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亲身遇到过灵异事件?

我去世的⺟亲给我托梦说,她给我留了个孩⼦,就在她的墓碑旁。

1

我在坟头捡到⼀个孩⼦。

他看起来应该只有⼀两岁,扶着⾼⼤的墓碑站在坟前,⼩⼩的⼿掌正摁在墓碑上的「先妣」⼆字中间。

夜⻛满⼭盘旋,像⼀只游移的⼿,在四处茂盛的枝叶中摩挲出沙沙的声⾳。这声⾳忽远忽近,我搓了搓⼿,裹紧了⾝上的⼤⾐。

墓碑前的孩⼦站得很稳。他看了我和宋承⼭⼀眼,⼜转过头去,盯着不远处的草丛,「咯咯」地笑了起来。

⼀岁多的孩⼦,在夜晚被遗弃在坟地。连成年⼈都觉得⼭上寒冷,他却不哭不闹。

这不正常。⾝旁的宋承⼭拽着我后退了⼀步。

我挣脱他的⼿,⼩⼼翼翼地⾛向墓碑,弯下腰向孩⼦伸出双

⼿,做出⼀个拥抱的姿势,「来,过来,到我这⼉来——」

孩⼦松开扶着墓碑的⼩⼿,仍旧看着草丛。

⼜⼀阵冷⻛吹过,宋承⼭从⾝后⾛过来,再次拽住我,「欣然

你听我说——」

他的话被拍⼿声打断了,⼩孩⼦站在坟头,举起两只⼿欢快地

拍巴掌,⼝⻮不清地笑着喊道:「咯咯……藏……妈妈……藏……」

藏?捉迷藏吗?

他⼀直注视着那个草丛,拍⼿重复这句话。孩童稚嫩的嬉笑和

拍⼿声在⼭间回荡,诡异极了,我能感到宋承⼭在发抖。

但我不怕,再奇怪些⼜怎样?他毕竟是个孩⼦,只要他是孩

⼦,我就爱他。

「妈妈……妈妈……藏……」

草丛⾥传出⼀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听起来是有什么东西快要钻

出来了。

我⼜向前⾛了⼏步,张开怀抱柔声哄劝,「来,好孩⼦,到妈

妈这⼉来——」

「赵欣然!」宋承⼭发出⼀声压抑的怒吼。我没理他,只是殷切地望着那个孩⼦。他终于摇摇晃晃地⾛过

来了,⼀头扑进我的怀⾥,向我叫道:「妈妈!」

「呜——」⼀只瘦⼩的⿊猫从这孩⼦⼀直注视的草丛中钻出来,

⼜再次钻进草丛,眨眼间不⻅了踪影。

「妈妈!妈妈!」孩⼦在我怀⾥咯咯笑了起来。

我不顾宋承⼭阴沉的脸⾊,要把孩⼦抱上⻋。

关⻋⻔时,我⼜⼀次看向那⽚草丛。草叶摇晃起来,好像钻出

⼀个模糊的⼈影——⻓发,⿊⾐,抱着⿊猫。

还没看清,⻋⼦就起步了。宋承⼭急于离开这⾥,开得很快,

我连忙抱稳怀中的孩⼦。

⿊猫⻩绿⾊的眼睛像两盏灯在⻋窗外擦过,映照着那个⻓发的

⼈影。

她似乎是在向我挥⼿。

2

⻋⾥的⽓氛很压抑。我抱着孩⼦坐在后排,宋承⼭⼀⾔不发地

开着⻋。

从我执意要带孩⼦下⼭开始,他就是这副强忍着怒⽓的样⼦。

我⼆⼗⼆岁嫁给他,到今年三⼗四岁,他很少和我发⽕。但今

天⼀开始上⼭时他的⼼情就不好,现在明显更⽣⽓了。我谨慎地从⻋内后视镜中观察着他的表情,怕他会在孩⼦⾯前把情绪突然爆发出来。

发丝上传来的牵拉感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低头,就看⻅怀⾥的孩⼦正拽着我的⼀缕头发。

我握住他攥紧的⼩拳头,⼼⾥涌上⼀⽚柔情,哼唱着哄他,「⼩宝⻉啊快睡,外⾯天⿊⼜⻛吹——」

「别唱了!」宋承⼭的怒吼炸雷⼀样在⻋⾥响起。

孩⼦像是吓住了,⼤哭起来。我急得拍抚着他的后背,不停哄劝。

在尖利的哭声中,宋承⼭⼀脚踩下刹⻋,⼤喊道:「赵欣然你看清楚,这孩⼦穿的是寿⾐!」

3

这孩⼦⼀直被我抱在怀⾥,我当然看得很清楚。

他穿着蓝⾊的⼩褂和裤⼦,上⾯⽤银线绣着⼀些类似纸钱的图样,脚上还穿着⼀双寿鞋。

是下葬的样⼦。

「承⼭,你知道吗?」我拍抚着孩⼦,「夭折的⼩孩⼦是不⽤穿寿⾐的。」「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宋承⼭此刻呼吸急促,眼⾥⼜是恐慌⼜是愤怒,我从未⻅他这样⽣⽓。

我伸⼿去握他的⼿,「所以他这⾝⾐服是我妈给穿上的,妈那边可能只有寿⾐。」

宋承⼭猛地缩回了⼿躲开我,他警惕地注视着我,像是在看⼀个疯⼦。

孩⼦的哭声渐渐停下,他真的很乖,⼩脸在我怀⾥蹭来蹭去,快要睡着了。

他注定就是我的孩⼦,我得说服我的丈夫,留下他。

「你还记得咱们为什么这么晚上⼭来看妈吗?」我看着宋承⼭,试图提醒他这⼀切都是上天注定。

宋承⼭皱着眉头回想,「你是说你做的那个梦?」

我抱紧孩⼦,「对呀!我这⼏天⼀直做梦,梦⻅我妈说她⼼疼我这些年受的罪,让我不⽤再准备去做试管了。晚上来坟地看她,她给我⼀个孩⼦。」

「我知道你想要孩⼦。」宋承⼭的眉头越皱越紧,「……但是这事⼉也太邪⻔了。」

我强拉着他的⼿,摁到孩⼦的⼩⼿上,「你摸摸,是不是热乎乎的!你再摸摸这孩⼦的⼼跳!这是个活⽣⽣的健康的孩⼦!

这可是我亲妈给的,我妈还能害我吗?」

宋承⼭的⼿被我拽着,刚碰着这孩⼦的⽪肤,就像摸到⾍⼦⼀样挣开了。

他看了看孩⼦的睡颜,犹豫⽚刻,⼜⾃⼰伸⼿摸了⼀下,对我说:「可能是被他⽗⺟扔了,你也别说得那么邪乎,咱们先把他送到警局看看再说。」

4

警局当然没能找到这孩⼦的⽗⺟。

如果他是我妈送来给我的,怎么可能会有⽗⺟呢?如果他是被⽗⺟遗弃的,那就更不要指望有⼈会认领他了。

那么多被抛弃的孩⼦,被扔在福利院⻔⼝,扔在医院,扔在⼩巷⼦⾥,或者半送半卖的送养给其他⼈。从来没⼈会认领他们。

我还是逼迫宋承⼭和我去办了领养⼿续,把孩⼦抱回了家。

因为他的来历太神奇,我想给他起名叫宋奇遇,想了想觉得不好听,调换⼀下叫宋遇奇。

为了他,我不惜和宋承⼭⼤吵⼀架。

宋承⼭在客厅愤怒地来回⾛动,对我怒吼着:「咱们还可以⾃⼰⽣!实在不⾏就去福利院领养!为什么要养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孩⼦!」但我坚持要收养他,这是我嫁给宋承⼭⼗⼆年来第⼀次这么坚持⼀件事。

这个孩⼦是我死去的⺟亲送给我的,最起码,他和我的⺟亲是有缘分的。

⽽且,他好像天⽣就该是我的孩⼦。

⼀开始,我以为他叫我妈妈是⼩孩⼦随⼝叫的。到了警局才发现,他从不会这样称呼⼥警们,只有⻅到我,才会亲近地叫妈妈。连警察们都对此啧啧称奇。

抱回他的那天,在场所有⼈都笑容满⾯,只有宋承⼭脸⾊阴沉。

我想了想,对宋承⼭说:「你要好好对待遇奇,做个好爸爸。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同意卖掉我妈留给我的那套房⼦,把钱给你做⽣意。」

「欣然,你确定吗?」宋承⼭的脸⾊由阴转晴,半信半疑地问我,「你不是⼀直不想卖那套房⼦吗?」

「我不想卖房是因为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但现在这个孩⼦也是她给我的。」我斩钉截铁地向他承诺,「只要咱们⼀家三⼝能好好的,等遇奇在咱家待满半年,我就卖房⼦。」

5

我不肯卖掉那套房⼦的原因很复杂。⺟亲是在那房⼦⾥去世的,留着房⼦,我总觉得还可以感受到她⽣前的⽓息。

再说,那毕竟是套⼆⼿房了,如果卖家打听到曾有⼈在房⼦去世,也许会借此压价。

这是我能告诉宋承⼭的两个理由。

不能告诉他的理由,就是我其实并不⽀持他投资的打算。

我早就过了盲⽬崇拜丈夫的年纪了,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师,我不觉得他有能⼒在商业上取得什么成就。

⽽且我⾮常不喜欢那个怂恿他投资的朋友。那个⼈为⼈油滑,总是约宋承⼭出去⼤吃⼤喝。

宋承⼭今年只有三⼗九岁,就得了⾼⾎压和冠⼼病,我觉得这和他频繁的酒局脱不了关系。

但不管怎样,我不常拒绝宋承⼭的任何要求,因我有愧于他。

嫁给他⼗⼆年,我还是没能给他⽣下⼀个孩⼦。

他的⽗⺟直到去世,都没能抱上孙辈。但他们为⼈和善,在世时从没有逼迫他和我离婚。

所以我尽⼒做个好妻⼦。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到来的孩⼦,我早就松⼝同意卖房了。现在我不得不留下这个房⼦⽤来做筹码,让宋承⼭接受遇奇,这可以算作⼀种胁迫。

也许这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许宋承⼭会很⽣⽓。但这些问题和拥有⼀个属于⾃⼰的孩⼦相⽐,都没有那么重要。

原来我也可以是⼀个⾃私的⼈。

现在,遇奇这个坟头上捡来的孩⼦,得到了新的名字和新的⽗⺟,似乎要在我们家永久地⽣活下去了。

我兴⾼采烈地为他准备了⼉童床,婴⼉⻋,和各种各样的⼩⾐服。

遇奇的到来,让我⼼中满溢着做⺟亲的柔情,他的表现也满⾜了我的渴望。

他常常⽬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声接⼀声地叫我,妈妈,妈妈,妈妈。

开始的⼏天,宋承⼭仍觉得遇奇的来历邪⻔⼉,不怎么接近他。

时间⻓了,他也会在我抱着孩⼦玩耍时偷瞄两眼。

这样平静的⽇⼦只过了半个多⽉,家⾥就发⽣了⼀件怪事。星期五晚上,我和宋承⼭吃过晚饭,各⾃玩了⼀会⼉⼿机,准

备上床睡觉。

我抱起遇奇,正要把他放进⼉童床,他却突然⼤哭起来。

安抚了半天,他的哭声都没有停下,我只能抱着他躺到⼤床

上。

我把他放在我这⼀侧睡,宋承⼭探头看了⼀眼,没有表⽰反

对。

半夜时分,宋承⼭突然发出⼀声惊叫,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按亮床头灯,只⻅他皱着眉,⽤⼿在另⼀只胳膊上摸索。仔

细⼀看,他的⼿上有⼀道细⻓的⾎痕。

「怎么了?怎么会有⾎?」

「我感觉有东西在扎我。」宋承⼭把⼿举到眼前,狐疑地看着

⼿上的⾎。

「呀!你⾝上有好多⾎点!」我在他⾝上扫视⼀遍,也惊叫起

来。

⼀、⼆、三、四、五、六、七、⼋。

宋承⼭的⾝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个⾎点。⼋点鲜红的⾎滴挂

在他的胳膊上,脖颈上,后背上。其中⼀点似乎特别⼤,⾎滴

已经淌了下来。

这⼀幕在黯淡的⻩⾊灯光下,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宋承⼭呆坐了⼀会⼉,猛地跳下床,掀起被⼦满床翻找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直到他从床单的褶皱中拈起⼀根带⾎的缝⾐

针,⼀条银⾊的细线串在上⾯荡来荡去。

深夜两点,墙上钟表的嗒嗒声在卧室回荡。我和宋承⼭对着⼀

根缝⾐针⾯⾯相觑。

「你今天在床上缝⾐服了吗?」

我沉默着。

就算真的是我把针忘在床上,这根针也不可能在他⾝上扎出⼋

个针孔。

⽽且我很清楚,家⾥的针线筐,没有银线。

在我的沉默中,宋承⼭把⽬光转向了睡在我⾝边的遇奇。

「我也不记得了,我好像是缝了件⾐服。已经两点多了,睡觉

吧。」

我偏了偏⾝体,挡住他的视线。颤抖着从他⼿⾥抢过针来,⼀

把扔到床下。

对峙⽚刻,我们沉默地躺了下去。我没关台灯,宋承⼭也没让

我关。我在钟表的嗒嗒声中闭上眼睛,脑⼦⾥转着乱七⼋糟的想法,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7

第⼆天醒来时,睡眠不⾜和胡思乱想,让我和宋承⼭都显得有些呆滞恍惚。

我⾛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刻洒满了室内。昨夜侵袭全⾝的阴冷像⼀层薄薄的积雪,被暖热的⽇光晒化。

我正闭着眼微微仰头,让全⾝都接触到阳光的热度,⾝后的宋承⼭突然低声说了⼀句话。

「不⻅了。」

「你说什么?」我回头去看他。

宋承⼭正弯着腰,在地板上⼀⼨⼀⼨搜寻,他提⾼声⾳回答我:「那根针不⻅了。」

我和宋承⼭趴在地上,把屋⾥搜了个遍。最后确定那根针是真的消失了,就像它半夜出现在床上时⼀样莫名其妙。

宋承⼭⾝上那⼋个细⼩的针眼,已经愈合得找不到了。如果不是床单上残留的⼏丝⾎痕能证明确实有⼀件怪事发⽣在现实中,这⼀切简直就像是我和宋承⼭做了同⼀个噩梦。

这件事严重影响了家⾥的⽓氛,之后的整整⼀天,我对着宋承⼭说说笑笑,极⼒想让⽣活恢复正常。他却还是精神不济,时不时就会发呆。

到了晚上,我在厨房忙碌了两个⼩时,做出⼀桌丰盛的晚餐。

⾃从遇奇来到家⾥,我就不出⻔⼯作了,专⻔在家照顾他,厨艺提⾼了不少。

⼀家三⼝坐在餐桌前,宋承⼭似乎振作起来,⼀边扒饭⼀边称赞我的⼿艺。

遇奇坐在我⾝旁,拿着⼩勺有⼀⼝没⼀⼝地吃饭。

相处了半个多⽉,我发现这个孩⼦乖巧安静,⽽且聪明独⽴。他不⽤⼤⼈喂饭,但好像什么⻝物都不喜欢,⼀直吃得很少,这让我很操⼼。

我夹起⼀块⻥⾁往遇奇的⼩碗⾥放。他却张开⼿挡住碗,摇着头说:「妈妈,不是这样的。」

「遇奇,你是不想吃这个吗?」我试图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还是执着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是活的。」

「活的?」我放下筷⼦,专⼼和他沟通。「你是说⽣的吗?你吃过⽣的⻥⽚?」

他不耐烦了,扔下勺⼦,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妈妈,我吃活的。」我还想继续猜测他的意思,他却转过头看着宋承⼭,第⼀次开⼝叫他,「爸爸。」

宋承⼭没有回应他,放下碗钻进房间。

我陪着遇奇吃完饭,让他⾃⼰在客厅玩玩具,然后⼩⼼翼翼地⾛进了房间。

宋承⼭正背对着我坐在床上发呆。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整个⾝体像过电⼀样,剧烈地抖了⼀下。

他看清是我才放松下来,捂住胸⼝深呼吸,我连忙给他端来⼀杯温⽔。

他慢慢地喝了⼏⼝⽔,开⼝就是⼀句,「赶紧把这孩⼦送⾛!」

「不⾏。」我在宋承⼭⾝边坐下,「承⼭,我不同意。咱们当初已经说好了的。」

他重重地把⽔杯顿在床头柜上,怒道:「赵欣然,我看你是想孩⼦想疯了!昨晚的事⼉还不够邪⻔⼉嘛!你还要把这东西留在咱家?!」

我也⽕了,「什么叫这东西啊!这就是个好好的⼩孩⼦。我养他这么久了,他管我叫妈,我还能不了解他吗?」「你没听⻅他刚才说什么?他说他吃活的!这是⼈吗?这么多

天,你看⻅他好好吃过⼀顿饭没有!」

「⼩孩⼦的话能当真吗?他不是那个意思!」

宋承⼭已经⽓急败坏了,「那你说什么意思!昨晚上那根针怎

么解释!」

我努⼒平静下来。⽆论如何,我不能失去遇奇,也不想和丈夫

闹翻。

「那根针是我放在床上的,我缝⾐服忘记收起来了。」

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说服宋承⼭,他的脸憋得通红,但最后还是

没再和我吵下去。

9

我把遇奇的⼉童床挪到了次卧。

其实次卧本来就是家⾥的⼉童房,⼗年前就装修好了,现在看

来,已经有些过时。

刚嫁给宋承⼭的时候,我⼀⼼想要和他创造⼀个爱的结晶,迫

不及待地装修了⼉童房。

宋承⼭虽然⽐我⼤五岁,倒不像我这样急着要孩⼦。他说我还

不够成熟,做事情总是想⼀出是⼀出,不要急着做⺟亲。

谁知结婚五年后,我们仍旧没有孩⼦。宋承⼭也着急起来。

宋承⼭的⺟亲是中医院的主任,她给我做了详细的检查,告诉我没什么问题,放松⼼情就好。

我却在午睡醒来时,意外听⻅她对宋承⼭说:「欣然这孩⼦⾝体有些问题,很难怀孕。你不要告诉她,别让她⼼⾥有压⼒。我给她开药慢慢治,你就说是我给的补药,让她按时喝就⾏。」

⽼⼈对我的这份体贴,我很领情。虽然私下⾥哭了很多次,却⼀直没有戳破这个善意的谎⾔。

我不间断地喝着「补药」。直到⽼⼈⼏年前去世,宋承⼭都没对我说出实情,只说他不喜欢孩⼦。

我既感激⼜愧疚,索性把事情挑明了,告诉宋承⼭我⼀直知道⾃⼰⾝体有问题。

让我哭笑不得的是,他不同意我去做试管婴⼉。他坦诚地告诉我,他既不舍得我吃苦,⼜不舍得这笔钱。

他说做试管婴⼉的钱完全可以拿去做他那⾼回报的投资,他也确实不喜欢孩⼦。

可我喜欢孩⼦,随着年龄的增⻓越来越喜欢。这两年我看到别⼈家的⼩孩,都会抱起来亲个没完。

就在我为是否去做试管和他争执的时候,遇奇这个孩⼦神奇地出现在我⺟亲的坟头。

我⼀定要留下他。10

我请了中介为⺟亲留下的那套房⼦估价,⼤概能卖到五⼗多

万。⽽且我提出,只要遇奇待满三个⽉,我就卖房⼦。

看在这五⼗多万的份上,宋承⼭容忍了遇奇的存在。他只是谨

慎地避开遇奇,连余光都不肯落在这个孩⼦⾝上。

宋承⼭不再提出送⾛孩⼦,家⾥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从那天在饭桌上开⼝叫了爸爸,遇奇突然间对爸爸产⽣了兴

趣。

在此之前,他只喜欢我,只依赖我。

宋承⼭明显不喜欢他,甚⾄厌恶他。遇奇却毫不在意,开始接

近宋承⼭。

吃饭时,他⽤勺⼦把碗敲得当当响,仰头看着坐在对⾯的宋承

⼭,咧开⼀个⼤⼤的笑容。

爸爸,当当,爸爸,当当,爸爸,咯咯咯,爸爸……

宋承⼭起⾝离开餐桌,不吃了。

遇奇扭着头,⽤⽬光追随宋承⼭进屋,也不哭闹,继续吃饭。

宋承⼭偶尔坐在沙发上,遇奇拿着机器⼈站到他⾯前,⼀边摆

弄着玩具⼀边叫他。爸爸,咔啦咔啦,爸爸,咯咯,爸爸,咔啦咔啦……

宋承⼭避开他的⽬光,站起⾝绕过他离开。

遇奇似乎有些不开⼼,低着头站在原地,咔啦咔啦地把机器⼈掰来掰去。

我知道宋承⼭对遇奇很有意⻅,但⼩孩⼦想要⽗亲是正常的⾏为。⽽且我觉得宋承⼭对遇奇的排斥,更多是杯⼸蛇影的偏⻅。

他⼀开始就认为遇奇是个怪胎,所以⽆论遇到什么情况,他都会下意识误会这个孩⼦。

⽐如,前天我抱着遇奇吃冰棍。遇奇好奇地伸⼿握住冰棍,把两只⼩⼿弄得冰凉。

宋承⼭从⻔⼝进来。我⾛到他旁边时,怀⾥的遇奇伸出冰凉的⼩⼿,恰好擦过他的脖⼦。

他⼀瞬间后退了⼀⼤步,险些摔倒,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厌恶。

我疑惑了⼀会⼉,明⽩他是误会了遇奇没有体温,⽴刻跟他解释原委。

可他皱紧眉头看着我,眼睛⾥写满了「你⼜在撒谎包庇那个⻤东西」。

我决定好好和他谈⼀谈。11

还没等我找到谈话的时机,宋承⼭就在这个晚上主动跟我聊起了遇奇。

我正靠着床头⽤⼿机播放《咒怨》,他伸⼿指着我的屏幕说,你觉不觉得他像电影⾥这个⻤孩⼦?

「谁?你说遇奇?你觉得他像俊雄?」

「他那双眼睛死⽓沉沉的,这两天站在我⾯前翻着眼睛看我。我觉得他在琢磨什么,怪瘆⼈的。」

「这么⼩的孩⼦,你觉得他能琢磨什么?」

「反正他是在观察我。」

「你不要总是带着这么⼤的偏⻅看遇奇。」我放下⼿机,认真地开导宋承⼭,「他就是对爸爸好奇,胆⼦⼜⼩,所以总是看你。」

宋承⼭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件事⼉。」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下床开⻔,「我好像听⻅遇奇叫我,我先去看看他。」

我出⻔去次卧看了⼀眼,想起天⽓预报说今天有⾬,⼜去检查客厅的窗⼾有没有关严。回到屋⾥,我躺在床上盖好被⼦,问宋承⼭,「你之前要说什

么?」

宋承⼭凑近了⼀些,说:「今天吃饭的时候,你去厨房盛汤,那

孩⼦把筷⼦竖着插在你碗⾥的⽶饭上。」

筷⼦竖着插在碗⾥,是供死⼈的意思。

「我怎么没看⻅?」

「就是这样才奇怪,你从厨房回来之前,他⼜把筷⼦拔出来

了。」

「那——」我正要说话,余光瞥⻅卧室的房⻔开了条缝,⼀个⼩

⼩的⼈影正站在⻔外。

遇奇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宋承⼭注意到我的反应不对,回头看去,啊的⼀声叫了出来。

我深吸⼝⽓,柔声询问:「遇奇?你是来找妈妈吗?」

「妈妈……藏……妈妈……藏……」

「该睡觉了,妈妈送你回你的房间去吧。」

我⾛到⻔⼝,牵着遇奇的⼩⼿往外⾛,⾝后的宋承⼭应该可以

看到我打着战的两条腿。

12

把遇奇送回⼉童床上,我再次回到房间,⼀⾔不发地躺下。

宋承⼭拍拍我的肩,「我说的没错吧,他不对劲⼉。」

「别说了,睡觉。」我翻了个⾝背对宋承⼭。

我是被宋承⼭的⼤叫声惊醒的,迷迷糊糊醒来时,我的第⼀个

想法是——天⽓预报说的没错,果然下⾬了。

下⼀秒,闪电映亮了半个屋⼦。阴惨惨的光照出床前站着的⼀

个⾝影。

遇奇的脸上带着⼤⼤的笑容,站在宋承⼭那边的床头拍着⼿叫:

「爸爸!爸爸!」

宋承⼭正捂着胸⼝急促地喘息,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的注意⼒都放在宋承⼭⾝上,等再想起遇奇时,他已经不在

屋⾥了。

宋承⼭满脸都是冷汗,喘息着开⼝道:「……呼……呼……我记得你

锁⻔了,你锁了吗?」

「……锁了。」

「我……我要搬去学校宿舍住。」

「好。」

第⼆天⼀早,我起床做了早餐,把遇奇那⼀份单独端去次卧。沉默地吃完饭,我陪着宋承⼭收拾要带去学校的⾐服。

拿起⾐柜中⼀件灰⾊的短袖时,我和宋承⼭都僵在原地。

在这件短袖下⾯,放着⼀套⼩⼩的寿⾐。

蓝⾊的缎⾯上⽤银线绣着类似纸钱的纹样,我和宋承⼭都认得,这是在坟头捡到遇奇时,他⾝上穿着的那⾝⾐服。

可我和宋承⼭明明早就亲⼿把它烧⼲净了!

我们对着⾐柜僵持了许久,宋承⼭都⼀动不动。我只好伸⼿把寿⾐拿出来,谁知⼊⼿的触感沉重⽽湿润。

这⾐服⾥都是⾎!我尖叫⼀声,把寿⾐扔在地上。

⾐服落在地上,被我甩得翻转过来。我们这才看⻅寿⾐的后背处插着⼀根熟悉的缝⾐针,那条细细的银线,还串在针上荡来荡去。

宋承⼭像被地上的针扎了⼀样,抓起旁边的⾏李袋就朝⻔⼝跑去。跑到⼀半,⼜把⾏李袋也扔在地上。

我连忙追到⻔⼝,拉住他的袖⼦,对他说:「我跟你⼀起——」

「妈妈!」遇奇从次卧⾛出来,举着机器⼈兴⾼采烈地向我跑来,⼀头扎进我怀⾥。

他看起来是⼀个在正常不过的孩⼦,活泼可爱,对我满⼼依赖。我停住了,宋承⼭甩开我的⼿,夺⻔⽽出。

13

我还是选择了留在家⾥。⽽在宋承⼭搬到学校宿舍后,家⾥也

没再发⽣什么诡异的事情。

遇奇正常得像世界上任何⼀个⼩孩⼦⼀样。我教他说话,陪他

玩游戏,他给我纯真⽆邪的爱和依赖。

宋承⼭在学校找了⼀间宿舍住下,每天都会给我打⼀个电话。

我的⽣活还算充实愉快,直到有⼀个⼥⼈加了我的微信,她的

微信名是「我爱宋⽼师」。

好友申请上只写了⼀句话:你在坟地上捡到的是我和宋承⼭的

孩⼦。

我⽴刻同意了她的申请。

我问她:你是谁?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我是宋⽼师的学⽣,和他在⼀起已经三年了。

我再问:你说我捡到的孩⼦是你的?

她回:那个男孩是我和宋⽼师的,我故意把他放在坟地。

我追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要做什么?对⽅不再回应了。

我把这些对话截图,发给了宋承⼭。

宋承⼭⻢上回复我:欣然你⼀定要冷静,我这就回家。

我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家⻔,直到防盗⻔外传来钥匙

转动的声⾳。宋承⼭侧着⾝⼦关上⻔,⼀转⾝就对上我⾯⽆表

情的脸。

他稍稍瑟缩了⼀下,很快镇定下来,⾛过来坐下,叹了⼝⽓,

「欣然,我知道你的性格冲动。可是结婚这么多年,你还不信

任我吗?」

我沉默着,紧盯着他。

他从我⼿中拿过⼿机,翻看着那个⼥⽣发来的消息,神情凝重

地说:「虽然没有头像,但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学⽣发来的。」

「哪个学⽣?」

「我班⾥⼀个⼥学⽣,⾼⼀上完不久就因为精神问题辍学了。

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但她确实是个精神病⼈。」

「你和她没有关系?」

「她精神有问题!我能和精神病有关系吗?」宋承⼭鼻翼翕

动,脸⾊涨红,像是受了很⼤的侮辱。

「那——」「她去我办公室说她爱我,还总是幻想我和她发⽣关系,给我发些骚扰信息。好在我只教了她⼀年,她就诊断出精神病,还骚扰别的男同学被对⽅家⻓找上⻔,之后她就退学了。」

我半信半疑地观察着宋承⼭的表情,「她骚扰你这件事,有别⼈知道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知道,她还年轻,我不想毁了她。」宋承⼭⽤⼿抓了抓头发,「你太冲动了,告诉你怕出事,⽽且我不想你为这事操⼼。」

我想了想,把那天在坟头上看到的⼈影告诉了宋承⼭。⻓发,⿊⾐,抱着⿊猫,好像冲我挥了挥⼿。

宋承⼭的脸⾊很难看。

14

「既然你和她没关系,你觉得遇奇是怎么回事?」我问宋承⼭。

宋承⼭的脸⾊更难看了,「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这个孩⼦报复咱们家,要么是她装神弄⻤,要么是这个孩⼦本⾝就不对劲。总之,这孩⼦不能留在咱们家了。」

我拿起⼿机,⼜给那个⼥⽣发了⼀条微信:这个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对⽅没回话,却发来了好⼏张图⽚。

裸照。

宋承⼭和⼀个⼥⽣的裸照。

不同的姿势,同⼀张床。宋承⼭发福的⾝体⼀丝不挂地和⼀个

年轻⼥⽣纠缠成⼀团,表情陶醉。

我举起⼿机,把颤抖的⼿指和不堪⼊⽬的图⽚⼀起送到宋承⼭

眼前。

宋承⼭的嘴唇像离⽔的⻥,⼀张⼀合,半晌都说不出⼀句话。

过了⼀会⼉,他底⽓不⾜地否认,「假的……假的……」

我只是举着⼿机,直直地看着他。在我的逼视下,宋承⼭垂下

头,声⾳越来越⼩。

「你——」我平复了⼀下呼吸,「你让我养你们俩⻤混⽣出来的

孽种。」

「没有!这不可能是我的孩⼦!」宋承⼭激动地抬起头喊了⼀

句,⼜吞吞吐吐地继续说,「我和她在⼀起的时候,都是……戴

套的。」

「我不信你了,你说的话我⼀个字都不信!」

我抓起⼿机,⼜发了⼀条微信:你在哪⼉,我和宋承⼭去找

你,咱们当⾯谈!

对⽅沉默⽚刻,发来⼀个定位和⼀句话。「来找我吧,进⻔左转,千万不要后悔。」

15

我⽴刻拉上宋承⼭,开⻋向那个地址驶去。

就在本区,回头街松泉村松泉⼩区。

四栋四单元401。

看得出宋承⼭并不想去。但在婚外情曝光的现在,他没有发⾔权。

松泉⼩区很偏僻,⽽且紧挨着松泉村。开⻋转弯的时候,还能看⻅村⾥⼀头倒吊着的猪。猪头摇晃着,龇⽛咧嘴,死相狰狞。

拐进⼩区,我把⻋停在楼下,⼀路拽着宋承⼭上楼。

这是⼀栋⽼旧的楼,楼道内墙⽪已经剥落得斑斑驳驳,还堆放着许多挡路的杂物。

401安着⼀扇厚重的⿊⾊防盗⻔,我抬⼿敲⻔,发现⻔是虚掩的,正等着我们进去。

踏进屋⼦,⾥⾯漆⿊⼀⽚,像与世隔绝的另⼀个空间。屋内⼀⽚寂静,只听⻅我们踩踏地板的声⾳。

⾼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尤其响亮,嗒嗒……嗒嗒……我伸⼿在墙上摸索,没有找到电灯开关。

打开⼿机的⼿电筒四处照射,还是⿊⾊,这⾥什么也没有。墙

壁,天花板,地板,都是⿊⾊。

前⾯是⼀个⾛廊。我想起她发给我的,进⻔左转。

宋承⼭拉住了我,他的声⾳在发抖,「别进去了,她真的有精

神病。」

我反⼿拽住他的⼿臂向前⾛,今天⼀定要看到他的情⼈。

踏进⾛廊左转,嗒嗒的脚步声更响了。

在我们⼏步远之前,是⼀扇⻔,他的情⼈应该就在⻔⾥。

……嗒嗒……嗒嗒

我突然站住,紧紧攥住宋承⼭的胳膊,「承⼭……我才想起来,

我今天穿的不是⾼跟鞋……」

宋承⼭僵住了,我靠着他,两个⼈在原地⼀动不动。

前⽅的⻔悄⽆声息地开了,屋内灯光⼤亮,⼀股⾎液的腥臭味

扑⾯⽽来。

我的眼睛在突然的光线刺激下流出⼀些眼泪,还没等我看清屋

内的景象,宋承⼭已经⼤叫着拽着我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向

后缩。我定睛⼀看,⼀个⼥⼈横在⻔前,惨⽩的⾯孔正对着⻔⼝。

她倒仰着头,⿊眼睛睁得很⼤,嘴巴张开,像是正要说什么。

⼀道⾎⾁模糊的⼑⼝贯穿她细细的脖⼦,周围是⼀⽚⾎泊。她的⽩裙⼦已经被⾎泡透了,紧贴在⾝上。

这张脸,刚才还出现在发给我的裸照中,被宋承⼭捧在⼿⾥,垂着眼睛对镜头露出⼤⼤的笑容。

「赶紧⾛!」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拉着宋承⼭往外跑。

1

「她死了?她死了?」宋承⼭精神恍惚地靠在椅背上念叨。

我沉默地开⻋。

「欣然你说,我——」

「闭嘴!」我打断了他的话,「先想想这个⼩区有没有监控吧。」

宋承⼭盯住我,「你是说……」

我暴躁地拍了⼀把⽅向盘,「她死了,她是你的⼩三!如果被警察知道咱们来过这⼉,咱俩都有杀⼈动机,还出现在杀⼈现场!」宋承⼭终于意识到⿇烦,恐慌起来,「那……欣然……我们不报警?」

结婚这么多年,我知道他遇事软弱,没什么能⼒。但现在才发现他真的是个蠢货。

「报警?」我⽓笑了,「不说咱们会不会被当成凶⼿,你找⼩三这件事就会先被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你丢⼯作我丢⼈,⽼⼩区应该没有监控,就当咱们没去过。」

宋承⼭不再犹豫,坚定地点头,「好!咱们等会⼉去看场电影,留下电影票做不在场证明。」

「电影……」我拿起⼿机准备订票,突然看到了微信,「糟了!她的⼿机!要是警察看⻅她的微信消息,咱们就完了!」

宋承⼭的精神⼏乎被各种突如其来的问题摧垮了,脸上呈现出⼀个呆滞的表情。

我在路边刹住⻋,推了推他,「⼫体应该不会那么快被发现,你回去把她⼿机拿出来!」

宋承⼭反应了⼀会⼉,带着哭腔哀求道:「你去吧。」

「你说什么?」

他艰难地挪动肥胖的⾝体,在座位上冲我跪了下来,「欣然,我⼼脏不好。你胆⼦⼤,跑得快。我求求你,你去吧。」

我的表情僵硬得像⼀块⾯具,「凭什么?」

宋承⼭左右开⼸地扇着⾃⼰的⽿光,「我出轨,我不是⼈!可这么多年我真就犯了这么⼀次错误!你就算看在我妈的份上,帮我⼀把,咱们以后好好过⽇⼦。」

我深吸⼝⽓,问道:「你能完全确定遇奇不是你和她的孩⼦?」

他连连点头,斩钉截铁地说:「真不是!」

我继续问:「你怎么能肯定?」

「我每次都戴套,我怕她不⼲净!」宋承⼭举⼿发誓,「那要是我的孩⼦,就让我不得好死!」

我坐着不动。

宋承⼭扭头紧张地扫视⻋外,催促道:「欣然,我就求你这⼀次!咱们现在是⼀根绳上的蚂蚱,被发现了就都有作案嫌疑。」

我点点头推开⻋⻔,「好,我去。你先开⻋回家,完事后我打⻋回去。」

17

推开家⻔,我⼀眼就看到了宋承⼭。他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紧盯着⻔⼝。

「欣然,怎么样了?处理好没有?我刚才想起来⼀件事,你应该把咱们留在屋⾥的指纹也擦⼲净。」那他刚才怎么没有发微信告诉我这件事?应该是怕我正好被警察抓住。

他情⼈的微信消息都是发给我的,只要屋⾥没有指纹,他完全可以说他没去过那间屋⼦,⼀切都是我和他情⼈的交涉,跟他没有关系。

我早就发现他是个⾃私的⼈。不过算了,指纹不重要。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游魂般越过他⾛进卧室,⼀头倒在床上。

他紧张地跟进来询问:「怎么了?你是不是被⼈看⻅了?」

「没⼈看⻅,」我呵呵地笑了起来,「谁也看不⻅。」

他握住我的⼿,急切地看着我,「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吗?」我⽬光涣散地望着窗外,「松泉⼩区没有四号楼。」

宋承⼭的嗓⾳紧绷得像是要断开的丝线,「什么……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真的被⻤缠上了。我找不到那栋楼了,我就到处乱转,找来找去。⼩区⾥的⼈告诉我,松泉⼩区从来都不存在四号楼。建房时因为开发商觉得不吉利,就没有四号楼和⼗四号。」

宋承⼭不出声了,我没有回头,只从窗⼾中看着他惊恐的脸,继续说:「你说遇奇出现得邪⻔,我当时还不信。现在我才信了,他是个⻤胎,⼥⻤专⻔送给咱们的⻤胎。你好好想想,有

没有得罪过你的情⼈。」

客厅⾥传来咔啦咔啦的声⾳。我转过头,看到遇奇不知什么时

候从次卧⾥出来了。

他抱着机器⼈站在客厅,对我露出⼀个笑容,「我饿了,妈妈

回来了。」

宋承⼭⼤叫⼀声,疯了⼀样跑出⻔去。

1

我也离开家,随便找家餐厅吃了晚饭。

现在我坐在宾馆的床上,给宋承⼭打了个电话。

「承⼭,你在哪⼉?我从家⾥搬出来了,现在住在迎客来。」

「我在⼴场上坐着。」

「你有没有你那个情⼈的消息。」

「她没有⽗⺟,跟她奶奶住。在班上也没有朋友。我打听了⼀

圈⼉,听说……她……她退学不久,就⾃杀了。」

「承⼭,咱们现在是⼀根绳上的蚂蚱,瞒着我没有意义。你告

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得罪过她?」「她勾引我,我……我……我是⼀时⻤迷⼼窍,欣然你相信我。谁知道完事⼉之后她⼤哭⼤闹,我就给她拍了⼏张照⽚。我哪知道她精神有问题啊。」

是勾引,还是强暴?是拍照之前精神就有问题,还是拍照之后才出了问题?是只拍了⼀次,还是拍了很多次?

我已经不想问宋承⼭了,他只会撒谎。

「承⼭,你去⾃⾸吧。把你做过的事都说出来,也许她就不会缠着咱们了。」

「欣然,我不想坐牢,本来这也是没有证据的事。你也不想有个坐牢的丈夫吧。」

嫁给他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我叹了⼝⽓,「是没有证据,但是有⻤啊。算了吧,你来宾馆找我,咱们⼀起想想别的办法。」

宋承⼭很快赶了过来。我告诉他,这个别的办法,就是去找⼀个我认识的⼤师。

我给⼤师打了电话,他让我和宋承⼭待在宾馆,拉上窗帘,千万不要出⻔,等他过来。

宋承⼭犹疑地看着我,「之前没听你说过他,这个⼤师靠谱吗?」

我瞪他⼀眼,「他和我妈是⽼交情了,只是没和你⻅过⾯⽽已。之前我⼀直梦⻅我妈,也问过他。他说梦⾥那⼈不是我妈,让我不要去坟地。我就是太想要个孩⼦了,没听他的话。」

宋承⼭的脸上显出⼀点怨⽓,「我当初就说这事⼉不对——」

我烦躁地划着⼿机⻚⾯,冷笑⼀声,「事情是你弄出来的,⻤魂未必会要我也偿命。我现在还肯管你,完全是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你可别惹我。」

宋承⼭的⼿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惊恐地把⼿机扔到了地上。

我抬头看向他,他表情扭曲地说:「是李⾬琪!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你的⼤师什么时候到啊——」

地上的⼿机⼜⼀次响了起来,诡异的⼥声轻声哼唱,夹杂着菜⼑剁在案板上的声⾳。

在⼑砍声中,传出遇奇笑嘻嘻的声⾳,「妈妈,我饿呀,吃活的,吃活的。」

⼥⼈的声⾳⼜尖⼜细,「宋⽼师,你去回头街看了我,就不能回头了。你后悔了吗?」

19

嗒嗒……嗒嗒……是⾼跟鞋的声⾳,那个⼥声笑着说了⼀句:「宋⽼师,我要来找你了哦。」

⼿机不再发出声⾳,安静下来。宋承⼭的表情⼀⽚空⽩,在床上缩成⼀团。

我和他缩在⼀起,感到他浑⾝都在剧烈地发抖。

过了不知多久,他紧绷的⾝体稍稍松弛下来。

下⼀秒,⼥⼈的脚步声⼜不知从屋⼦的哪⼀处响了起来。

宋⽼师,原来你不在家?你是在学校吗?我去找你了哦。

「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宋承⼭⽤被⼦蒙住头,失控地哀号起来。

服务员拍着房⻔⼤声询问:先⽣,先⽣,你还好吗?

我跳下床,⼩⼼地把房⻔打开⼀条缝,对探进头的服务员解释道:「我丈夫最近情绪有些问题。」服务员很不放⼼地离开了。

⼏分钟后,⼤师赶到了宾馆。他没穿唐装或⻓袍,只穿着⼀⾝朴素的布⾐,脸⾊红润少有皱纹,眉宇间正⽓凛然。

我迎上去,⼀把拽住他的⼿,宋承⼭看到他也稍稍振作起来。

这位⼤师听我们详细讲完了事情经过,摇着头对我说:「我早告诉过你,给你托梦的不是你⺟亲。她不是怨⻤,早就投胎去了,不可能送⼀个⻤胎给你。⽽且你还说,看⻅你⺟亲⼿⾥捏着带⾎的缝⾐针,这也说不通。」「缝⾐针?」宋承⼭猛地转过头盯着我,「当初在床上看到针时,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这件事!」

我⼼虚地避开他的视线,解释道:「我当时真以为是我妈来了,觉得妈⽤针扎你是因为你对那孩⼦不好。我也没想到是那个⼥⻤。」

宋承⼭此时也顾不上追究我的隐瞒,急切地追问⼤师,「她为什么要⽤针扎我?我记得当时⾝上有⼋个针孔,我会出事吗?」

⼤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开⼝道:「那⼥⻤⽣前惧怕你,死后也没能⼒⽴刻直接索命。她拿着缝⾐针,是⽤来给那⻤胎缝上⼈⽪。⽤针扎你,是取你的⾎喂养⻤胎。等你们把这⻤胎带到家⾥朝⼣相处,时间⼀⻓,她就能缠上你了。」

说到这⼉,⼤师叹了⼝⽓,才继续对宋承⼭说:「你有事情隐瞒你的妻⼦。」

宋承⼭⽴刻否认道:「我都跟她承认了,我全都告诉她了。⼤师您救我⼀命,我会好好报答您的,我会给您重谢,您现在就要酬⾦也⾏。」

⼤师听了这话,板着脸摆摆⼿,「我不会收你的钱。你让你妻⼦喝了这么多年的药,其实是你⾃⼰根本没有⽣育能⼒。」

「您……您怎么知道的?」宋承⼭的谎⾔骤然被揭穿,低着头不敢看我。⼤师哼了⼀声,「你要是能⽣育,那⼥⻤死后就可以凭⾃⼰⽣下⻤胎,不必费⼼⽤⼈⽪缝制,恐怕你也活不到今天了。」

宋承⼭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术不正,⾃作⾃受,我救不了你。」⼤师径直向房⻔⾛去。

宋承⼭拦在⻔前,扑通⼀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声泪俱下地哭求。

我苦笑⼀声,「他骗我的事以后再说,先救他⼀命吧。」

⼤师叹道:「难为你了。他⾝有冤孽,我做不了太多。你跟着他住回你们家⾥,⼥⻤找过你家,也许不会再去。如果她真的去了,你跟⼥⻤没有冤仇,也许不被幻觉蒙蔽,可以看到⽣路。到时你为他指出逃⽣的⽅向,⼀切只看天意。」

宋承⼭再三乞求,⼤师始终表⽰他只能做这么多了。

20

「如果她今晚没能找到你,明天你们再来找我。到时候带我去那个松泉⼩区看看,我尽⼒⼀试。」

带着⼤师的这句话,我和宋承⼭还是先回了家。

我们没有开灯,宋承⼭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楼道⾥传来任何⼀点动静,都会让他缩起⾝体。⽽我⽤毯⼦盖着全⾝,整个⼈蜷在另⼀个沙发上。

⼗⼀点⼆⼗三分,屋⾥四处响起⼥⼈幽幽的笑声。

「宋⽼师,我找到你了哦。」

「宋⽼师,你不在学校,是住在旅馆吗?」

「不要躲我,我看⻅你了。」

宋承⼭的五官皱成⼀团,哆哆嗦嗦地喘着⽓。

之后的半个多⼩时,⼥⼈不说话了,只有越来越急促的⾼跟鞋

声来来回回。

宋承⼭⼀声都不敢出。

⼗⼆点刚过,她⼜开⼝了。

「原来你在这⼉啊,我到你家楼下了。」

嗒嗒……嗒嗒……

「宋⽼师,我到⼀楼了。」

嗒嗒……嗒嗒……

「宋⽼师,我到⼆楼了。」「啊啊啊啊啊,你别上来!你别过来!救命啊!」宋承⼭拼命推动沙发,堵住了⻔。

「宋⽼师,回头。」

宋承⼭⾝后的卧室⻔悄⽆声息地开了,⼥⻤站在⻔⼝,笑得很开⼼。

她从卧室⾛出来,冲着⽬眦欲裂的宋承⼭挥了挥⼿。

「我错了,啊啊啊啊,我去⾃⾸,你不要过来啊!」宋承⼭痛哭流涕地跌坐在地上,向后挪动。

我迅速退到窗边,惊恐地看着宋承⼭的动作,焦急⼜疑惑地询问他,「承⼭,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看⻅那个⼥⻤了?」

宋承⼭彻底崩溃了,不断⼤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跑回他⾝边,拉起他重新向窗⼾跑去,急切地问他:「承⼭,你是不是看到幻觉了?你刚才为什么⽤沙发去堵窗⼝?你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

「别多管闲事。」⼥⻤转过头,恶狠狠地盯住了我。

「窗⼾?我刚才堵的是窗⼾?那⻔在哪⼉?你告诉我⻔在哪⼉啊!」

我拽着宋承⼭跑到窗⼝,他⼀抬头就看⻅已经拉开的窗帘。

窗⼾⼤开着,窗玻璃上贴着过年时的福字,⽽这福字是我们当

时贴在⻔上的。

「你快⾛!」⼥⻤越来越近,我将宋承⼭推向窗⼝。

他看着⿊洞洞的窗⼝犹豫了,⽽我被追上来的⼥⻤掐住了脖

⼦。

我拼命挣扎着,表情因痛苦⽽扭曲,嘴⻆嘴⻆缓缓流出了⿊红

⾊的⾎液。

我伸出⼿,拽住了宋承⼭的⾐⻆,「承⼭,别跑,救救我

啊!」

⼥⻤伸出⼀只⼿向他抓去。他挣开我,义⽆反顾地跳下了九

楼。

下⼀秒,「⼥⻤」松开了掐着我脖⼦的⼿。我们并肩站在窗

前,向下望去。

⼀切都结束了。

我脱掉⾐服,露出穿在⾥⾯的睡⾐,对「⼥⻤」叫道:「⾬琪,

快快快!我去卫⽣间把这满嘴⾎洗掉。你把录⾳机收拾⼀下,

然后换你去卸妆。」

「知道了,欣然姐。」李⾬琪⼀边说,⼀边撕掉窗⼾上的福

字。「遇奇在次卧睡着呢吧?你说他不能醒吧?」我漱完⼝,开始在屋⾥四处忙活。

李⾬琪有些不确定,「应该不会醒,没听到次卧有动静。我今天带他跑了⼀天,他肯定睡得很⾹。对了,欣然姐,咱们要主动发现⼫体吗?」

「不⽤,咱俩去床上躺下,等着⼈来敲⻔。」

21

⼀个⽉后。

我和遇奇坐在餐桌前吃饭,他抬起头,甜甜地叫了我⼀声妈妈。

我正笑着给他夹菜,他突然伸⼿抓起桌上的筷⼦,竖着插进了⼀碗⽶饭。

我握住他的⼩⼿,对他摇摇头,「遇奇,咱们以后不可以再玩这个游戏了。」

「那妈妈,还藏吗?」

「不叫藏,叫捉迷藏。」

「捉——迷——藏——」

「对,遇奇真乖。」李⾬琪从厨房⾛出来,⼿⾥端着⼀盆捏成⼩⻥形状的⾯疙瘩。

遇奇兴奋地挥舞着⼩⼿,也冲她喊妈妈。

盛着⾯疙瘩的碗被放在他⾯前,他拿着⼩勺在碗⾥搅动,「⼩⻥」都游动起来。

遇奇紧盯着碗,拍着⼩⼿叫道:「活的!活的!我吃活的!」

对⾯的李⾬琪给我盛了碗汤递过来,灯光照在她伸出的⼿腕上,割腕的疤痕清晰可⻅。

「谢谢。」我给了她⼀个笑容,「对了,我今天把钱给那个神棍打过去了。明天咱们去把松泉⼩区那个房⼦重新装修⼀下,事情就结束了。」

李⾬琪愣愣地注视着我,突然就流泪了,「欣然姐,谢谢你,对不起。我找你的时候,没想过你会帮我。」

我揉揉她的脑袋,「不全是为了你,他不死,都对不起我这些年喝的⼀肚⼦药汤。」

我做的这⼀切,确实不全是为了李⾬琪。

两年前她找到我,告诉了我宋承⼭所做的⼀切。

李⾬琪是个内向的孩⼦,没有⽗⺟,跟着年⽼多病的奶奶⽣活。宋承⼭从⼊学起就特别关⼼她。⼀开始是⽗亲⼀样的嘘寒问暖,然后是频繁的谈⼼和开导,后来是她⽣活费短缺时的偶尔资助。

当她完全信任这个⽼师时,宋承⼭借⼝补课,开⻋把她带到了⼀个偏僻的出租屋。

疼痛,屈辱,裸照,恐吓。从这天起,这些周⽽复始。

她渐渐⽆⼒应对,每天精神恍惚。

直到那⼀次。宋承⼭扒光了她,在她脚上套上⼀双⾼跟鞋,陶醉地拍摄视频,让她⼀遍⼀遍重复「我爱宋⽼师」。

她当着宋承⼭的⾯割了腕,宋承⼭终于放过了这个「神经病」。

可她却仍不能摆脱每晚的噩梦,她退了学,准备策划⼀次真正的⾃杀。

就在她准备⾃杀前,恰好发现了我的微博。宋承⼭伪装得像任何⼀个好丈夫⼀样,搂着我的肩膀拍摄旅游照。

于是她给我发了⼀条信息:对不起,也许你会骂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件事——

她把这些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包括她因为害怕怀孕,跪在地上哀求宋承⼭。⽽宋承⼭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摁住她说,「你放⼼,⽼师不育,根本不可能让你怀孕。」我在宋承⼭的电脑上找到了那些照⽚,也去医院做了⼀份彻底的检查。

我突然明⽩了宋承⼭为什么反对我去做试管婴⼉,也明⽩了⾃⼰⽣活在怎样的谎⾔中。

22

「妈妈!妈妈!爸爸!」遇奇⼜叫了起来。

他确实是个普通的,很可爱的⼩孩⼦。宋承⼭⼼怀⻤胎,才会把他看作⻤胎。

那对未成年的⽗⺟悄悄把遇奇送给我时,他才只有两个⽉。

我收养遇奇,不只是为了吓唬宋承⼭。我是真的想要拥有⼀个孩⼦,也是真的不想再接触任何男⼈。

总之,我辞了职,⽤⺟亲留下的房⼦办了抵押贷款,租下松泉⼩区的四号楼四单元401室,每天早上出⻔去那⾥「上班」。

我和李⾬琪⼀起抚养遇奇,教他说话,教他玩游戏。剩下的时间,我和李⾬琪⼀遍⼀遍排练我的「剧本」。

直到那⼀晚,我在坟头捡到⼀个孩⼦,剧⽬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