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老挝食人鼠魔:湄公河惊魂

老挝食人鼠魔:湄公河惊魂

东南亚异闻录:恐怖就在我身边

「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老贺目眦欲裂的问。

我抿着嘴,紧紧抱着怀里的冷藏箱,不肯说话。妹妹面色木然,她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决绝地跳入河水中。

河水在翻滚,黑影穿梭其中,有尖细的「吱吱」声传来,那不只是老鼠的叫声,还有刚才被它们拖下水那两个船员的白骨被啃噬的声音。

我叫唐一,出生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我们这个镇子又穷又破。有能耐的外出打工,像我一样没能耐的,只能留在家乡做些不太光彩的事情。

比如往返边境带些东西,其实就是走私,人肉走私。

既然干了这一行,我自己也明白早晚要犯案,所以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绝不运毒。这样就算将来被公安抓了,也罪不至死。因为我家里还有个重病的妹妹需要照顾,爹妈死的早,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们小镇紧靠着湄公河,这条河上最好的船老大姓贺,传说这个人和几个国家的水警关系都很好,枯水期也敢夜间行船,找他走货安全方面没问题,就是要价高了些。

而且,老贺有个毛病,每逢初一就不出船,他说初一是朔日,没月亮,不吉利。

但是这次货主催的很急,必须要在初一这天趁黑运货。加急件,给价也高,我硬着头皮找到老贺。

这世上的规矩,总大不过钱去,我在老贺面前一叠一叠的摞钞票,到第十八叠的时候,他抖了抖眼皮,恨恨地捻灭了手上的烟,哑着嗓子问我,到底要运什么金贵东西?

我骗他说,是救我妹妹命的血清。

我妹妹身染重病,全镇的人都知道,老贺用肿的像鱼眼泡一样的双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他去寨子里找自己的船员,那些人和他都有亲属关系。我在老贺的竹楼前坐着,听他跟每个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愿意去的今晚收拾好,明早吉时开船。所有人都表示救人的事要做,我心里发笑,为了钱而已,搞那么义正言辞做什么?

背对我的老贺看不见我的面色,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人手,去买新鲜猪血、猪肉、羊杂碎,还有两笼活鸭子,十五只肥鸡。

天已经有些暗了,那些拎着东西回来的船员们个个都满手鲜血,沥沥拉拉滴在发黄的地板上,渗入竹片的缝隙中,晕成一片一片奇怪的图案。

说来也是奇怪,太阳落山了,世间万物都变成一片迷茫的灰,只有这鲜血还是红的,刺得人扎眼。

我只用一夜的船,不知道老贺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不过干这一行的最紧要就是不该问的不问,我也不伸手帮忙,坐在一边抽烟。

「请寨子里的女人多弄些糯米饭,都要加肉。」老贺双手撑着后腰,往地上啐了口浓痰。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扯着嘴角,问我晕不晕船?会不会水?

「不晕。水性好得很。」我摇着脑袋。

「那就好。」老贺转回头,冲着一个半大小子说了句话,我没听懂,想必是寨子里的土语。

当天晚上我们趁着夜色渡过河去,这条湄公河从中间一分两半,一边是中国,一边就是缅甸,越过中线之后我跟老贺都松了一口气。

缅甸那边早就有货主派人接应,两个瘦小伙子抱着一个冷藏箱,躲在岸边的草丛里,突然站起来吓了我一跳。我跟他们去交接货物,老贺跟船员都远远避开,不想牵涉进来。

我很快就抱着箱子回来了,然后小心翼翼将箱子放进了船上的冰箱里。回到甲板上我准备跟老贺说可以开船了,这时候一阵夜风裹挟着湿热的空气,迎面吹来,我差点被那浓重的血腥气呛了一个跟头。

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老贺叫人买的那些鸡鸭鱼肉和猪血都大喇喇摆在甲板上。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还搬上船了一捆鱼叉,都是三叉头的,尖端磨得锃亮。

湄公河上不太平我是知道的,这也是我雇佣老贺的原因,但用鱼叉是不是太离谱了,真遇上水匪,鱼叉够干什么的?

老贺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指了指鱼叉,又指了指水面,满脸高深莫测。

按照严格的时辰来算,我们返航的时候才跨入初一,也就是老贺忌讳的这一天。

走水路的人迷信,开船前,老贺带着我和一众船员在船头烧香,我这人不信神佛,烧香不过是走个过场,但老贺和那些人面色虔诚,他们嘴里念念有词,看得我想笑。求什么都不如求自己,当初我拜遍漫天神佛都没用,救我妹,还得靠这些「血清」。

轮机船动静很大,尤其是在夜晚,我们这种走私的活计不敢开足马力,只能慢慢往前低速磨蹭,这样水花声和机船声都会比较小,所以船走的很慢。

我闲得无聊便扎进船舱中睡觉。那些「血清」来之不易,为了它们我很久没睡好觉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耳边总是有细碎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床下啃食,我起身看了几次都找不到源头,可是一躺下又听得极其真切。

那声音伴随着发动机和水浪声搅得我百爪挠心,好容易睡着又做了噩梦。

梦里,五岁大的妹妹穿着红裙坐在水边,我手上拿着刚编好的花环冲她跑过去,她笑呵呵的正叫着哥哥,转眼就被什么东西拖入水下。我扔掉花环扑过去,却发现水面平静无波,下一秒妹妹从水里钻出来,她冲我笑着笑着,脸上的皮肉都噼噼啪啪掉落下去,露出一颗白色的骷髅头。

骷髅冲我歪着脑袋,用妹妹的声音警告我,让我不要靠近水。

浑身是汗的醒来,睁开眼睛只觉着一片漆黑,我抓过手机看看,凌晨两点。

原来我并没有睡着太久,船估计还没开始过中线。

此时船上并不安静,我听见老贺在骂人,好像是有个船员弄破了东西。我打着哈欠走出去,打算劝劝老贺。

船行在河中,为避免引来边境巡逻船只开着几盏昏黄的小灯,根本不足以照清水面,所以全靠有经验的船员掌舵。

到处都是乌漆嘛黑的,我顺着老贺的声音往船头走,猛然间感觉船往右侧晃了一下,有什么绿色的光点一闪而过。我下意识扭头追踪,却什么也没看到。

或许是鱼吧。

湄公河里的鲶鱼又大又肥,有传说是吃死人吃的,我倒是不信,但我也从不吃鲶鱼。

带着疑惑我走到船头,老贺手提一盏白惨惨的充电灯,脚踩着木板箱,正唾沫横飞的骂人。

站在他对面的小伙子缩的像只鹌鹑,那是老贺的亲侄子,我听老贺叫他碗仔。

本来想过去劝人的我停下脚步,老贺手上的灯够白够亮,但比灯更白的是他脚下踩的那只木板箱,准确的说,是不断从箱子内往外涌的肥胖肉虫。

一股冲天的恶臭扑面而来。

「呕~」我趴在船舷上呕吐,老贺不骂人了,赶过来帮我拍后背。

「那是什么东西?」我指着木板箱问。

老贺皱了皱眉,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曾经见过的画面,也是一米多长的木板箱,白胖肉虫,老贺的箱子里装的该不会也是死人吧?

「是虫。」碗仔苦着一张脸。他告诉我,这些虫是老贺特意吩咐他弄来的,养在泥土里,就为了保持鲜活。碗仔办事不牢靠,上船的时候,一只木板箱摔在地上裂了口,他没敢说,偷偷用胶带缠住了裂口。他以为虫子不会怎么样,没想到虫子钻了出来,爬的半条船都是。现在船上除了我们三个其余人都在抓虫子。老贺下了死命令,虫子要活不要死,还不许落到水里。

只是普通虫子?我忍着恶心凑过去看。那些虫子各个都有手指粗细,跟蛆很像但的确不是同一种。

「别告诉我你带这些虫子是为了钓鱼。」

我问老贺,但老贺只摇头不说话。我看着蠕动的虫子又是一阵恶心,当即退后几步,表示自己绝不会帮着抓。

「现在不用你抓。」老贺咬着烟,兜屁股给了碗仔一脚,碗仔哭咧咧的跪在地上,用手抓虫。

「要真用的上它们,你不抓也不行。」

我才不管!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靠在船舷上慢慢喝,胳膊搭在船外,老贺过来扯了一把我的领子。

「别靠近水。」老贺厉声呵斥道,我皱起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往里走了两步。这时候我刚刚坐的地方响起一点声音,借着老贺的灯光我看到一个黑色的玩意直扎进水中。

碗仔陪着笑脸,说这一片水深不安全。我开始和碗仔吹自己的水性有多好,碗仔边听边笑,在听到我七岁就能闭气在水里摸鱼后,玩笑般的指了指河面。

「今晚看你的了。」

「啊?」

我以为他们夜里要捕鱼,当即来了兴趣,但还没等我细问碗仔如何操作,老贺就抬脚踹了一下碗仔,他再次缩成鹌鹑,老贺拧着眉大步走回驾驶室,我听见他又在骂人。

「我和你开玩笑的。」碗仔皱巴着脸,他告诉我,今晚是朔日,让我在船舱里老实睡觉,千万不要上甲板。

他们不是要捕鱼?我拉住碗仔追问。但碗仔脱开我的手,脚不沾地的跑进驾驶舱。隔着玻璃,我看见老贺点着碗仔鼻子骂,间或转头看看我。碗仔和驾驶室内的两个船员也时不时的撇我一眼,他们面色凝重,似乎在说很严肃的事。

过了一会儿,老贺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个电话。他说今晚湄公河上有中国边防的临时巡检船,我们为了安全还不能过中线,掉头回去的话也有可能惊动缅甸边防,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往前航行,进入老挝境内晃悠一会儿,等对岸的消息。

我能说什么呢?在湄公河上,黑吃黑的事儿时有发生。这次走货我单枪匹马,船上都是老贺的亲信,不由得我怀疑老贺是动了什么歪心思,我摸了摸后腰上的那把仿制枪,弹夹里有五颗子弹,那是保命用的,实在不行,我就先发制人。

老贺一直在驾驶室没出来,碗仔中间出来放水,见我不过呲牙一笑,什么都没说。至于其他船员我看着也都很正常。

我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夜光指针停在 3 的位置。

这时候老贺突然从驾驶室走出来,他命令船员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虽然没有月亮,但整个甲板被灯照的雪亮。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我刚想说话,就发现除了驾驶员,其余所有人都手持亮闪闪的鱼叉站在甲板上,神色紧张。

老贺挥挥手让我回去睡觉,我死活不肯。

我研究过这条航线。此刻,船在老挝境内,这段水道雨水季最宽的地方有十四千米,是老挝境内最宽的河道。而旱季,也就是现在,河水退落,这段水域内显露出数以百计的小岛。要是把沙洲都算上,数量超千,老挝人称这里为「四千美岛」。

我们的船现在才进入「四千美岛」范围,我借着船上的灯光已经看见了两处沙洲,上面碧盈盈的,不时有水鸟飞起落下,似乎在捕虫吃。

与大自然美好静谧的景象相反,老贺大喝一声,碗仔等几人抬出大桶猪血、生肉,羊杂和夹肉糯米饭,还有那些活鸡活鸭子。

那些原本叽叽喳喳的家禽们此刻居然一声不出,我凑过去看了一下,它们都闭着眼缩着翅膀,互相挤靠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老贺又一次叫让我回船舱,看着他手中闪亮的鱼叉,我象征性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舱门口观望。

船突然开始加速,猛然间,距离船最近的一个沙洲传来水鸟凄惨的叫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半只雪白的翅膀被什么东西由草丛拖入水里,水面荡出的涟漪染了血色。

「来了。」老贺低吼一声。

我皱起眉,什么来了?鲶鱼?

听说湄公河的巨型鲶鱼连小孩儿都能拖走,水鸟对它们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随着老贺那声低吼,船员们也都紧张起来,我看见他们个个举起鱼叉,牙关紧咬,手臂肌肉绷紧,眼睛紧盯着船舷附近的水面。

船继续向前行驶,开始变得不那么平稳。我开始以为是枯水期,船要躲避浅滩,但很快船舷、甲板下发出的「咚咚」声告诉我,船晃动的原因绝不是因为航行,而是有什么东西在撞船。

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湄公河里没有鳄鱼吧?

撞船的声音从船各处传来,看样子还不是一只两只,是一群。

老贺挥了下手,碗仔略微犹豫了一下,先拎起一桶猪血,用力泼洒到水面上。那血才泼入河中,河水就像是开了锅。

我眼见原本平静无波的河面下方突然露出十几双碧绿的眼睛在血水里穿行,足有我小腿粗细的,油光水滑的黑身子搅动着河水,没多久河面变恢复平静,那些血水也凭空消失了!

其实这会儿,我已经明白那不是湄公河巨鲶了,但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是什么别的玩意儿。不过随着河面变得平静,撞船的声音也消失了。碗仔用手臂蹭去脸上汗水,嘴里喃喃的骂着什么,其余船员也稍微放松了些,只有老贺面色不变,依旧拧眉瞪眼的看着前方。

掏出裤袋里的好烟,我招手示意碗仔过来。

他偷偷瞄了眼老贺,快步溜到我身边。我把烟递过去,他极其上路的先拿一支夹在耳后,然后才点上一根,不等我问,夹着烟笑眯眯点向河面。

「那是老鼠。」

老鼠?

这小子一定是胡说八道,当我没见过老鼠?

碗仔冲我轻蔑的笑了笑,他告诉我,早在五六年前,四千美岛这段河道就开始有巨型老鼠出没,这些老鼠在河岸边打洞,昼伏夜出。它们嗜肉如命,不管是水里的鲶鱼还是偶尔落下的水鸟都是它们的美餐。

「吃人吗?」我想到刚才的撞船声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传说很多,但我没见过。」碗仔摇晃着脑袋。他指了指老贺,说自己叔叔很会对付这些老鼠,他们每次枯水期行经这里都是这样,偶尔也会有饿疯了的老鼠蹿上船来试图咬人,但都被鱼叉插死了。

原来那些猪血、生肉、杂碎和鸡鸭、糯米饭都是用来喂食老鼠的。我松了口气,越发觉着自己多花钱请老贺很明智。

我摸了摸手枪,自觉再大的老鼠也干不过鱼叉和我腰上的家伙,便也往船头走,想看个热闹。

就在距离船头不足二十米的地方,一个水草丰美的小岛上,十几双碧盈盈的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们的船。老贺照旧摆了下手,这次碗仔拎起一笼鸡,还没等他打开笼子,那十几双眼睛就猛地冲过来。

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群看起来像是被放大了数十倍的褐家鼠,皮毛光滑油亮,尖嘴长须,眼冒绿光,门牙足有我拇指盖大小。它们在岸上速度极快,在水里更是迅猛,我只觉着眼前一晃,它们就到了船舷边。

老鼠们开始撞击船体,这次的声音比我刚才听见的还大,我还听见了让人骨酸牙软的磨牙声。

偏偏碗仔怎么都扯不开竹笼,刚才还一声不发的鸡大约也知道自己性命不保,一只只在笼里拼命扑腾,鸡毛和鸡屎齐飞,碗仔狼狈不堪,身边人也跟着受累。

老贺嘴里骂声不断,他抢过竹笼整个向远处丢去。硕大的竹笼并没飞出多远,但已经足够吸引老鼠离开船。

「再丢!」老贺用力踹着木板箱。

有船员扯开竹笼一只只往远处扔鸭子,鸭子进水四处逃窜,引水下无数黑影攒动追逐而去,我眼睁睁看着那些鸭子被扯的四分五裂,阵阵腥臭味儿涌进我鼻腔,河面上满是鸡鸭的残尸,就连那结实的竹笼也被老鼠用牙齿咬碎吞了进去。

我被眼前看到的一幕震惊到了,这哪儿是老鼠,分明是怪兽!

河面上的屠戮还在继续,老贺他们不停地往远处水面投掷食物,想引开老鼠让船冲出去,但老鼠吞噬的太快,那些鸡鸭生肉猪血甚至几百个糯米饭都进了老鼠的肚子,船底依旧不停的传来撞击声。

「怎么回事?」老贺鼻尖冒汗,「平时这些早就打发利索了。」

急红了眼的碗仔要去打开木板箱,老贺一脚踹过去,碗仔险些摔出船舷。

「才走了不到一半!」老贺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抓紧鱼叉。

我咽着口水后退,不是我怂,实在是,这些老鼠,不是我那几发子弹能搞定的。

「上来了!」就在我退到船舱入口的时候,左舷有人惊呼。我转身过去,只看见几个船员拿着鱼叉往甲板上戳。顺着鱼叉戳的方向看过去,一只巨鼠正在甲板上左突右奔。别看这老鼠大,它身姿极其灵活,三五根鱼叉戳了半天都没戳住它一根毛。我见事不好正想进舱关门,巨鼠已经窜到我身前一米左右的位置。或许因为我手里没鱼叉,巨鼠呲着牙冲我过来,我本能的拔出手枪,抬手一枪打爆了它的脑袋。

就我的枪法而言,这纯属侥幸。

一股子奇异的气味儿伴随着老鼠脑浆散到空气中,腥中带香,我抽抽鼻子,觉得有些熟悉。

我没来得及细细分辨,因为又有几只老鼠上了船,鬼知道它们是怎么上来的。这次我及时退进船舱并关闭了舱门。透过舱门上的玻璃窗,我看见那些老鼠死在了鱼叉下。船员们身手很好,看起来也经常和这些老鼠打交道,下手又快又猛。只是,我发现上船的老鼠并非漫无目的的乱串,他们也没有攻击人,而是目标明确的奔着船舱来,可是船舱里除了我,就没别的东西了。

死老鼠被船员用鱼叉挑走丢进水里,很快也成了它同伴的口中餐。船继续向前,撞击声由多转少,等声音彻底消失,我才从船舱里出来,反手锁了门。说实在的,在我心里,我自己的命远比老贺他们金贵,而冰箱里的「血清」更是不能有半点闪失。

「朔日果然邪门,这种日子就不该走船。」碗仔站在船头骂街,他骂的时候眼睛瞥向我,我只当没看见。

老贺一言不发,也没有阻止碗仔。我猜想,老贺心里也是不高兴的。但我给了钱,他们爱财心切,此时也不好明着说我什么。

船又向前行驶了一段,风平浪静,水中、岛上,什么都没有。老贺他们慢慢放松下来,我听见几个船员用土语说着什么。碗仔更是比比划划的,看起来神色轻松。

老贺让船降了速,他说枯水期,没凶险了还是慢些安全。我心里急,因为越往深处走,就离中国越远,但后面的路,还要靠老贺。我递给老贺一支香烟,又双手拢在打火机上,姿态谦恭。

「这条水路前些年还好,进来越发不太平。」老贺吐出个眼圈,摇了摇脑袋。我问他这地方的老鼠怎么这么大这么凶?老贺张张嘴,欲言又止。

我这人,好奇心重,得不到答案就自己瞎猜。从水污染到核辐射,靠谱不靠谱的都猜了个遍,老贺实在听不下去了,硬撅撅的扔下两个字。

「人祸。」

在我看来,老贺说的是屁话。水污染核辐射哪个不是人祸?

我又问老贺前面的航线还有没有老鼠?老贺犹豫了一下,他告诉我,往日船行到这里没碰上这么多老鼠,今天有些邪门儿,不过也有可能因为前面沙洲小岛上没什么食物了,老鼠们才会集中在这里。

我看了看表,居然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敢情我们也没走出来多远,于是心里稍稍安定,我去船头放水。那两只木板箱还在,我想,这是老贺留的后手。

碗仔看我方便,在旁边阴险的说着让我小心,别被老鼠咬了鸟去。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转回身呲这小子裤腿上,前方水面一道细线快速冲着船头而来。

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笔直的游过来,我怕真被咬走了鸟,慌忙收好家伙,还没拉上裤链,那道水线戛然而止。我后退半步,碗仔紧紧抓住鱼叉,我俩活像探头的王八,伸着脖子瞪着眼,死死盯着水线消失的地方。

船员们也都围了上来,老贺手持鱼叉,左手按住船舷,探身往前看。

「又是老鼠?」我胆战心惊的问。

老贺轻轻摇头,碗仔嘴里嘟囔着,说老鼠每次出现都是直奔船来撞船底,这次不像。

「是鱼吧?」我想着那道水线的样子,很像是鱼在浅水处游动带起的水波。

没有人回答我,因为水线消失的地方浮出一个惨白色物体,圆咕隆咚,光滑细腻。我眯着眼睛,想借着船上的灯光看清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东西定定的漂浮在水上,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竟然缓慢的转动起来,知道正面冲向我。

惨白色,近圆形,三分之一处有两个并排的黑色圆洞。圆洞下是三角形的黑洞,再往下,是整齐的牙齿!

「骷髅!」

我的嗓子发出惊叫,但听在自己耳朵里,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

我被吓的变了声,船上也没人说话,大家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这骷髅头,难不成是自己游过来的?

骷髅头随波逐流,就在船头附近飘荡。老贺像是终于缓过来神志,我听见他用力啐了一口,而后伸出鱼叉,用鱼叉的尖去挑骷髅头。

就在鱼叉接近骷髅头的时候,骷髅头双眼突然发出亮光。老贺吓的手一抖,鱼叉落入水中,砸起一片水花。

见鬼了!

我上下牙齿相碰,伴随着牙齿敲击声,刚才没放完的水这会儿顺着裤腿流了下去。

那骷髅头似乎很得意,老贺的鱼叉落水后,我眼见着骷髅头低头瞄了瞄,接着又仰起头,紧盯着我们。

湄公河底多冤魂水鬼,我以前听人说起过,没想到这么凶!

碗仔已经在我身边跪下来,他「咚咚咚」的磕着头,许愿说只要水鬼今日放过我们,他就回去杀猪杀羊祭奠。

骷髅头不吃这套,它继续跟随着船,还越来越高,起初只是牙齿在水面上,现在整个下颌骨都露了出来,而且还在向上升。

老贺双手都撑在船舷上,我吓的腿软,偏头去看他,他眯着眼睛,微微摆头,像是在仔细观察。

骷髅头已经距离水面一拳高了,下颌骨与睡眠中间黑漆漆的……

「操。」老贺突然厉声爆呵。

我以为他是要骂街吓退水鬼,没想到老贺拎起碗仔的领子,让他仔细看清楚水里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鬼。」碗仔带着哭腔说。

我在一旁用力点头。

「屁!看仔细。」老贺用力把碗仔往前推,碗仔半个身子悬在甲板上,瑟瑟发抖。

我盯着那骷髅头看,骷髅头已经升起半尺高了。一段手臂粗西,水光油滑的东西支撑在骷髅头和水面之间,仔细看过去,下颌骨处有两只小爪子,爪心向上捧着骷髅头,时不时的抖一下,看样子捧得颇为费力。

再看看骷髅头眼睛里的亮光……是绿色的。

不是鬼,还是老鼠,捧着骷髅头的老鼠!

这他娘的应该叫老鼠精!

或许是老鼠精没发现我们已经识破了它的真面目,反正它套着骷髅头还在往上升。我以为它升到自己身体一半也就差不多了,可随着老鼠尾巴浮出水面,我看见那套着骷髅头的老鼠是立起来踩在别的老鼠脊背上的。

在它身下,巨鼠们叠成金字塔,把它托起来。再看水底,还有不知道多少老鼠在水下集结,黑漆漆的翻滚成片,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看得我后背发麻。

老贺直起腰,我看他冲着驾驶舱摆手,应该是想让船加速,但来不及了。发动机发出诡异的声音,带着奇异香气的腥味儿飘来。老贺变了脸色,他说,怕是有老鼠卷进了发动机。

套着骷髅脑袋的老鼠这会儿已经升到和老贺一样高了,骷髅头里碧盈盈的眼珠子紧盯老贺,我甚至有种错觉,老鼠们再跟身为船长的老贺谈判。

这次,不等老贺发号施令。碗仔已经连跪带爬的打开了木板箱,他用手抓起肥胖的肉虫,一把一把丢进河里,嘴里还念叨着:「老鼠大仙饶命。」

其余船员也开始往河水里丢虫子,老贺也一样。

虫子入水后,还会在水面上短暂漂浮一会儿。我想老贺既然把虫子留到最后,那一定是老鼠最喜欢吃这个。可套着骷髅头的老鼠不为所动,它身下的其它老鼠也没有被食物引诱。

老贺蒙了。

「老鼠今天连虫子也不吃,难道非要吃人不可吗?」碗仔在一边哭喊着,船员们也都神色惊慌。

忍着恶心,我也弯腰抓起几只虫子。肉虫在我手掌中扭动,带来诡异的触感。忙不迭把虫子抛入河里,我期待着老鼠尽快享用进食。但老鼠非但没有吃的意思,仿佛还被激怒了。

几声刺耳的鼠叫声从骷髅头里传来,老鼠金字塔瞬间崩塌。潮水一般的巨大老鼠冲着船扑来,靠近船舷后,它们继续摞起金字塔,开始往甲板上冲。

刚才我在船舱里没看见老鼠是怎么爬上来的,现在,我得承认这些巨鼠很有脑子。它们甚至会互相配合,包围船后,从各个地方分别突击,而且目标明确,上了船就直奔船舱。

船员们当然要阻止老鼠,他们拿着鱼叉,一边搅碎老鼠金字塔,一边不停的把戳死在甲板上的老鼠挑下船。

可老鼠太多了,一个年龄大些的船员才戳死两只巨鼠,还没等他把鱼叉举起来,几只巨鼠就跳到他身上。不过眨眼间,他身上暴露在外的皮肉就被啃食干净,叫都没叫一声的跌入河水中,化为一具白骨。

第二个被老鼠拖入水里的,是碗仔。我听见他用土语叫了几声,然后是一声凄厉的「阿叔!」

老贺自顾不暇,我看情形不好,掏出枪来,击中两只老鼠,奇怪的气味儿再次飘来,我猛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死老鼠的尸体被同伴分食殆尽,我趁着这会儿功夫跑到船舱门口,门已经被咬破了,来不及想太多,我冲进船舱,抱起装着「血清」的冷藏箱用衣服裹好,玩命儿冲回甲板。

船舱地方狭窄,老鼠进来我就完了,甲板上有老贺和他的船员,更安全一些。

老鼠涌入船舱,我努力往外跑。鼠身蹭过我的小腿,阴冷的不像是哺乳动物。

甲板上,老贺身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老鼠的还是他或者是其他船员的。他和船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往船舱里冲的老鼠,直到我跑到老贺身边,老贺才僵硬的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我。

「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老贺目眦欲裂的问。他也明白了,老鼠的目标并非是船上的人或者那些早预备好的荤腥食物,而是我的「血清」。

我抿着嘴,紧紧抱着怀里的冷藏箱,不肯说话。老贺二话不说冲过来抢我怀里的箱子,其他船员见状也都涌了过来。

我死死护住箱子,拼命踹打身边的人,突然间一股奇异的香气开始在我身边蔓延……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我看见妹妹自湄公河水底浮了上来。她在白骨和肉身之间来回转换,不停地叫着「哥哥」。

「哥来救你了,哥这就来。」我向妹妹伸出手。只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把这些东西送到,他们就能放了我妹妹。

妹妹面色木然,她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决绝地跳入河水中。

河水在翻滚,黑影穿梭其中,有尖细的「吱吱」声传来,那不只是老鼠的叫声,还有刚才被它们拖下水那两个船员的白骨被啃噬的声音。

我看到我的冷藏箱被扯开,丢向远处,我涕泪横流,哭求他们把冷藏箱还给我。没了那些,他们会杀了妹妹的。

没人理会我,妹妹在我耳边哭嚎,我刚才看见她跳进水里了,于是我疯狂的扒着船舷要往水里跳,但脑袋「嗡」一声失去了意识。

我是被太阳晒醒的。

醒来后,老贺喂了我半碗糖水。我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但甲板上的血迹和老贺脸上的悲痛的神色让我明白,所有的经历,都是真实的。

老贺失去了碗仔和一个船员,我失去了救妹妹的机会。

我想死,但老贺拦住了我。他把我的枪坐到自己屁股下面,问我知不知道这湄公河的老鼠,为什么这么凶,这么大?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说过,是人祸。」老贺捏了下我的肩膀。他掰着我的下巴,强迫我往一个方向看。

河岸边,是大片大片的花海。船已经开出四千美岛,眼下这段水路没那么宽,两岸景色尽收眼底,还能看见在花海里劳作的农民。他们手持小小的弯刀,在花海中寻找果实,而后用弯刀小心翼翼的划开果实表面,收取白色浆液。

「罂粟。」老贺说,「种,收,熬制烟膏。他们把废渣丢进河水里,养活了这些老鼠。人吃了这玩意儿上瘾,老鼠也一样。」

不知道从哪年开始,老鼠越长越大,越来越凶。罂粟没成熟的时候,老鼠们吃鱼,吃水鸟。罂粟成熟的季节,为了吃罂粟,它们会成群结队的上岸,和种罂粟的人们抢夺果实。

这么多年下来,人为了防止老鼠,就开始抢收,老鼠吃不到果实,毒瘾上来就会自相残杀。

后来每个月的初一夜晚,老鼠们都会成群结队在这条河上伏击过路的船只,因为走私毒品的船大多会选择没有月亮的这一天偷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人祸。

老贺说完,又拍了拍我的头顶。他起身指挥船员们清洗甲板,我茫然的坐在甲板上,看着两岸的罂粟花海。

其实,我想过,妹妹应该不在了。

那些人怎么会讲道义呢,我和妹妹骨肉相连,早在我梦见她变成白骨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不在了。只是,我还想赌一把。为了妹妹,我愿意铤而走险,但我真没想到会搭上两条无辜的性命。

我让老贺掉头回去,上岸后,他陪着我去自首。

一周后,警方在湄公河中打捞到妹妹的尸体,她早在我出发前就已经遇害了。我恳请老贺帮我安葬我妹妹,并表示等我出狱,一定会报答他。

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妹妹。五岁的她穿着红裙坐在水边,娇声娇气的叫着哥哥。

我拿着花环冲她跑过去,妹妹咯咯咯的笑着。我把花环戴在她头上,问她还怪不怪哥哥。妹妹拉起我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备案号:YXX13weGl8dTwmeA4lSB4p2

文莱潜水惊魂:海底墓场

东南亚异闻录:恐怖就在我身边

匿名用户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