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恩威并施

恩威并施

嫡女归来兮:真假千金的较量

「……任姑娘你如何猜想吧,夫人,此时是我失职,辜负了侯爷府对我的信任,这么多年我不规劝他们,也是让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此事责任多在我身上,请夫人责罚。」

帘内的三人对视一眼,对这个陈四海,都不禁另眼相待。

事已至此,她们都瞧出了这陈四海长年隐瞒却不涉身其中的原因,现在就要看私吞银钱那几个是什么态度了。

苏楚氏沉声道:「敢作敢当,倒是条好汉,只是侯府规矩为重,我若此次轻饶了你,旁人会轻了我侯府的规矩,来人呐!」

外头早就候着的侯府下人,早就拿了大腿粗的木棍进来,还重重向地上一砸,发出骇人的闷响。

「我等听候夫人号令!」

苏楚氏道:「打他七——」

「夫人饶命!」乌老四几人终于耐不住了,哀叫出声,「夫人,是我们几个私扣岁贡,陈大哥的确没收我们一分银钱,求您罚我们,那些棍子下去会死人的!」

另一个也磕头求饶道:「夫人您大恩大德大慈大悲,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陈大哥下面还有三个吃奶的孩子,您最是菩萨心肠,就轻饶了陈大哥,重罚我们几个吧!」

苏清欢勾唇浅笑,如今这个场面,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如今她娘刚接过管事权,弊病已在,若是装作不知,威信必然难以树起,御下必要恩威并施,否则只会让人觉得和善可欺。

而苏老夫人对外向来最是菩萨心肠,如果她们出手惩罚,又必会叫这些人对比之下生出怨恨,甚至于猜疑苏老夫人也瞧得出来,只是怜悯他们,因此并不提起。

最好的法子,就是雷霆雨露皆存,叫这些人先恐惧,觉得必然要遭受天大的责罚,之后再宽容一些,就可使得他们对主上生出感恩之情。

求饶之声不止,苏清欢忽而笑着说道:「你们若早知如此,又何必犯下错误呢?实话告诉你们,夫人早就瞧出这数目有问题,你们几个贪钱三年,八年之数不过是夫人故意多言,试探你们是否沆瀣一气的。」

陈四海惊讶抬头,却只能瞧见帘后隐约的影子:「原来夫人您早就……」

「夫人若不这么做,你顾念兄弟之谊替他们遮掩多年,他们哪能知晓?陈四海,做人为善重情要紧,可也得让对方知晓。」苏清欢严肃道。

乌老四从陈四海说过错多在于他时就已经后悔,此刻都纷纷跪着朝陈四海磕头道歉。

苏清欢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幸而你们几个犯事的肯悔改,夫人才愿轻罚,这是顾念你们良心未泯,若你们只瞧着陈四海受罚,后果可就……」

几个人这才如梦初心,苏清欢虽未把话说全,但几个人都觉得心里发毛、脊背发凉。

「念在你们还有悔改之心,」苏楚氏声音不大,却十分威严,「罚你们今年的赏钱,限一月内将私吞的所有银钱悉数补上,板子就免了。」

苏清欢在旁架势道:「夫人饶你们一次,但也只有一次!今后可别再想着玩把戏,后果自己掂量清楚。」

陈四海和乌老四几个听见可以免了板子,只是把岁贡还回去,直磕头叫道:「夫人真是活菩萨,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秋容得了眼色,从帘子边掀起一角,对春生示意,春生便带着十五人退了出去。

直走到门边,内屋还能听见几人感慨正房夫人有能耐有气度还慈悲,绝对是打理侯府的一把好手。

苏长宁忍了半晌,此刻就拍手叫好:「清欢姐姐,你好厉害啊!我想的就不如你。」

说的是早晨,她说抓住了就罚的那一遭事。

苏清欢宠溺地捏捏她脸蛋:「你从没学过这些,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已经很好啦,你不知道有许多闺阁小姐遇上了都束手无策呢。」

「我知道姐姐是安慰我,」苏长宁瞧向温柔望着她们的苏楚氏,「我没学过,难道伯母教过姐姐?」

苏楚氏心里也藏着疑惑,顺势问道:「欢儿,你是怎么想出诈乌老四这一回的?」

「娘,欢儿也是一时起意,」苏清欢眸里闪着聪敏的光,「我听那陈四海进来不着急分辨,认错也很恳切,就猜测他当真未插手此事,隐忍不发,也是为了多年的兄弟情。」

「这样叫他们各自受良心谴责,是自发的改正,而非惧怕惩罚和后果,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再犯,也能叫他们拜服娘亲。」

秋意在旁边也听得惊叹:「小姐好细致聪敏的心肠!」

苏楚氏走过来百般爱惜地摩挲她头发,心中既高兴,又疼惜。

这府上的几个小姐,即便是得她和持家及几十年,向来最精明的老夫人一同教导的苏晴嫣,也未能像她的欢儿待人接物这般细密精准。

想她的欢儿,在那山野之地,又怎能接触御下之术?

无非是苛刻相待,造就了入木三分的察言观色本领罢了。

这份本领叫苏楚氏欢喜、骄傲的同时,也叫她万般地心疼啊。

门外梅姑进来,看见苏长宁便笑了:「见过夫人,夫人,咱们夫人列了二房年节所需的物件,叫我过来讨您的示下。」

苏楚氏晓得这是要她过去,起身说:「我这就随你过去。」

梅姑又说:「长宁小姐,咱们夫人还叫我看见您,再告诉您一声,昨晚说要写的春联还等着呢。」

一句话把几人都逗笑了,苏长宁红着脸绞帕子:「娘也真是的,晚上写也使得么。」

「你娘就是知道,你肯定在你清欢姐姐旁边,才叫梅姑这样说的,若是旁人跟前断不会这样。」苏楚氏拉过她的手来,吩咐新竹秋容几个快把斗篷手炉拿来,免得冻着了苏长宁。

梅姑也点头道:「正是这样,夫人不知道,我们夫人这几日还说,现在咱们小姐就属最听清欢小姐的话啦!」

「也是长宁自己愿意,」苏清欢笑看着她,「梅姑你瞧长宁的脸,可不是越发显出鹅蛋的形了?」

「正是呢!」梅姑喜道。

苏长宁瞧梨落也过来给苏清欢系披风,且备了遮面的维帽,「咦」了声:「姐姐是要去哪?」

「有些事要做,」苏清欢瞧着日头要到正午,就没有详说,「娘,这就去了,长宁,回来姐姐去找你玩。」

说话间,秋意来回马车已经备好,苏清欢便风也似地走了。

秋容瞧着苏清欢风风火火的背影,感慨道:「看咱们小姐,和夫人年轻时是一样的。」

马车从后门出去,春生刚驭马转过个弯,苏清欢猛然从车帘内伸出手,拍了他一把:「不要出生,勒马慢慢停下,假装检查轮子。」

春生一楞,随即立即照做。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从拐弯处又出来一匹马车,那车夫看见苏清欢的马车就停在这明显一慌,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驱赶着离开了。

春生和梨落这才反应过来,咒骂道:「盯上咱们小姐了!」

「我记着,府上各人都有自己的用车?」苏清欢端坐在车内,神色自若,并不惊讶。

从缥缈阁的洒扫丫鬟开始,到忽然从府内消失又回来的巧月,再是那些不起眼处的小丫头,这些人是小角色不错,可被利用起来,那就是天罗地网的监视。

她和娘亲按兵不动,没成想今日在聆风阁等那十五个庄头过来时,就真抓住了一个。

那小丫鬟自以为无人发现,鬼祟地去了,让秋意看得一清二楚。

春生脑子转了转,跳上马车忙小声告诉苏清欢:「小姐,我瞧着那赶车的像是李三儿,他是专管三小姐车的。」

苏紫茗?

单她一个早就在次房失了大势的姑娘,能把手伸进正房里?

苏清欢勾唇笑了笑,心中已然有了定夺:「继续走,只做什么都不知道。」

车帘阻隔了景色,却阻隔不了欢笑声。

仅是在车中坐听,便可以想象到这燕京年关的街市有多么热闹。

可惜她们身为高门女子,却不能够涉足其中。

漠北那地带穷苦,她上辈子刚到时忍不住张望只从走穴的卖艺人口中听到的京都繁华,却被桃蕊耻笑,还在府中下人间大肆传扬,让她受了斥责,还觉得抬不起头来。

但重活一世,她才明白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府里其他人并非不向往外面的热闹。

看一两眼,也并不是什么错处。

只不过是那些人视她为锥心刺,欲对她除之而后快,因此抓住微毫小事,就大肆借题发挥而已。

买卖与孩童嬉闹声渐息,转而被维持秩序的豪气男音所代替。

苏清欢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春生正好把马车停稳。

「小姐,咱们到了。」

苏清欢任由梨落将维帽两侧的纱帘放下,把一张英气与妩媚柔和正好的脸蛋隐藏起来,扶着梨落的手下了马车。

锦绣香车,华衣彩服,一位贵族小姐出现在百草堂处,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前几日接到刘神医送来的消息,寒冬年末,不少老百姓都得了病,需要不少药材便派人来请示苏清欢当下决定在百草堂开门义诊。

如今前来一看,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穷苦百姓,心中未免疑惑,欲要进去,在门口排队的一名老妇人突然晕倒,她上前把脉查看情况,原是着了凉,饥寒交迫才晕了过去。

梨落过来帮忙把人搀扶进去,正在配药的药白看见苏清欢走进来,激动不已的叫道:「师傅,师傅,大小姐来了。」

苏清欢命梨落准备一些吃食,外面大多都是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一饿二病就丢了性命,义诊要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从后院出来的刘神医放下手中的草药,向苏清欢客气的行礼:「见过少东家。」

「前两日听你说百草堂多了许多连饭都吃不起的穷苦百姓,为何不见?」苏清欢发问道,穷苦百姓不过是说得好听一些,其实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

夏天没有冬天难熬,在街上乞讨也能活命,这天寒地冻的就没那么好过了,病死的饿死的就多了不少。

「昨日还有许多,今个一早福宁公主派人在城东那条街设了粥棚施舍,许多人都赶去领馒头了。」

刘神医回禀道。

如此一说,苏清欢才想起来每年年底福宁公主都会施粥祈福,人人都道福宁公主心地善良犹如菩萨再世。

「我本意如此,想着请东家来再商议此事,这城中的乞丐和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也不是个少数,又舍米施药的,怕东家不乐意。」

这样算下来,可能要把百草堂一年的收入都要掏空了,刘神医不敢擅作主张。

「我先去看看。」苏清欢若有所思的答了一句,便往城东方向走去。

城东一条街大多都是穷苦百姓,苏清欢大略扫了一眼,对排队的百姓简单估计,将腰牌交给梨落,示意她上前交涉。

在来的路上早有交代,梨落径直走向那维持秩序的大胡子男人,亮明身份:「这位官爷,我们是安定侯府人。」

大胡子验明腰牌,伸手朝旁边遮阳棚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清欢回以微微颔首,便到遮阳棚内坐谈,那人很是恭敬,只是立在对面,并未坐下。

「属下乃公主府的侍卫,不知……」

梨落适时提点道:「这是侯府的嫡二小姐。」

嫡二小姐?

侍卫不免一怔,满京都知晓,安定侯府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乃是燕京第一才女,何时又来了个嫡二小姐?

疑惑间,不免就带了提防。福宁公主施粥祈福,虽然是一门肥差事,谁也不敢动动手脚,办事的侍卫也不敢弄砸了。

苏清欢瞧出他心中疑惑,耐心解释道:「我自幼体弱,医佛两门寻遍皆不得解法,因此送我至乡下,图贱地好生养的意思,近年来身体见好,这才接回京中。」

她知晓单解释还不足以完全打消对方所忧之事,继续道:「今次所来,是我与母亲见公主广施恩泽,也想拿出府上岁贡来效仿,正巧我与公主曾有一面之缘,只是不知这里的摊子要支到何时,因此先来向大人询问。」

见对方谈吐平和持重,且是来送米粮的,侍卫便把心安稳地放到了肚内,不好意思地拱手说:「是卑职愚钝,还请二小姐莫怪,至于此处的摊子,公主是要开至年关终了的,但旁的事卑职也没权力做主。」

苏清欢点点头,扶着梨落起了身:「这点我也知道,你不必介怀,多谢告知。」

魏长生恭敬地行礼道:「二小姐慢走。」

其实苏清欢今日所来,为的是两件事。

其一,帮助穷苦百姓,打响百草堂的名声。寒冬最难熬,冻死饿死病死的穷苦百姓不计其数,百草堂是京城出了名救死扶伤,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其二,她便是要立一立自己的名声。

上一世,苏晴嫣能够广博美名,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究其根本,便是因为她被侯府推到了燕京第一才女的宝座上。

燕京第一才女,出身高贵,文采斐然,琴棋书画不在话下,乃贵族小姐之表率。

她做什么,说什么,便更容易让人相信,她是对的。

只是今日,这样的宝座,也该换个名副其实的主人了。

春生安置了踮脚凳,苏清欢提起裙摆正要上车,忽而听得后面女子清脆的声音:「二小姐请先等等!」

她回头,却见是福宁公主身边的洛安,正立在粥棚前对她微笑。

看样子洛安也是刚到,吩咐了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和车夫,便朝她们此处快步走来。

「我瞧着像是二小姐,果真呢,」经过前次之事,洛安对这位侯府二小姐的果断机敏很是倾佩,「不知二小姐今日来这里所为何事?」

苏清欢本就要再前去公主府下贴求见,以图侯府与福宁公主共同施粥义诊一事,顺势就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洛安。

洛安面色一亮:「想不到二小姐也有如此仁爱心怀,公主现就在府上,待我巡视完今日施粥如何,不如二小姐与我一道去面见公主?」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苏清欢明媚一笑,又朝粥铺看了看,洛安所来的人已经忙了起来,「可需要我帮忙?」

「只是例行检查,二小姐不必客气,」洛安伸手向马车坐了请的姿势,「很快就好,二小姐先上马车吧。」

有洛安作引,前次妇人生产一世两人又交好,她很快便被传召入内见面。

苏清欢筹谋此事已久,此刻向公主阐述,轻重缓急,有条不紊,听得福宁公主也不住赞叹。

「我竟未想到,这些百姓之中还有病患,」福宁公主柳眉紧紧蹙起,「幸而有你,我朝的这些子民,或许才免了骨肉分离之苦。」

苏清欢起身行礼道:「公主谬赞了,臣女也只是碰巧遇见,所以才得知。」

「那就按你所说的做,明日,我让洛安告诉他们,你有任何命令,他们就都会照做。」福宁公主信任地看着苏清欢,微笑起来。

苏清欢瞧着时辰,估摸驸马此刻差不多也下了朝,她不愿此时与储修远有什么往来,便起身请辞。

储修远爱马,公主府上有不少宝马,连带着马厩也修建得十分精致。

苏清欢的那匹马,也得了好招待,被牵到马厩里欢快地吃草。

三人走到马厩外,却不见马车。

洛安沉了脸,质问门口的小厮道:「先前不就传你们备马?怎么现在还未来,怠慢了公主的贵客!」

那小厮忙跪下回说:「洛安姐姐,本应套好车等着的,只是国公府的那匹马和驸马爷的那匹浮云看对了眼,两匹马都不愿意离开马槽……」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两匹马一见钟情,难舍难分,这可真是……

「看来,以后我少不得厚着脸皮,要来府上拜见公主了。」苏清欢玩笑道。

洛安也禁不住笑了,催那小厮道:「胡说八道,马不愿走,你们驯马的就没法子?还不快去套马,在这里卖乖。」

那小厮一溜烟地赶忙去了,不多时,可又见春生与那小厮,一同跑了过来。

只是仍然不见马。

「又怎么了?」洛安眉头紧皱,真动了些气。

公主府素日往来客人虽多,但她瞧得出来,这位侯府二小姐,是公主真心相待的。

否则,也不会派她过来亲送。

春生满脸着急,替那小厮说话道:「洛安姑娘莫怪他,是小的的不是,二小姐,咱们车的车轮不知怎地松了滚轴,公主府的人正帮着咱们修呢!」

洛安听说是滚轴问题,起了十二分的担心,扭头劝道:「二小姐,这滚轴不对可不是玩笑,弄不好会让坐车的人受伤,不如您坐我们府上的车回去。」

苏清欢想了想,叮嘱道:「那麻烦你了,只不知府上可否有下人所乘的马车?」

安定侯府有头脸的下人,诸如两房内宅总管事的,出门皆也用的马车。

苏清欢其实晓得,这公主府也必然有。

果然洛安疑惑道:「有是有,只不知二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请姑娘让我用这些马车便可,我万不敢用公主所用之物。」苏清欢恳切请求。

她也并非自降身价,只是这公主府上只公主一位主子,下面并无任何与她身份相当之人,她只得如此。

况且,公主的马车京中不少官宦人家都认识,她现在在京中的地位,还是不让外人知晓她与公主交好为上。

洛安惊讶道:「这怎么能行呢?您是公主的贵客,待我请示了公主,自然是可以的。」

说完话,洛安生怕会怠慢了苏清欢,叫公主不高兴,忙碎步跑着去请示了。

很快,洛安就神色复杂地回来了,身后还带着马车:「二小姐,公主说随您的愿,我已经为您备好了马车,您瞧。」

苏清欢一瞧,那马车虽是下人所用,可帘子并垂坠之物,都价值非常,正配侯府小姐的身份。

她心知即便是公主府最体面的下人,也不会用如此贵重之物,心下便明了了。

「多谢姑娘了,」苏清欢笑道,「也请姑娘替我向公主转达谢意。」

洛安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和燕京官宦小姐有些不同,又待人很真诚的二小姐,伸手扶着她上车道:「二小姐是公主的贵客,这是我们府上应尽的礼数。」

公主府离安定侯府并不远,施粥之事已经办妥,苏清欢正想着义诊之事,马车便停了。

下车时,她悄悄将腰间解下的玉佩,放到了公主府车夫赶车位的后面。

府门内,望眼欲穿的秋意赶忙迎了上来,低声道:「小姐!您今晨助夫人理家出了事,老夫人……」

「二小姐!」

严厉还带着恶意的语气,那个「二」字还咬着奇怪的重音,叫人听着,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永寿院的张嬷嬷冷着脸走过来,一把将秋意推开:「老夫人、两房夫人和各位小姐在永寿院等您半晌了,有什么闲话,还是等见过老夫人再说吧。」

「张嬷嬷,请问老夫人传我们小姐,是为什么事?」梨落心生惧意,腆着笑脸求问。

「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知晓主子的心意?」张嬷嬷横眼瞪过去,又逼催苏清欢道,「二小姐,走吧?」

苏清欢递给秋意一个安抚的眼神,拉过梨落的手搭住,对张嬷嬷温和一笑:「嬷嬷说得对,我这就过去。」

永寿院内,气压低得可怕,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明明坐着数十个人,却一点儿人声也不闻。

侍奉的丫鬟,个个都垂头如木偶般,好似动一动,就会遭到重罚。

苏清欢昂首阔步进了门,面上笑意如盛放在暴雪之中的梅花,她首先就朝苏老夫人规矩地一拜,甜着嗓音道:「清欢拜见祖母,给祖母请安。」

仿佛那些看笑话和仇视的目光,都并不存在。

正中位上的苏老夫人本在闭目念经,听到苏清欢的声音,拨弄佛珠的手指一停,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时,苏清欢才似察觉到什么似的,无辜地看着众人好奇发问:「祖母,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二姐姐,你以为装傻就能逃避错误吗?」苏紫茗嗤笑一声,眯着眼睛嘲讽道。

她这次证据齐全,老祖母也真动了气,她就不信,苏清欢纵有天大的本事,还能逃得过这一次!

苏清欢不解地看向苏紫茗,掷地有声:「三妹妹,听你如此说,是我犯了错?」

「你还装傻!」苏紫茗面色阴沉地死死盯住她,「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江云谣柔弱的声音飘进来,此刻正担忧非常地瞧着她:「清欢,你祖母最是疼爱你们,你纵然做错了事,知错能改便是,强顶着不肯认,那你祖母可是要生气了呀。」

这话貌似是在为她着想,实际上,却是不等她任何分辨,先给她定了罪名!

罕见的是,苏楚氏、苏柳氏和苏长宁虽都在,却只是担忧地望着她,并未像往常一般,为她说话。

「表姑这话说得对,」苏清欢眼神清冽,直直望过去,「但是清欢真的不知是否犯错,也不知表姑口中所说的,清欢犯下的错,到底是什么。」

「你还在这里狡辩!」

拐杖重重地砸在地面,沉闷的一声响,在这屋内引发了惊心动魄的效果。

苏老夫人眼底尽是怒意,还有些许失望:「紫茗,你来告诉她,她犯了什么错!」

苏紫茗顿时觉得掌握了主动权,这内府的当家人都站到了她这边,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便似在黄金台受皇帝封赏般,高高举起双手,拍出两声脆响:「把人带进来。」

门一开,乌老四便备蒙着眼、按着肩带进来跪到了地上。

苏紫茗得意洋洋,居高临下地瞧着还跪着的苏清欢:「二姐姐,这个人,想必你一定不陌生吧?」

苏清欢瞧了乌老四一眼,泰然自若道:「他是我们府上所属庄之一的庄头,怎么了,认识他,难道在我朝律法上也是什么罪过么?」

「你可真是无耻,让我大开眼界!」苏紫茗抬手示意人将乌老四带出去,骤然转身,蒙受了天大般冤屈似地跪下便嚷:「祖母,二姐姐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态度还这般无赖强硬,若是有朝一日她在外也这般,丢的可是我们府上所有姐妹的脸啊!」

只听江云谣惊呼一声,众人看去,老夫人气得竟然拄拐的手都在发抖。

「清欢呀,你就快认个错吧,你就忍心看着你祖母为你生气到这般地步吗?啊?」

苏清欢即便跪着,肩背也笔直,铿锵表态:「表姑不必催促,若清欢真的做错了什么,自然什么责罚都愿意承受,可清欢想请三妹妹和表姑先说清楚,清欢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苏晴嫣见苏老夫人生气,焦急地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给老夫人捶背顺气。

她又长姐看见疼爱的妹妹犯错般,为这错寻找轻罚的理由:「祖母且别动气,清欢妹妹或许不是不认,只是她对府上规矩知道的还不全。」

「晴嫣姐姐,你心肠也太软了!」苏紫茗眼神淬了毒般,她此刻便是盯准了猎物弱点的毒蛇,定要置对方于死地,「上次在清净寺,祖母可就说过,让二姐姐好好学规矩。」

看戏许久的苏长乐,此刻也上了场:「规矩也是需要日子来学,或是二姐姐的嬷嬷和大伯母还没有教全呢?」

苏清欢脸色瞧不出喜怒,不咸不淡地侧头,扫了苏长宁一眼。

就是这一眼,却叫苏长乐骤然捏紧了搭手的椅把。

她竟有被看穿的感觉,可环视一周,并未有他人察觉她在扇风,把这把火朝苏楚氏身上引。

苏月见身上被打的伤还没好,此刻见苏清欢被告发且有实证,自己母亲也递过来眼神,就按捺不住要出这一口恶气:「想来漠北是太过偏僻,野性惯了的,胡宁那虽然也远离燕京,可各家女儿也都不会擅见外男,生怕被那等混账瞧了去,传出混话来。」

言外之意,就是苏清欢此事后果非常严重,要带累所有人了。

苏老夫人被苏晴嫣和红姑锤了半晌背,才顺过气来,沉着眼神先向苏楚氏看去:「琼霄,你可有话要分辩?」

「是啊姐姐,要有什么委屈,你就快替清欢丫头分辩分辩。」江云谣跟着着急道。

苏楚氏凝重的脸上,忽然对江云谣露出个笑来:「表小姐话有言在先,我即便是澄清也成了袒护女儿的辩解,那还有何可言呢?

江云谣万般惊讶,红了眼圈摇头道:「姐姐,我并没有这些意思,只是先前清欢身上也发生过许多误会,所以我多说了这么一句而已。」

随即,又起身跪下向苏老夫人请罪:「姑母,云谣实在没有旁的意思,云谣多嘴,还请姑母原谅。」

她嘴上求饶,心里却止不住打鼓。

这苏楚氏与她相见时,脸上震惊、愤怒的情绪毫不掩饰,此后每次见她,更是把厌恶与不屑写在眼中,比她那个作天作地的女儿苏清欢好对付几百倍。

谁知道,今天居然也学得进退有余起来!

苏老夫人示意她起来:「这都是小事,琼霄,纵然是你让清欢帮你,我也不得不罚她,未出阁的小姐就插手府上事宜,还假装丫鬟和外男说话,这成何体统!」

苏清欢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着急辩解道:「原来是这一件事,祖母,请您听清欢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插手岁贡,假扮丫鬟都是事实!祖母,您若不罚她,她胆子越来越大,咱们府上姐妹的名声迟早会被她连累!」苏紫茗越说越激动,长跪着哀求,言语间全是为了侯府声名。

苏老夫人沉眼看着苏清欢,失望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已然下了决断:「你做出如此不耻之事——」

忽而红袖自外匆忙而入,走到红姑身边,对她耳语了一番。

苏老夫人余光看见红姑骤变的神色,暂将苏清欢之事搁下,转而询问道:「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红姑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跪着的苏清欢,上前将红袖拿过来的玉佩展示出来:「老夫人,公主府的婢女方才来过,说是二小姐坐车回来时,不小心将这块玉佩遗留在了车上。」

苏晴嫣惊讶地脱口而出:「可是福宁公主?」

「正是。」红姑点头。

除了苏楚氏,所有人神情都为之一震。

福宁公主,那可是当朝太子的胞妹,所有公主中最受宠的那一个。

谁与福宁公主交好,那可绝对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而苏清欢,竟然坐着福宁公主府的车轿回来?

苏清欢恍若没看见周身探究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对红姑道:「这的确是我的玉佩,红姑可以将她交还于我吗?」

红姑看向苏老夫人以眼神询问,苏老夫人还没回过神来:「你何时结交了福宁公主?」

「这正是我要陈述的事,」苏清欢字字坚定,「清欢前几日听闻福宁公主设粥铺广济百姓,又听闻不少老弱病残,在百草堂开义诊救人,想着这些人若能因此熬过这个冬天,真是功德无量的善举。」

「清欢深为公主的大义所感动,敬佩非常,转念又想到,祖母也是敬奉佛祖的人,那我们府上何不效仿公主之举,将岁贡米粮拨出部分,捐赠与公主?」

苏楚氏此刻出言道:「清欢并非要越过我与母亲插手府上事务,只是想看看今年岁贡有多少米面。」

眼看着局面被这横插进来的福宁公主完全扭转,苏紫茗急了眼:「祖母,即便苏清欢没有插手事务,但那庄头可是听出她声音的!」

「这一点,我也可以解释,」苏楚氏面带笑意,「而且,五小姐也可以作证。」

她便瞧着苏紫茗一点点变成青灰色的脸,一边把她察觉岁贡有异,苏清欢巧妙应对的事给说了出来。

苏长宁也大声证明道:「祖母,的确是这样,当时我也在场,聆风阁中间遮着厚实的帘子,二姐姐根本就不像三姐姐说的那样擅见外男!」

「清欢事先没有告诉祖母,是觉得此事若成,对咱们府上大有好处,想等年关时当作礼物再告诉祖母,叫祖母开心,没想到三妹妹却……」

话到此处,苏清欢委屈不易,昂着头抿着嘴,就是不让眼泪落下。

「原来是误会一场,」苏晴嫣见情况不妙,立马跳出来打圆场,「祖母,二妹妹受了委屈,应受声道歉,但三妹妹也是为了咱们府考虑,不过是急切了些。」

苏清欢冷笑道:「三妹妹误会我也不是一两次了,祖母,我倒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人,让人三番五次地这样泼脏水。」

「红姑,快扶她起来,」苏老夫人朝苏清伸手,「好孩子,是祖母委屈了你。」

苏清欢委屈巴巴地握住苏老夫人的手,垂着眼说:「祖母,您得给我做主!」

苏紫茗惊疑抬头,对上苏老夫人那深沉的目光,心先凉了一片。

祖母这样的神情,定是要重重处罚她了!

这事不是她一人做成的,谁,谁能够救救她?

眼看苏紫茗就要说出不周全的话,苏晴嫣抢先拉住老夫人的胳膊,目光盈盈:「祖母,这就要过年了,您就轻些罚三妹妹吧,我想,她也不会是故意的。」

苏老夫人脸色并不见晴:「是吗?」

这话是问的苏紫茗。

她登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不住磕头卖惨:「祖母,紫茗当真不是故意的,二姐姐和我从来没有矛盾,我为什么要害她呢?」

「祖母,三妹妹生性敏感,这也不是她的错,」苏晴嫣揣测着老夫人神情的细微变化,继续拉偏架道,「毕竟……」

话没说全,但众人都知道苏晴嫣这一句要说什么。

毕竟,苏紫茗幼年就没了母亲。

看着这幼年丧母的孙女哭泣求饶,苏老夫人心里也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拍拍苏清欢的手,老夫人瞧着她问道:「你受了委屈,那么你说,想祖母怎么为你主持公道?」

苏清欢心中明白,此刻,她要做的是个顺祖母意的好孙女。

她狠狠擦去了眼泪,起身行了一礼道:「眼下就是年关,欢儿也不想扫兴,就请祖母让三妹妹写封道歉信给我吧。」

苏晴嫣暗朝苏紫茗使了个眼色,苏紫茗心中万般不甘愿,但只能强压着点了头。

苏老夫人呵呵笑着缓和气氛道:「好,这才是一家子姐妹,你们往后可记住了,有什么事先信任手足,这方是一家人!」

众人又聆听了一阵子教诲,便各自怀着心思散了。

此事盖棺定论,又有老夫人训话在先,众人都不敢在年关生事,生怕触怒了老夫人,成了出头鸟。

苏清欢难得落了清净,带着苏长宁在府里锻炼玩耍,也此生头一次与苏楚氏过了个欢欢喜喜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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