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娇喜欢是怎样一种体验?.md


title: 被病娇喜欢是怎样一种体验?
layour: post
tags: 回答
categories: zhihu
date: 2024-09-29 00:00:01

我妹妹死了,为了个男人自杀。

我收拾她遗物时,发现了手铐和一些照片。

照片中她遍体鳞伤。

我顿时气血上涌,浑身冰凉,瞬间被说不出的惊惧和困惑裹挟。

只是我还不知道,这个始作俑者远没打算收手。

而我,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小敏死了。

大年初五的夜里,从二十层高的天台纵身一跃。

我那会儿正好聚会完回家,迎面遇上最熟悉的人从天而降,继而地上多了一滩模糊淋漓的血肉。

一瞬间,我失了智,也失了声,瘫坐在地上奋力地嘶吼着,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那一幕,将会成为我一生的噩梦。

直到眼瞅着人被蒙上白布,签了死亡通知书,我还以为一切是幻像,是梦魇。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前一晚,我还听见小敏在阳台打电话。

她说不甘心,说这事儿没完,说等过完年就去找陈随远。她要亲眼看看陈随远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回家。

可是现在,她找不了了,只能我去找陈随远。

我也要亲眼看看,她许敏到底为了个什么样的男人非得去死不可。

「令妹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很遗憾,也很抱歉。」

和意料之中差别不大,斯文、俊朗、富裕、平静,陈随远是一个看上去很容易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春心萌动的男人。

纹丝合缝的西装,谦和儒雅的谈吐,三十岁男人的收放自如,一切都显而易见。

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在这些东西后面,还藏着一种压迫,一种性感,一种最贴近欲望本身的原始吸引力——那才是真正要了小敏命的东西。

而现在,我远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

陈随远礼貌地慰问了我,然后像个生意人一样,试图用交易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的确和小敏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虽然分手已久。我不否定自己对这场悲剧的责任,许小姐,你报一个价格,或者你可以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讨厌他的周密和严谨,对待感情和生死,越是理性,就越是无耻。

「这不是物质补偿可以解决的问题。」我努力克制着情绪,避开他兜的圈子,开门见山,「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陈总和我妹妹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一个坐拥社会资源的成年男性,和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陈随远毫不遮掩他对自己财富和能力的自信,「许小姐,你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我更讨厌他了,除了周密和严谨,他还不失圆滑和虚假。

事实上,小敏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个大概。

如陈随远所说,是个再俗气不过的故事。

小敏大四出来实习,涉世未深,迷恋上了公司股东陈随远,并甘愿做他一时的情人。

而陈随远,也不过是在激情消减之后,甩掉了她这个短暂的消遣,同一位门当户对的名媛小姐订了婚。

见我一言不发,眼里乘着火似的盯着他,陈随远补充了一句:

「许小姐,我不是为了开脱,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从我和小敏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和她一再叮嘱过,我们不会有结果,她要做好随时结束的准备。这句话,是我对她最大的负责。」「那可真是对不起了,看来是我的问题,是我做姐姐的,没教

好她如何做一只笼雀一条狗,如何随时做好被你这高高在上的

主人丢弃的准备。」

我咬牙切齿地保持微笑,「偏偏要用真心给您添麻烦,陈

总。」

「我不是这个意思。」相比于我,陈随远明显笑得淡然而自

在,「许小姐,请你相信,我也很难过。」

很抱歉,我实在没法相信。

此时,我感觉再多坐一分钟,都要恶心得呕出五脏六腑。

我很怕自己保持不了体面的交流,伸出一只手打住他:

「我不是博你同情,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是来替小敏见你最

后一面。我本来觉得,那样一具活生生的身体,为了你坠落、

消亡,实在是不值得。现在见到你本人,」我点点头,「的确

很不值得。」

说罢,我匆忙离开。

行至门边,陈随远也起了身:「许小姐,有句话我要纠正你,

无论你信不信,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顿了顿,他说,「而且,我们一早就见过,许小姐,你不记得

我了吗?」

我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眼门外的名牌,转身离开了这里。

陈随远说得没错,我们的确还会再见,哪怕非我所愿。

其实我纠结了很久,要不要让我妈来见小敏最后一面,但一想到她高危的心脏病和陈年的高血压,最终我还是独自送小敏走完了这一程。

我身心俱疲,原以为一切可以短暂地告一段落,容我把脑子埋进沙土里躲上一躲时,我却发现,事情远没有我想象得简单。

在收拾小敏学校宿舍的东西时,我发现她的床垫下面似乎藏着些什么。

我伸手一摸,哗啦啦洒下来十几张照片,压在上面的,则是一枚闪着寒光的金属手铐。

还没把照片捡起来,我就已经能看到那些肉色和红色掺在一起的图案。

——是身体。

——是小敏那具年轻的身体。

——是遍布着各种目不忍视的创伤的身体。

大多都是她被绑缚着,有的还带着狗一样的项圈跪在地上,身上遍布着鞭痕,烟烫,甚至钝器的击打。

我赶忙跪在地上,把纷乱的照片一张张拾起,生怕落入了谁的眼,丢了她最后的颜面。傻子也知道,这一切不会和陈随远无关。

从小敏的宿舍出来时,我还茫茫然地失着神。

梁安帮我把东西搬到车上,他想抱抱我,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

肩:「睹物思人了?」

「啊?」我回过神,才发现手里的箱子已经被接了过去,糊弄

着,「没有,没事。」

车往我家开的一路,我脑子混乱地搅着,越想越是一团乱麻。

「你要是还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我俩谁跟谁,不用客气

的。」梁安没话找话。

「不用了,都处理得差不多,这段时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我挤出一个疲惫不堪的笑,「谢谢你。」

梁安是我的前夫,离了有快两年,好在结的早也离的早,告别

完一段感情,如今我也才二十八,没那么人老珠黄。

朋友一样处着,倒是温馨舒适。

梁安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他想帮我送上去,我没让。

电梯里,我反复纠结着要不要找陈随远问个清楚。

却不想,电梯门一开,这个叫我困扰万分的男人,此刻正伫立

在我家门口。「许小姐。」他礼貌地和我打招呼,「不好意思,无约造访,

希望不太冒昧。」

我看了他一眼:「进来吧。」

陈随远说,是小敏告诉他,自己除了学校,偶尔也会住姐姐

家,然后给了这里的地址。

「小敏很信任你。」我说。

「有样东西,我想了想应该转交给你。」他掏出一部手机,推

到我面前,「这是她另一部手机,我买给她的。分手之前落在

了我那里,一直没机会还给她。」

我盯着陈随远,明明是简单的交谈,我却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

很怪奇。

自信、玩味、诱惑,掺杂成一锅乱炖,唯独没有丝毫情理之中

的、对死者家属的愧疚与逃避。

「密码是我生日,小敏设的。」他报了一串数字,如同在给我

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许小姐,我知道你很爱这个妹妹,我不方便看她的手机,但

如果你想多了解她,也许这部手机可以帮到你。」

这次,换成了陈随远言简意赅,说完便转身欲离。

「陈总。」我欲言又止地叫住他。纠结再三,最终我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同时按开了口袋里手

机的录音,「陈总,请问你和我妹妹交往期间,有……有对她,

造成过什么身体上的伤害吗?」

他回头,竟是有几分期待地看着我。

「我是说,你有,打过她,或者捆过她,之类的吗。」

「如果有,就一定是伤害吗?」陈随远竟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也许,是一种游戏,一种彼此的甘之如饴呢?」

甘之如饴……

他的话我想起照片上小敏的那些表情,内心深处不经泛起一阵

诡谲的好奇,一种叫人不安的、出发于潜意识的探索。

「所以,你确实对小敏做过那些事情?」我有些愠意,「你对

她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吗?」

陈随远蓦地关上刚刚打开的屋门,转过身来,猝不及防地一步

步向我逼近,直到逼得我开始后撤。

他答非所问。

「刚才送你回来的,是你前夫吗?」他的压迫感图穷匕见,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的婚姻会结束,感情会破裂?」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梁安……是小敏告诉你的?」

陈随远不理我,依旧自说自话:「是因为他不尊重你,还是你不尊重他?」

他笑得愈发恣睢,愈发居高临下,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我仿佛逃不出他掌心的玩物,「我怎么觉得,就是因为你们彼此尊重,因为你们叫嚣的,所谓的平等和自由。」

我摇着头往后退,身体已经紧贴住冰冷的墙。

而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他还想迫近。

「爱就是不平等的,爱的魅力就是征服和臣服,是失去尊严和自由,是南面为王,北面为臣。」陈随远轻轻地碰了一下我锁骨处裸露的肌肤,惊得我颤抖着身子叫出了声。

他满意地笑了开,然后捏起一根断发,攒进了手心。

轻薄、暧昧,不过一场戏谑的拿捏。

「陈随远……」我怔怔地叫着他的名字,「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他像是要吃到猎物一样兴奋,「等你真的想明白,要知道一切的时候,再来找我。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没有可后悔的退路了。」

他很危险。

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小敏最大的错误,是把自己暴露在了无法承受的危险之中。

陈随远走后,我紧紧握着桌子上的手机,思忖再三是否要打开。

也许小敏,只希望她表现出来的模样被我知道,被我记住,而那些藏在阴暗处的秘密,我不该再窥探。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觉得作为她的姐姐,我有责任和义务,知道真正的小敏是怎样的,知道她生前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为她讨个公道,讨个正义。

最后,我浏览了那手机。

与我预想的不同,相册、短信,都没什么内容,一些通信软件也并没有下载。

这部手机里的信息少得可怜,比我已经认知到的小敏更加单薄。

我正一筹莫展之际,接到梁安的电话。

他说自己出了车祸,没大事,蹭了点皮外伤,就是明天没法送我去处理小敏户口的事儿了。

「本来就说让你别送。你也真是,梁安,你怎么连车都开不好,你想吓死我?」刚经历过生死之事,我对这些格外敏感,语气都急躁起来,

「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来,我得看看你才放心。」

「没事,已经包扎好了,不过你要是真肯来,我也开心。」梁

安傻呵呵地在那头笑。

「你等我。」

说着我开始穿外套,刚拿上包,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只是这次,是那部小敏的手机。

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鬼魅一般地在那吟唱。

我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心跳加快,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我的确很想知道,这个时候,谁会是知道这个号码,还在寻找

小敏的人。

「不许去。」接通,掷地有声三个字。

「什么……」

不容置喙的男人重复一遍:「我说,不许去。」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是,陈随远的声音!

不好的预感弥漫上我心头:「你为什么知道我要出门?你想干

什么陈随远?」

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着手中的手机,「你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你在监视我?」

「我说,不许去探望你的前夫。」电话那头的他冷笑着,「否则,下次不会是皮外伤这么简单。」

他层层递进,每一句都在扼我咽喉。

我大惊失色:「你干的?梁安出车祸,是你做的?」

钳口不言。

「你想干什么?」我觉得我要发疯了,要被这个疯子逼得一起疯,「陈随远,你到底对小敏做了什么?你现在又想在做什么?」

「我说出来,就无趣了。」很明显,伴随着我的失控,他的兴致在高涨,「许小姐,你这么聪明,自己能想出来的。等你什么都明白了,你来告诉我我想做什么,然后求我,对你做这一切。」

「嘟嘟嘟……」电话挂断。

我忍着给那个电话拨回去的冲动。

我没有筹码,甚至尚未明晰他的动机,言语上再多纠缠,也不过是我单方面的负隅顽抗。

我打开小敏的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陈随远」三个字。

我要先搞清,大众眼中的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资本。

刚输完「陈」字,他完整的名字便在第一行跳了出来,可见之前小敏也用这个手机搜过,并且还保留着历史记录。

历史记录?

所以说,这个手机里面,可以找到小敏曾经在网络上浏览的痕迹!

如此想着,我立时颤着手点开小敏的收藏夹和历史记录。

果不其然,一幕幕的触目惊心验证了我的猜想。

小敏的收藏夹里,尽是些奇奇怪怪的链接,我点开,有国内外的论坛,有不堪入眼的漫画,也有男女赤膊的影片。

还有小敏的付款记录,她购置了一些张牙舞爪的道具。

其后,她在论坛里发了两张聊天记录的截图,那段对话中,她正低贱地哀求对方,把这些残忍的、甚至具有破坏性的工具,一一用在自己身上。

结合那些照片,结合陈随远的话语,事情昭然若揭到我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行。

收藏夹的名字叫作「北面」,我想起陈随远的话:「南面为王,北面为臣。」

这个词,说的是臣服,是驯化,是在一段关系中失去平等,交给对方去自我取悦。

我木木地往下翻着,她浏览网页的最后一条是一段乱码,光看地址完全不明白意思。

可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好奇,那串不知所云的字符像是拉住了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将它点开。

页面刷了很久,最终只有一段音频,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像是刻意设计出来的页面,我点开播放键。

「小敏,你要听话。」是陈随远的声音,那种尽在掌控的悠然,像是烙印一样在我心头发着烫发着痛,「你听我说……」

「啪!」然后是扇巴掌的声音,和小敏的低吟。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小敏开口叫他,短短两个字,让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包裹住我,「随远,就因为你和她订婚的是对不对?你放心,我发誓,我不会影响你们,你只偶尔,偶尔疼疼我……」

「订婚宴上,她穿紫色裙子的模样可真漂亮。」陈随远不理她卑微的哀求,梦游仙境般地自说自话着,仿佛在回味什么韵味久长的甘霖,「我想要她跪下,像你这样,我从未如此迫切。」

他的订婚宴,紫色裙子。一切串联到一起,我喉咙紧紧的,像是陷入沙漠中的贝,翕动

着嘴,却只能感受到绝境中的毫无生机。

而他,陈随远,他干枯而广袤,又蕴藏着无限的秘密和诱惑

力。

是的,诚如他所说,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半个月前,我受邀去为一场订婚宴做小提琴演奏。

新人上场之前,我穿着一条紫色裙子,为宾客演奏了一曲塔尔

蒂尼的名作《魔鬼的颤音》。

那不是订婚宴常出现的曲目,却是委托人指名道姓的要求。

塔尔蒂尼曾说,他梦见过魔鬼,与魔鬼签下了缔约。

他出卖了灵魂,而魔鬼甘心做他的仆人,为他的意志所驱使,

并为他演奏了这首美妙出奇的奏鸣曲。

魔鬼、缔约、灵魂、仆从、陈随远……

我想起那场演奏之后,报酬的打款人,落名是「塔尔蒂尼」。

原来一切,早就被操控,和规划了。

我没有去医院找梁安,在知己知彼前,我不敢再小觑陈随远的

本事和手段。

对我的缺席,梁安掩抑着失落。

挂断电话前,我问了一句:「梁安,你说,爱是尊重,是平等吗?」

「当然了,不然是什么?」他是个中文系的大学讲师,开始用精确的词汇描述起来,「难道还能是驱使和操纵,是附属和仆隶?」

「《悉达多》里说,情爱可以乞得,可以购买,可以受馈,也可在陋巷觅得。」

「唯独不能抢夺。」他补充完后一句,那是我们从在学校时就一起读过的书,「你说的那些,是爱与被爱的交易。可即便是交易,也是自由的,是平等的,是可以随时喊停,而不是堕入深渊。」

梁安沉默了半晌:「怎么了许心,为什么好好说这些?」

「没事。」我自哂起来。

瞧瞧,多可怖。

我,一个三观定型的成熟女性,尚且因为陈随远的步步为营产生了怀疑和迷失,产生了自我否定的意识,而何况是小敏呢。

对,梁安说得对,爱不是剥削。

无论打着什么样的名义,陈随远都是人渣。

三天后,我在书房练琴。突然,客厅一声巨响。

我循声而去,木质茶几轰然坍塌,原本放着小敏手机的地方,

是一块赫然的焦黑。

而如果,如果此时,我正拿着那个手机,那我原本拉小提琴的

手……

我不敢深思,吓得伫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报了警。

警局里,陈随远的律师匆匆而至,关心我几句之后,一口咬死

这是小敏的手机,和陈随远无关。

他还有意刻画了我因为亲人逝世,而对陈随远产生的敌意,以

至于可能有的报复和幻想。却唯独绝口不提,陈随远在这些日

子里对我使出的招数。

最终,证据不足,也无人受伤,我被做了些安全教育,离开了

警局。

一出门,路边停着的卡宴后排摇下车窗。

「好久不见,许小姐。」陈随远的脸,他明显满足于我当下的

窘迫和疲倦。

我甚至怀疑,连我报警,都是他算好的事情。

我面无表情地驻足。

「或许现在,你想聊聊了。」他说,「许小姐,赏个脸,上车吧。」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庄园。

完蛋,直到凛冽的冷风刮醒我僵直的身子,我才发现我在和小敏做一样的蠢事——让自己置身危险。

庄园的小道两侧暗香疏影,冬日的阳光落在人脸上,一片暖洋洋的醺意。

可我却只觉前路阴湿逼仄,脏污狼藉,是盘纸错节的下水道,是废弃的蛛网,是地狱。

「小敏第一次来的时候,比你好奇,也比你雀跃。」

陈随远微微俯下身子,在我耳边小声道,「许小姐,哪怕是装出来的,为了让我高兴,你也多少开心点。」

「我为什么要让你高兴?」我停下脚步,冷冷地抬眼看他,「搞清楚陈随远,是你一直在伤害我的亲人,在挑战我的底线,你没有向我提要求的立场和资格。」

「是吗,是吗许心?」他突然面露贪婪,双手按住我的肩,「我没有资格吗?那你为什么要来?」

他等待着我的回应,哪怕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被枉顾,会被继续拿捏。

「你不说话,我替你说。你很恨我,对吧。你知道得越多,就越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为你妹妹报仇。」

「可是许心,你没这个本事,你非但没本事弄死我,你还知道,你、你的前夫、你周围更多的人,都像是我手中的玩物。我高兴了,大家相安无事;我愠恼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阴仄地笑着,「许心,你告诉我,手机引爆的那一瞬,你在想什么?」

终于,他说到了这件事情。

我不动声色地问他:「真是你干的?」

「别玩这套。」他把手伸进我的口袋,将我握着手机的手抽了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将手机扔到地上,「录音吗,想发给谁,想等离开之后报警?别挣扎了,没用的,这里没有信号。」

他熟稔地用脚将手机碾碎。

我看着陈随远行云流水地处理完一切,面庞逆着光凌驾在我面前,叫我额前一层层不住泛着的冷汗失了控。

「你没得选。」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自己说出来。」他决然地开口,连尊严都不给我,「你告诉我,我想要什么?」

「疯子!」我咬牙切齿,「为什么害死了她,还不肯放过我!」

「因为,许心,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你,也只有你。」陈随远欣赏着我的目眦欲裂,「很久以前,在你的音乐会上,你穿着那条紫色裙子,像一个神女那样演奏着小提琴。你高贵,独立,窈窕,冷眼看着台下众人,仿佛在睥睨一切。你逼着我去想,这样的女人,如果她不是站着,而是跪下,只跪在我一个人的脚边……」

「神经病!」我再也保持不了丝毫的体面,恨恨地举起手,还没落上他的身,就被他一把攥住,毫无怜惜地寸寸收紧,直到我开始痛得面色发白。

「陈随远,你真的有病,真的该死!」他甩开我,我又扑上去,揪起他的领口,「你想要我,该冲着我来,而不是小敏。

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为什么要害死她?」

「她自己愿意,她甘之如饴,她求着我。我又怎么想到,她会死呢?」说到小敏,陈随远真的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不过,有许敏也好。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堕落和服从,那是基因里的东西。每次看见她,我都很兴奋,你们是姐妹,你的基因里,一定也写着那样的东西。」

「我没有,让你失望了陈随远,我没有。」我像是与庞然大物对质的区区蝼蚁,开始使用无法伤及他分毫的吼叫,「你会下地狱的,你永远,不可能从我身上索取到你渴望的东西。」

「现在说永远,太早了些。」陈随远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我转身要走,他并不阻拦,只是送上了一个盒子:「备了些

礼,好让许小姐回去的路上,不那么无趣。」

接着,他客气地吩咐司机送我回去。

「这辆车,载过很多人吧。」路上,我抱着那冷冰冰的金属盒

子,蓦地和司机开口,「很多女孩子。」

「以前是有一些,陈总这样的高富帅,那些女孩自然上赶着投

怀送抱。」

上赶着,投怀送抱,呵。

小敏是成年人,该为自己的选择和生命负责。

可是陈随远呢,他就不是成年人了吗。他坐拥着远高于小敏的

资源、眼界、余地,可他引导小敏的方向,却是深渊。

他品尝完甜美之后,便站在悬崖边,看见坠落的女孩,擦掉手

上微不可查的灰,干干净净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的肮脏,也刻在骨子里,写在基因上。

回到家,我打开陈随远给的盒子。

一个手机,和一段麻绳。

原来,他早就打算砸了我的手机,我甚至怀疑,他用同样的伎

俩对待过小敏。刚开机,电话声就响了,我知道是谁。

我挂断,他又打。

三个回合之后,他发来一条短信:「许心,想想你拉小提琴的

手。我不确定,每一次都会手下留情。」

我有些后悔,后悔没一早在车上就丢掉这恼人的东西。

可倘若那时我拆开,他便大可以当着司机的面给我难堪,让司

机知道,我和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孩都一样。

「主动打给我。」他又发过来。

我又想到要录音,可是我手机被毁了,家里没有其他的设备,

这个手机想必又在陈随远的监视之下。

无奈,我只好先拨过去,为了保住自己的安全。

似乎是故意的,他很久才接。

「喜欢吗,我的礼物。」他问,「你看到的,那些照片里的绳

子,也算是许敏的遗物了,我特意找出来送你。」

我咬着牙,不说话。

「那些照片,可不只许敏有,我这边的备份,足够让许敏名噪

一时了。相信你做姐姐的,肯定不愿意扰了她死后的清净,坏

了她存在世上的名声。」

他威胁我,用新的招式。

从梁安的车,到我的手,再到小敏的名誉,他不遗余力地踩在我底线上一点一点往前逼,让我几近发疯。

「陈随远,你这么会养宠物,那你被你的宠物咬过吗?」我真的感谢他够疯,疯到我只想和他同归于尽,「逗猫的时候,弄疼了,它会挠你的,你知道吗?」

不承想,听完这番话的陈随远反而兴奋起来:「许心,你终于要反抗了。你告诉我,你能怎么挠我?」

「如果,」我一字一顿,「我也死了呢?」

可我没说后半句,我若真死了,那把刀,定然是戳穿我也要戳穿他。

「我提一个交易吧,许心。」陈随远终于急了,「一个月,你让我予取予求一个月,如果三十天后,还没有不甘之如饴地坠入这深渊,我就放过你。从今往后,再无纠缠。」

这一次,他没有紧逼,反而松弛了这根弦:「我给你点时间,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同时,他还告诉我:「如你所料,这部手机有定位,我随时都知道你在哪。你要是关掉或者扔掉它,我就当你是拒绝了这场交易。当然,我也不敢保证,恼羞成怒之后,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了。

一天后,接通我妈电话的那一瞬,我就知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我在火车站。」她的故作平静,更是戳得我心如刀绞,「心心,妈这趟来,就是想起去小敏墓前看一看。」

我妈到底还是知道了,身为人母的直觉轻易戳穿我的隐瞒。

她说自己有天凌晨三点胸闷难忍,惊醒后一身冷汗,她意识到一股子离别的凄凉。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上了小敏学校的论坛,七嘴八舌的议论,坐实了她不安的预感。

我噙着泪,压低嗓音掩饰哭腔:「妈,你等我,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看小敏。」

快开到火车站的时候,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陈随远,他如影相随,终究不会放过我。

「我现在没空和你说。」我有几分服软的语气,「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有什么事情,明天我找你。」

「明天?明天你还在这里吗?你要去哪儿许心,火车站?你去火车站做什么,不想和我交易,也不想承受后果,所以你要逃?」

「陈随远,我不会逃的,我会面对这一切。何况,就算我逃了,这一切难道就结束了吗?」

「是,你很聪明,但你还是不该往火车站的方向去,还把车开这么快,平白惹我担心。」他满意地笑着,「许心,看看后视镜。」

我侧过头,一辆熟悉的卡宴,车窗摇下,伸出来一只手,冲我比了个枪击的手势。

好一个阴魂不散。

「转弯,走我说的路,不然,我会撞上去。」

这是在高架的快速路上,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拿命搏,所以我不敢冒险。

我的车放缓了速度,拐入他指的小巷。

「然后呢,然后怎么走?」话音未落,车身颠簸了一下,我听到「咻」的一声。

是车胎爆了。

「下车吧,坐到我身边来。」电话里,身后陈随远满意地下达了下一个指令,这一切,也不过是他安排的环环相扣而已。

好来证明,我的负隅顽抗是多么的以卵击石。

上一次是梁安蹭破皮,这一次是我爆了胎,下一次呢?是谁头破血流,抑或死于非命?

我坐在驾驶座上狠狠地喘着粗气,许久,才放弃挣扎,拖着步子,上了他的车。

「我怕你跑了,没办法,你要体谅我。」陈随远理着我额前细碎的头发,看着我惊魂未定的眸子,「你要去火车站是吗?还自己开车去,是去接人?我送你吧,我还没见过你的朋友。」

他凭什么见我朋友,何况,还是我妈。

我埋着头,小声道:「可以,让我自己见吗?」

他满意地捏起我下巴,「可以,但是,你必须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我妈像是老了十岁。

见着我,她再忍不了,开始泪雨滂沱,一拳一拳地锤在我心口:「为什么心心,为什么,为什么不照顾好小敏,你怎么当姐姐?心心,我把你领回来,把你抚养长大,我什么都不找你讨,我只求小敏好好活着,你们姐俩都活着……」

「对不起妈,对不起。」我一遍遍重复着,「是我不好,我的错,都怪我。」

我抓住她的手,把巴掌扇在我脸上,试图让她好受一点。她却说着说着愈发激动,神色也紧跟着变得愈发痛苦,直到摁

住胸口。

我立时就慌了,这一幕,我过去已见过多回:「妈!妈你心

脏……妈,你的药呢,药在哪?」

我在她口袋里一通翻,却只翻出来一大瓶安眠药。

我顿时明白过来:「你是想……」

她一把从我手里夺过去:「给小敏烧完纸之后,我就去照顾

她……」

此时在车站出口外的广场上,我东张西望都没有看见救护站。

如果要叫救护车,这块交通拥挤,我们开来的时候那边路上又

出了事故,有很长一段堵塞。

我纵然再不愿意承认,可这会儿真的能帮我的,只有陈随远。

「求我,求我许心。」不远处,我示弱求助,他冷言看着这一

切。

「求你,求你了陈随远,人命关天的事儿,帮帮我,你帮帮

我。」我没有时间和他纠缠,死死抓着他的袖子。

「许心,我让你考虑的那笔交易……」

「我同意,我同意。」我不住地点着头,「快,求求你,快些

送我妈去医院。」

他看着我,没再多说,快步向我妈走去。

所幸,陈随远车上有常备的药物,继而,他把我妈送进了安排好的医院。

病房外等候的时候,我抹了把脸,仰着头靠在椅背上:

「陈随远,你真是害人不浅。你以为你只是玩玩小敏罢了,可结果呢,那是一条人命。而就在刚刚,我们家差点还要给你赔上第二条。」

「你真觉得,许敏的死都是我的错?」不想,他突然反问我,「两厢情愿的关系,我们都享受过,快乐过,谁都有说结束的权利。可为什么,只要她死,一切就是我的错。」

「陈随远,」我咬着下嘴唇,「你真该下地狱。」

他没说什么,摇着头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居高临下抬起我的头:「许心,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不管你恨不恨我,甚至,你越恨我越好。总之,我只要你记住,你刚刚答应我的。」

「放心,我不会反悔。何况如今,连我妈都躺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反悔的资格。」

陈随远捏着我的脸,舍不得放开似的左右端详:「那就好。」

我妈在医院的期间,梁安来了好几次。

他还是一口一个妈地叫着,叫出了我妈这些日子难得的笑容。

趁她休息的时候,我把梁安拉出病房:「你看,」我掏出来那一大瓶收缴的安眠药,「我妈这趟来,速效救心丸都没带,唯独带了这个。」

梁安立刻明白了,他看看药又看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初不告诉咱妈,就是怕她太难过。小敏的事情大家都还没走出来,万一再添什么事儿……」

「我也是怕这个,所以……」我把药瓶塞他手里,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麻烦他,「梁安,这些天我真的谢谢你。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这么要求,但如果可以,就算是好人当到底,你帮我,照看点我妈。」

说着,我又从口袋里掏出我家钥匙,是当年本就属于他的那一枚。

「怎么了许心,出什么事了吗?」他不接,警惕地看着我。

「没事,就是开了春,演出比较多,我怕我忙的时候频繁出差,没空陪她。」我低着头,怕目光的对视暴露些什么,「家里的刀子什么,我都收起来了,但我还是担心。算我欠你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去陪陪我妈,行吗。」

梁安一把抓住我胳膊,按住我双肩:「别骗我,许心,到底怎么了,你最近很不对劲,你遇到事儿了,对不对?」

思忖良久,我抬起头,捧起他的脸:「对,梁安,对,我是遇到事儿了。你别问,我也不会说,从明天起你往后数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联系不上我,就报警,不要自己来处理这件

事。」

「为什么不现在就报警?」

「没用的,定不了罪的,我试过了。」我苦笑。

梁安张张嘴,最后把话憋了回去,换成一个此刻我最想听到的

答复:「好。」

这是我们的默契,朋友也好,过期的夫妇也罢,我真的很感谢

他,相信我的判断和选择。

翌日一早,陈随远的黑色卡宴如约定,准时停在了我家楼下。

「准备好了吗,许心。」今天难得是他亲自开车,也顺便,亲

自帮我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

与此同时,他露出藏在手心里翻着银光的金属环——那是一副

手铐。

「啪嗒」一声,我被他锁在车上。

满意地看着我被禁锢于一隅,他甚至假模假样掏出一块帕子,

塞入手铐内圈,护住我手腕不被锋利的金属边框磨砺。

这一切陈随远做得顺理成章,与我准备好,或未准备好,全无

瓜葛。

路上,我微侧着头,看窗外疾驰而过的萧瑟景色。蓦地说了一句:「陈随远,能不能求你件事情。我不知道接下

来会发生什么,但如果可以,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我碰我。」

我已经学会了和他交流的方式,放低姿态,亮明底线,给彼此

转圜的空间,「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即便是摧毁一个人的身

体,也无法转移他的意志。你享受的,绝对不是伤害我身体的

过程。」

「碰你,怎么样算是碰你?」他蔑然地继续开着车,看也不多

看我一眼,「如果你想的话,我甚至可以保证,我们连肢体接

触都不会有。除非……」

我看向他。

「除非你求我。」

这是一句诅咒,也是一句警告。

只是当时,我不以为然。

庄园中,陈随远收走我的一切。

「你有什么期待的吗?」他饶有趣味地围着我打转,像是观察

刚刚捉进笼子的鸟,「这些日子,你有幻想过,有憧憬过,我

可能对待你的方式吗?或者说,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期待。」想了想,我把那句「期待你死」给咽了

下去。

「好,那我们开始吧。」他说。

说不恐惧是假的,说心如死水也是假的。

就算不愿意,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时日我对小敏的探索,让我慢慢地明白,我第一次去找陈随远时,在他身上感受的致命点是什么。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这种诱惑说不出来,却可以窥悟,只是,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比如小敏,出让了自尊,出让了人格,继而断送掉生命。

这些代价我付不起,其中的一点点,我都付不起。

「别怕,我们会从简单的开始。对待许敏的那些都不会用在你身上,它们太俗了,能用来消遣,却不能用来获取真正的快乐。」他在我耳边说。

他微笑着,笑得我浑身发麻。

那句「你想怎么样」,我竟是问都懒得问了。

反正无论我问不问,他想施加于我的事情,都会一一实践。

陈随远把我引入一个房间,瞧上去普普通通,和这里任何一间华贵的客房没有任何区别,唯独不同的,是桌上摆了几样物品。

「说好了,我不碰你,你自己来。」他指着那些东西,「需要我给你介绍吗?不过,你这么聪明,我猜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我后缩一步,咽了口唾沫。

陈随远品鉴着我神色的变化,验证我的猜想:「眼罩、耳塞、镣铐,都是些最稀松平常的东西,无非是夺走你的视觉和听觉,限制你不伤害自己。这个房间很漂亮,对吧,住在这里会很舒适。哦,我忘了,可惜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不会有人来这里,整个世界只剩下你。」

他太疯狂了,他比我想象得更不是人!

「让我猜猜,你能坚持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你甚至不知道时间的概念,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你什么也没有,在这里,除了脆弱的自己,你什么也没有。」

「这是虐待。」我告诉他。

陈随远悠然的神色回应了我,他当然知道。

我没有愚蠢地反抗,拿起他准备的眼罩,亲自在后脑勺关上那道锁。

「你曾经,也是这么对小敏吗?」提到小敏的名字,我仍是心脏隐隐作痛。

「不会,她不需要,也不值得。」陈随远递给我下一样,「我说过,那是写在她基因里的本能,她天生就爱俯首称臣。」

我蓦地想起童年时小敏对影视剧中一些片段的反复观看,想起她用扎头发的橡皮圈套住自己的双手,还有她初次接吻时被咬破的嘴,种种如此,不过是我曾视而不见。或者说,我一早觉察端倪,却克制住自己不去深思。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耳塞将耳朵堵住,我已经不想再听他说

话,陈随远又在试图动摇我。

虽然我知道,即便是此刻充耳不闻,接下来的三十天,他也会

锲而不舍。

可他却偏偏要说,他把另一个耳塞攒在自己手心里:「许心,

你是不是总觉得,我一定要对许敏做些什么,控制她、囚禁

她、欺骗她,甚至是催眠她,才会让她心甘情愿如此?其实不

是,第一次,是她自己抽出我的腰带,塞进我的手里,她满脸

是渴望,是要求。」

「给我吧,另一个。」我伸出手。

他放进我的手心。

我不假思索地戴上。

我已经看不见他了,接下来,我也听不见他一句蛊惑人心的

话。

世界安静了下来。

起初,我开始思考。

过分的安静,让我越是不愿想什么,就偏偏不住地探索什么。我想起梁安曾说过:「不是每一种冲动的欲望都是病,是罪

孽。只不过,如果它有可能伤害到自己和别人,最好还是管控

一下。」

慢慢地,时间的流淌就被放缓了,每一秒都开始成为煎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思考开始变成呐喊,再变成不住的

流汗,甚至哭泣。

恶魔却迟迟不来。

我很少再进食,也几乎难以入睡。

最后,我不知道我躺在哪里,也不知道白天黑夜。

直到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我耳畔。

触觉在这些时日变得分外敏锐,我失声惊叫起来,一只手探至

我耳旁,打开锁,取掉了一侧的耳塞。

「许心。」陈随远的声音,他冰冷而高傲,「求我,求我碰

你,求我抱你出去。」

我咬着唇,咬出满嘴腥味,狼狈地在他面前大汗淋漓,泣不成

声,失去所有的体面。

可我还是不愿意开口。

他倒数:「三,二,一。」说罢,他对我的抵抗甚为不满,将耳塞重新戴了回去。

一下子,我又回到了那种绝望。

看到生机,再重返黑暗,才是最难熬的。

此时,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着,求生的本能让我一边

高喊着「不要」,一边迫切地往外爬。

直到我终于触到什么,那是陈随远的脚踝。

「求你,求你,陈随远,别让我死在这里……」

静止的世界里,我像是在等待他的裁决。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腾了空,被人打横托起。

「我帮你取掉,你先不要睁眼,小心伤到眼睛。」卧室里,陈

随远温柔地打理着我不堪的身体,「你很厉害了,今天是第六

天了。」

我仍然在不住地颤抖着,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汩汩而下,一个

字也说不出来。

「而且,你今天竟然让我也失了控。」他小心翼翼地替我不知

几时磕出的淤青上着药,「本来,我是要逼你说出那句话,逼

你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我。然后,等你求完,等我满意,我却

偏不碰你,偏不带你离开,重新将你丢进没有尽头的绝望。」

他抚开我拧着的眉:「可是,我倒数完了三个数,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那间屋子。你可真好看,神女受难,更加动人了。你求我别让你死在那里,那一瞬间,我感觉很恐怖。你又拿生命威胁我了许心,而可怕的是,竟然还有些奏效。」

「我饿了。」我无动于衷地开口。

「乖,等上完药。」

我冷冷地看向他:「接下来呢,接下来,你还想怎么摧垮我?」

而说这句话的同时,我也确定了,要怎么摧垮他。

陈随远让我吃了饭洗了澡,给我换上他准备的新衣服,把手机和包还给我。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西装笔挺,准备赶赴一场晚宴。

「怎么,中场休息?」

「我又没说要禁锢你,要剥夺你所有的时间和自由。」他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把你逼得太死,对我没有好处。去走吧,一会天色暗了,这几天我一直用你手机和你妈报平安,她说之前话说重了,想等你演出完回去,亲手给你做顿饭,和你一起吃。」

「对了,还有个东西。」他交给我一个信封,「你有兴趣,就打开看看;没有兴趣,或者觉得有什么危险,扔了也无妨。」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拆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些拍立得的照片。

不高的像素,不清晰的脸,但还是能看出来,上面的人是小敏,她正笑得那样开心。还有一些是双人的合照,小敏扑在陈随远的怀里,脸上的幸福不疑有假。

其中有几张背景是在音乐厅中,二人甜蜜地牵手依偎。镜头一转,有一张竟然是我,穿着一条紫色裙子。

我想起来了,那次演出完毕,小敏给我发消息,说她带了最爱的人一起,来看我的音乐会。

只是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来自深渊的凝视。

我吸了口气,把这些照片通通塞回信封,装进包里。

给我看这些做什么,告诉我,他们曾经也真的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也有那么多美好的欢乐时光?

有什么用呢,是能掩盖什么,还是抵消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梁安也在,陪我妈看着电视,剧里的女主机勇过人,正以一当十。

见着我,他先是错愕,随后是惊喜,却依旧颇为自然地说道:「回来啦,怎么样,演出还顺利吗?」

「挺好的。」我笑着拧起手上的袋子,是方才匆匆在市中心的商场挑选的礼物,「还特意带了些纪念品,海边城市的珍珠真

不错,妈你快试试。」

餐桌上,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妈,她恢复了一些神采,瞧着梁安将她宽慰得不错。

吃完饭,我借口洗碗,故意把手机丢在客厅,将梁安拉进了厨房。

「小声点,我不能保证,我说的话不会通过手机被别人听到。」我压低声音,抓紧时间,「怎么样,这几天都还好吗?」

梁安闻言也紧张起来:「都挺好的,到底怎么了许心,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能说。」

他明显急了,但他知道,逼问也逼问不出来,不如尊重我。

「但是,你要知道,小敏的死,你的车祸,我如今的境遇,这些都不是巧合。」我按住他的肩,「梁安,你要相信我,我能处理好。我不想牵扯你,也不想骗你。如果我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我当然也愿意独自抗下这一切,不让身边的人承担任何风险。但我不是,梁安,我是个寻常人,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你要我怎么做?」

我凑近他的耳朵,低语了几句,他不停点着头。

「……最后,如果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也没有联系你,你就报警。他们有我之前的报案记录,会定位到那个人的。」

之后,我让梁安先走,好好陪了我妈一晚,将她哄睡着。

第二天又去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还练了会琴。

一切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直到陈随远的电话再次响起。

「去哪?」车上,我问陈随远。

「公墓。」他说,「今天是我妈忌日。」

我看向窗外,意料之中地揶揄道:「终于要给我说故事了?关于你母亲的逝世,关于你的原生家庭,关于你的童年和你的不幸?」

这是我猜到不会缺席的环节,世上的罪人,仿佛只要有一个阴暗惨淡的童年,有变态心理的诱因,所作所为便可以有了解脱的借口。

他们要被原谅何其容易,甚至,比起死去的小敏,人们也总是更愿意也更容易去为陈随远而开脱。

真是可笑,没有完美的受害者,却有完美的罪犯。

我故意刺激他:「所以,你身上是不是也有些疤痕,心里是不是也有不可磨灭的创伤?你幼年时是被虐待过,还是被遗弃、被支配过?」

「没有,许心,你自作聪明了。」陈随远平静地开着车,「我家庭富裕、美满、幸福。你应该也调查过吧,应该知道,我父亲是一位很成功,很有威望的企业家。我是他的独子,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成年后事业也一帆风顺,如你在网上能查到的一样。唯一不幸的,是我母亲五年前空难去世,我们一家人都非常难过。」

「所以,只是碰巧遇到了这个日子,你也仅仅是来祭拜吗?」我反问。

我不信,不信没有这个桥段,不信陈随远真的没有预谋要在我面前展示他的脆弱,他的伤痕。

男人偶现的脆弱是利器,是彻底征服女性的筹码。

「对,不过,也为了让你看看。」他微笑着,「我真的有一个很不错的童年,很完满的成长环境,我父母待我都十分包容、诚恳、呵护。」

他将车停路边,指了指不远处:「看到了吗,那个,就是我母亲的墓碑。我去和我母亲说说话,你在车上等我。虽然知道你不会跑,但是,」这回,他亮出了两副手铐,「就当作个装饰,你戴上它可真漂亮。如果是你自己亲手戴的话……」

「知道了。」我接过其中一个,他又锁上另一个。

如此,我的双手被束缚于座位两侧,几乎可以说是动弹不得。陈随远贴心地为我打开车窗通风,还给我披上一个小毯子,下

车离开。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此举真正的动机。

我在车里小憩了几分钟,就被一位交警敲车窗的声音惊醒。

「小姐,你的车违停了,请你开走。」

故意的。

陈随远绝对是故意的。

我看向他刚才指的方向,果然,他也在饶有趣味地望着我,看

着自己安排的一出好戏。

「不好意思,我不会开车,一会我朋友回来了我们就走。」

「那就要罚款了。」交警依旧好言相商,「要不,你给他打个

电话,让他现在过来挪一下?」

我根本打不了,此情此状,我连手机都碰不到。

我也不敢乱动,生怕身上的毯子掉落,暴露出我当下的窘态。

「您也知道,来这儿都是祭拜的,今天是我朋友母亲的忌日,

我想,还是先不打扰他了,让他和去世的亲人多说说话。」我

保持着泰然,「这样,您直接把罚单贴在车上吧。等他回来,

我好好教育他。」

那交警想了想还是照做,临走前,他问我:「小姐,你没遇到什么麻烦吧,需要帮忙么?」

「没有。」我笑着,「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交警走后,没多久,陈随远回到车上。

「这就认命了,不反抗了?」他讥讽着,实则内心甚是满意,这本就是他的测试,他的成果验收。

陈随远为我解开手铐,还在我眼睛上落下轻轻一个吻,以示表扬:「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就是遇到麻烦了,给他看看这对手铐,说我非法囚禁你,然后人赃并获地抓我呢?」

「我不傻陈随远,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看着听着,我敢做什么?而且谁知道这个手机上,还有没有炸药呢?」我活动着冰凉的手腕,「还偏偏挑这个时间点,今天上午,梁安有课,肯定不在我妈身边陪着。我没猜错,如果我真的求助了,你不仅可以全身而退,甚至连我妈都不打算放过。到时候,你美其名曰给我点教训,让我为我的妄图逃脱付出代价。」

我看向他:「然后,摧垮我,对吗?」

陈随远不置可否,关上车门车窗,打开暖气对着我:「走吧,脸都冻红了。有时候,你聪明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是爱你还是厌恶你。」

「陈随远,我觉得很奇怪。」我蹙起眉头,「威胁、逼迫、戏耍,为什么,在我身上,你的这些招数就像小学生吸引同班女

孩的注意一样,单纯而粗暴?」

「你真聪明,这么快就看出来。」陈随远捏起我的脸,左右端详,「许心,你比我想象的更叫我痴迷,叫我迫切。很快,你什么都会明白。」

之后的日子里,陈随远隔三岔五就会接我去他那里,试图用各种方式叫我难受,叫我屈服。

他让我像一座雕塑一样,穿着那条紫色裙子,摆成他第一次见我的模样,立于他书房的一隅,供他观摩、赏玩。

他让我看每一样他曾和小敏用过的游戏工具,逼我看他和小敏的视频与照片,每次我扭过头,他就不满地扳正。

「你再敢躲闪敢闭眼,我不介意用支架固定你的头,撑开你的眼。」他戏谑地威胁,「你有什么好躲的呢,这些东西,又不是你没看过,它就不存在。」

我愤愤地瞪着他,然后继续听着小敏悲惨又欢愉的叫喊,每一声都像叫在我心里一样。

「很痛苦,很羞愤,很想逃,对不对?」陈随远看着我翻红的眼眶,「这么些日子以来,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可是,你偏偏无处可逃,对不对?」

我死死咬着嘴唇,却依旧感受到眼底一点点湿润起来。

每次可怕的对待结束时,他会叫我跪下。

我拒绝,他也不强求。

他多变而诡谲,但始终如约定好的一般,没有伤害过我的身体,也没有碰过我。

更在偶尔,他待我百般温柔。

他的未婚妻余蓓造访时,他会将我关进之前我曾被囚禁过五天的地方。

他勒令我不许出声,我却故意搞出动静。

陈随远安置好余蓓便来收拾我,我笑着问她:「如果小敏的那些照片,我寄给你的小娇妻,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他却冷静下来,松开紧紧掐着我脸蛋的手,「余蓓与我结了婚,就和我是利益共同体。她不会,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损耗丝毫我们的利益和关系。」

说罢,陈随远有些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许心,我倒宁愿你真的这么做,我真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

「吃醋?」我匪夷所思地重复道,笑得夸张,「吃谁的醋?余蓓吗?吃醋她需要考虑着你的利益,明明想你死,却畏畏缩缩无法下手?」

陈随远将我抱进怀里:「别说这样的话,惹火我给你没好处。」

他抱了我许久,又不死心地问:「许心,这么些天了,你真的没有动摇吗,一点也没有吗?」

我冷冷道:「三十天就快过去了,陈随远,你还有什么招式吗?」

「许心,我们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吧。」

第二十七天,陈随远要带我去里昂。

梁安看到我家里的法语书籍,也大概明白,他故意当着我妈面问我:「是不是过几天要去法国表演?」

「对。」我扒拉了几口饭,埋下头。

吃完饭后,和上次一样,梁安把我拉进厨房,忧心忡忡:「你出了国,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嗯。」我点点头,「放心,我会好好回来的。」

「你前两天和我说的事情,我问了好几个法学系的老师。他们都说,这种情况,根本无法证实那个人违背小敏的意愿伤害了她。而且,小敏是自杀的,从法律上说,她的死任何旁人都不需要背负责任。顶多也就用舆论力量制裁他,但是,这样损坏的不只是他的名誉,更是小敏的。」

如我所料,即便我提起诉讼,陈随远也基本可以毫无疑问地全身而退。

而就算搜集了证据,表明陈随远对我有企图,也远远无法状告他非法囚禁或人身伤害。

梁安关切地问我:「许心,是不是你调查的这个小敏的前男友,他在找你麻烦?」

我不想骗他,所以我避开这个话题:「梁安,总之,不管怎么样,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小敏的事情还没完,你相信我,他能全身而退,我也可以。今天晚上,你那个计算机系的同事,会来这里,对吧?」

「嗯。」他点点头。

翌日,去机场的路上,陈随远不停打量着我。

「看什么?」我问他。

「今天的你,就和第一天一模一样,你像是一棵生命力旺盛的禾苗,不停被折断,再不停新生。我曾以为控制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可我慢慢才发现,不停折断你,再不停看你长出来,再是真正的快乐。」

是的,这就是他最享受的地方。

他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屈服,而是好像一次次地在他手上折断,却从未真正地屈服过。

「你知道么,许心。」这回他主动提及,「我为什么这样对你?有那么多女孩,她们趋之若鹜,她们投怀送抱,但为什么我偏偏要强迫你?」「因为你乐于强迫的过程。」

「不是的。」他摇摇头,「你也许不明白这种感受,过去每一

次,小敏明明跪在我面前,明明尊严全无,明明把身体和灵魂

都交在我手上。可我总觉得,她才是自由的,她才是这场游戏

的操控者。」

我纠正道:「可是你也可以,你也可以随时结束。」

「不,你不会懂。」他自哂着,「那种原本被我握住的掌控感

和快乐,却可以随时被对方叫停的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决定换一种方式,没有任何自愿,

就是强迫,是压榨,是夺取,而这个目标,就是我。」

「对,因为你足够坚韧,也足够合适。」陈随远阴沉沉地勾起

唇角。

他盯着我,满眼写着索取。

我扭过头去。

我会让这一切结束的,用他最不喜欢的方式。

陈随远对里昂轻车熟路,我却是第一次来。

事实上,过往那么多演出也好,交流也罢,我都从来没有来过

法国这个国家。

而我觉得,这也正是陈随远的用意——它足够陌生,陌生到在这里,除了陈随远,我一无所有。

休息一日,第二天晚上,他拿出为我准备的礼服和首饰:「许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一个,你妹妹曾经玩得很开心的地方。」

他的后半句说得我头皮发麻,直觉告诉我不会有好事。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阴暗却华贵的舞池里,我看见男人们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可背地里,却做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勾当。

我咬着牙,微鼓起腮帮:「陈随远,你说,你也带小敏来过这?」

「是啊。」他悠然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四处扫视着,似乎在寻找自己的猎物,「许心,你放松些,她就不像你这样,时时都紧绷着,了无生趣。」

我如何放松,我目眦欲裂地瞪住他:「你怎么能这样?」

「是她心甘情愿。」

「人渣!」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这是我第一次真的对他动手,第一次被彻彻底底地激怒。

而在此之前,我始终像是落了水的孔雀,明明已经狼狈不堪,还在想着如何料理好每一根漂亮的羽毛,拼尽全力维系着没用的体面。陈随远被打得脸朝一处侧去,他微张着嘴,轻轻舔舐着嘴角新

鲜的血,然后阴狠地笑了起来。

蓦地,他直起身子。同样的力道,同样凶恶的巴掌落在我脸

上。

我直接被他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眼冒金星,嘴里和鼻子都翻

腾起一阵阵咸腥的鲜血味。

陈随远蹲到我身边,抓起我头发啊,迫使我看向他:「许心,

是我对你太好了吗?我对你太客气了,对你这具身体太怜爱

了,以至于你以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说错了么,你本就是人渣。」

「好,好,那我让你看看真正的人渣。」

他就这样拖着我,一路把我从舞厅拖到灯光暧昧的无人房间。

他将我狠狠甩在床上,撕扯开我的礼服,摁着我双手止住我的

反抗。

说着,他亲上来。

我一下子慌了,我始料未及。

是,我冲动了,这是那一巴掌的后果,是我理智尽失的代价。

事实上,这段时间陈随远始终没有对我表达出除了征服之外的

想法,我以为,他真的会贯彻我们的约定。

感受着他的体温,我奋力地挣扎:「不要陈随远,你放开我,放开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碰我。」

「我为什么要遵守,许心,你以为你是谁?我就是要绝对地掌控你,做一切我想对你做的事情,你又能怎么样,用反抗增加情趣吗?」他看着我愈发激烈地挣扎,丧心病狂地笑起来,「这是个私人空间,没有我,你甚至无法离开这里。」

「不要,陈随远,不要……」

他感受着力量带来的征服与快乐,直到我哭出了声,我求他:「陈随远,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愿意给你跪下。」

「你说什么?」他愣住了,倏然停止。

「我说我求你,我说我如你所愿,给你跪下。」

陈随远当真放开了手,站起身。

半晌,他抹了一把脸,说了句「不是这样的」,然后夺门而去。

他不知去了哪儿,也许,他玩得很愉快,又也许,他心里也失落得很。

我静静地躺在那,衣衫褴褛,语言不通,又身无分文,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也不知道我能去哪。

不知过了几时,我只觉得夜色深了,我开始犯困,突然,门被一把拉开,闯进来一个醉醺醺的大汉,瞧着是个法国人。

他误会了我的处境,借着酒意,妄图迫使我做令人恶心的事情。

「救我,救我陈随远。」无奈之下,我只能高声呼喊着,就是这么讽刺,在这里,唯一能救我的人,也只有陈随远,「陈随远,别不管我,救救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念了多久,好在,那大汉还未下一步行动时,门先打开。

陈随远出现在门口,他和那人说了几句,大汉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陈随远走到我身边,眼睁睁瞧着我瘫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他一言不发,看了一会儿,转身又要离开,被我一把抱住小腿。

「别,陈随远,别走。」我泣不成声地哀求,「别不管我,别把我丢在这,求求你,带我一起离开吧。」

他打量着我,半晌弯下腰,捏起我的脸:「你说什么,许心?」

「我说求求你,你带我走,我会心甘情愿向你下跪。」

说罢,我真的换了一个跪姿。

而今天,是第二十九天。陈随远的眼睑微不可查地抽动着,他看着我,说不上是开心还

是难过。

倏尔,他脱下西装外套,包裹着我把我抱了出去。

晚上的酒店套房里,陈随远在阳台抽着烟。

他一口一口,呛得开始咳嗽,还是不停地往嘴里送。

我披着新换的衣服走出来,站在他身后。

陈随远转过身,蓦地开口:「跪下。」

我一愣,旋即乖顺地跪下,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随远也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仿佛得到了自

己想要的,又仿佛失去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许心?为什么不再多坚持两天?」他走到我

面前,狠狠地抓住我头发,迫使我抬起头看着他,自己的眼眶

却开始泛起不合时宜的红色,「为什么,明明熬过三十天,你

就自由了,为什么偏不?你就那么贱,那么喜欢跪着吗?」

错,因为,这笔交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假的。

陈随远想要的,不是北面称臣的奴仆,而是一个永远坚韧,永

远新生的女人。

所以他用三十日做幌子,他就是要给我希望,给我信念,好让

我挺过去,让他不断地重复着征服的过程,获得掌控的快感。而即便这三十天过去了,他也根本不打算放过我。

他会告诉我,狩猎才刚刚开始。

那一刻的绝望,才更容易让我真正地屈服。

而那之后,他会如何继续戏耍我玩弄我,一切不得而知。

也许最后,我被他操控,像小敏一样予取予求,再惨遭抛弃,

从此生命黯淡无光。

于我,是一生,于他,不过是一场游戏一个轮回。

我低着头,享受着他的嘶吼,他的暴怒。

良久,他似乎猜出些什么,他捏起我的脸,狠狠收紧:「别以

为你装成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不要忘了我们的交易,你若堕

入这深渊,我自然也不会就此收手。」

「好啊,我愿意。」我冲他笑着,「我甘之如饴。」

剩下的在里昂的时间,陈随远甚少再同我说话,也没再做过什

么。

第二天晚上,飞机降落,三十天,便结束了。

陈随远明显很疲惫,他像是完全失去曾经对我的兴奋和掌控

感,明明我如他所愿,他却反倒像是最大的输家。直到车停到我家楼下,陈随远终于开口,却还是那句话:「许

心,这一切没完。」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窗户被升起前,三十天来我们最后一次彼

此对视着。

长久的一眼后,陈随远身子怔了一下,甚至有些瑟缩。

那一刻,是我的眸子里写着,现在,才是狩猎开始。

我平安归来,梁安松了一口气。

他问我现在能不能告诉他,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依旧没说。

之后的日子里,陈随远仍然没有淡出我的生活。

我的每一场演出,他都会出现在观众席的前排。有时,他还会

在演出结束之后,利用关系进入后台,将我拖到无人的角落。

「跪下。」他说。

这是从他第一次见我就想做的事情,让那个沐浴在舞台灯光下

的小提琴手只对他跪地称臣。

我摇着头后撤。

可紧跟着,就被他一脚踢在腘窝,让我跪跌在地上。「还装什么?」他眼中三分鄙夷七分苦涩,「你没跪过吗?你

明明就堕落了,你很享受。我就知道,那些日子会改变你

的。」

会吗?

真的会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陈随远,那我变成这样,你满意吗?」

他兀然也跪下,捧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然后紧紧抱住我,久久

都不愿意放开。

陈随远走后,我听到不远处的道具间一阵动静,一个负责道具

的小姑娘畏畏缩缩地出来:「他刚才对你……」

「你都看到了?」

「嗯,虽然听不清你们说什么,但我看到他……」

「没事的。」我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她,

随之一字一顿道,「记住你看到的这些。」

陈随远对我的手段越来越过激,因为他越来越寻不到满足。

他想要一个折不断的女人,可我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屈服,我开

始变得乖顺,懂事,甚至是迎合。

面对我,他常常兴奋又易怒。他感到极大的空虚,极大的不满足,却又始终舍不得松开我,

可能就是为了前二十八天的无上快乐。

那么,就到了我收网的时候。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他的庄园,他一如既往,用语言轻贱我,用

行动折辱我。

可是,他那么矛盾,那么拧巴,偏偏总是袒露着遮不住的心疼

和怜惜。

临走时,他看着落日的余晖,像是预感到什么,突然拉住我的

手:「许心,或许你有想过,我们换一种方式相处吗?」

「什么方式?」我笑着看向他,眼底尽是蔑然,「做你的情

人,像小敏那样,也可以一起去公园,去音乐厅,去约会?然

后有一天你倦了,一脚把我踢开?」

「不会有那一天。」他脱口而出。

话逸出唇梢,陈随远便知自己错了,自己急了。

他输了,他开始说不经脑子的话,只因害怕受到拒绝。

「那余蓓呢,她怎么办?」我问。

「她不会管这些事情。」

「所以,」我转而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笑得愤恼,「你和小敏

说是因为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分手,也是在骗她。你不过就是单

纯地厌了,想要换下一个,所以将她一脚踢开,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她抛弃。」

陈随远任凭我抓着,他看向我,竟是有几分真情:「许心,你是个理性的人,你其实一直都知道,许敏的死,是她的选择,并不是我的责任。我就算有罪,唯一的罪,就是威胁了你,强迫了你。可那又怎么样呢,你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我也没有抛弃你。我们现在这样很好,如果你愿意,以后还会更好。」

「没有以后了,陈随远,我们不会再以后了。」说罢,我转身离去。

他还想抓我,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回到家,我立刻开上车,一出门就上了高架,往出城的地方疾驰而去。

我的车在高速上奔得飞快,我知道,手机的定位系统里,陈随远设置了预警。我一旦超出一个范围,他那边便会立刻响起警报。

果不其然,我离边界线还有二十多公里的时候,就接到了陈随远的电话。

「你要去哪,许心,你想逃?」他怒不可遏。

「对,我想逃。」而这一次,我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要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陈随远,我恨你,永远都恨你,我

怎么会愿意与你扯上丝毫瓜葛。」

「许心,你想想你身边的人,你以为你能走到哪去?」陈随远一如既往地笑着,只是这一次,不再那么轻佻,哪怕他竭力遮掩,依旧难掩恐惧和紧张。

「那是你的事情,你不用告诉我,也不用威胁我。打完这通电话,我会扔掉手机,你再也找不到我。如果你再伤害我的亲人,自然会有法律制裁你。」

他急了,迅速地换了个方式:「回来,许心,你回来。」

他甚至有几分哀求,「你想怎么样,你想要什么,你可以说。如果你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我们也可以改变。好不好,想想那近三十天的苦,你是白吃的吗?」

当然不是。

没有前二十八天,我怎么能让陈随远在我身上得到征服一个如此坚韧的女人的快乐?

那种快乐越难得越强烈,之后我向他跪下时,他才越痛苦越纠结。

也只有那些日子我过得足够难熬,他才会足够舍不得我,足够放不了手,想尽一切方法,要再尝一次迫使我屈服的美妙。

而我,也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为小敏报仇。「来不及了,陈随远,你的示好太晚了。」我决绝道,「倘若

小敏刚刚出事的时候,你和她道歉。倘若后来的这一切都没有

发生,我们都犯不着走上今天这条路。」

「你回来,许心,有什么话我们当面好好说。我不信,我不信

你舍得离开。你需要我,你也需要我不是吗?」

「是吗?」我冷笑着,「你以为,我到底为什么和梁安离

婚?」

电话那头静默了,我感受到一种黔驴技穷的绝望。

「因为,我想操控他。为了不伤害他,我只能和他分开。」我

冷笑,「所以陈随远,你知道么,每一天,在你身边的每一

天,我都想,跪下的是你。」

「好,我跪下。」

「什么?」

「只要你愿意回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他继续说着,「许

心,你自己也知道,你走不远。与其让我再也不到你,倒不

如,我先杀了你。」

「好啊,你动手。陈随远,你动手,你舍得吗?」

「不要逼我。」很明显,他也咬着牙,逼着一口气,「许心,

你不要逼我。」

「你再不动手,我就把手机扔了,你再也没有机会。」「我说,你不要逼我……」

我毫不在乎地笑着,沉着嗓开始倒数:「三、二、一。」

轰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随后通话被挂断。

我下了高速,将车停在马路边。

他还是引爆了,他用来监视我的手机。

可惜,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手机并不在我手上,而是在他口

袋里。

我一早让梁安帮我联系了他们学校的计算机老师,改造了这个

手机的定位系统,可以人为地修改地址轨迹。

之前的几天里,我测试了好几遍,陈随远都毫无感知,可见改

造得十分成功。

我佯装乖顺这么久,陈随远也自然慢慢消减了警惕。

然后,我趁着临走的告别,将手机换到了陈随远的口袋中。

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是否引爆,多大计量,都取决于他自

己。

如果他不想伤害我,就不会伤害到他自己。我瘫坐在车上,双手捂住眼睛。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小敏和我自己报了仇。

直到天色渐渐暗去,我又重新发动起车,拐进一条小路。

再开上五分钟,就是小敏在郊外的墓。

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去亲口告诉她,我终于为她复了仇。

人死后的小小土堆,原来是那样萧索,哪怕如今草长莺飞、春

暖花开,也尽和长眠地下的人无关。

「小敏,一切都结束了。」我蹲在她墓前,轻轻擦拭着那一层

灰尘。

我说了很多,一直说到天完全黑下去,说到肃杀的北风呼啦啦

地吹起,我早已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擦了又擦。

那手机上炸药的用量不大,但也够陈随远受了伤。

紧随其后,警方找上了他,也找上我。我如实表述,从陈随远

如何接近我,到如何控制我监视我。

那日我打算与他诀别,于是将他送我的手机还给了他。却不

想,他竟然为了要我死,而自己引爆了炸弹。这些,我都有录

音为证。同时,陈随远家的种种痕迹验证了我的说辞,包括他获取炸弹

的记录,他家司机的供词。

我还找来了团里的道具组小姑娘,说出她的所见,表明陈随远

变态的控制欲。结合我第一次的报警案底,都指向了陈随远蓄

谋已久。

我没有说一句谎,也没有动任何手。

随后,陈随远因为私用炸药和伤人未遂被捕。

我好像真的全身而退,为小敏报了仇。

但只有我知道,我早已不是从前的许心了。

时光真实地流淌过,一幕幕一桩桩也的的确确发生了,没有人

无辜,也不可能有人真的片叶不沾身。

那之后,我消沉了好一阵子。

为哄我开心,梁安使了各种法子。

我不爱出门,他连请带拉,还有我妈助力,才终于顺利地带我

去看了一场钢琴演奏会。

「我大学特好一哥们,我想着,你们也算同行。」路上,梁安

兴致冲冲地和我介绍,见我仍旧怏怏,他说着一句毫无作用的

安慰,「许心,都过去了,人要往前看。」

「嗯,好。」我随口答应下来,望向窗外。音乐会的前排座位上,我兴趣寥寥。

直到,台上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旋律,那是,《魔鬼的颤

音》。

我不受控地向舞台望去。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少年,坐在钢琴后,天使一般地演奏着这

支曲子。

他时而沉静,时而雀跃。

他高贵,独立,岑寂,冷眼看着台下众人,仿佛在睥睨一切。

忽然之间,一种可怕的想法迅速占据了我,叫我恐惧,却更叫

我兴奋。

——那一刻,我在想,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是站着,而是跪

下,只跪在我一个人的脚边。

——只对我,北面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