉电闸。」

回家过年?当然不。

过年只要回家,必然要面对两项问责,一是工作,二是恋爱。这两样我都极不擅长。

于是年前打了三万块回家,说工作忙,不回去了。

这样做,也无非是为了证明自己过得还行。

钱刚划出去,就收到了银行的余额提醒。

我立马摁灭屏幕,对着倒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脸,无奈地笑了笑。

叮,叮,叮——

室友们依次发来了回家的日期。最晚离开的是谢青青,我谎称有事耽搁,比她多留一天走。

其实无非是想让大家平摊我的水电费——这种便宜我从小就爱占。

年关越近,店铺歇业,我趁超市关门前,买了些日用品和食物回去。

推回大门,过道里的感应灯突然「嘭」一声灭了。

我怔了怔,摸黑开门,捅,拧,推,把购物袋往地上一扔,伸出右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可什么也没摸着。

拿出手机一照,房间瞬间变了样。

不,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房间。

我退出去,站在门口左右环视——这不是……我的房间,是谢青青的。

我慌乱地拔出钥匙,提起东西冲回自己屋,用脚后跟把门「哐当」一声怼上。

回过神一想,好在全都回了家,这里除了我,根本没有其他人。

我摸到屋里的开关,啪嗒一声,把灯摁亮。

一抬头,开关上赫然出现几条黑印——像是三根手指。

我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像抓过煤球似的漆黑。

鬼知道是蹭到了什么,我拎起食材去厨房,准备开火做饭。

可一点火,窗外就刮进一阵风,再点又是一阵。

感觉室友朱鱼说得挺对的,这间房会呼吸,像是一只活着的巨兽。

合上窗,再点,连丁点火星都见不着了。

猛打几次,灶台漫出油污,皱起浓烟,烟雾呛眼,我刚要抬手揉,又瞥见手上一团黑。

紧了紧眼皮,再睁开,一切又整洁如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厨房不好用。还是买电磁炉吧。」

我这才想起室友说过的话,这灶一直是坏的。

算了,洗洗手吧。我叹了口气,旋开水龙头——嘭,一声猛烈地爆炸,吓得我往后退了一下。

把手放进龙头下的水柱里,滚滚烫,扭头看向身后热水器上亮起的指示灯,才松了口气。

热水器老化的问题,已经报修很多回了。

洗完手,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奇怪的烟火味,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声吱呀又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打开手机的灯筒,探出半个身子往过道里望——谢青青的门居然半开着!

难道是我刚刚没关上?

我快步走到门前,握紧门把,缓缓拉上,正要转身回屋——

不对。

我的钥匙怎么可能打开谢青青的门呢?

我蹲下,举着手机,照了照锁眼,又摸了摸门把。

环顾四周每一扇卧室的门,相同的款式,相同的门把。

如果我的钥匙可以打开谢青青的门,那么也许……

我抱着侥幸心理,被一种奇怪的念头驱使着,把钥匙捅进了其他的锁眼。

果然,我依次打开了所有人的房门。

我意识到,每间卧室用的都是同一把锁。

我站在每间屋子门口,探头探脑,犹如老师检查同学们的抽屉,洞察一切。

朱鱼的房间全是化妆品,剪碎的信用卡,葛秋的房间里有电磁炉,火锅底料。庄研的房间里堆满了爆款的衣服。

只有谢青青的房间干干净净,衣服挂在布衣柜,书都码在书桌上。桌肚里还有一个迷你燃气炉。

房间里的一切都乖巧得像个模范生。根本不像谈过恋爱的样子。

但反过来想,又或者正是因为总带男友回来才打扫成这样的吧。

这样一比,我的生活确实过于简陋。

此时床底传来一声男人的咳嗽,我汗毛倒竖,落荒而逃。

钻回房间,拉上房门,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划开屏幕,是合租群里的室友们,正在互相发着祝福语。

我退出来,想点开微信,结果误触了相册。

「闭上门,不过问,挡住一切牛鬼蛇神。」截图出现在眼前。

我一手放在起伏的胸口,一手默默摁下把手上的按钮。

对话框里的消息越塞越满,叮叮当当的提示音叫我失衡。

我走进庄研的房间抓起一袋火锅底料,去谢青青的房间拿上迷你燃气炉,又从厨房拎回我的食材,准备给自己煮一顿热滚滚的火锅。

燃气炉往地板上一支,点火,一次,两次,三次,怎么也打不着。

此时一声男人的咳嗽再次从隔壁传来。

这……今晚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

正当我还在思索着其他可能时,吧嗒一声,门把上的按钮瞬间弹起。

随后,房门在一记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

一股凉意从我紧绷的脚跟直蹿我的颈窝。

我本能地退后两步,眼睛死死盯着门与地板的缝隙。

一双白得像是被水泡过的脚,缓缓挪动,皱皱巴巴的牛仔裤遮住脚踝。

再一抬眼,一个穿着墨色衬衫的男生,伴随着阵阵咳嗽朝我走来。

「你……」我怀疑我根本就没能喊出声。

他赤着脚,低着头,眼睛注视着我的脚下,一步两步朝我靠近,轻微的咳嗽,散发着一股熟悉的烟火味。

声音,气味,与此前无数的夜晚一模一样。

我不确定我的猜测,但不敢往更坏处去想。

「你是她男友?」我指着谢青青的房间。

他点点头。一步步靠近我。

「她早就走了。」我试图用这句话来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透着一股烟抽多了的苦闷。

「你怎么不走。」我扯着嗓子质问。

「不想走。」他抬起头,露出白皙的面孔。

「她知道你在这儿吗?」我低声试探。

「不知道,分开了,我找不到她,所以来了这。」

又是情侣们分手拉黑的戏码,我顿了顿,想说「我帮你联系她,我有她微信。」

但刚想开口,又想到自己谎称早已回家过年的事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这房间里点火会很危险的。」他指向地上的燃气炉。

「嗯。」我试图用脚挡住,却欲盖弥彰。

「你很饿吗?」他歪过头,目光落在我的脚边。

「嗯。」

「你只是觉得寂寞吧。」

胡说些什么,我正要反驳,但一想到自己干的坏事被撞破,恼羞成怒的无名火,也不好发作。

「还是吃点零食吧……」他扭头,指了指地上敞开口的购物袋。

他惨白的脸上有三道新鲜的抓痕,看来确实是一次惨烈的分手经历。

我盯着他,蹲下,手伸向购物袋,随手扯出一包,递到他面前。「你吃吗?」

他错愕地摇了摇头。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卫生巾。

感觉自己身体瞬间矮了半截,赶紧收回。

「你不寂寞吗?」我看向谢青青的房间,模仿朱鱼在群里的语气调侃,本来想缓解尴尬结果说出来更尴尬。

「我在这里就不寂寞。」他的口吻诚恳得可笑。

本想抓起话头继续调侃,可他友善地一笑,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软。

他走近,蹲下,把我脚边的燃气炉收进怀中,退了出去。

临走前还帮我关紧了房门。

这个大年夜,我不是一个人。可陪伴我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还是个男人。

恐惧和新奇搅得我无法入睡。

一夜过后,疫情的消息塞满网络。小区里贴满了标题耸动的注意事项。

大门口拉上了横幅:「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这就意味着,我将和他共处一室,不知道多久。

我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就连上厕所,都轻手轻脚,生怕被他听到我解手的响动。

但除了偶尔传来的烟味和咳嗽,他从未露面。

仿佛有意避开与我发生接触。

这一点,让我愈发放松警惕。可这种关头,食物才是要紧事。

房间里能吃的都吃了,我拎起方便面袋的一角,一仰头,把里头仅剩的一点残渣,倒进嘴里,呛得我一阵猛咳。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你饿了吧。」

我看着再一次不敲门就赤脚闯入的他,有点反感,没搭腔。

「别的房间有吃的。」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房间。

「我又不是小偷,怎么可能偷吃别人的……」刚说完肚子就咕了一声。

他转身推开别人的房门。拿出了两袋法式小面包和一盒常温牛奶,走了过来。

「你饿了,吃吧。」他说。

「我不饿。」我说。

「是吗?」他说。

「我不是那种人。」我说。

「我陪你一起吃。」他说。

坏事一旦有了欲望撑腰,就有了胆量。

坏事一旦有了共犯就似乎没那么坏了。

坏事一旦做了,就会一而再,再而三。

「几袋零食,没人会计较的。」他说完打开了包装递给我。

还是那句话,成人世界再硬的规定,只要没有处罚,往往会被当作软柿子捏。

之后的几天,我们挨个房间搜刮可以饱腹的东西。

面包,牛奶,果汁,辣条,饼干,泡面,被他有条有理地规划。

可再多的食物也有吃完的一天。

因为中介小哥早就再三确认,所有人都回家过年了。

所以在物业的记录里这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我们也就没法从物业那里拿到每两日一次的出门采购名额。

可食物就像吃不完一样,每吃掉一份,又总能翻出新的。

他吃得很少,总把巧克力,牛奶,这类高热量的东西塞给我。

「别说你不饿,现在不吃,你早晚还是会偷吃的。就像之前……」

「我吃……」我打断他的话,不让之前闯入他人房间,偷拿东西的画面闪过我的脑海。

那种脚趾抠地,耳根子烫到面颊的羞耻感一刻不停地抽打着我。

吃东西时,他很少说话,只是盘腿坐着,安静地看着隔开我和谢青青房间的那堵墙。有时看我狼吞虎咽,就索性一口都不吃。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好人。这让我对他完全放下了戒心。

甚至渐渐对他有了莫名的好奇。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就跟你有多大似的。」我看着他年轻的面庞。

他摇摇头,继续沉默地凝视着那堵墙。脸上的那三道抓痕仍然没有消退的意思,甚至因为我的提问,而愈发鲜红。

「这墙,原来没有的。」他说。

「嗯,合租房都这样,多砌一面墙,就多出一间房。」我说。

暖气到了夜里越来越热,我的后背开始冒汗。我推开窗,让冷空气一点点透进来。

没舒服一会儿,阳台又开始漏水,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紧接着,一阵风,一声响,窗玻璃碎了一地。

房间瞬间填满了湿冷的空气。

他还是只穿着那件墨色的衬衫,风吹过,衣服像是熨在了身上。

可他泰然自若,口鼻微张,缓缓品尝着空气,表情却像在痛饮。

我顾不上他,赶忙去清理这一地的碎玻璃渣,又找来纸板,胶带把窗户糊上。

快要完工时,大风又起,窗户的支架还没来得及卡死,就朝我迎面撞过来。

这时他从身后环手抱住我,一转身,用后背挡住了震碎的玻璃。

他的手臂青筋凸起,扭曲成结,像是铆足了劲,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用力。

奇怪,他明明穿得很少,身体却那么暖。

他明明很瘦,身体却那么软。

短短几秒钟,我的额头,耳后,颈窝,微微沁出汗。

风还在刮,他松开怀抱,又猛然抓起我的手。

「你指甲好长。」他说。

「有时间没剪了。」我说。

「我也好久没剪了。」他说。

我瞥见他的指甲并没有高出指尖多少,但指缝里却有不少黑色的泥屑。

「有指甲剪吗?」他似乎不打算放过我的指甲。

「有。」

我从床底的行李箱里翻出那串老家的钥匙,一把掉漆的指甲剪挂在其中。

他一把抢过,抓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剪起来。

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鼓起腮,像是咬紧了牙关,带着一种怒火在剪。

每摁下一刀,都像是在奋力切割着什么。

剪断的指甲一个个崩到地板上。

我的指甲也在一声声清脆的断裂中,变得很短,他旋出指甲剪内侧的锉刀,把我的指甲挨个磨得光秃秃的。

此时我注意他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

「这是女款的吧。」

他抬了眉,又垂下头,似乎有意回避。

「是她的吗?」

他摇摇头。

「本来是要给她的?」我追问。

他松开我的手,再次望向那面墙。

「可以把这个送给我吗?」

他捏着指甲剪,在半空中,摇了摇,坠在下面的老家钥匙跟着晃动,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动。

「可以,但这把太旧了。」

没等我说完,他就把指甲剪从钥匙环上卸了下来,捏在手心,赤脚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墨色的衬衫已经汗湿了,贴在他的后背,脊梁骨一节一节像是随时要跳出来似的。

我站起来,脚底硌到了什么,抬起一看,是指甲。

我用手捏起一块,指甲内侧藏着不知从哪儿剐蹭来的黑泥——怪不得他要帮我剪,原来是看不过眼了。

我抬起手,闻了闻,一股烟火味,是他身上的味道。

年一过完,室友们纷纷在群里报备自己核酸检测的结果。

谢青青在群里说,很快就能回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但我知道,我必须要离开这间房子。

因为我偷吃了别人的东西。

因为我的心起了变化。

来不及考虑退租的细则,我就在手机上找好了房子。

他沉默地看着我收拾行李,什么都不问,我自然什么也不好说。

就在我从床底拖出行李箱的时候,他突然钻进床底。

「你干吗,床底下多脏啊。」我说。

「是啊,床底下,多脏啊。」说罢,他把我也拽了进去。

我们躺在其中,像是钻进了只属于我们俩的城堡。

他闭着眼,牵着我的右手,像是在等待一场加冕。

我歪着头,看着他的侧脸。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他的呼吸越来越快,时不时干咳两声。又扭头看向我,我故作叛逆地接住他如水的目光,仿佛是从门上的猫眼里,窥视一片火海,心惊肉跳。

我的周身一阵烫,又一阵凉。

心跳沸腾,面颊光火,锈掉的灵魂被滚烫的呼吸反复打磨。

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胸腔颤抖,震出一股浓浓的烟味。

随后又是一阵平缓的呼吸,脸上终于添了一点难得的笑意,仿佛从没这么轻松过。

「该走了。」

我不明所以。

「是时候,该走了。」他又重复一遍。

我想到谢青青,才会了意。

他翻起身,单手撑地,一张惨白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一阵凉意。

随后,他迅速越过我的身体,那只有一秒的面对面。

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凝视他的脸。

那三道抓痕已经变淡,但却像是刺青一般文在了我的心底。

哐当一声,合上门。他先我一步跨出房间。

我起身冲进谢青青的房间,却没发现他的身影。

等我拖着行李走出小区时才意识到,这些天我们一直待在一起,居然从来没问过彼此的手机号码。

我撂下行李往回跑,却在小区门口,撞见了谢青青。

「这么巧」她说。

「你……」我说。

「你也刚到?」她说。

我点点头。

「你行李呢?」她问。

我指了指不远处竖在马路牙上的行李箱。

「你回来得真早。」我说。

「没办法,在老家总被逼着相亲。」她说。

「相亲?那你男朋友怎么办?」我说。

「我刚毕业,还没谈过呢。一次都没有。」

我像是被什么击中。

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没谈过男朋友,那么这些天陪在我身边的人又是谁?

我像是生吞了一条鳗鱼,胃里一阵翻搅。

顾不上道别,带着一阵眩晕,往反方向落荒而逃。

那天以后,我搬到了新小区,可还会忍不住路过那个小区附近的街道。

偌大的城市,遇见一个人并不难,可遇见一个想遇见的人,难如登天。

为了留住一点他的踪迹,我始终没有交还房间钥匙,也没有退出合租的微信群。

两个月后,群里来了新人,住进了我的房间。她告诉我,房里有串钥匙,可能是我落下的。

随后发来一张图片,那把老家的钥匙被摆在卧室门口的鞋架上。

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立马赶回去,敲了门,没人应。

一瞬间,我又听到了熟悉的咳嗽,一股烟火味从门缝里漾出来。

我掏出钥匙,捅进锁眼,拧开门锁,推出一条细缝眯着眼看进去。

床上睡着一个蒙着眼罩的女孩儿,发出轻轻的鼾声。

而床下——还有一个人。

是他!

我哐当一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女孩儿惊坐起,扯下眼罩,看向我。

「床下有人!」我大喊一声,膝盖猛地砸在地板上。

歪过身,往里探。什么都没有,只有被我这一跪,震起的点点灰尘。

我怔了怔,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叮——

手机响起,是中介。

我冲着呆坐在床上的女孩抱歉地一笑,退出房间,抓起鞋架上的钥匙,匆忙离开。

「您好,如果还续租的话,我想先通知你一下,下个月,房租要涨了。」

「怎么又涨价?」

「市场价。八百一间房,不贵了。城中村都五百了,哪还有便宜房子。」

「新华小区才三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是不是,36 栋 303」

「你怎么知道。」

「你外地人,不知道,那……曾有一场大火。」

他三言两语,支支吾吾,讲了一半就挂了电话。

我只好回屋后自己上网去查。

辗转了几个贴吧,终于在一个城市论坛里找到了那一篇难辨真假的都市传说。

2011 年,6 月 25 日。

新华小区,一对情侣,一场大火,一死一伤。男的叫陈木,女的叫冯娇。

据传,起火的原因是,冯娇趁男友陈木出差在家中与前男友烛光晚餐。

陈木一到家就看见女友坐在床边掩饰着什么。结果在床底发现了一个男人。

一阵扭打,不慎打翻了蜡烛,引发大火。

女友冯娇为了帮情人逃跑,用指甲划伤了陈木的侧脸。在护送女友逃离火海后,陈木又重回房间,钻进床底,寻找着什么。

火警赶到,砸开阳台窗户,喷水救火。可火势太猛,连续发生了几次爆炸。

大火扑灭时,家里只剩漆黑的墙面,碳化的床板,熏黑的衬衫,像是长在了陈木的皮肤上,而他僵硬的手里死死捏着的一枚求婚戒指。

再往下滑,加载出一张模糊不清却那么熟悉的脸。

这张年轻的脸上,还没有留下那三道伤人的抓痕。

「全文完」

作者:短痛

备案号:YX01b0WLJMwle033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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