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印尼包头僵尸:叶落归根
印尼包头僵尸:叶落归根
东南亚异闻录:恐怖就在我身边
你相信逝去的祖先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曾经我对这种说法也是不屑一顾的,直到几年前的一次遭遇……我经常想: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会不会选择前往印尼呢?
我姓邱,正坐在前往雅加达的飞机上。
空调开得有点儿凉,我管空姐要了个毛毯盖在身上。昨晚没有睡好,这仅有的一点儿温暖让我有些昏昏欲睡……
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我是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的。一睁眼,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薄如蝉翼的刀锋正划过我的皮肤!很快我就反应过来:这刀并非想伤我性命,而是要一点儿一点儿,将我全身的毛发剃光!
身边似乎有人提着银壶,把清水倒在我身上。洗净我身体后,又轻柔地把香膏涂抹在我全身。接下来,又围上来几个人,口中诵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用白布条把我全身牢牢缠好。
在这整场诡异的活动中,我想挣扎,想大吼,但都做不到,只能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任凭这些人宰割。他们将我抬入一个事先挖好的土坑中,然后开始用土坯砖将我掩埋。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砖头一块儿一块儿将我的视线封存。
我被活埋了!
我才三十岁,是我们老邱家的独苗!我爷爷还在医院里等我把他弟弟带回去呢!我可不能死在这儿!
就在我极力挣扎,感觉自己的手就快挣开布条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难道这坑里还有别人?!
我颤抖着,僵硬地转过头,发现是个和我一样身上缠着白布的人。他也正在努力挣扎,似乎就快从布条里出来了。我指望他能帮我一下,可万万没想到,当缠在那人头上的白布条散开落下,露出的,竟是一张皮肉腐烂的脸!
腐臭味先于他眼眶中掉出来的千足虫,涌入了我的鼻腔。
它显然是具已经死掉很久的尸体了,为什么还会动?我大脑拼命运转,一边惊恐地往后躲,一边挣扎。
可惜这里空间太小,那死尸越凑越近,溃烂的皮肉掉在我脸上,黏糊糊的。
也许是觉察到了我对它的恐惧和嫌弃,那死尸居然伸出只有三根白骨的手掌,给了我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我头晕目眩。我心里又急又气,拼命一挣,居然冲破墓穴坐了起来。
光明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捂着腮帮子,突然发现自己还在飞机上,身上的汗水已经渗进了座椅靠背。耳机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面前小屏幕中播放的恐怖片正演到高潮部分,被包裹成木乃伊状的僵尸趴在女人身上啃食血肉……
原来之前那都是我做的噩梦啊,早知如此就不在睡前看恐怖片了。
那我脸上这火辣辣的痛觉是从哪儿来的?我把头转向右侧,坐在我身边的胖子正尴尬地背着手。
见我瞪着他,胖子赶忙解释说是因为我做噩梦,又叫不醒,所以才使出了非常手段。我心里虽然生气,但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吃个哑巴亏。
最近一段时间真是倒霉,不然我也不会只身一人来印尼帮叔爷爷捡骨。要知道我跟这位祖宗连面儿都没见过。
我的公司最近出现了些问题,面临着倒闭。
就在这个时候,我还被病危的爷爷叫回家,老爷子对跪在床边的我进行「道德绑架」,让我把他弟弟,也就是我叔爷爷的遗骨从印尼带回国,而且只能我亲自去。没办法,爷爷从小最疼我,难得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怎么着我也得帮他完成,要不然,我现在能憋屈地坐在经济舱里,听这神棍胖子胡说八道?!——
我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他,没想到胖子却不以为然,扒着我的肩膀自我介绍,说他是龙虎山道士,正经天师,还说要送我几件辟邪保命的法器和符纸,价钱好商量。
说到底不还是要钱吗?不过是江湖那一套。
我翻个身,望着窗外,身后的胖子却神神秘秘地叨咕着什么「印堂发黑」「血光之灾」之类的话。
本来我就心烦,干脆坐起来,问他是不是要找茬儿。胖子却拍着胸脯说他是龙虎山的道士,从我脸上看出了死气,恐怕我这趟印尼之行凶多吉少。
刚刚做了个噩梦的我,听他用阴森森的语气这么一说,居然生生冒出一身冷汗。胖子用一根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问我刚才做梦是不是见到了鬼。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胖子又问我这趟来印尼是不是要找一个死人,我又点了点头。连着被他说中,我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于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来印尼是为祖先捡骨。
胖子直截了当告诉我说,他可以帮我捡骨,价钱好商量。考虑到自己是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加之手头还算宽裕,我便接受了胖子的建议。只是胖子说,他还接了一单帮客户招魂的生意——我无所谓,反正不冲突。
下了飞机,我选择打车去酒店,出租车司机是当地人,长得黑黑瘦瘦的,脑袋上戴着黑色船形北芝帽,眼睛滴溜溜乱转。他会些中文,从我们上车开始,就一直和我们搭讪。
在车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我把爷爷交给我的墓园地址连同钱一起递了过去。
出租车司机皱眉看着纸条,连连摇头,说这个地方不吉利,去的话要给双倍车费。
当天,胖子带我走大街串小巷买捡骨需要的用品,我俩在唐人街上买齐了祭品、线香、避免尸骨见光的大黑伞,还有包裹骨头的寿被。穿着黑色旗袍的华裔老板娘听说我是来给先人捡骨的,还送了我一大瓶白酒和一包糯米。她点着我的脑门,说我印堂发黑,容易惹鬼上身,建议我等上几天,待阳气充足些再做这事。
我哪有那个闲时间?公司一摊子烂事儿等着我,再说这是我亲叔爷爷,我不信他老人家能害我。
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被老板娘吓唬的缘故,当天晚上我再次噩梦缠身。做的同样还是飞机上的那个噩梦,被那个缠着布条的死尸追了一整晚,早上起来我浑身酸疼,脸也肿了。
我在厕所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到刚起床的胖子。他说昨晚我原本睡得好好的,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双手紧贴身侧来回摇晃。不管他怎么叫我,我身体都直僵僵的。胖子把他带过来的符纸都给我贴上了,但根本没用。最邪门儿的是,我从头到尾睁着眼睛,黑眼仁儿放大,双眼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根本不信,可是胖子居然掏出了手机,说他录了视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胖子的手机是最新款的智能机,像素很高,可录制的视频上却全是雪花纹,整个画面异常阴暗模糊。好在他几乎是贴着我脸拍摄,还是能看出来视频的主人公就是我。
视频刚开始的时候,我站在床头,脑门上贴着符纸,身上还挂着一些白色的点点——胖子说那是他撒的糯米。整个东南亚都有用糯米驱邪的说法,胖子说见贴符纸不管用,于是便用了当地的办法。
胖子已经很努力了,但显然没什么用。视频中的我就像他所描述的那样,双手紧贴身侧,整个身体来回摇晃,像一个旋转的陀螺;眼睛里黑洞洞一片,像两个巨大的漩涡。最诡异的是,录制过程中,摇晃的我把胖子的手机都给撞掉了,镜头拍到我脚下时,我发现我的双脚几乎是悬空的,仅仅用大脚趾儿尖接触地面!
这在清醒的我看来,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胖子捧着手机研究了半天,他说我不是被附身,因为我不怕糯米,也不是灵魂出窍,因为符纸没用。我抓抓耳朵,总觉着视频里自己的模样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
「硬要说的话,有点儿像僵尸,但是……得到僵王那样的程度才会不怕糯米和符纸。」胖子满脸纠结。
看着胖子信誓旦旦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儿觉得好笑:之前几十年间我都从未撞过鬼,来了印尼一趟,没来由竟成了什么僵尸王!我认为自己只是单纯在梦游,至于那个眼神和脚尖问题,没准儿是因为拍摄角度呈现出来的视觉误差。胖子不太认同我的说法,只是默默收好了昨晚用过的糯米和符纸。
按原计划,我们今天应该就去捡骨。但不知道胖子是不是昨晚让我吓着了,坚持说今日不宜动土迁坟,于是我只能在酒店里干等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才陪着胖子去做他原本来印尼的生意:招魂。
我坐在路边咖啡厅里,一边喝着冰咖啡,一边看胖子手持自己糊的招魂幡在十字街头疯癫舞动,嘴里还高声大喊着被招魂者的姓名。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躲着他走,但奇怪的是没人报警,也没人出言阻止,就好像对这种疯狂举动已经司空见惯了似的。
此时,天边一抹如血的残阳照在胖子身上,整个人从头到脚仿佛被泼了红色的染料。突然,我发现胖子的影子有了些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光线角度的缘故,他那圆润如球的影子竟渐渐拉长,变得窈窕纤细。
我像中了邪一样,死死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看到它随着光线缓缓移动,慢慢在柏油路上呈现出清晰明朗的侧面剪影。那是个梳着圆发髻的女人,鼻尖翘翘的,下巴微向内收。
看着看着,那影子似乎在我面前立体了起来,我甚至能感受到它转过身来,冲我微微点头,双手端庄地交叠放在身前,安静温婉。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街路上其他人似乎都没发现这诡异的画面。
胖子终于停了下来,而后他做了个分外猥琐的动作:费力地弯下腰,从自己两腿中间向后观察自己的影子。
「成了!」
胖子擦着头上的汗,取下脖子上的小葫芦,那个女人的影子突然变成一缕黑烟钻到葫芦里,而胖子原本肥大的身影瞬间复原如初。
我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指了指地上的影子,又指了指胖子手上的葫芦。
胖子瞪圆双眼,问我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我把刚才看见的详细描述了出来……如今颤抖的人换成了胖子。
他说自己之所以刚才要从两腿之间去看,是因为活人根本看不见招到的魂魄。招魂师虽说能看到,也只能通过这种「偷窥」的方式,否则很容易被鬼魂上身。
我刚才看见的那个女人影子,就是胖子招魂招回来的本主。而且听胖子说,这女人跟我叔爷爷都死于 1998 年。她比我叔爷爷还惨,她家后人根本不知道她尸骨在何处,所以只能通过招魂的方式让她魂归故土。
那为何我又会看到呢?
面对我的询问,胖子没回答我,也许他根本就解释不清楚。他用咖啡匙挑了一块儿冰放进嘴里,咬得咯吱作响。窗外,如血般的云挂在天上,仿佛给大地染上了一层血雾。我望着杯中已经沾上血色的冰块,心底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此行恐怕不会太顺利。
来印尼之前,爷爷只给了我一张埋葬叔爷爷坟墓的老照片,照片拍得时间有些久远了,很是模糊,上面也没详细标注。照片上拍了三个墓碑,按照正常情况分析,最中间的那座坟应该就是我叔爷爷的。
来到墓园,我们知会了管理处,他们似乎对迁坟已经司空见惯了,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让我们自己找。这个墓园很大,管理也十分松散,我跟胖子找了半天才勉强锁定位置。
右侧有个上面刻着鸽子的墓碑,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我冲胖子点点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又抬头看了看天。
今天天气不好,很阴,有浓重的黑云在天边悬着,可胖子说阴天正好,一会儿捡骨就不用打黑伞了。这是捡骨的规矩,尸骨不能见太阳,否则有尸变的可能。
原本定的流程是:我打伞,胖子挖坟。我们从墓园管理者那里借来了铁锹,胖子穿好道袍,拿好法器,先绕着坟墓走了两圈,念叨了些我听不懂的咒语,然后撒了纸钱、符纸,点了线香,就开始挖坟捡骨。
胖子叮嘱我说,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说是「捡骨」,得叫「捡金」,我点点头,抱着肩膀看着他挖。因为昨晚谈好了价钱,虽然我不用打伞,挖坑的事儿还是要胖子一个人干。
要说印尼这边儿埋人属实有点儿糊弄事儿,胖子才铲下去两层土,铁锹就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
看样子,是口好棺材。
我看着胖子拔出铁锹,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念叨着「无量天尊」,又说贫道只是拿钱办事。
他轻手轻脚地把棺材上的浮土铲去,可土下面并不是棺木,而是土坯砌好的方形建筑,而且只有顶部和一侧立面是砖砌的,其余就是顺着墓坑挖的墓室。严格说来,这个构造,很像窑洞。
胖子愣在那里,我也傻了。这跟中国传统的丧葬形式不太一样啊……
胖子咬了一下嘴唇,他小心翼翼地顺着这「窑洞」边缘向下挖,直到挖出能让他转身的空间。而后,他侧首打量了一下,伸手在面前的土坯砖墙上敲了敲。
挖出来的坑长六尺,宽三尺五,头向正北——高度嘛,比棺材高,比寻常墓室又低一些。胖子眉头紧锁,问我能否确定这就是我叔爷爷的坟。
我再次看了看爷爷给的照片:绝对没错。
我刚拿照片放到胖子面前跟他核对,天上莫名其妙就打了一个滚雷,声音震耳欲聋,就好像是在我耳边炸响一样!雷声吓得我手一哆嗦,照片也掉进墓坑里了。
胖子好奇地看着弯腰缩脖的我,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仿佛根本没听见,还问我是不是低血糖了。我震惊地看着他:他难道没听见刚才的雷声?
可再抬起头看时,满天乌云早已散去,天上艳阳高照——这世上哪有晴天打雷的道理?!
「怪了……」我喃喃自语,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压力太大了。
胖子也说奇怪,他跟我说中国人讲究坐北朝南,没棺材可以将就,但墓的朝向绝不该是这样的。
现在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再说我来之前在网上查过,印尼当地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多,这个墓坑按照伊斯兰教规矩下葬的也说不定。
墓坑显现,现在应该可以捡骨了。我见胖子有些犹豫,就拿钱利诱他,又给他点了根烟。有钱好办事儿,抽完烟的胖子拿过铁锹,利落地砸开了土坯砖墙。
那土坯砖墙刚开一道缝,就隐隐从里面透出来暗红色的液体……
「血……?」我声音有点儿哆嗦了,脑子里闪过各种盗墓片和恐怖片的画面,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着,我早就落荒而逃了。
耳边传来一声怪叫,我抬头看,原来是胖子扔了铁锹仓皇而逃。别看他身子胖,跑起来还挺快,一下子就蹿出去三米远,躲在了墓园的一棵大树后面。
我可是给了钱的!他怎么能把我丢在这儿不管?
胖子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儿丢人,于是一边手举着桃木剑护在胸口,一边磨磨蹭蹭往我这边靠拢。到了墓坑旁边,他伸长了脖子,肉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儿嗅着。
我并没有嗅到血腥味,也不太臭,那里面应该不是血。
我叫胖子在旁边守着,自己跳了进去,用面巾纸蘸取一些红色液体仔细闻了闻。是混合在一起的香料,味道有些像咖喱。按照一些埃及木乃伊电影的理论,这应该是用来保证尸身不腐的东西。
只是我叔爷爷都死了几十年了,这玩意儿怎么还是湿的?
胖子小声嘀咕,说印尼这国家多雨,也许原本填的是粉儿,雨水渗进去,就混合成液体了。
现在甭管是什么,早弄完早利索!在经历了两次惊吓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脱了力似的,便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
胖子也没了心理负担,两三下就劈开了土坯墙。原来这个土坯的墓室是双层的,一大一小套在一起,墙与墙的夹缝里面填着那种红色的防腐剂。
内墙里面露出一具被白布包裹好的尸骨。就像胖子刚才说的那样,尸体头向正北,只是头转了个方向,面朝西方。
那白布包裹的尸体上,头、颈、脚踝这三处地方都扎着麻绳,不知道是不是当时下葬的时候过于匆忙,头上的麻绳早已松脱,连同裹脑袋的白布一起松松散散地堆着,看起来十分诡异,还真像是古埃及的木乃伊。
一股腐臭味儿扑面而来,熏得我眼泪鼻涕一起流。叔爷爷 1998 年就没了,就算墓地封闭得再严实,也不至于还有这么大的腐臭味儿吧?
这回总不能还怪当地的气候了吧?我满心疑惑,跳下墓坑,抓起铁锹,用锹头挑起白布。
松散的白布下,露出了一张腐烂的脸!
这张脸我可太熟悉了,就跟我在飞机上做的那个噩梦里的一模一样!
现在问题严重了!跟我做没做噩梦、见没见过包头烂脸的玩意儿也没太大关系。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十有八九,是挖错了坟……
我们找到了墓园管理处,之后被臭骂了一顿。人家中文夹杂着当地语言,大概意思就是我们丧尽天良外加脑子进水,本该挖的是隔壁带鸽子墓碑的那个,我俩却把人家刚下葬不到一个月的坟给刨了。
好在穆斯林教义认为人死后不应该大兴殡葬仪式,虽然墓被我们破坏了,但因为没什么复杂的玩意儿,我和胖子三下五除二就垒好了土坯砖,在管理员的唾骂声中把坟包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忙了一上午,这会儿的时辰已经不能捡骨了。我心里犯硌硬,在塞给管理员一打钞票后,我俩悻悻地坐上了出租车,准备返回酒店,打算次日再来。
怪不得胖子说我脸上有死气。
坐在出租车上,我和胖子逗趣:「挖了个新坟,能没死气吗?」
胖子打了个冷战,猛地抬起头,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他急匆匆地摸出一把符纸,从里面选出一张,「呸」的一声吐了口口水,而后将它贴上了我的脑门。
我要起急,胖子却按住了我的手。他颤抖着声音问我::「刚才那墓坑里死尸的姿势,像不像昨天晚上你梦魇时候的样儿?」
我舔了舔嘴唇,回忆起在飞机上和酒店里两次噩梦都感觉身体僵硬,再想起在飞机上梦见的那一套程序……可不就是印尼人死后的入葬仪式吗?
我真的被鬼盯上了?
胖子纠正我,说今天挖出来的那个不能称作鬼,硬说的话,应该叫僵尸。
我只看过林正英的僵尸片,对外国僵尸不熟悉。胖子更不靠谱,我现在一点儿都不信他了。
我信钱能通神,在给足了小费后,酒店保洁大姐给我讲了一些当地的传说,她说我惹上了大麻烦。
我梦里那缠着白布的东西有正经名字,叫 pocong,翻译成中文,就是「包头僵尸」。
原来,印尼这边下葬有独特的传统:人死后,要用三丈六的白布将尸体层层包裹起来,而后在头、颈、脚踝三处缠上麻绳,再将尸体放入挖好的墓坑中下葬。四十天后,亡魂就能得到自由。可这次阴差阳错,我和胖子挖错了坟,把人家不到四十天的尸体给挖出来了不说,千不该万不该,我还挑开了裹头白布。
还没来得及升天的亡魂因此将被困在尸体内不得转世,变成「包头僵尸」。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包头僵尸十分痛苦,它的灵魂无法从尸体中解脱,因为脚被捆绑住了无法行走,便会改用跳跃的方式从墓地挣扎出来,寻找害自己变成僵尸的人。只有这个人亲手把白布重新包好,再把尸体原样儿放回墓地,亡魂才能安息。
我今天把尸体放回去了,墓也复原了,但我没有把白布重新包好。也就是说,如果那一位真小心眼儿成了僵尸,今晚就得来找我。
我被保洁大姐的一番话吓了一跳,还没等消化下去,胖子指着我眉心,让我赶紧去照镜子。
我狐疑地走进洗手间,迎面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这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面带死气。镜中的我面色灰白,眼底不知什么时候漫上了血丝。最可怕的是,我眉心中间那块儿皮肤黑沉沉的,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乌青。
我对着镜子洗了三遍脸,也没能让那块儿青色褪去。
出了洗手间,我嘴里念叨着「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我这副样子,一定是被包头僵尸给惦记上了,它肯定会来找我的!
有心想回去再挖开坟墓给人把裹尸布缠好吧,可落日西沉,眼下已经到了传说中包头僵尸出门出坟的时辰了。
我跟胖子说:「咱们干脆换个酒店,不信那包头僵尸能跳遍整个雅加达来找我。」可胖子阻止了我,他说一来现在时间来不及,二来他在我找保洁大姐打听的时候已经用罗盘看了风水,这酒店里有个绝佳的房间,在那里可以保平安。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我这会儿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便当即按着胖子说的换了房间。房间在二楼,窗户正对着马路,窗户下面是咖啡厅的透明雨棚。胖子看着钢结构的雨棚很满意,他说就算自己跳下去也不会把雨棚砸漏。
我对他这只想逃命的德性嗤之以鼻,痛斥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经道士,结果一点儿办法都想不出来。他振振有词地和我说,这不是在自己国家,是人家地盘,所以他发挥不出来全部法力。但他说,能保我性命无忧。
我心里始终不安稳。
胖子已经开始满屋子撒符纸和糯米了,把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
我也懒得管他,把心一横,往床上一躺,心想胖子就算再不靠谱,我也只能指望他了。我心中默念,希望这货从头水到尾,最好面带死气这事儿也是他瞎扯。
胖子不知道从哪儿摸了瓶白酒出来,也不让我喝,就打开盖子,放在我俩床中间的地板上。
我太害怕了,也不打算睡觉,裹着被子跟胖子聊天。一开始我还止不住地发抖,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到半夜十二点半了也没什么动静,我便渐渐放松了下来,打了个哈欠,觉着自己或许过于紧张了。
就在我和胖子逗趣,说我眉心那个地方会不会是皮肤病的时候,身后的窗子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上面。
胖子面前摆着的罗盘开始飞速转动,我惊奇地发现,那罗盘原来分为内外两盘,现在外盘不动,内盘转得像是要起飞,而外盘的指针牢牢指向我——或者说,指向我身后的玻璃窗。
早在胖子看完楼下雨棚后,窗帘就被拉上了。坐在床上的我们俩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反而越发地惊恐:鬼知道窗户外面有什么?!
「风,没准儿是风。」我打着哈哈,也不知道说这话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胖子。然而就在我说话的工夫,玻璃窗外又传来两声撞击声!
砰砰!
我「嗷」的一声蹿了起来,整个人带着被子扑到胖子床上。
胖子右手托起罗盘,左手捻了个我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手势,念念有词地指向窗户。过了一会儿,窗外没了声音,我抹了把汗,刚准备夸胖子两句……
「嗵,嗵嗵!」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雨棚上跳,距离忽远忽近,近的时候紧挨着窗子,远时也不过一两米。
胖子虽然面色如常,可我分明看到他的胖手抖得厉害。他从怀里胡乱抓出来一把符纸,朝窗户的位置丢了过去,那黄纸很薄,根本就没撒多远,连窗户的边儿都没挨着。
重重撞击玻璃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我在被子下面使劲儿拧着胖子的胳膊。可能是太紧张了,胖子都没喊疼,只是用两只大眼死死望着发出声音的窗户。
「哗啦」一声,厚厚的双层玻璃被从外面撞破,一只枯瘦的手伸了进来!
我吓得直接失去了发声能力,张大嘴直指着窗口上那只手,眼看着它惨白皮肤下那一道道青色的血管正蜿蜒蠕动,仿佛会游动一般!
它把房间的窗帘整个扯了下来,于是……我看到一个除了脑袋以外浑身裹满白布、脖子上缠着麻绳的玩意儿正站在雨棚上!它把那只枯手收了回去,将半边儿是骷髅、半边儿带着皮肉的脑袋紧贴在窗户破口处,正来回扭动着,似乎想从这破洞里钻进来!
这脸我可太熟悉了……真是孽缘啊!
我大骂胖子,就是他要换的房间!一楼的雨棚正好给僵尸当了台阶!
裹着白布的僵尸一点儿没跟我俩客气,它往后退了退,而后更用力地撞向玻璃!
不能让这玩意儿进来!
我明明怕得要死,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子,跳下床抓起地上的椅子,把椅子腿儿伸进玻璃窗上的破口,硬是顶住了骷髅头。
这玩意儿力气还不小,我一个大小伙子,让它顶得满脸通红。胖子上前一步,用桃木剑扎向骷髅,结果剑尖儿被骷髅死死咬住,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人啊,有时候真到了要命的时候,骨子里就会有股子劲儿!
我一边骂着脏话,一边胡乱地说着,说自己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坚决不能让外国鬼欺负。我的嘴像是开了光,说什么就来什么。这包头僵尸拼命往屋子里钻,它身后还多了俩飘飘忽忽、灰蒙蒙的玩意儿。
一个鹰钩鼻子蛤蟆眼,长得像我爷爷;一个身姿纤细四肢修长,头发在脑后梳成个圆髻。
我爷爷肯定没死,那来的一定是我叔爷爷。至于另一位,我在胖子招魂的时候见过。
这两位敌友不明的鬼魂一出现,我心里更没底儿了!
胖子也看见了,他还跟我分析,说我叔爷爷准定是气我挖错了坟。我反问他那他招魂招来的明明在他葫芦里怎么又出来了,胖子抿抿嘴,没吭声。
没奈何,我想着「礼多人不怪,只要礼数到了都自己家人」,便让胖子先顶会儿椅子,自己后撤两步,跪在地上,用力冲窗外磕头。
「叔爷爷,我是你大孙子邱继。
「叔爷爷我错了!我不该稀里糊涂地挖错了坟。
「叔爷爷,撞玻璃这位是您邻居,是您让它来的吧?
「叔爷爷您不能这样儿!我是无心之过,您一个长辈,别为难我啊!」
磕了几个头,我胆战心惊地挺直腰背,叔爷爷已经不见了,但女鬼还在。那白布僵尸也还在窗外,但只在雨棚上来回跳,似乎不打算再往屋里挤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抓起地上的符纸,用颤抖着的手往前撒。
窗户刚才就被撞破了,这会儿风一阵阵吹进来,符纸根本撒不出去。而外面的白布僵尸又有了动静,它先向后蹦了几步,而后低下头,用力向前猛冲!
玻璃窗碎了半扇,胖子眼疾手快用椅子顶住。但那玩意儿力量奇大,把胖子顶得后退了两步,它半个身子已经进了窗子!
我原本面冲窗子跪着磕头,这会儿和它直接来了个脸对脸!
鼻前臭气弥漫,挂不住的腐烂皮肉垂下来,和我的脸距离不到半寸!这场景,和我在飞机上做的噩梦一模一样。下一秒,这些腐烂皮肉就会落在我脸上!
骷髅头那黑漆漆的眼洞看着我。我抿着嘴,双手撑地,脚上用力带动屁股,飞快向后挪动。
关键时刻,窗外的女鬼飞进来,我叔爷爷也紧跟着出现。他俩一个站在胖子的罗盘上,另一个不停地用眼神示意。
我瞅着女鬼的眼神,她满面焦急,看看罗盘又看看僵尸。
胖子,估计不是正经道士,但他那罗盘我上手摸过,有分量,是老东西,或许……是真的?
没工夫想太多了,我抄起罗盘,照着包头僵尸就砸。
罗盘,碎了。
白布裹着的僵尸被我砸掉了脑袋。随着脑袋的掉落,它瘫软下来,就那么挂在窗子上,一动不动。
此时我听见有人砸门,还没等我和胖子反应过来,酒店的保安就砸开了房门。随后他看着窗子上的白布僵尸,看着满地的符纸、碎玻璃,再看看我和胖子以及屋子里一男一女俩鬼,「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酒店方面找了懂中文的当地风水师,把我俩的遭遇详细分析了一通。
昨晚包头僵尸就是来找我俩的,它需要我亲手把它的裹尸布缠好再给它送回墓里。至于我叔爷爷和那个女鬼则是来帮我们的,鬼并没还有传说中那么大的法力,尤其又是在异国他乡,能在我俩面前显形,已经很不容易了。
风水师给我看了面相,批了八字,说我最近半年来确实倒霉,所以才会挖错坟,引来这些事。至于为什么活人能见鬼,一方面是鬼存心让人看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运气太差了。他还说因为骨血原因,我叔爷爷是可以给我托梦预警的,问我有没有梦到。
我能说什么?我是提前梦到了,在飞机上、在酒店里都梦到了,我甚至还和那包头僵尸有同样的造型,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挖错了坟啊!
最终,我忍着恶心,把包头僵尸的裹尸布缠好,和胖子一起给它送了回去。虽说砸碎了它的脑袋,但我们毕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们马上就走了,它一个只会蹦的玩意儿,应该追不上飞机。
至于叔爷爷的骨头,我没用胖子帮我捡。
我自己跪在薄皮棺材前,按照胖子教的,从指骨开始,一块儿一块儿把叔爷爷的骨头捡出来,好好地放在了寿被上。
回国的飞机上,胖子再次认真正经地给我批了个八字。
他面带惊讶地说,从八字和我的手相、面相等来看,我半年前本该有一场生死劫,现如今看我只是破了财,劫难已经化了,但以他的本事,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儿。
半年前……应该就是我库房突然漏水那次吧?那次之后,我丢失了几个重要的客户,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新的客户……
回国之后,我找到了已经离职的秘书,托她帮我查一下那几个客户的资料,谁知道传回来的消息却令我大吃一惊。公司最大的客户王总,在跟我公司解约两周后,就因为走私、黑吃黑等事儿被人给杀了,若不是解约了,我也会受牵连。
我想,冥冥之中也许祖宗帮忙,让我逃过了一劫,这么说起来,胖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将叔爷爷的尸骨请回来之后,我将他埋入了邱家祖坟中,他老人家终于落叶归根了。大概是因为见识了他的威力,我花钱给叔爷爷修了很风光的一座坟,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公司也起死回生了。
事情结束之后,我给胖子发了个微信,感谢他一路以来的帮助。
他告诉我,让他招魂的客户给自己亲人设了衣冠冢。胖子还告诉我,他眼看着那梳着圆髻的女鬼面带微笑地站在墓碑前。
真好,流落异乡的人,不管是化为白骨还是魂魄仅存,终能叶落归根。
备案号:YXX1z836QnPHJ3b8dXH2mAB
菲律宾嗜婴恶魔:寡母餐厅
东南亚异闻录:恐怖就在我身边
匿名用户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