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被阎王放了一马

我被阎王放了一马

非常规恋爱指南

他又一次掀开了我的棺材板。

「许言!这个月第 25 次了!贪图我的美色也得有个度吧?」

他将我揽入怀里,用低沉的嗓音说:

「复活吧,我的爱人。」

……

我一把推开他,毫不留情地合上了我的棺材板。

1

我叫沈媛,已经死了,死在我最漂亮的 18 岁。

活着的人都在为我惋惜,但我不这么觉得,因为我是地府最年轻漂亮的一个。

我去地府报道过后每天呆在棺材里发呆,偶尔飘出去看看人世间百态。

这样悠闲的生活我没能过多久,因为我生前的青梅竹马——许言,总是来骚扰我。

第一次,他捧着花来到我的坟前,我以为他和旁人一样是来祭拜我的,于是便倚在一旁打算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他将花小心地摆在了我的墓碑前,居然掏出了一把铲子。

当我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时,他已经将我的棺材刨出来了一半。

「咯哒——」

我的棺材板被他掀开了,气急败坏的我重新回到身体,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显然我的动作把他吓得不轻,铲子都吓掉了。

呵,就这胆量还来刨我坟。

我暗暗鄙视,等着许言被吓得尖声惊叫落荒而逃,可他不仅没叫,反而还抱住了我。

「媛媛,我好想你,你怎么这么冰。很冷吗?」

我十分无语地挣扎出来,靠坐在棺材里,没好气道。

「大哥,我死了,一具尸体怎么可能不冷。」

许言还想说些什么,但我不留情面地盖上了我的棺材板,因为地府有规定,鬼魂不能在肉身停留太久。

至于为什么——因为要扣钱。

我可不想我的钱因为这个呆子被扣完。

我重新飘了出来,看着许言对着我已经合上的棺材发呆,过了许久,他才将土给我重新盖好,离去的背影稍显落寞。

第二次,他又来了,还是熟悉的铲子,熟悉的操作,我熟练地回到肉身坐起来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似乎很委屈,低着头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我叹了口气,妥协道:「那你下次记得带好吃的给我。」

那一刻,我看见他眼里闪烁着光。

第三次,他提着我生前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兴冲冲地跑来,熟练地掀开了我的棺材板。

……这小子还真执着。

第四次……

今天是第二十五次,我终于忍无可忍。

谁知道他抱住我说了能让我尴尬一年的话。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麻溜关上棺材盖,再不理他敲我棺材的声音。

就这么过了几天,起初他还执着地来刨我的坟,可我不再像之前那样回到肉身,而是飘在空中冷冷地看着。

再后来,许言也不再来了。

他终于知难而退了,我松了一口气,可异常平静的生活让我感到好像缺了点什么。

人间无趣,我决定打道回地府。

2

「呦,舍得回来了?人间不好玩吗?还是说,那个小子你不喜欢?」

啧,被看见了。

面前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是地府的老大——阎王爷樊青,他嘴毒异常,但没人敢反驳,甚至还要巴结他,做他的狗腿。

而我因为在报道那天说了句「奇怪,你居然没有图像上画的丑」而被樊青狠狠记住。

「少打趣我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在这地底下待着吗?」

或许我是地府唯一一个敢和阎王顶嘴的人了,很明显,他原本就臭的脸现在更臭了。

「王爷!有人试图强破结界。」

外面一名小厮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我身边这家伙不喜欢别人喊他阎王,于是学着地面上的人们让我们喊他王爷。

骚包阎罗王。

我默默白了他一眼,打算听听有什么八卦。

「王爷,刚刚一名人类男子试图用道法强破结界,那道法也不知是谁教他的,竟是让肉身自由出入地府的禁术。不过还好,他内力不足,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樊青脸色暗了暗,没说话,示意小厮随他去结界处看看。

我思索着那小厮的话,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也跟了上去。

呆子,千万别是你啊。

我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一路默默祈祷着,但看见倒在结界旁的许言的脸,心还是颤了一颤。

「这不是老来掀你棺材板的那小子吗?我看他是疯了吧。」

樊青语气很不好,我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毕竟是阎罗王,发起火来还是很恐怖的。

「我将他的记忆抹除,否则迟早有一天这小子会惹祸,你没意见吧?」

他的手心里生出一团青绿色的火,我默了默,心想这样也好,便应了下来。

樊青用青绿色的火焰将许言包裹住,正要施法,哪成想这紧要关头许言竟然醒了。

他看见结界后的我眼睛亮了亮,在火焰中狠狠挣扎着。

「媛媛!媛媛!」

怎么办,好想装作不认识他。

「你谁啊,放开我,我要找媛媛。」许言对着樊青大吼大叫。

……不是你小子真是谁也不怕啊。

我见樊青已经在发火的边缘,于是赶紧出声。

「那什么,王爷,你先把他放下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樊青沉默了一会,松了手,丢下一句「本王给你五分钟」便走了。

我松了口气,走到结界前,想伸手出去扶一扶摔在地上的许言,但被结界阻拦下来。

许言看见我,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伸出手来想摸摸我的脸。

发现摸不着,便开始气急败坏地锤着结界。

「够了许言,我已经死了,这里是地府,是阴间,不要再来了,回去好好生活,忘了我,还有,不要再用禁术了,再有下次我也保不住你,你就替我好好活着吧,好不好?」

说完我便转头走了,他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喊我名字,我只当听不见。

「这么快回来了?怎么没有你侬我侬一会啊?」

我正走着,突然出现的樊青把我吓了一跳。

「大哥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吓死人了。」

「我可不就是鬼么,还有,你也是。」

……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现在情绪不好,也不想和他吵,便撇撇嘴走了。

樊青倚着石墙,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3

此时此刻我正坐在我的房间发呆,地府的陈设和人间不一样,所有东西都和樊青的脸一样黑,一点都不鲜艳。

我看着这冷冰冰的屋子,顿时有些想念我生前摆满娃娃的房间和柔软的粉色小床。

「叩叩——」

听到敲门声的我收回思绪,起身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樊青那张虽然帅气但看着下一秒就会发火的臭脸。

我脸上赔着笑,恭恭敬敬地将这家伙迎进门。

樊青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就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边。

我正磨着牙心里骂他呢,哪成想这家伙从身后掏出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草莓小蛋糕?你哪来的啊?」

我一脸震惊地接过蛋糕端详着,甜甜的奶油香气和草莓的清香灌满了我的鼻腔,我不禁有点鼻子一酸,生生落下两滴泪来。

「诶诶诶,都给你买蛋糕了,怎么还哭?本王可不会哄女人,你别没完没了啊。」

「谁哭了,我眼里进沙子了而已。」

我迅速抹了一把脸,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还有,你去人间了?没有拿冥币给人付钱吧?」

樊青脸色暗了暗,没好气道:

「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事实上,这家伙去人间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支付宝,嫌麻烦便直接隐身拿了蛋糕,随手往人家抽屉里丢了两张面额最大的冥币。

那家店的老板现在还在求神拜佛,到处请神婆去除自己家里的脏东西呢。

我大概猜到了,吃着吃着不免笑出声来。

樊青觉得面子没地方搁,便生着气走了,那门关的,整个地府都听见了。

……脾气还挺大。

我无语着,一口一口吃着蛋糕,

算了,去和他道个歉吧,毕竟人家也是给我买的。

我将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准备去樊青的宫殿找他。

「诶,你听说了吗,今天王爷居然去人间了。」

「是啊,他几百年都不去一趟,我还听说,他收拾了一个人类呢,也不知道怎么了,王爷从前可是从不插手人间的事物。」

等等,人类?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跑到樊青的宫殿。

「樊青!开门啊樊青!」

「吵死了,找本王作甚。」

樊青背着手慢悠悠地从宫殿走出来,神情淡然,看不出一点情绪。

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刚才我听路人说,你……你去人间的时候还收拾了一个人类,是许言吗?你把他怎么样了啊?」

樊青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

「许……什么来着?不知道,反正是你的老相好。我刚出结界呢,这小子疯了一样扑过来,让我把你还给他,我说了半天他也不听,本王嫌他烦就施法把他弄晕绑一旁树上了。」

……

听完后我抽了抽嘴角,觉得樊青没发脾气还真是许言的福气。

「你来找本王就为了他啊,我可没把他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吧。」

樊青双手抱胸,语气听起来似乎不是特别好。

我眼睛一转,立马狗腿地点头哈腰。

「哎呀,王爷,我这不是来感谢您这么大老远给我买蛋糕嘛,顺嘴问一下而已,那什么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See you~」

得知许言没事就放心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拍完马屁就溜了。

4

「不行,还是得去看看。」

我在房间里踱步,心下决定着。

可没有樊青的通行令我出不去,樊青那么讨厌许言,我想他才不会给我呢。

那怎么办呢?

我从窗户看出去,看见了正在交替班的小厮们,心生一计。

「好嘞,谢谢大哥,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本来都做好被拒绝然后随机打晕一名小厮混出去的准备了。

可没想到我只是求了两句,就这么顺利地出来了。

现在已是傍晚,虽然没有强烈的阳光,但也还没有完全黑暗,我没有肉身的保护,无法在光底下行动很久。

我强忍着灼烧感,将昏睡的许言从树上放下来,从怀里掏出我从地府带来的通讯仪器和纸条,全部塞到了他的手里。

疼,太疼了,就算是傍晚微弱的光照在我身上也有如此强烈的灼烧感。

我放好东西后立马回到了结界里,才算是缓了过来。

「许言,许言?醒醒,我是沈媛啊。」

我回到房间拿起另一个通讯仪器试图叫醒他。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另一边终于有了响动。

「媛媛,是你吗,你在哪?」

「许言,你听我说,这个是地府里可以和人间建立联系的仪器,是我好不容易从樊青那顺来的,你可千万收好,以后想和我聊天的话就通过这个吧,别再来结界这里找我了,我已经死了。」

许言沉默了很久很久,仿佛才明白事实一样,应了我声好。

安抚好他的情绪后,我松了一大口气,倒在床上慢慢睡去。

这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再醒过来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地府里没有时间概念,一年四季都是暗暗的。

我讨厌这样没有时间,一成不变的日子。

于是走出房间打算在地府里散散步,也算透透气了。

在这地府里生活着的,有各式各样的鬼,其实很多人死后都不愿意进入轮回之道。

一些是有挂念的人,偶尔还想回去看看他们。一些是生前有执念的,变成鬼之后也放不下那些执念,这自然过不了奈何桥也进不了轮回之道。

还有一些,就是像我这样,单纯贪图地府里悠闲的生活,不用上班上学,时不时可以领取亲人烧来的冥币用来挥霍,也不用担心进入轮回变成牲畜,多好。

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真的无趣极了。

我百无聊赖地走着,突然不知道从哪飘来了一张书籍残页。

「……术……阴间……这什么啊,看都看不懂。」

上面的繁体字令我头大,但从细碎的字眼里,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会不会是那天那个小厮说的禁术?

可是这禁术的残页怎么会在这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将这残页带回房间研究。

5

「你在干什么?」

我正坐在桌前研究着残页上的文字,被樊青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个半死。

我慌忙将残页藏好,一回头就看见樊青板着张脸看着我。

「没干什么呀,今天天气真好,你说是吧,哈哈」

我心虚地看了看窗外,这理由说的我自己都觉得尴尬。

樊青没搭理我,自顾自坐到我对面的凳子上,缓缓开口。

「过两天就是七月半了,你有什么打算,去找那小子吗?」

七月半,又称鬼节,传说中子时鬼门大开,死去的人们会回到人间看望家人。

从前听到的传说居然自己要经历了,真是可笑。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自从我死后,爸爸妈妈就搬离了这座城市,只偶尔回来看看我,好像七月半,我能去找的,也只有许言了。

「那你呢,你从来不回家看看吗?」

樊青像是听到笑话一样,笑得十分夸张,过了许久才停下来。

「我堂堂阎罗王,在这地府生活了几千年,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虽然但是,听着还是好生气哦。

送走樊青之后,我掏出通讯仪和许言联系,说到这本书时,许言似乎充满兴奋。

「媛媛,这本书里的术法可以复活你,你还记得之前我抱着你说的话吗,那就是咒语,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失败。」

……谁会写这么丢人的咒语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可以复活,我很激动,哪怕我明知这是严重违反了自然界的规则,但我还是决定和许言一起研究术法,复活自己。

于是我们约好鬼节子时,在我的坟前相见。

能不能回去,就看这一次了。

「咔哒——」

「鬼门开,魂归来,来复往去莫徘徊。」

地府结界处的小厮念着奇怪的诗句打开了结界。

大家蜂拥而出,去往了各自挂念的地方,而我则不紧不慢地飘到了我的坟边。

许言早早就将我的棺材掀开了,就那么抱着我的尸体在一旁坐着,这大半夜的,看着可真瘆人。

我用通讯仪告诉他今天我就不回到肉身了,被樊青知道我会扣钱。

许言好像有些失落,但也没说什么。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正题,我将书籍的残页丢给他,他粘贴回去,我们就这样一个坐在地上一个飘在空中研究着这本写满禁忌之术的书籍。

「这是什么?」

我在书的不显眼处发现了一行小字,正要叫许言看清楚写了什么,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书页被吹得哗啦啦响,而许言也被吹得睁不开眼。

那阵妖风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将许言手里的书卷了进去,我大喊不好,冲过去想将书捞回来,可那阵妖风却自己停了下来。

「樊青?你怎么会在这。」

我诧异地看着本不应该在这出现的樊青,大脑一片空白。

许言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看清是谁后,握紧了拳。

「又是你啊,小子,沈媛可是为了你竟敢从我阎罗王身上偷东西。本王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两个好本事啊,竟然在这里研究禁术,那本王可就不得不管了。」

说着樊青拿着书的手生起了熟悉的青绿色火焰。

「不要!樊青还给我,求你了。」

我着急地吼叫着,可无论如何都近不了他的身,许言比我还惨,从看清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被樊青定在了原地。

我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本书被烧得灰都不剩,青绿色的火焰倒映在我们的瞳孔里,跳动着哀怨的颜色。

6

「走,和本王回去。」

我犟在原地,死活不走。

「怎么,你想本王惩罚那小子吗?」

我闭上眼,深深地痛恨我的无能,也埋怨着上天给我安排的命运。

最后泄了气一般,默默跟在樊青后面。

不记得是第几次了,许言追在我身后这样撕心裂肺地喊,而我也不知道第几次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生气了?」

回去的路上,樊青开口问我。

大哥,你突然出现搞破坏现在又来问别人生气没有,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把他骂了一顿,毕竟是阎王爷,我实在惹不起。

「本王也是为了你们好。」

……好你妹啊好。

我懒得听他说道理,只觉得待在他身边很窒息,于是趁他不注意跑了。

从前我只觉得他嘴毒,没想到还这么爱多管闲事,每天都像个移动监控一样盯着我,烦都烦死了。

这个七月半过得真糟糕。

我走在路上闷闷不乐地踢着小石子。

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好像没有这么暗了,于是抬起头来。

「奈何桥?我怎么来这了。」

我带着顾虑小心地踩上桥面,上面的风景和地府里还真是天差地别啊。

看着桥下的汩汩流水和鲜艳的彼岸花我发起了呆,余光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和现代完全不符的襦裙,正弯腰忙碌着什么。

「你好,请问你是谁啊?」

我好奇地走过去搭话,可那人抬头后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不说九分,也有七八分像我,恍惚着看简直就是我。

「姑娘,来碗孟婆汤吗?」

我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回来。

「你是孟婆?为什么这么年轻啊,怎么和传说的不一样。」

孟婆低头搅了搅那锅清澈得和白开水一样的汤,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姑娘,如果你有需要忘却的人呢,就来一碗孟婆汤吧。」

我望了望奈何桥对面通往轮回的路,摇了摇头拒绝了孟婆的好意。

还活着时,我就曾听说过阎王和孟婆的爱情故事,但真假不知。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揣测会不会樊青老监视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孟婆?

但是那家伙长得就是一副不会有感情的冰块模样,应该不会这么恋爱脑吧。

原本的问题都没解决,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疑虑,这可真真叫我头大。

我揣着疑惑,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去找樊青问问他和孟婆有没有联系。

他的宫殿大门没有关死,我透过门缝偷偷向里看去,樊青那家伙正坐在他的宝座上翻看着一本书。

等等,那不是被他烧掉的禁书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出现?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虚扶着门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门上镶着的铜环,非常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完蛋了。

「谁?」

樊青听到响动迅速出门查看,幸好,我已经躲到了他的视线盲区,他没看见我。

等听到关上门的声音后,我才缓缓钻出来。

出于心虚,我折回了我的房间,暂时打消了问樊青的念头。

这下问题越来越多了,我不停地思考着,感觉 CPU 都要烧掉了。

7

「沈媛,开门。」

那冷得像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像被电一样头皮发麻,害怕和恐惧蔓延全身。

不会发现我偷看的事了吧,这下死定了。

我硬着头皮去开了门,樊青睨了我一眼,和往常一样自顾自走进来。

「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对于樊青的邀请,我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坐下,一动不敢动。

我不敢说话,樊青也没开口,整个房间就只有樊青用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的声音。

樊青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试图揣测他的情绪,可惜,一无所获。

「盯着本王看作甚,刚刚在宫殿门口还没看够吗?」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看上去很平常,而在我眼里,他这个样子比平时恐怖百倍。

我支支吾吾半天想不出一句狡辩的话,在他无尽的沉默和手指敲击声里更显得窘迫异常。

樊青见我半天也不说话,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睁开眼看着我,半天才缓缓开口。

「你去过奈何桥吗?」

这个问题属实给我问懵了,我迷茫地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见到孟婆了吗,她是不是和你很像?」

这个剧情发展有点迷惑啊,怎么还自己告诉我了呢。

不过他说起这个我可就来兴趣了,立马坐得好好的,准备吃瓜。

「很巧吧,我也觉得很巧。从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很神奇。还有更神奇的,孟婆她原名也叫沈圆,只不过,她是团圆的圆。」

说到这,樊青似乎陷入了回忆,神情看着有些哀伤。

顿了一会,他又继续说道:

「很久以前的事了,记不得多久了,我和阿圆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原本等到她及笄,我便能将她娶回家,可老天哪能让你这么顺利,阿圆死了,死于肺痨。我看着她的尸首好像睡着一样,可是却再也唤不醒了。

从那之后,我便每日如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我在我父亲的藏书库里发现了这本书。」

说着,他掏出了那本禁书,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早已泛黄的封面。

「我发现了能让肉身自由出入地府,将人的魂魄带回来的禁术,于是我走火入魔般不断尝试,终于有一天,我成功地进入了地府。」

这一刻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放过许言,因为他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当然,我也同样惹恼了上一任阎王,他将我押下,质问我的目的,我一开始尝试说服他将阿圆的魂魄还给我,可是没有用。

阿圆也不知道从哪听说我被阎王扣住,于是公然闯到大殿上替我向阎王求情,那时我俩少年肆意,觉得爱能动天地泣鬼神,何尝不能死而复生,后来才知道,这禁术,是有代价的。」

我看着他依旧没有表情的脸,竟觉得此刻的他仿佛不是阎罗王,而是活生生的人,而听他说起这样的陈年往事,我也染上了一丝哀痛。

「人死可以复生,除非一命换一命。这就是上次你们想要看清的那一串小字,当时我也没有看到,便贸然闯进了这地府。

我和阿圆不愿再阴阳两隔,于是请求阎王将我也带走,可阎王说我阳寿未尽,不能留在这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和阿圆答应他一个掌管地府一个掌管轮回,以黄泉为界,死生不复相见。」

光是听他说,就觉得异常窒息了,更何况他亲身经历呢?

我转过头去看他低垂的脑袋,不免有一丝心疼。

「那原本的阎王呢?」我好奇道。

樊青笑了笑,回答说:

「阎王负责掌管人的生死,每日每日查看生死簿,无比枯燥,有人接班,自然是愿意丢给下一任,自己重列仙班回到天上。」

……那他也挺不要脸。

「所以你们没有选择一命换一命,而是选择一起留在这里,哪怕死生不复相见?」

樊青点了点头作为回复。

我为他们的坚毅而感到震撼,宁可死生不复相见,也绝不抛弃另一人自己苟活,或许在旁人眼里这样的选择愚蠢又没意义,可是这样独守着几千年的坚持真的让我佩服。

8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就因为我长得像孟婆?」

我不明所以。

「因为我不想你们和我们一样,看着你们仿佛看到了我和阿圆。」

樊青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眺望远方。

他在眺望黄泉那边的,属于他的阿圆吗?

「你回去吧,沈媛,回到那小子身边。」

???我死了咋回去。

樊青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继续说:

「我可是阎王,可以扣除人的寿命自然可以给人添上一笔。你联系那小子让他明日将你棺材打开,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回到人间了。」

听着他这么说,我非常激动,但不知怎的,也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他在瞒着我什么。

但他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好问,一心期盼着明天快点到来。

樊青走后,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许言,他似乎有些不信。

「他……有这么好心?」

但在我反复说明后,许言总算相信我在明天就会醒过来,不是和之前一样短暂地停留在肉身,而是变成活生生的人。

明天就走了,我打算今天去和樊青好好告个别,顺便感谢他。

来到他的宫殿后才发现,他破天荒的不在。

「奇怪,这家伙平时都不出门,今天哪去了?嗯?这是什么?」

我走到他的座位旁边,发现桌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沈媛,女,2002-2092。」

嚯,直接给我写到了九十岁啊,真大方。

我将他修改过的生死簿又放回原位,开始在他的宫殿里闲逛等他回来。

「不好了,王爷被押走了!」

此时殿外十分吵嚷,我刚走出门,就听见小厮惊慌失措地大喊。

樊青?出什么事了?

我冲到那个大喊的小斯面前,让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刚刚王爷从殿中批改完生死簿出来,就被天庭的人押住了,现在还在门口跪着呢。」

我听完后立马冲向门口,满脑子都是樊青和我诉说故事时的神情模样。

「放开他!」

结界处有两名天兵押着樊青,正要带他去天庭,樊青的发冠已经被摘除了,此时的他再没有昔日傲气的模样,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

他看见我来似乎很惊讶,挣扎地想站起来,却被那两名天兵死死押住。

「走啊阿媛,别管我了,这几千年的孤独我也受够了,你的生死簿我已经替你改好了,你快走吧,呆在房间睡一觉,一觉醒来你就不会再回来了。」

天兵也没有耐心听我们废话,樊青说完最后一句就被毫不留情地带走了。

他会遭受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也要走了。

一觉醒来,刺眼的阳光照得我眼睛有些睁不开。

好久没晒太阳了,好不习惯啊。

我缓缓从棺材里坐起来,旁边是等待已久的许言,他一把抱住我喃喃着我的名字,这样温暖的触感让我一瞬间十分恍惚。

好像这一切都只是做了个梦,我好像睡了很沉很沉的一个觉。

我真的活过来了啊,原来人死真的能复生啊。

9

不知道樊青做了什么,我回去后所有人除了许言都不记得我曾死去。

看着妈妈絮絮叨叨着说我怎么玩这么久都不回家,我竟觉得好不真实。

这将是我和许言到死都不能说的秘密。

接下去的日子平静又安稳,好像我从未去过地府。

只是我有时会做梦,梦见地府暗沉的摆设,梦见樊青铁着一张脸和我聊天。

身边的同学有很多对神鬼之事颇感兴趣,当他们说起阎罗王凶神恶煞面目可憎时,我也只会付之一笑。

因为只有我知道,阎罗王樊青是个痴情善良的男子。

可惜到最后我都没能和他说声谢谢。

我从回来后便对玄学颇感兴趣,时常到图书馆研究一些玄学的书。

有一本书上曾写:

「人死不能复生,但有人愿以一命换一命。阎罗王为其之爱所感,偷放其生,使之重返人间。天帝知晓,大怒,随之派兵捉拿,夺其冠,收其权,将之困于天柱,日日受天雷,持续百年不得休。」

自此,每逢打雷的天气,我都会想,是不是樊青又在挨天雷了。

偶尔发呆时,想起他最后对我说的那段话,我也会猜测,樊青其实喊的,是不是他的阿圆,而让我复生和许言继续能在一起,又是不是弥补了他的遗憾?

我不得而知。

过了好多年,我和许言顺利结婚了,我的人生也十分圆满完美。

对于十八岁的那一场奇幻的经历,我深埋心底,在身边人都供奉着神佛之时,我的神龛里只摆着阎罗的像。

赤发绿目,面色可怖,还真是和他一点都不沾边。

也有好多人问过我为什么会祭拜阎王,我从来都没有回答过。

也只有许言明白我,要不是樊青,我和他就是阴阳两隔,怎么可能会有现在这样幸福美满的生活。

樊青是我们的保护神,自然要供奉着。

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他的天雷挨完没有,也不知道苦守着奈何桥的孟婆有没有听说这事,更不知道她有没有再一次为了樊青冲到天庭去求情。

他们都离我的生活逐渐远去,只是像梦一样浅浅萦绕在我的记忆里。

这天下午,我带着女儿来到蛋糕店,她和我从前一样爱吃草莓小蛋糕。

付完钱转身走的时候和一名男子擦肩而过。

那个侧脸,我太熟悉了。

我故作冷静地拍了拍那名男子的肩膀。

「先生?」

他疑惑地转过头来看我,而那张熟悉的脸让我呼吸一滞。

「樊青?」

我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他对我笑了笑,便转回去对着店员说:

「一个草莓小蛋糕。」

买完以后他将这个递给我的女儿。

「和你挺像的呢,真可爱。」

而我,终于借着这一次机会,将那欠了好久好久的谢谢,说出了口。

(全文完)

作者:不吃饼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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