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和皇帝换魂后
我和皇帝换魂后
破红尘:女主她单枪匹马闯天下
一次雷击之后,我和皇帝意外互换了身体。
这才发现,和我琴瑟和鸣七年之久的皇帝,居然背着我和别人私会!
为此,他还特意打造了一间密室,藏在他寝殿的书架后。
密室内部和我昭和殿一模一样,匾额、案几、香炉……还有他特意为我绘制的墨兰图。
密室中的人叫白柔,正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我。
01
我叫何宛漪,是宠冠六宫的皇后,夫君是当朝皇帝,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大兄早年从龙而死,二兄如今正镇守边疆。
母家尊贵,夫君宠爱,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直到这个密室出现在我面前。
「景凌哥哥,你终于来了。」
白柔一双手搂住我的腰,一对狐狸眼嗲嗲地望着我,显是把我当作了皇帝。
而我却完完全全愣住了。
这声「景凌哥哥」仿若一道雷,从头顶劈下,直贯百骸,震得四肢颤抖,血液凝固。
七年来,我自以为和皇帝心有灵犀,却碍于身份从不直呼其名,更别提这般亲昵的称呼。
而她却如此肆无忌惮地撒娇发嗲。
这般小儿女情态我是见过的,在坊间最恩爱的小夫妻身上。
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到底是愤恨多一点,还是羡慕多一点。
「景凌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赶走那个老太婆啊,这个地方柔儿真的待够了,柔儿想进昭和殿。」白柔娇颤颤地伏在我怀里,身体柔若无骨,却把我隔得浑身渗寒,真想一刀子捅死她。
老太婆!昭和殿!
她竟敢当着皇帝的面非议皇后!
是谁给她的这个胆!
我心底窜出一股怒火,接着又有一股寒意凉彻骨髓,两条毒蛇互不相容,交叠缠绕,使我处在冰火两重天上,既怒又恨,既苦又涩。
说到底,白柔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若没有他的默许,她是万万不敢的。
人前皇后皇后的叫着,人后却如此编排我!
还要褫夺我的皇后之位!
一通套话下,我知道了白柔是赵景凌的意中人,早在立后之前便看上了她,却因要借何家的势力不得不和我虚与委蛇。
我听着,心底一点点凉了下来。
七年的相敬如宾,原来不过是一场利用。
七年的种种温柔,原来都是逢场作戏。
紧接着,我知道了一个更令我震惊的真相。
我第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竟是赵景凌亲手杀死的!
「景凌哥哥,柔儿最近老是做噩梦,老太婆死去的那个孩子常常找上我,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是我们做的了啊?」
白柔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仿若受委屈之人是她,说都怪那老太婆,她怎么还不死,还好景凌哥哥日日用麝香滋养着她,若怀上孩子,废后也不容易了。
她娇滴滴地倚在我身上,语气一转,眼泪落下。
「哎,老太婆倒也可怜,辛辛苦苦当了七年皇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孩子死了,景凌哥哥也不爱她,嘻嘻……你说是不是啊?景凌哥哥。」
她笑嘻嘻地望着我,既不愧疚也不后怕,眼神里甚至透出天真无辜之色。
我再也忍不住,手不由自主抓住她的脖颈,眼前尽是当初怀胎六月的场景。
那时,他总是轻轻趴在我肚子上,听着腹中孩儿的一举一动,说要立我们的孩子为太子,求娶全天下最好的女娘做太子妃,还说等孩子长大了就带着我们娘俩去江南游玩……
情话说来如春风拂面,去却如腊月寒冰。
面上的种种承诺是假,背后的重重算计才是真。
恨意交缠,如千蚁噬心,催着我的手一点点用力,眼看白柔就要眼睛翻白之时,外面忽然传来福公公的呼唤声。
原来是皇帝在殿外等着。
我兀然松手,迅速理了理思绪,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幸好刚刚没有杀死白柔。
时机未到,不可打草惊蛇。
何家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景凌对我动手便是要对何家动手。
是以,眼下绝不是伤心愤怒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搞清赵景凌的计划。
我一面应着,一面轻手轻脚从密室出来。
为以防万一,发现密室之时,我特意关上了房门,福公公尚未进来。
我仔仔细细将书放在原来位置,这才召见赵景凌。
他处在我的皮囊里,玉骨冰肌、曲眉丰颊,可我依旧能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他帝王的魂灵。
他一直在暗暗观察殿内,尤其是我身后的书架。
我内心紧张到了极点,这时,一本书忽然掉了下来。
落于他脚下。
屋内静得出奇,若听得仔细,甚至能发现我怦怦的心跳。
「皇后怎么爱看书了?」他弯腰拾起书,笑眯眯地走到我面前。
乌黑的头发散在两侧,烛光打在他十分诡异的脸上,我不觉打了个寒颤。
他的目光一步步逼近我,仿佛在说,既知道了秘密,你便不能活了。
我咽了咽口水,故作轻松道,「是啊,我从小就不爱看书,可当皇帝实在太难了,故而不得不看。」
「也就夫君这般英明,看此书才不觉得无聊。」我娇嗔一笑,趁机将书放回原处。
幸好不是机关所在。
我暗松了一口气,却见他仍别有深意地笑着。
「看来皇后是看过此书了。」他一把抱起我坐在龙椅上,「给朕说说看,可好?」
他手指轻轻摸上我的脸,语气宠溺,目光温柔,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却让我不寒而栗。
上次露出这种笑容,还是他处理叛军之时。
天可怜见,这本书我从未看过。
我口吃发涩,心中杂乱不堪,各种对策你争我斗,他却玩味地盯着我,仿佛在探究我能编出什么谎言。
我正欲艰难开头,福公公却忽然来报,我父来了。
赵景凌不得不退下,临走时嘻嘻一笑,嘱咐我不过是个玩笑,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心下一松,可算躲过一劫。
02
与父亲同来的还有王将军,此人能力不高却颇受皇帝器重,眼下正为顾云晖归朝之事和父亲争执不休。
说起顾云晖,我倒是和他许久未见了。
他是我祺朝唯一的异姓王,十七岁那年,老顾王战死,他戴孝出征,大获全胜;后来奉命出征西境,历时三年终于打退常年侵扰我国的北朝军队,不日就要归朝。
父亲和王将军的争议点在于要不要派人去迎接顾云晖,派谁去。
王将军说顾王爷手握重兵,顾家军只知王爷不知天子,若稍怀异心,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却说顾云晖最是光明磊落、忠心报国,若皇上实在不放心,不如让老臣去牵制一二。
王将军闻言冷笑一声,何大将军和顾王关系不匪,早年不还想让皇后娘娘嫁与他吗?我看您还是避避嫌,让老臣去吧。
我坐在龙椅上听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何顾两家向来亲厚,我和他从小玩到大,少时不知情意,只是拿他当哥哥,父亲虽有意却也尊重我的意见,并未干涉。
后来,我遇上赵景凌,芳心被俘,再未和他见过面。
那时我还小,以为喜欢便是喜欢,并不会计较背后的利益得失,更没有意识到皇帝从来不可能是夫君。
我咳了一声,止住自己的伤感,却见一旁的福公公神色怪异,王将军的眼神也不断往我这边瞥。
我不由怀疑,不知赵景凌和他们商量了什么,不敢轻举妄动,便先让他们退下了。
然睡了一觉后,王将军竟私自带着军队前去接应了。
我大怒,大骂王将军要造反。
福公公看着披散着头发的我,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说这是我亲自下的密旨。
「不是您怕引起怀疑,让皇后身边的公公连夜给王将军送去的密旨吗?」
皇后?!
赵景凌又要搞什么?
他让王将军接应顾云晖又有什么阴谋?!
我顾不上福公公诧异的眼神,就要摆驾昭和殿,却又被他叫住了。
「皇上,顾云晖身边的李嬷嬷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顾云晖身边的嬷嬷?她不应该和顾云晖在一起吗?怎么突然来到京城,就恰在这时要见皇帝?
「哦,李嬷嬷来了啊,快让她进来。」福公公老辣狠毒,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我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惊诧,故作无意地整理好衣襟。
李嬷嬷年过半百,是顾云晖身边的老人,顾云晖待之颇为尊敬。
先前为女儿时,我见过她不少次,印象里她是个端庄、和蔼、遇事不慌不忙的人。可如今再看,她却匍匐在地上,额头紧紧贴于地面,双手不断颤抖,十分怕我。
或是十分怕皇上。
「回皇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哆哆嗦嗦道。
???
什么准备好了?!
不知为何,我后背冒出一身冷汗,仿若长出了一双眼睛,赵景凌正在死死盯着我,嘲笑我的愚蠢和无能。
他居然还和李嬷嬷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下密旨让王将军前去接应顾云晖,他是想……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发抖,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些,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故作悠闲。
「哦?此事事关重大,决不可有半点闪失,说说你是怎样准备的?」
李嬷嬷吓得满头大汗,连忙磕头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一字不落地听着,手心被自己掐得发白,拼命抑制着内心的怒火和恐惧。
她说,顾云晖的副将已被策反,现下已掌握了大量兵力,在回来的路上便寻机会斩杀顾云晖,到时候王将军的大兵一到,饶是顾家军再衷心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而李嬷嬷呢,早已伪造好了顾云晖造反的证据,只等陛下发落。
我使劲平静了一下心绪,或许是老天爷帮忙,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里。
过了片刻,我将一个包裹交给李嬷嬷,说顾云晖此人狡诈,为确保万无一失,将这个交给他。
「你无需多问,朕自有把握。」我摆了摆手,一个眼神严厉制止住李嬷嬷的发问。
上天保佑,希望他还记得。
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道。
03
几夜未眠,我迟迟等不到顾云晖的消息。
赵景凌也在等,他却胜券在握,比我淡定得多。
「皇后在等什么?难不成这么多年了,仍对那顾云晖心有余情?」他侧倚在榻上,抿了口酒,目光中颇有些玩味。
我对上他的眼,忽而有些恍惚。
从前,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无比,笑笑能载满一河星辰,如今却是这般深不可测,像暗巷中的深井,令人触之寒凉,望之生惧。
也或许君心从未变过,只是从前情爱遮眼,迷了真相。
我微微颔首,做出以往贤良淑德的模样,朝他笑道,「皇上多虑了,妾十六岁便中意皇上,顾云晖说到底不过是儿时的玩伴。」
十六遇君,一见倾心。
还记得那年冬日,他红衣烈马从我身边驰过,片片飞雪应声卷起,迷了我的眼,也牵扯着我的心,明媚的笑像夏日最灿的骄阳。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时,他丹唇轻启。
不知彼时遇见白柔时,他是否也是这般。
我叹了一口气,相比伤心难过而言,眼下更重要的是保住顾云晖的性命,以及搞清楚赵景凌到底想干什么。
正想着,福公公来报,王将军回来了。
赵景凌远比我更急,忙上前一步,问道,「那顾王爷?」
福公公摇了摇头。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倒是赵景凌手快,扶住了我,我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忽觉浑身发寒,一袭一袭的恐惧满遍全心。
「皇上可站稳了。」他伏在我耳畔温柔轻道,仿佛是在说夫妻间的情话。
我再难忍受,一把推开他,却不防撞倒了一个正在端茶倒水的太监小魏子。
滚烫的茶水溅到我胳膊上,我吃痛地皱了皱眉,福公公一巴掌甩在小魏子脸上,说要将他处死。
我看着全身跟筛糠似的小魏子,强忍着怒气摆了摆手,让福公公先将他关起来。
「此事以后再说,先去见王将军。」我乘上步辇,尽量压下心中的不安。
分明是上午,阳光却一点点弱下去,难道顾云晖真的出事了吗?
我给他留下记号了呀。
在李嬷嬷的包裹里,我放了一封信,表面上是安抚书,内则藏有一个人名。
年少时,我跳脱活泼,常常央着顾云晖带我去打仗,有一次他抓住了个内奸,内奸求他看在曾为兄弟的份上放他一马,顾云晖却断然拒绝。
「事关江山社稷,背叛了便是背叛了,万万没有原谅的道理。」说着,便将他斩首示众。
后来,我们便把这个人的名字当做有内奸的暗语。
为怕他发现不了,我还特意将名字用自己的字体书写,难道他没有发现吗?
正想着,转眼到了朝堂。
与料想不同的是,王将军并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而是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倒像领罚。
「臣有罪当罚,辜负了皇上重望。」王将军道。
重望,这哪是我的重望啊,这是赵景凌的诡计!
我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殿外却传来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是顾云晖。
我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却以为我是皇帝,见他没死而十分诧异。
「臣刚来,不知陛下的重望是什么,臣可否替您分忧啊?」顾云晖定定地看着我。
我讪讪不知所措,总不能告诉他我现在在赵景凌的身体里吧?
前一阵民间有鬼怪之说,若是说了实话,难保不引起人心浮动。
「朕的重望啊……」我走下台阶,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令人可信些,「就是盼着爱卿早日归朝。」
顾云晖恭敬一笑,眼底却透出不易察觉的鄙夷,「臣多谢陛下关怀,臣今日归来还有一件礼物要献给陛下。」
他一挥手,几个侍卫便压着一个妇人走上堂来,是李嬷嬷。
「这在臣身边服侍多年的李嬷嬷,不知皇上可否认识?」他认真问道。
李嬷嬷颤颤抖抖望着我,我自然只能厚着脸皮说不识得。
顾云晖淡淡一笑,仿佛相信了我的话,继续讲述前因后果。
他没有提及我给他写信之事,只说李嬷嬷撺掇自己的副将造反,又伪造证据污蔑,如今副将已被臣斩杀,李嬷嬷该如何处置,还看皇上的意思。
我听着,脑袋飞速旋转。
这一切都是赵景凌做的,他想削弱顾家,扶植王将军,那不如……
如今在皇帝身体里的是我,到底怎么做可由不得他了,哈哈。
我逼问李嬷嬷指使之人,眼睛却不断往王将军那边瞟。
她敢背叛污蔑顾家,必是赵景凌拿了什么东西威胁,如今大事未成,她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她领会到我的意思,一口咬定是王将军让她做的。
我会心一笑,抬眼望王顾二人,皆露震惊之色。
我轻一挥手,让侍卫暂且将王将军关入大牢,「爱卿先委屈几日,待到真相查明,定还你个公道。」
我拍了拍王将军的肩膀,温声安慰道。
至于证据,那就要看顾王爷的本事了,伪造这种事,他应该学会了。
我嘴角按捺不住地上扬,几日的烦恼一扫而空,顺便赦免了刚刚被罚的小魏子,让他继续在殿前伺候,顺便拜托顾云晖帮小魏子在宫外找个合适的姑娘,做对食。
顾云晖不解地望了望我,面露怀疑。
我笑了笑,不加解释,心情实在好极了。
04
当晚,我便兴致勃勃地留在赵景凌处,也就是昔日我住的昭和殿。
我剥了一颗荔枝递到赵景凌嘴边,一面做出白柔般天真无辜的模样,一面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哎……当皇帝可真不容易,总要提防着有人造反。」见他不吃,我反手将荔枝吞掉,笑嘻嘻的,仿若看不到他铁黑的脸,「皇上你不知道啊,王将军要反!」
「还好我机智,发现了他的阴谋,现下将他关起来咯。」
看着他敢怒不敢言,哑巴吃黄连的模样,我心里一阵爽快。
此一举,仅仅是报辜负之仇,丧失孩子之痛、经年不孕之苦,咱们慢慢算。
许是察觉到了我所思所想,他慢慢转过头来,面上又露出诡异的笑容。
倏忽,他扑哧一笑,竟赞赏般地摸了摸我的头。
「宛漪最厉害啦,此等造反之徒就应该关起来!对啦,明天我要代你去何家省亲,还是早些睡吧。」
说罢,他竟压上来亲了一下我的面颊,继而开心一笑,侧身睡去。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什么诡计也没有,我们不过是对恩爱的夫妻。
我却愣在原地,浑身发寒发颤,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
省亲?
难道说他要对父亲下手了?
可是他现在在我的身体里,无兵无权,什么也做不了啊?
下毒?更不可能!
我二兄如今正在战场和敌人厮杀,手握重兵,赵景凌是万万不敢冒险的。
我辗转反侧,想不出他到底要干什么,贸然取消省亲又难免惹人怀疑。
罢了,大不了明天和他一起去,想必在我眼皮底下,他也不敢干什么。
迷迷糊糊间,转眼到了天明。
05
然而,我被生生拖住了脚。
次日,我正准备和赵景凌一起去省亲,福公公却急匆匆跑来,说大皇子骑马摔断了腿,眼下正昏迷不醒。
大皇子生性良善,颇有明君之风,是赵景凌最器重孩子,也是父亲一手扶植的。
我犹豫不已,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父过不及子,赵景凌害我不假,可大皇子无罪,更何况他是祺朝的未来,若出什么事,祺朝就完了,父亲也不会原谅我。
至于父亲,他是两朝重臣,生性警惕,更有二兄镇着,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我急忙赶到大皇子处,他左腿被摔断了,左耳也被划出严重的伤痕,左颊发青,眼下正昏迷不醒。
我目光望向太医,只见他哆哆嗦嗦摇了摇头,往后半生怕是只能拄着拐杖了。
我看着,心口一阵绞痛。
这几日不知怎么惹怒了上天,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白柔,再是顾云晖,最后是祺朝的未来。
疼痛难抑,我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然就在这时,我的心却忽然一颤。
这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受了重伤,他为何没有一点反应?
除非……这是他一早设计好的!故意拖住我!
恐惧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而至,淹没了我的喉咙,使我说不出话来。
父亲!父亲!他要对父亲下手!
我踉踉跄跄走出宫门,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带着一队御林军快马加鞭赶到何府。
06
天空阴森森的,像是要下雨。
皇宫离何府还有一段距离,马儿疾驰,阵阵尘土如雾般卷起,和着行人的尖叫声,使得氛围愈发诡异。
我顾不上这些,继续用力挥舞着鞭子。
半炷香后,我终于赶到了何府。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何府竟其乐融融,赵景凌正伏在父亲腿上,学着我的模样撒娇。
众人见我后俱是一惊,唯有赵景凌温婉大方地走了过来。
「皇上这是干什么,是来陪臣妾的吗?」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真的不知道我因何而来。
装无辜的本事倒和白柔如出一辙。
我心中又疑又怒,恨不得撕烂他这副伪善的面孔,然而我不能这样做,还得笑眯眯地回应。
对啊,朕就是来陪皇后的,高兴吗?
我一面说着,一面装作无意地撞翻父亲的酒。
他笑了笑,仿佛在笑小孩子无理取闹。
「妾还记得初见皇上是在冬日,漫天大雪,不见日光,倒也是这般阴晦的模样。」他抿了口酒,目光若明若暗,透过重重薄雾望向很遥远的地方,似在留恋。
我怔了怔,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是啊,当时浑然不觉,年少时的心动若春日里第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至纯至净,消弭了一切阴霾。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我们面对面坐着,还有几分像从前?
瞒、骗、欺、负,谁能想到当初的一见倾心竟是如今这般结果。
我望着面前这个不复青春的男人,忽倍觉凄凉。
他大概同感,饮尽杯中酒,眼神迷离地望着我,阴风忽至,吹散了他乌黑的头发,覆盖在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一个悲凉的声音传入耳畔。
「宛漪,我们聊聊吧。」
天又暗了暗,我默默跟上他的步伐,一步接着一步,不知不觉七年的情谊便到了尽头。
我回头看向父亲,只见他仍在谈笑风生,以为我们不过是小夫妻玩闹。
不知为何,我忽然好想哭,短短的一段路程已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再也走不动了。
「停下吧。」我哑声道。
他应声停下,慢慢转过身来,我们四目相对,却不知从何说起。
天色又暗了几分,阴风怒号,我们木木地立在那儿,良久,我迟钝开口。
「他是你的孩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艰难。
我想说的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却不知为何也想到了大皇子。
「虎毒不食子,为了坐稳这把椅子,你连自己的孩子都害!」我再也忍不住,死死攥住他的衣领,恨不得将这个人的心剖开,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他才六个月大,他才六个月大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表情,只听自己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声音嘶哑,泪水淹没了整个脸庞。
面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他笑呵呵地跑来,一口一个娘地叫着,肚子上系着我早已给他绣好的肚兜,我再也忍不住,双腿发软,蹲坐在地上。
若自己的孩子还在世的话,怕就是这番模样吧。
他慢慢地蹲下来,忽然使劲抱着我,声音呜咽,「宛漪,朕后悔了……」
我猛然推开他。
后悔?后悔有什么用!
后悔我的孩子也已经死了,我被你害得再难有孕?!
大皇子也残了,他天纵英才,是我们祺朝希望啊!
而你呢?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只会和那个白柔和和美美,索性废了我,立她为后,再生个皇子立为太子!
只可怜我们,可怜我们何家,可怜大皇子,敬你、爱你、拥护你,却被你无端忌惮!
你既后悔为什么还要来何家,为什么还要来害父亲?
我浑身颤抖,将赵景凌推倒在地,大吼着,索性骂个痛快。
他挣扎着起来,如雷劈了一般静止在我面前,面色悲痛,良久,他慢慢扶起我。
「朕真的后悔了。」
「今日代你省亲,才知道何家竟如此忠心不二,朕后悔极了,自己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恩人呢?朕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他做出发誓状,我看着他的面孔,却并不愿意相信,只想从他手中逃出。
他用力拽住我,从怀中摸索出一摞佛经,「这些都是你亲手为朕抄的吧?」
「自大婚后,你便日日抄写佛经,祈求朕平安喜乐……」他一页页翻开,声音萧索缥缈,若经年漂泊的浪子苦苦追寻逝去的年华。
佛经已泛黄,字迹也模糊不堪,唯有少时的心思像潮水退去后的石子,一点点重现出来。
也像一根缝衣针,将我内心筑起的铜墙铁壁戳破,心底的伤痛如潮水般接踵涌出,重新将那些逝去的美好一点点展开,铺展在你面前,然后轻轻对你说,你看,你曾经是那么爱他。
是啊,我是那么爱他。
自大婚起,白天,我为他处理后宫杂物,晚上为他抄经祈祷,所求所愿不过是能和他多待一会儿,看他多笑一会儿,和他有上三两个孩子……
我是真心想和他做一辈子夫妻的呀……
我呜呜哭着,他喃喃说着,不知何时就抱住了我,宽大的手掌贴在我背上,在安抚。
我不愿待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奈何逃不出,一恍惚,他忽然吻上我的唇。
我惊诧看向他,他目光真诚,眼里满载泪水,倒映着我的面孔,我望着这对被我爱了七年的眼,不由自主沦陷了下去,慢慢闭上了眼,配合他忘情吻着。
多久了,我们不曾这般的拥抱过。
他的气息侵入我的口腔,一点点掠夺着嘴角的余热,我脑袋渐渐空了下去,只想在这方寸之地和他尽享余欢。
忽而,一道雷劈了下来。
我陡然惊醒,猛睁开眼。
一切都晚了。
我和他换了回来。
他放开我,嘴角还残存着我的唾液,他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拭去。
「你输了。」他玩弄地注视着我,残忍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眼泪直流,发疯似的吻向他,却被他像小鸡一样拎住衣领,我急得上蹿下跳,脚毫无章法地踢向他,他冷冷看着我,就像神俯视蚂蚁一般,蔑视而嘲讽。
忽而颈间传来一股力量,我晕了过去。
07
再醒来之时,我已身处牢狱。
沉重的铁链套在我手腕上,遥想昨日还是玉环。
牢房幽暗无比,上一个犯人留下的血液还未干透,不时还有几只耗子窜来窜去。
狱头狗眼看人低,毫无顾忌地辱骂着我,甚至还将剩饭剩菜倒在我脸上。
「呦,这位就是皇后娘娘啊,真真是俊俏。」
「人家父亲镇国大将军呢,可惜了,是个反贼。」
「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皇上自降尊贵去他家省亲,他不感激不说,竟还敢拿刀威胁皇帝!」
「她次兄也是个反贼,不但造反,还勾结敌军,真该千刀万剐!」
「可怜她次嫂唷,身怀三甲,如今却疯疯癫癫不知身在何处。」
我耳朵嗡嗡作响,这一声声堪比战鼓,敲得心脉颤抖,头脑一片空白。
父亲什么时候成反贼了?
赵景凌是父亲一手扶植起来的,他怎么可能加害?
还有次兄,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可能勾结敌军!次嫂,她现在在何处?
赵景凌!他究竟干了什么!
我抛下皇后的一切威仪,不顾狱卒们的谩骂,趴在栏杆上面歇斯底里喊他。
等到我喉咙尽哑,眼泪流感的时候,赵景凌终于出现了。
「哟,这不是宛漪吗,是谁把你弄成这般模样?」
一个玩弄的声音传入耳畔,我仰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帝王气度,还有那眼睛,依旧是深不可测。
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如今更多了份春风得意。
他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拭去我脸上的灰尘,佯作怜惜。
「没人可以斗过朕,包括你和你那愚不可及的父亲。」他嫌弃地甩开我的脸,冷冷一笑。
我跪坐在地上,死死盯着那双眼,胸中地愤怒如雨水般一点点积累,憋的生疼。
「干嘛这样盯着朕啊?」他忽然又变了一副面孔,嬉笑着坐在我面前,「想知道真相吗?哈哈,求我啊。」
他的脸凑至跟前,笑容挂在脸上,我再也难捺不住,瞅准机会掐住他的脖子。
可这终究是他的地盘,他拼命挣扎着,没一会儿侍卫便闻声赶来,将我一脚踹在地上。
「简直找死!」他理了理衣领,眼睛变得血红,恨不得将我生吞。
「你不是想知道你父亲在哪吗?朕就告诉你。」
「他被朕以谋反之名关起来了。」
「想知道他是如何谋反的吗?朕不妨告诉你!」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将那惨无人道的真相毫不费力地讲了出来:
次兄正在战场上酣战之时,朝廷的大军忽然赶来,次兄原以为是前来相助的,便没在意,不想越看越不对劲,待到反应过来时,军中内奸已将次兄斩于马下。
同样的方法,赵景凌用了两次,顾云晖得救了,次兄却和我天人永隔。
我真蠢,原以为次兄在外相对安全,不想赵景凌却先从次兄入手,斩断何家的后路。
伪造好次兄勾结敌军谋反的证据后,赵景凌又借我的身体,将谋反的证据放入何家,骗走父亲虎符,并早早观好天象,引诱我换身,然后将何家尽数抓捕。
我听着,内心一点点崩坍,那一字一句都沾满了父兄的血啊!
我颤抖不已,内心忽然一警,恐惧地望向赵景凌。
次兄已经被他害了,那父亲呢?
他要对父亲做什么?!
赵景凌戏谑一笑。
「何大将军劳苦功高,本来朕是想留他个全尸的,可看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朕看就不必了。」
「传朕旨意,明日午时,将何氏斩首示众。」
不——
我疯狂呼喊,颤颤抖抖扑向他。
「赵景凌,你放了我父亲!要不然你也不会好过!」
「皇后啊,朕是天子,岂会受你威胁?」他笑了笑,犹如看困兽之斗,转身就要离去。
我一把拽住他,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给你下了毒,解药只在我一人手中。」
他明显一僵,缓缓回过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我。
空气静得出奇,岩壁上的水一滴滴顺缝隙留下,滴答滴答,在空荡的牢房里闷闷回响。
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只期盼他放了父亲。
俄而,他呵呵一笑,打破沉闷,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落在袖子上的尘土。
「皇后,朕没有那么好骗,你给朕的每一样东西朕都细细查过,绝无遗漏。」
「你说你下了,你倒告诉我毒药在何处?」他好笑地看着双眼血红的我,没有丝毫的畏惧,「你聪明绝世,可毁就毁在你太爱相信人,我不过几句痴情的话就把你感动得不知所以,真是可笑。」
他冷笑了声,从怀中掏出那册佛经。
「天若有情天亦老,宛漪啊,这上面全是你的心血,你知道朕见到它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哈,朕第一眼见到它啊,就想到了对付你的方法!」
「你知道吗?朕真的很想杀了你,朕从小就讨厌你,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凭什么越过男子在京城出那么大风头?」
「还是朕的柔儿好,温柔娇嗔,只管倚着朕,靠着朕。」
「可是不行啊,朕还是要娶你,所以从一开始接近你,朕就是有目的的,故意打扮成你喜欢的模样,哈,果不其然,你沦陷了……」
我听着,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悲怒交加,又悔又恨。
「哟,别生气。」他嬉笑着放下我的拳头,声音温柔到瘆人,「何大将军,其实都是你害死的。」
「皇后是不能动情的,只怪你心慈手软。」
他逼近我,眼睛死死缠住我,一声又一声地重复这句话。
烛火摇曳,声音在牢房里回响,我望着这张上下阖动的嘴,脑袋渐渐不受自己控制,面前浮现出幻影,我终于受不了了,瘫在地上,崩溃大哭。
「哈。」他停下了,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成果,语调温柔,语气却尽是嘲讽「你知道怎样才能赢吗?我要是你的话,看到白柔的那一刻便会立刻杀了我。」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做事啊就是要做绝,心慈手软乃大忌。懂了吗?我的皇后。」
他疯癫地说着,玩味地拨弄着我的下巴,狂笑离去。
岩壁上的灰尘簌簌抖落,那笑犹如恶咒般,徘徊在耳畔,击碎鼓膜,扰乱心脉。
我趴在牢房上,不住嘶喊,可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父亲的幻影却越来越近。
他在责怪我,责怪我为什么不早早杀了赵景凌,一会儿又在安慰我,让我好好照顾好自己,他再也护不住我了……
我哭晕过去,第二天,父亲死了。
何家上下遭殃,男丁流放,女子没入教坊司,祖父的谥号被夺,父亲和次兄被永久背上反贼的骂名。
而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每天听着狱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父亲如何被砍,昔日为何家卖力的奴仆如何被欺负,女眷如何被凌辱,稚子如何食不果腹……
我心痛如绞,每天都在噩梦和幻觉中度过,却什么也做不了……
有好几次,我都想了结了自己,去地下,找父亲、母亲、大哥、二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再也不要理会人间的尔虞我诈……
瓦片都抵到手腕了,我忽然很不甘心。
不甘心我有人往我何家门楣上泼脏水,不甘心百年后何家在史书上仅仅赘一反贼的骂名,不甘心作恶的人依旧好好活着,甚至跟那贱人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还有我的次嫂,至今不知所终……
即便身处牢狱,希望渺茫,可人活着总归是有一口气的。
08
时间就像蚂蚁一样慢吞吞爬着,麻木地活过三月后,我终于等来了一线生机。
来的人是小魏子。
他说是顾云晖找到的他,顾云晖识破了我和赵景凌换身之事,特派小魏子前来告诉我万万不要心灰意冷,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去。
我心里犹疑不已,不知小魏子是敌是友,若他是赵景凌派来给我下套呢?
毕竟赵景凌还想害顾云晖。
小魏子仿佛知道了我心里想什么,掏出一颗狼牙。
狼牙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图案。
「您救了奴才,还给奴才成了家,自那以后,奴才便感激不已,认定您了。」
「可单说这些,您难免怀疑,顾王也料到了这点,故将此牙背后的故事告诉了奴才,奴才僭越了。」
他朝我磕了个头,便说了起来。
「少时,您不满京城的束缚,偷偷跑去跟随顾王去边疆打仗,顾王担忧却无可奈何,只好在打仗之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护您。」
「可人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在一次酣战之后,顾王一不留神,您便偷偷溜了出去。」
「此时天已大黑,顾王急得不行,一个时辰后终于在后山坡上发现了您。」
「可看见您后,顾王更加心惊,因为此时您正和一野狼决斗,那野狼凶猛无比,已然咬上了您的小腿。」
「后来,顾王杀死了野狼,看着受伤后仍笑嘻嘻的您又好气又心疼。」
「就要离开之时,顾王灵机一动,将野狼的牙齿拔下,说给您当护身符。」
「您却转头拿狼牙刻起画来,顾王正要生气,您却笑嘻嘻地将狼牙挂在顾王脖子上。您说——」
说到这,小魏子忽然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我。
我早已怔住,心思回到年少的那个明月夜,野狼、山坡,还有那一去不复返的自在时光。
「您说,顾哥哥常年征战在外,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个人,这是宛漪第一次刻狼牙,你看这个明月,真的好像你的眼睛,那么清澈、赤诚。」
小魏子不急不缓道,似乎受顾云晖情绪的影响,脸上竟有那么些许哀寂。
烛火随风而动,恰恰映在狼牙上,正是山坡明月图。
我一时语怔,他说得一点不假。
我叹了口气,过了好久才从情绪里拉回来,眼下可以确定小魏子是友无疑,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哀伤。
大概是曾经的记忆太美好了吧。
罢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何况眼下的境遇实在不容我伤春悲秋。
我使劲平复了一下情绪,问小魏子现下是什么情况。
小魏子捡了要紧的,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换身后,赵景凌便当即立白柔为后,现下白柔已有身孕,现在二人过得倒自在。
可惜白柔并没有什么皇后气度,上不知劝谏皇上,下不知约束嫔妃,更日日与皇上贪欢,使得前朝后宫一片怨言。
皇上起初还只自我约束一二,后渐渐沉迷欢乐,朝政不理,最近又常常噩梦缠身。
小魏子对此既不劝谏也不鼓动,在顾云晖的暗中相助下,成功扳倒福公公,成为赵景凌身边最受宠的近臣。
我细细听完,忖度片刻后心中渐渐有了对策。
09
半月后,赵景凌来到牢房。
他臃肿了许多,眼圈是黑的,眼神也不似之前凌厉,不过看心情,倒是蛮好的。
他还像以往一样,笑眯眯地来到我面前。
「皇后啊,哦不,朕如今的皇后是柔儿,那我该叫你何氏?也不对,我该叫你一声——何美人,哈哈哈……」
「美人?」我配合地发出疑问。
「不错!」他笑得越发瘆人,「朕当日留着你原是想掣肘顾云晖,不想竟低估了你,你还有大用处呢!」
我心下了然,面上轻而易举便露出了慌张恐惧的神色。
他对我的反应果然很满意,甚至有些骄傲,「哈,你可真是有福气啊,北国世子看上你了!」
北国世子,手握重权,面相奇丑,无恶不作,偏偏喜欢搜罗美貌女子,人人见而唾之。
「他说想尝尝祺朝第一美女的滋味,只要把你送过去,便和祺朝休战五年,这么好的买卖,朕当然要做了。」
「据说还没有哪个女人能从他手中活着出来,宛漪啊,你这下有福了。」他笑得很是恶心。
我十分恐惧,眼泪都逼出来了。
赵景凌愈发得意了,「哟,宛漪怎么哭了,你们何家不是最讲精忠报国吗,能够为祺朝献身,你一定很开心吧?」
饶是我心中明镜似的,也不免这句话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巴掌上去了。
他并不在意,大方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招呼侍卫将我绑起来塞到马车上。
他的心腹送我一路向北,我不住地挣扎呜咽,尽量将动静闹得大些,好叫他放心。
10
两天两夜后,我成功到了两国交界处,赵景凌的心腹没有半点起疑。
然而迎接我的根本不是什么北国世子,而是顾云晖和我父亲的残部。
顾云晖手起刀落,很快解决了赵景凌的心腹。
他扶着我慢慢下车,短短几月,他脸上风霜了不少,怕是为我的事焦透了心。
「顾哥哥,谢谢你。」我望着他,真诚说道。
要不是他联系小魏子里应外合,我的计划怕是很难实施。
其实,北国世子根本不想世人所传那样,想收我做美人也不过是幌子。
哪有什么送美人啊,我不过是借北国世子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罢了。
早些年,机缘巧合下,我救了世子的母亲,世子知恩图报,答应以后若有所需,他必将全力相助。
少时我傲睨自若,不过将此当个客套话听听,不想真有求助他的这天。
小魏子找到我后,我便让他将这个信息告诉顾云晖。
后来,便有了北国世子见色起意,赵景凌派我和亲。
好了,前尘往事已了,现在算算我和赵景凌的账了。
顾云晖看着我很是心疼,却没有过多安慰,只是轻轻抱了抱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想干什么。」
我低低伏在他怀里,鼻子酸涩难忍,却又不得不抑制住。
不过几月,于我而言却犹如翻天覆地,如今能给我一个温暖怀抱的只有他了……
我不禁思绪乱飞,若是当年没有一见钟情赵景凌,会不会……
罢了,逝者不可追。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只有报仇。
11
宫里陆陆续续传来消息。
今日是赵景凌不理朝政害的百官皆怨;明日是白柔作妖,逼死了好几个嫔妃,大皇子被白柔后推下河,惊吓而死;过了几日又是赵景凌日日出现幻觉,夜夜被恶鬼索命,身体每况愈下。
我心底冷笑,都说了给他下过毒,他偏偏不信。
得知他害死我腹中孩儿之时,我便给他制了让人产生幻觉的香,他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我将香放在白柔送他的香囊里。
我的东西他忌惮不已,但白柔的就不会了。
我的计划实现了,却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悲哀。
顾云晖早早便集结了大军,父亲的残部也早早规整完毕,只等我一声令下,便攻入京城。
「你还在等什么?」顾云晖问道。
我沉默了许久,说再等等。
若这样带着大军攻入京城,可胜,但遭殃的是祺朝百姓。
我要等赵景凌自断臂膀。
祺朝国弱,能打仗的不过是父亲,顾王还有王将军。
王将军虽能力不行,却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他了。
他依仗的就是我要摧毁的。
当初换身为皇帝时,我便给王将军制造了很多谋反证据,本想在那时便扳倒他的,谁知错过了时机。
不过没关系,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现在就等生根发芽。
一个两个证据,赵景凌当然不信,可多了呢?三人成虎,他不得不怀疑。
当然了,怀疑不足以让他亲手砍掉王将军这臂膀。
需要加把火。
王将军有两大弱点,一为贪杯,二为贪色。
我暗中嘱托小魏子安排场美女幽会,主角便是白柔和王将军。
成功与否就看他的了。
12
两月后,小魏子传来消息,王将军已被皇上处死。
在一次宴会上,喝醉酒的王将军莫名其妙遇见凄楚可怜的白柔,色心大起,竟对她动手动脚,恰被赵景凌撞见。
结合前面的种种谋反传言,赵景凌终于大怒,当即处死王将军。
我听着,心里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小魏子果然不负众望。
「眼下王将军已死,群龙无首,是进攻京城的最佳时机。」顾云晖已经披上了铠甲。
我看着他,心倏地疼了一下。
唉,他的心意我都懂。
这几日,我如同行尸走肉,所思所想唯报仇而已,他也陪着我一言不发,愁眉不展,背地里却日夜训兵,他知道安慰不了我,太想替我解开心结了……
好几次我都想说,你不必这样,此事与顾家无关,你完全可以快活些。
但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太伤人心。
可眼下,我不得不说了,不为私事只为国事。
北国世子之所以愿意帮我,不光是为答谢当年救母之恩,也是希望祺朝乱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力。
若顾云晖带着大军直捣京城,则边疆无守,难说北国不会趁机而入。
是以,他必须留下来,我一人带残部入京即可。
「不行,此事太过危险。」他断然拒绝。
我低下了头,「其实,你心里知道,此事可以险中求胜,你也知道北国虎视眈眈,可你就是不放心,对吧?顾哥哥。」
他别过头去,干脆不去答复。
「父亲死后,大多军队归为王将军,我带兵入城,他们必然响应。而其余军队,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所以顾哥哥,你真的不用担心。」
关心则乱,他其实比我看得清楚,只是需要将担心暂时压在心底。
他猛然抱住我,恨不得将我整个嵌进他怀里,我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却欣慰一笑,知道他答应了。
「一路小心,万事有我。」他最后道。
13
我一路入京,父亲的军队早早便等着了,我们节节胜利,眼看就要攻入皇宫。
赵景凌,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皇宫也畅通无阻,御林军在大军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不堪一击。
眼见就要胜利之时,赵景凌忽然出现在宫墙上。
手中是我失散已久的二嫂。
他要我退兵,否则就杀我二嫂。
二嫂仍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腹中孩儿已有七月,眼下正惊恐不已,稍有不慎便一尸两命。
我左右为难,手心直冒冷汗,二嫂求救的声音如针尖一般,戳得我心慌意乱,也使大军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赵景凌尖锐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朕只数三个数,要么你退军,要么朕与她同归于尽。」
他哈哈笑着,笑得愈发寒冷,隔着几里的空气,我感觉他正阴森森地盯着我。
「一。」他开始报数。
我的心也随着这一声数字上下起伏,我不由自主喊住了他。
「赵景凌,你放开我二嫂,换我去,如何?」
「你太聪明,又不顾生死,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别啰唆!要么退军,要么就看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命丧黄泉!」
他把刀抵在二嫂腹上,不住试探摸索。
「二。」他的刀已经轻轻划破了二嫂的皮肤。
「赵景凌!」就在他要喊三的时候,我终于崩溃了,大喝制止。
「好,我答应你。」我缓缓抬起胳膊,就要做下退军手势。
这一战,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然而,就在这时,二嫂忽然清醒过来。
她不叫了,也不哭了,静静地望着我。
像见了许久未见的亲人。
忽然,她死命向前一冲,赵景凌手上的白刃毫无征兆地贯穿她肚皮。
她从宫墙上跌下来,脑袋触地,发出一声闷响,血浆被溅得四处都是,唯有眼睛,血红血红地瞪着,死死不肯合上。
空气静止,赵景凌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整个大军都愣住了。
我浑身僵住,魂魄不知飘向了何处,只剩下一具肉身立在那儿,一切都跟梦似的。
直到军中一位年轻的士兵发出一声惨绝的哀嚎。
大军才反应过来,愤怒地冲向赵景凌。
14
我埋葬了二嫂。
还有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儿。
我把酒洒在坟头上,眼下没有二嫂最爱的桂花酒,只能以果酒稍作代替,还望二嫂不要怪我……
天堂上,他们和二哥应该正聚在一起了吧……
我再也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眼下何家真的只剩我一人了……
再也没有二哥和我一起捉迷藏,再也没有二嫂给我做桂花糕,再也没有父亲替我遮风挡雨……
真的只是我一个人了……
小魏子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替我披上一件披风。
「皇后娘娘——」他还是这般叫着我,「皇上和白姑娘,已被关起来了,只等您过去。」
「谢谢你。」我站起来擦了擦眼泪,真诚对他说。
他没有说什么,只俯身磕了个头,便随我一起去见赵景凌。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当日关着我的牢房,如今正关着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缩在一起,倒有种苦命鸳鸯的味道。
白柔已身怀三甲,却还是那般娇滴滴的,泪眼汪汪瞪着我,好像是我欺负了她。
我苦笑一声,明明已经成功了,心里却十分苦涩,仿佛什么都得到了,什么也都失去了……
都怪这两个人!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将白柔一把拽过来,刀,抵在她脖子上。
我将笔纸扔在赵景凌面前。
「要么写罪己诏,要么一尸两命,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刀抵在白柔腹上。
他并没有太多犹豫,很快将罪己诏写完了。
我确认无误后,转头将白柔一刀毙命。
「这是你教哀家的,做事要做绝。」我冷冷道,看着一脸震惊的赵景凌,心里爽痛交加。
血溅得四处都是,在烛光的映衬下透出一股诡异美,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不知所措,双手不住颤抖,就如当初失去父兄的我一样。
「宛漪……你听我说,你原来不是这样的……这一定是个梦对不对?」连夜的噩梦已经将他折磨得没有半点帝王气象,现在匍匐在地上,低首下气,倒像一条惹人厌的狗。
我嫌弃地踢开他,「人都会变的,只许你恶事做尽,就不许哀家杀光神佛,报仇雪耻吗?」
「哀家?」他终于反应过来。
我仰天大笑,笑得肝胆俱碎,眼泪都出来了。
「是的!因为你也要死了!你不是喜欢白柔吗?那就和她做个亡命鸳鸯,到地下卿卿我我吧!」
「只是不知道,哀家若将她的头颅砍下,再将她四分五裂,你还能不能认出她?」
「放心,皇位,哀家自会替你料理好。」
「至于你的后事嘛,你是皇帝,哀家自不会对你的尸体做什么,不过你的所作为,哀家一笔一画地刻在史书上,后世的千秋骂名,您可承受住了!」
赵景凌被吓得浑身颤抖,鼻涕眼泪全都流出来了,他哆哆嗦嗦拽住我的一角,「宛漪,不,太后,太后,我求你不要杀我,求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何家对朕忠心耿耿,你父亲也是不希望你杀我的啊……」
「啪——」我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也还有脸提我父亲!」我吼道,声音不觉颤抖起来,眼泪也抑制不住。
「这把椅子,是我何家一刀一刀替你打出来的,当年,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为让你坐稳,我长兄生生挨了七十一刀,血尽而死,却未透露你半点消息。」
「长兄死后,我那身怀六甲的长嫂,不顾自身安危给你传消息,小产而死。」
「还有我父亲,次兄,身上的每一道刀疤,那一道不是替你挨的?」
「饶是这样,我何家依旧对你忠心耿耿,从无半点怨言,你却害死我父,害死我兄,害得我做不了母亲,害得何氏血脉失传,百年世家如今只剩我一人!」
往日的一幕幕重浮现我面前,我再也忍不住,伏在岩壁上号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太后,你最后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
他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我的刀插进了他的身体。
原谅你?
怕不是以为我傻了?
15
番外
春去了秋来,如今已是我当太后的第六个年头。
赵景凌死后,我便立了一个闲王的儿子当皇帝,我在幕后垂帘听政,小皇帝倒还老实。
赵景凌儿子多,前几年很是不消停,如今死的死,发配的发配,剩下的倒乖乖做闲王了。
随他们去吧……
顾云晖也在边疆是守了六年了,当初大仇得报后,他想和我浪迹天涯,我却不允,执意做了太后。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这是用血换来的教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祺朝终究是赵家人的。
我只有做了太后,掌握了朝政大权,才能实打实地保护好他,保护好顾家满门,保护好顾家军。
后来他也懂了,执意在边疆守护六年。
他说:
你在朝堂护我,我在边疆护你。
哪一天时机成熟了,我还是想和你浪迹天涯。
唉,真是个傻子,但希望有生之年,我能看到那天吧……
(全文完)
作者:西迟
备案号:YXX1Abb80lzTddd1ayEtRlK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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