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就喜欢长得野的
就喜欢长得野的
温怀璧急忙侧过脸闪避,抬手挥剑要把那箭挡下来。
手刚刚抬起来,他脖子突然一紧,竟是被人直接拎了起来!
耳侧是凌乱的马蹄声,温怀璧直接被按上了马!
他刚被人圈进怀里,就听姜虞在他头顶上恶声恶气道:「你在这找死吗?!」
温怀璧没回头,压着嗓子问:「不是叫你藏好吗?」
「藏好?」姜虞大力挥了一下马鞭,龇牙道,「我要是听你的鬼话,那现在你……呸,那现在我的身体是不是就被一箭射穿额头了?」
身下的马被抽疼了,发疯似的往前跑,一路把前面的刺客撞开,直愣愣向前冲。
刺客们见皇帝就在马上,于是拉弓挥刀要杀皇帝,但几刀子戳在马上,马感觉到疼,就跑得更疯更快,冲过漫天飞箭往林子深处跑。
姜虞虽然会骑马,但这马就像发了狂一样,周围又是危机四伏,她一个没抓稳缰绳,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仰。
温怀璧见状,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中挥起的马鞭,又把马鞭一扯,连带着把她整个人也扯了回来。
姜虞还有点受惊吓,下意识把他抱得死紧。
温怀璧身体一僵,然后从她手中抽出马鞭,狠狠抽了马匹一下。
还有箭嗖嗖嗖射过来,有一箭正蹭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道:「抱紧,别又往下栽。」
身下的马匹已经跑出去很远了,把厮杀声都甩在了身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然后一皱眉,抬手冲着黑暗中比了个手势。
暗卫头子注意到这个手势,于是吹了一声响哨,而后正与刺客缠斗的暗卫们纷纷停了攻势,撤走了。
姜虞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依言要抱紧他,结果发现自己已经抱得很紧了。
她的心莫名其妙咚咚咚地跳得很快,她半晌才道:「还不够紧啊?」
温怀璧一愣,然后踹了马肚子一脚:「让你抱紧就抱紧,栽下去,朕可救不了你。」
姜虞哼哼唧唧:「什么叫你救不了我?刚才明明都是我救你!」
温怀璧哂笑:「今日之事都是算计好的,你不来逞英雄,朕也有脱身之法。」
姜虞语气有点急:「你就会说,刚才那支箭射你脑门上怎么办?!」
温怀璧沉默一会儿,突然问:「你在关心朕?」
姜虞一哽,干咳一声:「我是关心我自己的身体,不然鬼才来救你。」
温怀璧扭头:「谁需要你救?也不知道好好保全自……」
突然,他话音一顿。
他一扭过头去,就见她满身都是血,连脸上也溅了血。
他见四周安全,于是勒马停住:「伤哪了?」
姜虞被他扯住手腕,她象征性挣了挣:「你以为我想救你?就你找的那个地方,我要是不跑,都被卢主事杀一万回了!」
温怀璧眼神阴鸷:「他伤的你?」
姜虞把手抽出来:「他还想杀了我……不对,他还想杀了皇帝呢,我刚才在灌木里蹲着,结果王观海和他过来了,正好有只兔子跳出来,他们发现我了,就来追我。」
她踢了踢马肚子让马继续跑起来:「这马还是他的呢,他带了一大队人马追我,还好你南边山洞里安排了人接应,把那一大队人都引开了,不过卢主事还在追我。」
她道:「后来我躲到了个隐蔽洞口,他下马要杀我,然后我踹他一脚,把他的刀抢了,又捅了他一刀,抢了他的马就跑。」
温怀璧直接要撩她袖子:「伤到……」
话音未落,姜虞直接打断他:「你急什么?这是别人的血。」
温怀璧动作一僵,转过身去继续骑马,前言不搭后语问:「你说他带了一大队人马?」
「对啊,一大队呢。」姜虞扯他袖子,「问你话呢,你急什么?」
温怀璧搓了搓缰绳:「姜贵妃当时应当是往南边逃的吧,朕在北边,你来做什么?」
姜虞袖子一甩,梗着脖子道:「不是说过了,我关心我自己身体吗?不然还能来干吗?我问你急什么,你回答不出来就转移话题,是不是?」
温怀璧直接不说话了。
天还是暗的,但也已经有点蒙蒙亮了。
他骑着马往另一边的峰群上走,然后把马停在了一处不知名小峰的山顶上。
姜虞跳下马问他:「咱们在这里干吗?」
「等天亮。」温怀璧也跳下马,结果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姜虞赶忙伸手扶住他,却借着周围暗淡的光瞧见了他手臂上那条擦伤:「你……」
话音未落,她又看见他腰间的衣服上也氤氲了一大片血红。
她赶紧伸手去摸那片血淋淋的地方,发现还是潮湿的,于是转口急切道:「你怎么伤这么重?你就会说,说什么运筹帷幄,结果……」
「嘶——」温怀璧捂住腰,后退一步。
姜虞的手像触电一样收回来,她小心翼翼把他按到树下坐着:「你运筹帷幄个屁,你就是活该,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受这么重的伤,我看你能不能活着回去!」
温怀璧闭上眼咳了一声:「朝中势力复杂,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姜虞抖了抖袖子,像是在找东西:「复杂?为我好?你可真能啊,你这么能怎么还受伤?还运筹帷幄呢,还都算计好了呢,我看你就是傻!」
温怀璧喉结动了动:「姜贵妃,谁给你的胆子骂朕,小心……」
话未说完,姜虞直接扯着他的手把他死死按在了树干上。
他惊讶地睁开眼,就看见姜虞凑得很近,但她现在用的是他的身体,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脸怼在自己的面前。
他别过头去,干咳一声:「你干什么?」
姜虞一言不发开始扯他的衣服,然后又解开他的外袍:「你说我干什么?」
温怀璧往后退了一点,伸手把被扯开的衣服拽了回去:「姜虞你发什么疯?朕现在用的是你的身体!」
姜虞从袖子上撕了一片布料,然后继续扯他衣服:「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能看了?你不会觉得我对你欲行不轨吧?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能有什么兴趣?」
温怀璧这回没阻止她扯衣服,掩嘴咳嗽一声:「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姜虞伸手摸到他腰间:「我给你包扎一下,免得你失血过多死在这,荒郊野岭的,你要是变成鬼,我可不管你。」
温怀璧往后退了一点。
姜虞直接把他外衫扯开,却突然发现外衫上血淋淋的那一片根本连破都没破,只是染上了血而已。
她眼睛眯了眯,然后伸手按在他腰间那一片血淋淋的地方。
温怀璧又「嘶」了一声。
姜虞直接把布条往他身上一砸:「好玩吗?」
温怀璧掀起眼皮子看她,慢条斯理地把她刚才说的话又回敬给她:「朕还没问你急什么呢,这是别人的血。」
姜虞气笑了,站起身往马旁边走。
温怀璧扯住她的袖子,慢吞吞道:「朕真伤了。」
姜虞把手扯出来:「陛下您无所不能,伤了,自己包扎一下很难吗?包扎完了您就在这等着,臣妾呢骑着马先回宫,回宫以后一定叫八抬大轿来抬您,路上再找几个乐师吹唢呐,行不行?」
温怀璧皱眉:「姜贵妃,朕不过是……」
姜虞咬牙切齿:「陛下您不过是什么?不过是与臣妾共用身体的时候把臣妾卷进这些纷争里,不过是自以为为臣妾好就事事把臣妾蒙在鼓里,问起来就是要臣妾一头雾水照着您说的做,问起来就是为了臣妾好。」
她蹲下身凑近他,微红着眼睛看他:「您不过是什么?不过是把臣妾蒙在鼓里再拿着臣妾的身体随随便便去涉险而已!」
温怀璧对上她微红的眼睛,突然伸手敲敲她的额头:「好了,朕道歉。」
姜虞把他的手打掉:「你问过我一句吗?」
温怀璧张了张嘴,过了半天才道:「那好,朕问你,朕等一会儿要去几个很危险的地方,你是想和朕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等朕的人接应你?」
姜虞拔高声音:「知道危险你还要去!」
温怀璧笑道:「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去做的。」
姜虞闷闷不乐看着他,不情不愿:「去,我当然得和你去,我不去的话,谁知道你又怎么糟蹋我的身体。」
温怀璧扬眉:「姜贵妃,你到底是关心朕还是关心你自己的身体?」
姜虞扭过头去:「你来来回回问来问去有完没完?我……我关心你干吗?」
她咬了咬下嘴唇,又问:「那咱们等一下去哪?」
温怀璧敛眸:「玉人峰山脚下,王观海说的一个地方,太后设的陷阱。」
姜虞想到躲在灌木里偷听的王观海和卢主事的对话,道:「那里应该设了埋伏,太后说不定就抱着要你死的心思。」
温怀璧闭上眼:「嗯,不知道在里面埋伏了多少刺客,都是冲着朕来的。你现在用着朕的身体,在旁人眼里你才是皇帝,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样你也要去?」
姜虞小声嘀咕,反问道:「对啊,这样你也要去?」
温怀璧说:「若是不去,埋伏在那的刺客都会知道朕没去,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太后那里,说不定你我回宸阳之前,城门就已经被李家派兵驻守了,到时候你我连回城的机会都没有。」
姜虞脚尖蹍着地上的石头:「刚才我藏在林子里好好躲着也有大队人马追杀我啊,有命逃了一次,谁知道我还有没有命逃第二次。」
她想了想,不去直视温怀璧,清清嗓子又道:「反正我现在披着皇帝的皮,跟着你说不定还安全一点。」
天已经亮了,能清晰地看见周遭事物。
温怀璧抬眼看她,重复问道:「刀剑无眼,朕不一定能护你周全,你确定?」
姜虞直接起身走到马旁边:「你最近怎么变得磨磨唧唧的,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问?」
她翻身上马,然后扯了扯缰绳,扭头看他:「不是说天亮走吗?现在天亮了,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温怀璧抬眸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愉悦地笑了笑,然后也起身上了马。
他一夹马肚子,让身下马匹又跑了起来:「行,走!」
放鹤山是一片山群,马匹在群山之间奔跑,叫一旁的风景飞速倒退着,越靠近玉人峰周遭就越荒芜。
眼看着快到山门处了,姜虞突然扯了扯温怀璧的衣服:「对了,一会儿进了山我不给你添乱,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不对,好好保护我的身体。」
温怀璧轻笑:「怎么?」
姜虞攥着他的衣服:「我觉得我不是很会当皇帝,你要是死了,你那把龙椅我也坐不久。」
她话音方落,身下的马匹就到了玉人峰的山门口。
温怀璧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吞吞遛马似的四处走了走,最后在西南边的一座小土丘边上停了一小会儿,才进了山门。
玉人峰里安静极了,时值盛夏,但周围却都是黄褐色的枯木,整个山间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们骑着马慢慢往里走,就见再里面些的地方高高低低耸立着些小土丘,待到马匹走近了,姜虞握着缰绳的手陡然收紧——
这里是个坟场!
温怀璧先下了马,他把姜虞也拽了下来,然后顺势靠在她怀里装模作样哭道:「陛下,这是哪里呀?臣妾好怕——」
姜虞身体一僵,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到袖口被拉住了。
衣袖遮掩间,温怀璧握住了她的手,给她递去一把匕首。
他微微踮起脚凑在她耳边,用气音道:「山门外西南边有个土丘,山坡后是我们的人,一会儿若是生变,不用管我,只管自己往那跑。」
姜虞下意识要回头,却被温怀璧圈住了脖子。
他给她理了理头发,凑在她耳边又道:「别回头。」
姜虞点点头,见温怀璧想走动,于是道:「爱妃别怕,此处风景独特,四处走走就不会觉得吓人了。」
温怀璧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那陛下陪着臣妾走走。」
他们四处走了走,这里除了密密麻麻的坟包以外就没别的东西了,甚至连个鸟儿雀儿都没有,安静得叫人心里发慌,只有偶尔一阵阴风吹过,吹得旁边光秃秃又稀疏的枯木哗啦啦直响。
姜虞走得不快,她突然扯了扯温怀璧的袖子,在他耳边道:「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奇怪,我走在这里心里发虚,总觉得……」
她斟酌了一下,说不出来那种虚虚的感觉。
温怀璧点点头,拉着她又走了两圈,然后突然在一处坟头前停了下来,直接弯下身子开始挖坟。
姜虞扯了他一下:「你挖人家的坟干什么?」
温怀璧顺势把她扯到身后:「到我身后来。」
姜虞心里那种发虚的感觉更强烈了,她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尖尖上,叫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温怀璧还在挖土,没过一会儿就在坟包前面挖出了个小坑。
姜虞一直看着他挖土,时不时会突然转头往身后看上一眼,就觉得四周都空荡荡的,这乱坟岗就像死人国一样,温怀璧与她是仅存的活物。
刺客……藏在哪里?
她环顾四周,见周围根本没有能够埋伏的地方,心里没底,惴惴不安地又把目光挪回温怀璧身上,盯着面前的坟包。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瞥见土里有一块不大一样的颜色,于是她凑近了些,眯着眼睛仔细看,还顺便扯了扯温怀璧的袖子。
温怀璧转过头冲她摇头,然后继续挖。
姜虞见那异色的东西越来越明显,是肉色的,竟是几根手指!
她悄声道:「你是不是挖到别人的尸体了?那好像是……」
话未说完,那几根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温怀璧立马退开,用力把她往后一推:「走!」
「砰——」
面前那只手撑住了地面,紧接着从土里面跳出几个刺客来!
随着刺客们从土里跳出来,地上的薄薄一层土皮子也被「唰啦」一下掀了开来,黄沙乱飞,地上也空出几个大坑来。
刺客们持刀就要往姜虞身上刺,她眼疾手快侧身一躲,攥着匕首挡了刺客一刀,然后拽着温怀璧就往西南方向跑。
但四周的土地又开始接连动了动,紧接着又有许许多多刺客从周围的土地下面蹦了出来,挥着刀就往他们身上砍。
黄土漫天飘飞,姜虞终于知道先前走动时的那种说不出的心里发虚的感觉是什么了——
因为四周大部分的地面根本就是空心的!
这乱坟岗里没有藏人的地方,所以刺客们都藏在地底下,地底下被挖空成了小地下室的样子,然后上面盖着层竹筛,竹筛上覆了层土,刺客们顶开竹筛就能出来。
温怀璧利落地踹飞一个刺客,从刺客手上夺了把刀过来与刺客们缠斗。
姜虞看了温怀璧一眼,她咬咬牙,来不及说话,一匕首就捅到了近身的刺客身上,也学着温怀璧的样子夺了刀开始抵御攻击。
好在以前李承昀教过她些防身的功夫,她还不算是毫无还手之力,加上温怀璧这具身体长年习武,灵敏度也高,她勉强能打几个来回。
温怀璧能打一些,他杀了很多人,然后拽着姜虞的手就往西南边疯跑。
他原本是带了烟花弹在身上的,但是先前在围场的时候弄丢了,好在暗卫们就在山门外,他只需要带着姜虞过去,把刺客们都引去就是了。
先前在部署围猎之前他就料到太后可能会引他去设伏的地点,嘱咐过暗卫若听见什么地方就埋伏过去,方才从围场出来的时候他比的手势就是示意暗卫来玉人峰埋伏。
适才他进山门之前看见西南方的小土丘上有他暗卫的标记,才带着姜虞进来。
他们离山门处越来越近,温怀璧一边把刺客往那边引,一边挥刀护着自己和姜虞。
姜虞也不拖后腿,见人就捅,丝毫不手软。
突然,她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凌厉的刀风,她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有个刺客正飞扑着提刀往温怀璧背后砍!
她眼疾手快把温怀璧狠狠一拽,挥刀挡住了那刺客用十成力气劈过来的刀。
「铛——」
利器碰撞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姜虞被震得虎口发疼,手一颤,手中的刀就直接「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刺客见一刀没中,于是又狠狠抬起手要挥刀,沾着血的弯刀就在姜虞面前,飞快地斩断了周围的风,往姜虞面门上砍!
温怀璧瞥见再一个拐角就出山门了,于是把姜虞狠狠一推,直接把她推了出去,他自己却到了刺客刀下。
姜虞一个踉跄暴露在暗卫的视野里,她手还拽着温怀璧要把他往外扯。
电光石火间,埋伏在土丘后的暗卫全都冒了头,有暗卫拉弓瞄准一气呵成,直接射了支箭过来。
箭「唰」地一下往刺客手上冲,刺客的刀还悬在温怀璧与姜虞头顶,温怀璧见暗卫射箭过来,担心刺客的刀被震掉落在他们头上,于是又扯着姜虞侧身一躲,把她往怀里一拽,与刺客的刀错开一段距离。
「嗖——」
箭呼啸着穿过空气飞来,箭尖却恰好蹭过了温怀璧的额头,削掉了他额间的一小块皮肉。
温怀璧闷哼一声,抱着姜虞的手紧了紧,紧接着额头上一阵尖锐的刺痛袭了上来,湿漉漉又温热的血直接涌了出来,顺着额头流下来,糊在眼睛上。
姜虞一抬头就看见他满脸是血,她心里「咯噔」一下,眼睛在四处扫来扫去,最后找到了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块。
她直接拽着他冲到石块后面,见四下无人,她才咬牙切齿道:「温怀璧,我的脸!」
石块前面的交战声不绝于耳,暗卫和刺客们打成了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姜虞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又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刺客,才用袖子狠狠蹭了一下温怀璧满头的血:「温、怀、璧!」
她凑近看额头上的伤,就见额头上被削掉的皮肉约莫一个小拇指甲盖那么长,宽倒是没多宽,但是很深,留了疤肯定不好看。
她怒气冲冲把他眼睛上的血又给擦干净:「说了要你好好保护我的身体,你当成耳旁风是吧?我的脸!」
温怀璧闻言,微微皱眉,没说话。
姜虞见他不说话,又攥住他的手腕:「怎么了你?还有哪伤到了?!」
温怀璧任由她紧张兮兮地扯着他的手臂翻看,过了很久才道:「我又不是在意美丑的人。」
他凑近她,借她的眼瞳做镜子,瞧见姜虞这张脸的额头上覆了道细短的伤口。
他舔舔唇,又道:「我觉得不丑。」
「你觉得不丑有什么用?!」姜虞气笑了,直接把他推开,「以后咱俩要是换不回来了,我就天天去宠幸年轻貌美的,你就守着这张破相的脸过吧,以色侍人的资本都没了!」
温怀璧把额头上的血又抹了一下,幽幽道:「你什么时候以色侍人过?」
姜虞哽住,老半天才冷哼一声:「反正破相的不是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温怀璧扬眉:「你这满脸不甘心的,这是还想以色侍谁?」
姜虞气呼呼的:「反正不是你!」
温怀璧脸黑了些,阴阳怪气:「哦?那你想侍谁?旧情郎?」
姜虞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结果暗卫头子过来了。
暗卫头子道:「陛下,娘娘,刺客已经杀光了。」
姜虞闻言,扭头去看,就见地上果然躺了一大片刺客,有些地方的土都被染红了。
她还没说话呢,温怀璧就点了点头:「先前离开围场的时候,可是按照计划行事的?」
暗卫头子点头:「娘娘,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姜虞听得云里雾里,扯了扯温怀璧的袖子,在他耳边悄悄道:「你暗卫的人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温怀璧站起身,看着面前满地尸骸,答非所问:「这些应该不是什么土匪贼寇,李家埋伏我应该是用的自己人,估计这些都是李家养的兵。」
说着,他就走上前去准备扒拉扒拉地上的尸体,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人身上摸出什么线索。
姜虞见状,噘了噘嘴也跟上去,有样学样地蹲下身准备扒尸体。
正要伸手开扒的时候,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拽住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温怀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别扒,别看。」
姜虞另一只手扒拉了一下刺客的面巾,不耐烦道:「你又怎么了?」
温怀璧把那刺客的尸体踹远了点,目光瞥过刺客露出来一大半的胸毛,声音凉凉地重复刚才的话:「别扒,别看。」
姜虞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于是站起身来找了个树干靠着:「你以为我想看?」
她算起来也已经很久没休息了,这两天耗费体力精力都很多,也很累,于是直接闭上眼开始小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地上传来了轻微的摩擦声。
她皱了皱眉,以为听错了,没睁眼。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她的脚腕被一只黏腻腻血淋淋的手猛然攥住了!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整个人触电似的弹了起来,一低头就看见有个刺客正抓着她的脚腕:「啊——」
一旁的温怀璧听见她的尖叫声,直接踹开地上翻了一半的尸体往她这里跑,还从暗卫头子手上夺了把刀。
他提着刀三两步跑过来,结果一打眼就看见姜虞正抬脚恶狠狠踩着那刺客的手,另一只脚还往刺客的伤处怼,恨不得整个人在刺客身上跳蹦蹦床。
刺客被她一脚又一脚踩得口吐鲜血,颤抖着松了手,身体抽搐翻白眼。
姜虞一边踩还一边骂骂咧咧:「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温怀璧:「……」
他低头看那刺客,就见那刺客脑袋一歪,直接断了气。
姜虞见那刺客没气了,这才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温怀璧脸色煞白地看着她,表情却很是诡异。
她狐疑道:「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白?」
温怀璧眼皮子跳了跳:「咳,没事。」
姜虞目光又落在他的刀上:「你怎么还拎着刀?」
正说着,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来,把地上那刺客的面巾掀开了。
姜虞皱眉,刚想换一棵树靠,垂眼看见那刺客的脸时,脚步却陡然顿住——
那刺客的左眼下竟有一道凸起的十字形疤痕!
她愣在原地,神情古怪地盯着那刺客,小声喃喃:「怎么可能……」
温怀璧见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刺客,于是抬脚踹了踹那刺客的尸体,又掀起一道掌风把刺客脸上的面巾覆上了。
姜虞犹豫一会儿,又伸手把刺客的面巾拿开了。
温怀璧脸都黑了,夹枪带棒道:「难道姜贵妃就喜欢长得野的?」
姜虞咬着下嘴唇,手指头发凉,半晌才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欠李承昀那条命?当年鸾铃之祸是李承昀冒死把我从悍匪手里救下来的。」
温怀璧眸色深黯,一脚把地上的小石子踢远,声音冷冰冰的:「所以?」
姜虞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也蹲下来:「这人我见过,他就是当初绑了我和姜嫣的马匪头子,姜嫣如果名字没记错的话,这人就是裴辛。」
温怀璧正色问:「你确定?」
姜虞点点头,手指虚虚在裴辛脸上的十字疤上点了点:「不可能记错,他左眼下这个疤就是我用簪子划的,他当时气得扇了我两耳光,直接提刀要杀了我。」
温怀璧目光也落在那道疤痕上,过了很久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姜虞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连成了一条线,她扯着温怀璧的袖子,道:「我那日看了你关于落秋的记忆,才彻底确信鸾铃之祸是太后和李家所为,你说这些人都是李家的兵,难道鸾铃之祸的马匪根本就不是贼寇,而是李家的兵假扮的?」
温怀璧看了看她一身血污的外袍:「别瞎猜,这些你都不用管。」
姜虞站起来踹了裴辛的尸体一脚:「呵,你就是不愿意和我说实话,还叫我别瞎猜,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这鸾铃之祸的马匪就是李家私军假扮的!」
温怀璧也站起来,朝着她抬手。
姜虞警觉地后退一步,凶巴巴看着他:「你干吗?你还想杀人灭口啊?」
温怀璧失笑,拽了她一把,把她拽到马匹边上:「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别瞎猜了,上马。」
姜虞不动,叉着腰:「不行,你今天不和我说清楚就谁也别想走。」
温怀璧终于掀起眼皮子和她对视:「前朝这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我说了要护你就会护着你,你躲在我的羽翼下便可。」
姜虞挑眉看她,突然伸手按在他额头刚止住血的伤口上:「羽翼?」
温怀璧「嘶」了一声:「这是你自己的脸。」
姜虞撇嘴:「对啊,这是我的脸。你连我的身体都保护不好,你这羽翼可真够小的,别是什么鸡翅膀鸭翅膀吧,这么小我怎么躲啊?」
温怀璧脸色发黑:「你这嘴!」
姜虞扯了扯他,满脸认真:「你别瞒着我,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那些事情我都猜得七七八八,你瞒我又能瞒到几时?」
她又接着道:「我早卷进来了,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安全,像这两日,要不是我反应快,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温怀璧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
他说:「罢了,其实这些年宸阳附近到白鹿关一带出现过几起贼寇作乱,他们用的兵刃都是朝廷的军械,是黑市上流通下来的,兵部的册子上却没什么军械丢失的异样。」
姜虞皱眉:「管这些的是赵鉴赵尚书吧?」
温怀璧点点头:「我查过李家的私兵,他们从来不缺钱粮,但赵鉴和李家的账上并没有支出,与他们相关的那些官员我也查过,账面上负担不了那么大的支出,反而有些没有来由的进账,贼寇横行的那几年进账最多。」
他说:「你仔细想想。」
姜虞咬着下嘴唇沉默一会儿,突然道:「难道他们不光鸾铃之祸伪装成马匪,其实一直有一部分私兵是以马匪贼寇的身份活着,然后在宸阳城内外为非作歹、杀人劫财?」
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那些抢来的钱就用作养兵的支出,甚至进了李家私库,还有那些铁器,不是私贩的就是……」
温怀璧点点头,翻身上马:「行了,姜贵妃现在可以走了吗?」
姜虞哼哼唧唧,磨磨蹭蹭上了马:「这些随便提一件出来都是灭族的大罪啊。」
温怀璧「嗯」了一声:「所以我一直在找线索,前朝办事章程复杂,即便是皇帝也没办法直接定罪,若是没有证据,就都是空谈。」
她又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温怀璧夹了夹马肚子:「孤鸿寺。」
姜虞狐疑道:「去孤鸿寺干什么?」
温怀璧说:「王观海临死前知道被太后卖了,又说了个地点,就是孤鸿寺。」
姜虞沉吟一会儿:「落秋那东西藏得连太后都不知道在哪儿,王侍郎说的应该是裴辛的葬身地,裴辛就在那躺着,意思是很可能裴辛的墓里埋了别的东西?」
温怀璧没说话,纵马往孤鸿寺的方向奔去。
他们方才一进寺院,就迎面撞见个披着袈裟的老僧人,赫然就是无厄!
无厄冲着他们行了个佛礼,然后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半晌,无厄摸了摸山羊胡子,意外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