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杏花又宛相思雪

杏花又宛相思雪

凤凰蛊:美人无归路

长姐跪在祖母面前,哭得花容惨淡,宁死都不肯嫁给指腹为婚的许家大公子。

娘亲也跟着帮腔:「大公子双腿残废多年,老夫人您忍心看着柔儿嫁过去受苦吗?」

说完,就横了我一眼。

我识趣的给祖母跪了下去:「宛思求嫁大公子。」

娘亲赞许的点点头,连声道:「许家只说同江家女儿指腹为婚,并未说是嫡女庶女,宛思肯嫁也一样。」

就这样,在锣鼓喧天中,我坐着大红花轿嫁入许家的大门。

1

新房中,我低垂着眉目满心怀喜的坐着。

过了许久,才有人揭开我的盖头,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就是江家的弃子?倒也生得齐整。」

我抬头看了一眼榻上面如冠玉、星眉朗目的男子,也就是我的夫君许君卿,不禁啧啧称奇。

世间居然真有貌比潘安的男子,生得竟比女子还中看。

为了表示热络,我凑过去问道:「弃子是什么意思?」

他冷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双腿说:「如果你对江家有用,他们怎会允你嫁予我这样的偏死之人?」(偏死:瘫痪)

我倒是笑得欢喜,由衷道:「小女子不才,能嫁给大公子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微微一怔,半晌才道:「没想到瞧着冰雪聪明的人,此处有疾。」

说完,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对他莞尔一笑。

没想到,他居然脸红了。

2

能嫁给许家大公子公子,真的是我的幸运。

因为——

我六岁那年,曾经亲眼见到刚出生的弟弟,因为身体挛嬖,手脚残缺,被爹爹命人丢弃在乱葬岗。

襁褓中那么小小的一个人,皱皱的,闭着眼睛,哭的时候小奶音很清亮。

我想救他,却被爹爹一脚踹翻在地。

我唯一的弟弟就这么没了。

没有人在意,他其实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只是因为残疾,他连看一眼这个尘世的机会都没有。

我亲生母亲谢姨娘因为生下「怪物」,备受爹爹的冷落和我嫡母的虐待。

伤心绝望之下,没过两年也死了。

从此我在尚书府过的日子,同个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差不多。

而许大公子双腿残疾,是我嫡母看不上的人,自然只能由我这个不受宠的庶女代嫁。

对于他,我是真心真意的。

因为娘亲提到他残疾的那一瞬间,我脑海中闪现过的是我那小小的早夭的弟弟的身。

我要像照顾弟弟一样来爱他、护他。

我丝毫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3

我嫁入许家没几日,许家老国公忽然堕马殁了。

在老国公在世时,国公夫人对大公子这个继子照顾得无微不至,胜过亲生儿子。

老国公一死,她的真面目就显露了出来。

她先以大公子偏死,妻室是不详人,入门没几日便克死公公为由,上书求圣上让二公子许漳平承袭了爵位。

过了不多久,又下令逼迫大公子带着我从正院搬入别院。

正院宽敞明亮,是主子们起居的地方。

别院夏暖冬凉,原是给下人们住的地方。

搬迁那日,跟红顶白的下人们围了一屋子,只等国公夫人的心腹容嬷嬷一声令下,就把大公子抬走。

大公子卧在榻上,绝美的面容尽是漠然之色,似乎浑不在意。

容嬷嬷嘴角含着杀意,也不把他放在眼中,吩咐道:「请大公子和少夫人迁徙新居。」

下人们蜂拥而上,准备抬人。

我拿了一把黄花梨雕花椅子坐在大公子的榻前,对着容嬷嬷说道:「正院原本就该是大公子住的,谁敢抬走大公子?」

容嬷嬷似乎没想到我是个硬气的茬儿,却并不把我这个刚入府的闺阁女流放在眼中。

她尖着嗓子说:「如今二公子承袭国公之位,劝少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不说话也不肯挪地方。

她以为我怕了,越发的颐指气使起来,对下人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赶紧动手。若是少夫人拦着,连她一起抬了就是。」

下人们唯唯诺诺答应着。

我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平心静气的说:「我是尚书府的女儿,也是国公府的大媳妇,谁敢上,我就自戕死在这里。今日人多嘴杂,不出一日恐怕所有的人都知道国公夫人逼死儿媳妇的消息。尚书府若是来要人,只不知二公子的爵位还能稳坐几日?」

容嬷嬷听完后,大惊失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我又继续说道:「我朝素来长幼有序,成祖先皇帝立太子也是立长立嫡,如今国公夫人虐待嫡继长子,大家有目共睹。不单单是今日,若是哪天我和夫君离奇死亡,恐怕与国公夫人、二公子有扯不开的关系。」

高门大户向来都是面子遮着里子,谁也没想到我会当众把话挑明,所有的人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恨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知道的多,总是死得快。

饶是容嬷嬷狗仗人势惯了,此时也不敢再动手,她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门被推开,锦衣峨冠的许二公子许漳平走了进来。

他摇着折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拊掌道:「好!好!真没想到新嫂嫂,竟是这般有趣的一个可人儿。」

说完,就吩咐容嬷嬷带人散了,让大公子和我仍旧住在正院。

容嬷嬷有些迟疑道:「但是老夫人吩咐……」

「娘亲那边,我自会去交代。」许漳平挥挥手,笑着走了出去。

这个人我只见过寥寥数面,给我的印象是阴晴不定,外加阴鸷。

4

待得所有的人作鸟兽散,我双手抚摸着心口,深吸一口气说:「还好没事儿。」

「你害怕?」榻上的大公子笑问道。

「怕得要死。」我如实回答。

作为尚书府里一个没娘的庶女,命格比丫鬟高贵不了几分,尚书府里才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就算我被国公夫人逼死,血溅当场,也没人在意。

方才,我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唬人罢了。

大公子听我说完后,饶有兴味的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强出头?」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能由着他们欺负你,践踏你。」我望着他,真诚的说道。

「哦?」他的眸中竟有片刻的熠熠生辉。

「嫁给你是我的福分,纵小女子不才,我也会倾尽我所能保护你,我只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到后面,我的脸红了起来。

看惯了我爹爹三妻四妾,不把妻妾当人,能与夫君相守一世,确实是我的梦想。

大公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眸色如水,流光涌动。

5

国公夫人驱赶大公子和我不成,又生出歹毒的计谋。

她以大公子养病需要清净为由头,先是把正院的丫鬟仆妇小厮一个个都调走,只留下几个老弱病残。

又趁着我们去花园时搜罗走了珍贵细软,接着断掉大公子和我每月从公中支取的月俸,再往后就连日常衣食也不太供应了。

我有些急了起来,就把仅剩的几支朱钗变卖,买来种子和鸡仔鸭仔,在正院中开荒辟土,种起了水果、蔬菜,养起了鸡鸭。

后面还挖了一个池塘,养起了金鱼,又养了两只小肥猪,还准备养蚕自己织布。

大公子很好奇,我一个尚书府的千金小姐为什么懂这么多。

他却不知道,在尚书府除了被祖母安排上女学外,在祖母看不见的地方我过的原本就是粗使丫鬟的日子。

过了半年多,这座被遗忘的院落因着鸡鸡鸭鸭鹅鹅的又重新热闹起来。

我看大公子每日仰靠在榻上看书,很少晒到太阳,着实心疼,就买来《考工记》、《鲁班书》,研读多日后给大公子设计了一辆带着木头轮子的四轮车。

我带着仆人们把四轮车推到大公子面前时,他日常黯淡的眼眸中再一次熠熠生光,却嘴硬道:「我一个偏死之人,并不需要这种物件。」

我不容他分说,就吩咐仆人们把他抬上四轮车,推着他去院子里走走,去花园里戏耍。

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稀疏的洒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我们都露出孩童般天真美好的笑容。

如果我早夭的弟弟还活着,有我的陪伴,大概也可以这么快乐吧。

6

花园里国公夫人的表侄女带着丫鬟浩浩荡荡走过,身上穿着云锦织衣,皎皎生辉,煞是好看。

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第二天,我从廊檐下面经过,看到大公子自己操纵着四轮车坐在那里晒太阳。

见到我,他挥挥手说:「过来。」

我走过去,他递给我一个锦盒说:「不知道丫鬟从哪里翻出来的陈年旧物,也没有旁人能穿,只能送给你了。」

我打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条轻绛色的云锦长裙,绣工精致,灿若云霞。

我接过来,笑盈盈的对大公子说:「该不是夫君特意买给我的吧?」

说着,拿眼眸去瞟他,他居然脸红了。

「你想多了。」他转过脸去不看我。

我回到房中换好长裙,走出来,到他面前转个圈儿,笑吟吟的问他:「美不美?」

他低下头说:「不算难看。」

我走上前,蹲在他的面前,盯着他俊美的容颜道:「都老夫老妻了,夸我两句就那么难么?」

他的脸红得像是抹了水样的胭脂,半晌才挤出一个字:「美。」

我坐在大理石地面上,依偎在他的轮椅旁,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睛听着风吟,世间上大概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美好。

7

然而风刀霜剑,总是苦苦相逼。

不几日,大公子就病了,病得很重,卧床不起。

府外的大夫诚惶诚恐的告诉我,他被人下了毒。

幸亏他原本就体弱,些许毒素反应就比常人强烈一些,现在还有的医,若是等毒素攻心就来不及了。

我把谢姨娘临终之前留给我的最珍贵的朱钗送给大夫,央他给大公子开了药。

我一面让人散播大公子病重不大好的消息,一面仔细他的起居饮食,防止他再中毒,一面又给他按时服药。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一个多月过去,大公子身子骨终于恢复如初。

劫后余生,向来与世无争的他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有一日,他忽然问我头上的朱钗怎么不见了。

我便如实说了。

他握着我的双手,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日,我的那支白玉锦绣镂花簪就被送回到我的手上。

他派人帮我赎回来了。

我看着他腰间佩戴的麒麟九纹玉佩不见了,捧着朱钗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

8

有一天夜里,我给大公子奉茶,见到一个夜行衣打扮的年轻人正与他秉烛夜谈。

正院被国公夫人的人监视得死死的,我上回从府外偷请回来的大夫还是钻的狗洞。

这几日我发现那狗洞已经被堵死,这年轻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又是什么人?

等我奉第二道茶的时候,年轻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

我问大公子那是什么人,他只是伸出双臂将我揽入怀中,低声叹息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是时候该为自己筹谋了。」

我似懂非懂,见他不肯多说,便也没有再问。

过了几日,又有一个穿着青衫、摇着折扇、四五十岁儒生打扮的人经常出入正院,他倒是堂而皇之来的,看得出国公府上下的人对他有几分恭敬。

二公子许漳平却不甚把这人放在眼中。

这天,我带着跛脚的丫鬟小桃去花园里放风筝。

我正跑得撒欢,冷不防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是二公子许漳平,我忙收敛了眉目,转身就走。

许漳平却一把伸出手,将我拥入怀中,桃花眼笑得一颤一颤的:「嫂嫂主动投怀送抱撩拨了人家又想跑,哪有那样的美事。」

我冷着脸不说话,用力挣脱他。

他越发将我箍得紧了,嬉笑着说:「我心仪嫂嫂很久了,无奈大哥不死,我只能按捺着性子。今日嫂嫂却又主动送上门来勾引,那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成其好事吧。」

「你不怕传出去,坏了国公府的名声么?」我恨恨说道。

他却越发笑得轻佻,向周围的人问道:「你们有瞧见什么吗?」

那些下人们哪里敢说话,纷纷摇头,便是小桃也吓得转身一瘸一拐跑了。

他将头埋在我的发梢,浪声道:「嫂嫂就让我一亲芳泽吧。」

「你下流,你无耻。」

「我到底下不下流、无不无耻,等会儿嫂嫂就见识到了。」他说着,便要来解我的衣裳。

我趁机埋下头去,在他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趁着他吃痛松开我的空当我转头就跑。

许漳平大怒,紧走几步扯住我的头发,一把将我摔在地上。

他目光阴鸷冰冷,面无表情道:「我许漳平想得到的女人,哪个不对我投怀送抱?跟着我不比跟着那个偏死之人好么?你江宛思居然胆敢咬我?既然这样,我便教你尝尝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他便吩咐丫鬟婆子道:「把她按在地上,褪去衣衫,让本国公好好享受。」

那些丫鬟婆子便死死把我按在草丛上,伸手解我的裙子。

他看到我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被除掉,越发得意起来,威胁我道:「江宛思,你若是好生从了我便也罢了,否则等我腻了你,便将你改名换姓卖入青楼,让你尝尝千人骑万人枕的滋味。」

他话音刚落,忽然——

嘴角暴戾的笑意凝固,身子直直的跌落在地上,整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背上插着一柄长剑,鲜血浸染了他宽大的袍子。

身后,是推着四轮车的大公子——我的夫君许君卿,还有小桃。

9

许漳平死了,大公子杀的。

小桃逃走,并非离弃我,只是想搬救兵。

边上的婆子丫鬟们见状,都吓得惊呼逃散。

大公子握着我的手,面上竟是从未见过的温柔,轻声对我说道:「有我在。」

我渐渐的从惊魂甫定中回过神来,点点头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国公夫人很快闻讯赶来,伏尸恸哭,痛不欲生。

许久许久,她才指着大公子道:「许君卿,我要你血债血偿,受千刀万剐而死!」

大公子杀死寒国公许漳平的事,很快就被上报到朝廷。

只是国公夫人的折子里,写的是另一个版本。

她掩盖掉许漳平桀骜暴戾、枉顾人伦的事实,声称是大公子因为妒忌二公子承袭了寒国公的爵位,心怀不忿,愤然杀弟,求皇上判他凌迟处死。

当今天子虽刚即位几个月,却明察秋毫,派御史入府侦查后,改判大公子流放岭南十年。

大公子原本就身有残疾,体弱多病,岭南山高路远,遍地瘴气,大公子纵到得了那蛮夷之地,恐怕也命不久矣。

大公子被押解出京那日,天阴冷阴冷的,还下着蒙蒙细雨。

我站在城门口等着囚车经过,就冲上前去,唤道:「大公子。」

牢狱生涯应该不好过,半月不见,他清减了不少,手臂上还隐隐能看到伤痕。

但是,他对我露出一抹微笑,他笑得犹如高山皎月,暖人心扉。

他将袖中拢着的一封书函递给我,说道:「照顾好自己。」

是一封休书。

我接过来,二话没说,随手撕了,纸片被风一吹,纷纷扬扬落入淤泥中。

「一日为夫,终身为夫,你休想摆脱我,我要陪你一同去岭南。」我说得决绝。

他摇头,不肯。

「脚是我自己的,我爱跟着就跟着,你能奈我何?」我白他一眼。

这个出身贵胄之家的男子,若不是为了我这个命数贱如草芥的庶女,怎么会落到如斯田地?

他无奈的笑了起来,仍旧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就这样,收了我银子的衙差,同意我追随我的夫君一同流放岭南。

我与大公子一路走,一路闲话,多半都是我在说,他在听,偶尔露出悠悠一抹笑意。

过了十里亭,他忽然问我说道:「老夫人怎么会同意你随我一同流放?」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道:「国公府并未有人阻拦。」

大公子微微一怔,问道:「这些日子,她可有为难于你?」

我仔细想了想,自从大公子被下狱后,我便没有见过国公夫人,她确实也没有为难过我分毫。

大公子的眼底漫过一抹阴翳,他轻声叹道:「该来的总会来。」

10

我们经过城郊雄狮岭的时候,我拿水壶喂大公子喝水。

两个衙差把手中的刀拔出来,面无表情的望着大公子和我说:「许公子,少夫人,对不住了。」

「嗯?」大公子倒是很平静。

「我们二人押解许公子途经雄狮岭的时候,遇到强盗剪径,对方人多势众,我二人力战不敌,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公子和少夫人被活活砍死。」

其中一个衙差,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刀,不疾不徐的说道。

「强盗在哪里?」我四处看了看,并未瞧见,顿时便明白了他二人的意思。

大公子倒仍旧是波澜不惊,和声问道:「国公夫人给了你们多少两银子取我二人性命?」

那个衙差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公子,毫无俱意:「是金子,一千两金子。」

另一个补充说:「国公夫人说了,若是少夫人没有跟来,给我们二人一千两金子。若少夫人跟来,再补五百两。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就先杀少夫人,再杀许公子,杀许公子时至少要砍上十刀八刀慢慢折磨致死。」

此时此刻,我总算明白了大公子那句该来的总会来是什么意思。

这十几天,国公夫人不为难我,也无非是算准我多半会跟大公子一起走,想让我死在他面前让他心痛而已。

若是我没有跟来,恐怕大夫人也已经在府中对我动手了。

她那种黄蜂尾上针的性格,怎么会放过杀她儿子的人。

11

大公子听完两个衙差的话后,喟叹道:「人都是求生,何必求死。我愿意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走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后,哈哈大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我们并不想放过你们,许公子,许夫人,上路吧!」说完,一个衙差挥舞着大刀就冲我砍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折扇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不偏不倚恰好打在衙差的刀口上,将那把刀格开。

紧接着,一个四五十岁、山羊胡子、儒生打扮的人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齐齐整整的跟着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

那个儒生正是我在国公府曾经见到经常出入的那人,他对着大公子和我抱拳道:「许公子,嫂夫人,末将来迟,你们受惊了。」

说完,对着两个衙差挥手做了一个杀的姿势。

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去刷刷两剑把两个衙差杀了,两颗头颅被齐齐整整的砍了下来。

我看得胆战心寒,那个儒生却毫不在意,仍旧笑得云淡风轻,命人把大公子从囚车上放出来。

我这才知道,这位儒生打扮的人竟是汉王朱高煦麾下第一名将薛士伦。

他不仅武艺高强,而且颇有计谋,平时喜欢做文士打扮,是名震天下的儒将。

他彬彬有礼问道:「许公子这次可否屈就,同末将一起回乐安州辅佐汉王,共襄大业?」

大公子俊美的脸笑得有几分无奈:「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薛士伦叹口气,笑道:「你没有。」

12

就这样,我和大公子跟随薛士伦一起到了汉王朱高煦的封地乐安州,受到了汉王至高无上的礼遇。

我这才明白,大公子的父亲寒国公原是当年跟随永乐大帝发动靖难之役的名将,在战场上,他用兵如神,战无不胜。

后来,他把四年征战的用兵布阵之法写成兵书。

去年,寒国公堕马身死,兵法也被焚毁。

不多久后,新皇朱瞻基即位,他的叔叔汉王朱高煦心有不甘,一心想起兵造反。

这时,天下忽然有谣传说得到寒国公的兵法就可以攻无不克,得到天下。

大公子虽身患残疾,却天性好学,早已把老国公的兵法熟记于心;二公子不屑一顾,从未读过。

于是,汉王便派最信任的薛士伦多次上门拜访大公子,希望可以说服他共举大业。

大公子并未应允,也未拒绝,没想到这时候他因为我杀了他的弟弟,被判流放。

汉王从中斡旋,终于使得新皇将他从凌迟改为流放,又安排薛士伦途中解救他。

大公子此时再无其他选择,只能归顺于他有恩的汉王。

只是,来到乐安州后我发现我的大公子他渐渐变了。

他原是温文尔雅、清心寡欲的人,却日渐沉沦在荣华富贵、声色犬马中。

汉王第一次赏赐美女给他的时候,他看都不曾看一眼。

但汉王为了笼络他,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后来,有一名叫诗茵的绝色美女,俘虏了他的心。

诗茵是汉王众多义女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是汉王最有用的一枚棋子。

她不仅生得天姿国色,楚楚动人,还多才多艺,精通琴棋书画,说得一口吴侬软语,善解人意。

大公子日日醉倒在她的温柔乡中,到最后我这个糟糠之妻几乎已经见不到他的面了。

曾经我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似乎成为一个笑话。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13

大公子再一次写了休书给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望着坐在高堂之上、怀中搂着诗茵的眉目疏离的男子,远得就像隔了山隔了海。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对他说了一句:「夫君,珍重。」

说完,便带着他给我的休书和金银走了。

我信他。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他都是我的大公子,我的夫君,是肯为我死的那个人。

他让我走,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我只管选择信他,便是。

京城,是回不去的。

家,也没有了。

我便寻了一处遍地开满杏花的、紧挨着驿站的村落住了下来。

我用大公子给我的钱买了一座酒肆,做了一个平凡的酒娘,每日里接待着南来北往的过客,偶尔从他们口中听到汉王的消息、皇上的消息,还有大公子的消息。

宣德元年八月,汉王朱高煦还是起兵造反了,他设立前后左右中五军,任命大公子为军师,一路向京城打过去。

自此,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战争的炮火响彻云霄,百姓们流连失所。

饿殍遍地,满目疮痍。

马蹄踏过尸首,遍地没有饥鸦,昔日踏青芳草路,纷纷白骨衬飞花。

战争的残酷和血腥,令百姓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但是,一个月后,自认为是天命所归的汉王军队节节败退,这场战乱,很快就被新皇平定。

脱离战火的百姓们欢天喜地,感念皇上的不世恩德。

汉王被捉拿送往京城,参与谋反的一干人等全部于九月初十午时三刻在城门口被斩首示众。

等到客人说起这个消息时,我手中的酒壶应声而落,我紧紧抓住客人的手腕,问道:「追随汉王的许君卿如何了?」

那个客人很诧异我的反应,他茫然的摇摇头说:「倒是不曾听说,不过他是汉王的军师,应是必死。」

我听完后,一颗心顿时变得空空落落,一瞬间魂都没了。

我立刻日夜兼程往京城赶去,我一定要在九月初十之前赶到,见大公子最后一面。

14

九月初十,午时二刻,风尘仆仆的我终于赶到城门口。

犯人们依次被押入刑场,跪在城墙下下面。

他们的头上都蒙着白布袋,根本就无法辨别的清楚哪个是大公子。

我拼尽了全力,想要冲进去,却一次次被看热闹的人荡开。

他们嫌恶的看着因为赶路衣衫褴褛的我,一个个捂着口鼻说:「哪里来的女叫花子,斩头就那么好看吗?」

在午时三刻的时候,我终于冲到了人群前面,却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所有的犯人全部人头落地。

我大叫一声「大公子」,泪水汹涌而下。

他既死了,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拿出匕首,准备结束自己的性命,却听到有人急切的唤我的名字:「宛思,宛思……」

我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坐在椅子上、身着缎带锦袍的大公子被人抬到我的面前。

他的眸中满是急切,脸色也变得煞白。

「大公子!」

他原来未死!

我向他冲了过去,他张开双臂,将我揽入怀中。

我又哭又笑,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胸膛,抽噎的说:「你居然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我怎么舍得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人在世间?」他轻轻吻着我的发梢,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溢出水来。

我也当真是急糊涂了。

大公子双腿残疾,无法跪拜,那些跪在城墙下的犯人里又怎么会有他呢?

我看了一眼他的服饰,满心奇怪,他不是跟着汉王起兵造反吗?为什么又成了监斩官?

15

重新回到国公府后,他才向我道出事情的真相。

原来,他小时候与当今天子朱瞻基有着一面之缘。

那时候他年纪尚小,双腿也未残疾,拜在大才子解缙门下。

有一日,他正在跟随解缙学习,当时的成祖皇帝朱棣带着孙子朱瞻基驾临。

成祖皇帝当时在立长子为太子,还是立最像自己的汉王为太子的问题上犹豫不决,便来向解缙讨教。

解缙抚须把目光投向了在庭院中玩乐嬉戏的大公子和皇长孙朱瞻基。

大公子边追着朱瞻基边喊道:「好圣孙,等等我!」

解缙若有所思,转而向成祖皇帝说了一句:「好圣孙。」

成祖皇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虽然皇长子才干比不上汉王,但是他的儿子皇太孙朱瞻基敏而好学、颖悟绝伦,是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

自此,成祖便定下皇长子为储君的决心。

大公子儿时无心的一句话,算是成全了朱瞻基的帝王基业。

朱瞻基登基后,一直惦着他的好。

后来,寒国公死后,国公夫人上书请求让亲生儿子许漳平继承爵位。

朱瞻基也着人私下问过大公子的意思,大公子懒得与人争名夺利,也不想惹上是非,便由着国公夫人去了。

没想到国公夫人和二公子许漳平变本加厉,不仅虐待苛刻大公子,还给他下了毒。

死里逃生后,大公子觉得便是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我打算,就重新与皇上取得联系。

有一日晚上我去给大公子奉茶,见到他与一个年轻人密谈,那人便是悄悄潜入府中的、武功高强的皇上的贴身侍卫。

大公子原本只想请求皇上重新赐一座府邸居住,远离国公府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侍卫带来皇上的口信——汉王随时会谋反,问大公子可有应对良策。

大公子思索过后,便给皇上出了一个计谋。

只是为了天下苍生,悲天悯人的大公子自己也沦为其中一颗棋子。

那便是放出风声,寒国公有一本兵书,得此兵书者可得天下,通此兵书者唯大公子一人。

果然汉王中计,几次三番对大公子进行笼络。

恰巧此时,二公子许漳平意欲对我不轨,被大公子所杀。

皇上便假意将他下狱流放,引诱汉王的人来救他,他顺理成章归顺汉王。

他身负大任,怕汉王起兵谋反之际连累到我,就假意被汉王赐给的绝色美女诗茵引诱,借此将我驱逐。

汉王起兵后,他和皇上互通消息,里应外合,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一干叛贼捉拿。

反贼们落得斩首示众的下场,他就成了监斩官。

16

我只知道我夫君大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却从不想到他竟然有这般的雄才伟略,还有心系苍生的若谷胸怀。

我当初选择嫁给他,原本是怜他双腿残疾,想爱他护他,却没想到他才是那个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我抱着他喜极而泣,我江宛思果然没有嫁错人。

虽然我只是一介小女子,却嫁给天下最伟岸的大丈夫。

我正与大公子诉说离别之苦,却听到外面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门被推开,国公夫人手里握着一把剑走了进来。

她面色阴沉,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控诉道:「许君卿,你杀了我的儿子,凭什么拜相封侯回来?今天我若不杀你,就对不起老国公!」

大公子斜靠在椅子上,目光肃杀道:「夫人,你在许多年前,摔残我的双腿之时,便已经对不起父亲了。」

国公夫人容颜失色,颤巍巍的指着他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知道当初对我下毒手的人是你,从来都知道。」有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落在大公子的肩头。

国公夫人的面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阴狠的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何没有在你父亲面前揭穿我?为何这么多年还要装得与我母慈子孝?」

「因为你是我母亲死后,唯一一个与我父亲相濡以沫的人。」大公子轻轻阖上眼眸,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长长的羽睫,当真……十分好看。

国公夫人听了他的话,如遭雷击,半晌才猛地把剑一丢,双手掩面大哭着跑出去了。

第二天,国公夫人便选择了出家,从此长伴青灯古佛,再也不问人间世事。

17

是夜,我第一次睡到了大公子……不对,如今应该叫夫君了呢。

我第一次睡到夫君身边,与他同榻相卧,抵足而眠,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跳得厉害。

「夫君,我在驿站旁开酒坊的时候,那里的杏花开满十里煞是好看呢。」我没话找话道。

「哦,是么?」他淡淡的问,语气里听不出悲喜。

我早已习惯他这副模样,便继续说道:「夫君,你喜欢小孩子么?我们收养一个孤儿可好?」

「为什么要收养孤儿?」他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不悦。

「因为你……」我想说他双腿残疾,又不忍心说出口。

他凑近我的耳畔,轻声道:「我双腿是有残疾,但并非不能人道,只是……需要劳累娘子了。」

他的脸红了,看起来俊美如水月观音。

我的脸也红了,但是动作却丝毫未停,我与他咬耳朵说:「你娘子我不怕劳累。」

西楼微醉,烛影摇红。

那一夜,一袭月纱、满面胭脂色的我,正式成为夫君的女人。

18

到了腊月时分,我便怀了身孕。

夫君原是喜欢女儿的,日日盼着我生个女儿,结果十月临盆,呱呱坠地的是一个胖小子。

夫君坐在四轮车上,接过小小的人儿,又抱又亲爱不释手。

他的双颊像是染上一抹胭脂色,眸中暖色丛生,唏嘘道:「没想到我许君卿一个偏死之人,也会有自己的儿子。」

我躺在床榻上,满含温情的望着他,笑话他:「你不是喜欢女儿,日日盼一个女儿吗?」

「小孩子很小气的,宛思你莫乱说,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个纵横捭阖、破数十万大军于无形的人,居然变得耍赖起来。

夫君给儿子取名叫朗乾,希望他长大后坐一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人。

生下儿子后,夫君就变成一个儿子奴,除了上朝的时间,几乎都陪伴我和儿子身畔。

有一日下朝后,他挽着我的手臂和我说:「宛思,从此以后可能要靠你养为夫了。」

「为何这么说?」我笑着问道。

他嘴角流泻出笑意:「我和皇上辞官了。朝堂之事,云波诡谲,陪在皇上身边更是伴君如伴虎。如今我有你,有朗乾,我输不起。」

我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有风迷了眼睛。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江宛思活到十九岁,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嫁给一个好夫君。

19

在杏花满地堆香雪的时节,夫君带着我和女儿离开了满目繁华的北京城。

我们准备去我当初开酒肆的杏花村,去隐居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

马车载着我们一家三口平稳的行驶,一路上听着鸟鸣风吟,闻着沁人花香,总觉得世间最美好也不过如斯。

马车距离杏花驿只有几里地时,夫君吩咐车夫折去一个名叫杏帘在望的荒村。

朗乾忽然没来由哭了起来,满脸鼻涕眼泪,怎么哄都不肯停。

我心下莫名有几分烦乱,央求夫君说:「我们还是先赶往杏花驿吧。」

夫君伸出手臂,将我揽入怀中,并未多言。

马车到达地方后,眼前是一座新坟。

坟上开着零零星星几点黄花,有几分别样的凄凉,我心中越发的不好起来。

夫君对我说道:「宛思,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和你饮酒,你醉后曾同我说起,你此生最大的遗憾是在你身体挛嬖的弟弟出生被丢弃时,没有将他救下,你知道这坟中埋的是谁么?」

「是……我弟弟?」我将朗乾递到他的怀中,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抚摸着没有字的墓碑。

是啊,我弟弟死的时候,连个名字都不曾有。

夫君点点头:「我找到了当初丢弃你弟弟的人,找到了他的尸骨。我派人将他埋在此处,你便可以时常来拜祭他。

夫君他说得轻巧,我知他为我费尽心思。

想当初我因念着他与我早夭的弟弟都是身体残疾之人,心甘情愿嫁他,没想到今时今日,圆我心愿、帮我弟弟埋骨归根的是我夫君。

可见因缘天数,都是注定。

我跪在坟前,拜过弟弟,擦干眼泪,投入夫君怀中,柔声说道:「我们走吧,从此我们一家团圆了。」

「想团圆?想的美!」冷冽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面前出现一个手持长矛的人。

是断了一只手臂的薛士伦。

汉王余孽中的漏网之鱼。

他满面风霜,形销椎立,不成人形。

「薛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呼道。

他眼中尽是狠戾之色,对夫君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

夫君垂头沉思片刻,淡漠的说道:「薛将军果然是聪明人。」

薛士伦冷哼一声道:「自从汉王死后,我日日都恨不得生饮你血,生食你肉,恨只恨我失去手臂后武功大不如前,国公府又守卫森严。我打探到你将妻弟埋骨至此后,就日日夜夜在此等候,哪怕三年五载亦在所不惜,没想到不到一月就等来了你,苍天果不负我。」

「你想怎么样?」夫君盯着他,眸色清冷。

「杀你!想当初我信你才把你举荐给汉王,没想到你害死汉王还有所有的兄弟,幸亏苍天有眼让我逃了,今天我要用你全家人的人头去祭汉王。」

我不禁大惊失色,抬头看向夫君。

夫君的脸色也变得黯然,他沉吟道:「薛将军,你要我人头我自当奉上。你是享誉天下的大将军,我信你绝不会滥杀无辜,屠杀妇孺。」

「你错了,我这种丧家之犬,还有什么名誉可言?」说完,他举着长矛向我夫君刺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搬起旁边的石头对着他狠狠砸过去。

石头砸在他的手臂上,他手中的长矛应声而落。

夫君将我拉上马车,对脸色吓得煞白的车夫吩咐道:「快走。」

车夫仍旧是怔怔坐着,动也不动。

夫君将儿子放入我怀中,双手拉起缰绳,赶着马车往前走去。

身后,薛士伦举着长矛,继续追了过来。

我紧紧抱着儿子,瑟缩在车厢中,夫君赶着马车飞驰,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失去过。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色渐渐黯淡,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

我放下帘子,轻声唤道:「夫君。」

夫君回过身来,对着我和儿子温暖一笑,握住我的手深情的说:「宛思,来生再续缘。」

说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栽倒在了我的怀中。

「夫君!」我声嘶力竭的唤道。

我看到他的后背上,直直的插着半截断掉的长矛,没入身躯。

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杏帘在望已经中了薛士伦的抛出的断矛,是保护我和儿子的信念支撑着他,一直赶车跑出了几十里地。

「夫君……」任凭我声声的呼唤,他再也没有回应我。

他死了,为了保护我和儿子死了,为了天下的苍生死了。

他客死在了异乡,没有看到我说的美不胜收的杏花雪。

小风疏雨萧萧地,断肠催人泪千行。

人生最大的痛楚大约就是,他明明就在我的面前,躺在我的怀中,却再也不能对我笑一笑,听我说一句话。

在朗乾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我也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20

不知不觉四十年漫漫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这四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汉王余孽被清,皇上施行仁政,政治清明,百姓安乐,被誉为仁宣盛世。

薛士伦杀完我夫君,就去汉王墓前自杀殉主。

皇上记着夫君的大义,追封他为护国公,但这些虚名他想来也是不在意的。

皇上怜悯我孤儿寡母,接我们回到国公府居住。

朗乾长大后考取了状元,娶了公主,继续报效朝廷。

到如今,我连孙子孙女都有了。

我在正院里种了满园的杏花,每当阳春三月,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满园的影影绰绰,犹如漫天飘雪。

有时候爱上一种花,只是因为念着那个同我一起赏花的人。

但是许多年前,他就已经不在了。

四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如今我也渐渐老去,鬓苍苍视茫茫,很多人事都记不得了,唯独能清清楚楚记得四十年前我夫君的一言一笑一颦。

这一天,我换上那一日我夫君送给我的轻绛色云锦长裙,戴上我夫君为我追回的白玉锦绣镂花簪,喝了一壶杏花酿后,就醉倒在了秋千架上。

我满心欢喜,就像当年出嫁时一样,我知道我的日子到了。

恍恍惚惚中,我看到了我的夫君来接我,丰神如玉,沈腰潘鬓,仍是当年模样……

(全文完)

作者:花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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