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病娇、囚禁类的小说?

【已完结】

「你怕我?」

西装革履的男人慢条斯理托了托金丝眼镜,声音温沉,修长劲

秀的手指捏住怀中人的后颈。

面色苍白的女孩坐在他怀里,拼命摇头,眼里却透出深深的惊

骇。

她哽咽两句,嗓音颤颤:「……我、我不怕你,你放开我……」

男人轻笑两声,干脆地拒绝了她。

「不行。」

他鼻息温热,「楝楝不乖,又说话不算数,唔……要把你关起

来。」

楝楝篇

楝楝长养在湘溪的山水间。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养父母捡到她的时候,路边有棵苦楝树正在结果。

楝楝没有姓氏,她就叫楝楝。

一十有八的年岁,别人坐在明净的教室里念书,而她是民宿里的一个小小舞女。

他们不肯让她继续念书,即便她在班上成绩永远排第一。

「书念得多了,就想着跑。」

楝楝不说话,似乎是平静地接受了。

七年前,昂夯还是一片未开化的野蛮之地,但某一天,外面的人突然进来了,绿水青山变成了金山银山,楝楝的养父母开起了一个小小民宿。

十五岁的时候,一位客人看见放假回家帮忙的楝楝,眼神惊艳,举着相机给她抓拍了一张照片,询问养父母可不可以被他拿去使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支付他们许多报酬。再然后,楝楝沉默地脱下校服,转而穿上盛装,为客人们表演歌舞。

她头上的银饰沉甸甸的,相撞时会发出清脆的轻鸣,客人们惯爱听这样明亮的声音。

没有客人的时候,她总是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偶尔又低头摇摇银镯子上的铃铛。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其实旁人也

并不关心。

他们只看见楝楝的漂亮。

两汪黑水银似的眼睛嵌在她脸上,指甲上涂染了凤仙花红红的

汁液,裸露在衣裳外的皮肤,白嫩得晃眼。

楝楝愈发漂亮,客人愈发爱看她的漂亮,民宿的账目便也跟着

愈发漂亮。

起初养父母也想过她是否会逃跑。

但楝楝看起来很乖,她安安生生地呆在自己小小的阁楼里头,

好似从未想过反抗。

也是,她一个女孩儿,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们便把心吞进了肚子里。

楝楝敏感地察觉到这股松懈,她坐在瀑布下的溪流旁,无意识

地踩着脚下的溪水,眼睛指着镇子的方向。

良久,她才慢吞吞地开口。

「……蠢。」

顾朗到达民宿时,楝楝刚跳完一场舞,从客堂里走出来。跳舞极其消耗体力,身上的白铜银饰又是货真价实的沉重,少

女挂着项圈的胸脯不断起伏。

顾朗看见汗湿的碎发贴在她额上,脸上浮着运动过后的红晕,

使她看起来十分的健康可爱,与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形成了鲜明

的对比。

而楝楝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便心无旁骛地朝吊脚楼走去。

民宿的客人来了又走,顾朗不过是其中一个。

但当她得知顾朗包下所有房间,客人们陆续离开却毫无怨言

时,楝楝低下头,认真思索着,或许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

顾朗这样阔绰的人实在少见,第二天一早,楝楝就被养父母告

知,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只需要为他一个人跳舞。

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楝楝无视门前两个高大的保镖,伸手敲

响了顾朗的门。

顾朗也没让她久等,很快,门开了。

看见她,他面上带出几分诧异,似乎是在问:你怎么来了?

楝楝不说话,只是抿着嘴朝他笑。

顾朗自己侧过轮椅,声音同眼神一样温和:「……来,进来。」

楝楝跟着他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幅未完的画作,可以辨认出里面画的是个少女,脸却还空着。

她歪头看他,声音嫩生生的:「你画的是我吗?」

顾朗微笑着点头。

楝楝便想,他可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可这样的人却也最是难讨好,但不管多难,楝楝都不怕,她只怕永远呆在大山里头。

幸好顾朗长得好看,也叫楝楝少了几分不情愿。

「你叫楝楝……是哪个楝?」

顾朗先开了口,他用一块灰布蒙住了那幅画,自己推着轮椅来到楝楝身边,顺手抓了一把糖递给她,不忘叮嘱:「一天只能吃一颗,吃多了会长蛀牙。」

楝楝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剩下的都揣进小兜兜里,她嘴里包着糖,声音含糊:「苦楝树的楝……」

说完怕他没有听清楚,拉起他的左手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少女柔嫩的指尖扫过掌心,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挨在一处,大的愈发显大,小的愈发显小。她手臂处的红色胎记显眼,顾朗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旋即移开。楝楝写完字就放开了他的手。

顾朗好像看出了她的局促,很贴心地主动同她聊起天:「今年

多大了?」

楝楝乖巧地回答:「十八。」

顾朗有些吃惊,但他不动声色地按下,继续问道:「……怎么不

去念书?」

刚问完,他便看见漂亮的娇小少女绞了绞手指,神色很是失

落,隐隐还带着几分畏惧。

「阿爸阿妈不让……」

但她又很快活泼起来,稚气的脸上带着天真和好奇,反问他:

「那你今年多大了呢?」

男人英俊的脸看着很年轻,但到底有多年轻,楝楝也不知道,

她见识过的人还太少,猜想不出他的年岁。

顾朗轻轻笑起来。

「我比你大了十岁,楝楝,你甚至可以叫我一声叔叔。」

他虽这样说,楝楝却拿不准到底要叫他什么,于自己的处境才

更有利处。

犹豫几晌。最后她只是羞涩地喊了一声:「……顾先生。」

若干年后的楝楝曾有一瞬想象过,如果当时自己喊的是顾叔

叔,后来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十八岁的楝楝还太年轻。

她不知,不知人们付出了不一定能得到回报,但得到回报后,

代价的付出,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朗要在昂夯镇呆满一个月,楝楝要做的,就是跟在他身边。

这样好的机会,但她却不知道要怎样讨好顾朗。

他看起来好像很好亲近,对每个人都很温和有礼,然而实际

上,他对每个人都保持距离。

每日楝楝陪着他出去到处采风,坐在他旁边看他画画。

偶尔顾朗也会让她拿起画笔,教她随意涂抹。

他同她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但也总是隔着一层纱。

十天很快过去了,楝楝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烦躁,用自己长长

的指甲刮弄着木梁。

再这样下去,他走的时候绝不可能带上自己。楝楝决心主动一些。

但不等她有所动作,顾朗突然去了碧峒,她看见他的行李还

在,说明人还会回来,可他去几天,留给楝楝的时间便会少几

天。

她不想等,却只能等。

楝楝忍着急懑,等了五天。

顾朗回到民宿时,透过车窗看见了坐在门口发呆的少女,头上

漫不经心地斜插着一根银簪,脚边还蹲着一只黑猫。

他指尖叩击膝盖,楝楝身上的气味细微传来,让他心里有些躁

动,但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车一停稳,随着车窗落下,他已然挂起了温和的笑意。

「……楝楝?」

门口的少女听见他的声音,睁大了眼睛,似乎对他的归来期待

已久。

楝楝走到车窗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即便她称得上有些

小心机小手段,但毕竟也只有十八岁,面对所谓人生的重要折

点,还是会沉不住气。

「顾先生……」

她茫然地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眶不听话地红了一圈儿。顾朗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他似乎有些无措,而这一点点细微

被楝楝精准察觉,她忽然意识到,眼泪或许是很有用的东西,

至少对顾朗来说,的确如此。

但这很考验人的功力,既要哭得好看,又不能惹人厌烦。

楝楝没有试过,可她只犹豫了两秒钟,眼泪霎时吧嗒吧嗒地掉

下。

她没有哭出声,也不肯开口说话,低头搅着衣角,神情动作无

一不在告诉顾朗,这几天她很委屈,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顾朗伸出手,可楝楝的泪水太多,擦也擦不完。

于是他耐心地等了很久,等楝楝自己止住了眼泪,才开口好声

好气地询问:「怎么这么难过?」

楝楝鼻头眼眶泛着绯绯的红,看起来实在可怜。

良久,顾朗听见了少女的声音,像是在试探着小声朝他撒娇,

她说——

「顾先生。」

「楝楝很想你。」

这天以后,顾朗仿佛是默认了楝楝的靠近。

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只是不再同往常一般,隔着距离。

楝楝陪着他逛完了整个寨子,她看着他画了许多画,全是寨子的风景。绚丽的色彩在他笔下绽开,那样好看的手,画出那样好看的画。

在她眼里,顾朗就是外界的代名词。

他身上的气质与湘溪格格不入,未知又神秘,是楝楝向往的世界。

她实在不甘心留在大山里,在这个小小民宿里做一个小小舞女,以后再挂一个高价,卖给这个谁抑或是那个谁。

她尚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现下她最想要的便是离开这里。

从前楝楝那样用功地读书,并非为着热爱知识,不过是以为凭借这个方法,她能够走出大山,于她而言,读书是手段,而非目的,但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顾朗的到来,让她看见了另一条路。

时间过得飞快,这一个月里,楝楝做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

她并未贸然请求顾朗带着自己离开,将心比心,这样突兀的话,说出来确实极惹人厌烦。

可楝楝能做的,其实也只有赌一把。顾朗在昂夯的最后一天,她推着他去了白石咀的瀑布下。

楝楝赤脚踩在长着青苔的大石头上,而顾朗仍旧是坐在轮椅

上,微笑着看她玩耍。

今天是个温暖的好天气,空气中夹杂着自然的草木气息,还有

流水的味道,阳光透过一株大树,细碎地照在靛裙少女身上,

她颈间的银项圈闪闪发光。

顾朗有那么一瞬间,深深遗憾自己没有将相机带来。

但也只是一瞬。

楝楝从青石上灵巧跳下,银铃铛响得清亮,她慢慢地朝轮椅上

的男人走去,花鞋被主人遗忘,孤零零地摆在石头下。

顾朗右手的指节被两只娇嫩小手怯生生地勾住。

「顾先生。」

楝楝稚嫩的声音染上羞涩,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儿,看着

顾朗:「……你讨厌楝楝吗?」

男人不动声色地扫过交缠的手,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

「没有人不喜欢楝楝。」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叫楝楝猜不出他的意图。

掩下身体里那些荒蛮的脾气,楝楝红了眼睛,这是她第二次在顾朗面前哭,悄悄地在心里暗暗希望眼泪能有效用。

「明明有的。」

这一次的眼泪全数砸在了顾朗的手背上,楝楝抽泣着,向他讲述自己的身世,将自己渲染得可怜极了。

「……顾先生,楝楝想念书,想离开这里,你走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我?」

顾朗的反应却很平淡,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楝楝的头,不以为意:「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世上坏人那样多,你还小,被哄骗了怎么办。」

见他不肯,楝楝这回是真的哭了,她哭得又绝望又可怜,不住地小声喊着顾先生。

但不管她怎样乞求,男人却丝毫不心软。

良久,他笑意不达眼底,开口声音冷淡:「楝楝,我是个商人……你只说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那我呢?」

楝楝止住了哭声,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一无所有。

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楝楝失望地放开顾朗的手。

她擦干眼泪,尽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但眼里的失落怎么藏也藏不住,她勉强笑笑:「顾先生,我送你回去。」

刚要转身,手腕突然被攥住。

顾朗翻开少女的手心,白嫩的软肉上,赫然是掐出的几个红红指甲印儿,连油皮都没破,可放在楝楝的掌心,便显得过分的狰狞。

顾朗皱了皱眉,双手掐住楝楝的腰。

楝楝愣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顾朗的腿上。

他朝不远处挥了挥手,一直装聋作哑的保镖提着箱子走了过来。

原来是要给她剪指甲。

顾朗剪得很仔细,大掌裹住楝楝的小手,只露出嫩笋似的指尖,一根一根地捏住修剪,剪完后又状似无意摩挲过她的红色胎记。楝楝的一双手都被剪去了长指甲,原本纤细的手指,如今看着竟有几分肉嘟嘟的可爱。

楝楝又想哭了。

这个人怎么会这样温柔,又怎么会这样狠心?

她哀求地看着他,期望他能改变主意:「顾先生……」

「楝楝。」

顾朗的语气有些无奈,「我以为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

又一次被拒绝,楝楝的自尊心再强撑不下去,那些被压下去的小脾气不断翻涌着,她难堪又委屈,失望之余,隐隐还夹杂着对顾朗的一两分怨愤,绞得她整个人喘不过气。

兜兜里顾朗给的糖还剩最后一颗,楝楝掏出来还给了他,她没有说话,也不穿鞋,红着眼睛离开顾朗的怀抱,赤脚跑回了民宿。

铃铛急促响了一路,直到她踩着吊脚楼把自己关进房间才算停下来。

楝楝埋在床上,哭得浑身泛红,她不是为了顾朗哭,她是为了自己哭。

她很迷茫,已经十八岁的自己,真的能走出这座大山吗?

几天以来楝楝都没有睡好,如今又大哭了一场,早已困极累极,她蜷缩在床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沉睡的少女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门被轻悄悄地推开。

有人走了进来。

楝楝揉了揉眼睛,再次醒来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枕在别人的大腿上。

车开得很平稳,耳边传来舒润的嗓音:「……醒了?」楝楝坐起来,呆呆地看着。

「顾先生……」

她本想问他,不是不肯带她走么,怎么现在她会在他的车上?

但顾朗好像猜到她要说的话,声音极温和:「楝楝,我从未说

过不会带你走。」

「可是……」

楝楝疑惑了,之前他话里话外,明明就是拒绝的意思。可现

在,她又有些拿不准了……难道真是自己会错了意?

「好了。」

楝楝的思绪被顾朗出声打断,他笑起来更英俊了,「不要再想

从前的事情,楝楝,恭喜你得偿所愿,留在我身边,你可以做

任何想做的事情。」

做任何想做的事?

楝楝迷茫得很,离开了大山,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

么。

「顾先生……我能继续念书么?」

好好念书总是没有错的,楝楝晓得知识的重要性。

顾朗轻轻点头:「当然可以。」

他实在是太好说话,楝楝总有些不安,她扯住顾朗的衣角,怯怯试探:「顾先生,你真好,楝楝都不知道要怎样回报你。」

「不必考虑这些。」她的指尖被修得妥妥帖帖,顾朗心情似乎很好,「楝楝,报酬我会自己取。」

楝楝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顾朗愉悦地看着她,「但总归不是现在……好了,到家了。」

车已到达目的地,是山里的一处别墅,一位老人正在门口等候。

楝楝下了车,顾朗却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她目送着车慢慢开走,然后跟着管家走进了庭院,雕花的大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没来由的,楝楝有些惆怅。

但她很快就顾不上这没股来由的惆怅。

因为原本该念高中的她,已经缺了许久的课。

要是不愿意平白无故比班上的同学都大上好多,那这些欠下的债,楝楝必须要加紧还。

楝楝不敢有一刻忘记,只有牢牢地抱住顾朗的大腿,自己得到的才会更多。

她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讨好顾朗。

但楝楝没有料到的是,顾朗会这样的忙,连着两个月,他都没有回过家。

顾朗的房间在她隔壁,但那扇门,没有被主人打开过。

忙着补课的楝楝,一时间也竟忘记问一问,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当然,怕惹来厌烦,她也不会轻易开口打搅。

可顾朗不回来,她又怎么能有机会讨好他?

楝楝被安排了好几个老师补课,每天的功课很多,但她学得很认真,大概是因为心里很是不服输,她很快就赶上了学校的进度。

她进步的速度,快得令人惊讶。

但旁人哪里知道,阿哥留下的那些高中课本,都快要被她翻烂了呢?

顾朗给她安排了私立学校,要去学校的前一天,楝楝想,这个时间倒是很适合去找顾朗。

于是晚餐后,她眼里带着期待,羞涩地询问管家,自己可不可以给顾朗打个电话。管家似乎并不惊讶,他甚至微笑着帮她拨通了顾朗的号码。

不过几秒钟,电话那边就传来了顾朗的声音。

「是楝楝吗?」

楝楝小声地回应他:「顾先生……是我。」

顾朗淡淡地「嗯」了一声,听筒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楝

楝猜他一定很忙,但她仍然决定小心翼翼地试探他。

「顾先生,明天我要去新的学校……老师会不会很凶?」

但顾朗轻轻打断了她——

「楝楝。」

「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楝楝沉默许久,才又再次开了口,声音嫩得像新笋:「顾先

生……我很想你。」

听筒那边传来清浅的笑声,顾朗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楝楝的指甲有没有长长?」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只是温和地对她说:「我知道了。」

楝楝挂断了电话,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顾朗没有说他会回来,她便也没有选择等待,而是转身上

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半个小时后,刚洗完澡的楝楝听见房

门被管家敲响。

他来请她下楼,姿态温和有礼。

「……先生回来了。」

顾不得头发未干,少女细碎的脚步极力掩饰着,却仍然透露出

心中的雀跃。

顾朗身上西装规整,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副金丝眼镜,坐在沙发

上翻阅文件,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又禁欲。

楝楝还没有见过他戴眼镜的模样,又陌生又好奇,突然有点不

敢靠近。

但顾朗听到了声响,他放下文件,转头向她看去。

「怎么不过来?」

声音温沉,眉目柔和,仍旧是那个她所熟悉的顾朗。

楝楝眨眨眼,慢慢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顾先生,你戴上眼镜——」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顾朗帮她补齐了,他好脾气地笑起来:

「楝楝看着很不适应?」楝楝迟疑点头,胸腔内那些小心思又开始鼓动。

她手指悄悄地动了动,而后双手缓缓抬起,轻轻取下了男人的

眼镜。

顾朗面目平静,既不诧异,也不推阻。

楝楝却很有些紧张,其实她也没有想到,顾朗会这样纵容她。

掩饰似的,楝楝开始了别的话题。

「顾先生,你好久没有回家,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朗拉过她的手,攥在掌中,力道轻柔。他从桌子下方的抽屉

里拿起一把修甲刀:「……回来给楝楝剪指甲。」

就只是为了剪指甲?

楝楝有些不解,她看着顾朗把自己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末

了还要磨一磨,免得刚剪的指甲刮伤娇嫩的皮肉,可谓是耐心

又细致。

剪完了双手,他换了一把刀,示意楝楝把脚放在他的腿上。

他的手指温热,脚上传来陌生的触感,楝楝觉得有些痒,但她

忍住了没有退缩,只是动了动脚趾。

「顾先生。」

楝楝突然出声,暗暗试探:「……要是楝楝的指甲又长长了,你会回来吗?」

顾朗没有看她,手下动作仍旧细致,他只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楝楝,有些东西是需要争取的。」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

楝楝想起晚餐后自己打的那通电话,脸上满是天真和好奇,继续追问:「争了,就能有吗?」

顾朗终于微微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捏住她另一只脚。

「至少在我这里……的确如此。」

楝楝突然就明晰了一条游戏规则,那就是——

在顾朗这里,她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自己主动争取。

他会给的。

他什么都会给。

于是楝楝等顾朗剪完,扯住他的衣角,满眼无辜地朝他撒娇:「顾先生,楝楝有点害怕,明天你送我去学校好不好?」

顾朗拿起毛茸茸的拖鞋,给她穿上。贪婪的少女还未意识到,自己不断索取之下男人所累计取得的

回报,将会有多么丰厚。

他纵容地看着她。

脸上泛起微笑。

「好。」

看见站在车边等待的顾朗时,毫无疑问楝楝是惊讶的。

之前在昂夯那一个月,她看惯了他坐在轮椅上的场景,他猛然

间恢复正常人的姿态,楝楝竟有些不适应。

但也只是一小会儿。

她走到顾朗身边,发现原来他这么高大,自己甚至没有挨到他

胸口。

他的身高与气质不太相符。之前他坐着还看不出来,可一站起

来,压迫的身影看得人几乎快要窒息。

顾朗揉揉楝楝的头,亲自送了她去学校。

他在学校旁边安排了住处,楝楝只需要每周放假回一次别墅,

然而他们各自忙碌着,并不是每一次回去都能见上面。

但楝楝学会了争取。且她的争取,顾朗未曾不满足过。

这叫她愈发地松懈,同时对他也愈发地亲近。或许她本来就是

一个贪婪的人,一向擅长得寸进尺,又只懂得索取,从不想着

回报。

顾朗的反应似乎也在不断告诉楝楝——

他的一切,任她予取予求。

这感觉太好,楝楝有些沉迷于这样的争取游戏,自己总是那个

赢家。

她与顾朗的第一个新年,他在国外出差。

楝楝一通电话,将要十二点的时候,赶回来的顾朗推门走进客

厅,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等待的少女。

「楝楝,新年快乐。」

嗯,再一次的胜利。

顾朗很有钱。

这是楝楝来到他身边后,知道的最清楚的一件事情。

跟在他身边,她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当然,她也知道,前提是她同他的关系必须亲密。

每周五成了楝楝最期待的时间,因为回到家里,她可以见到顾

朗。

虽然不是每一周他都会回来。

但楝楝在这方面很有耐心。

随着时间推移,楝楝很快就学会了告状,她在顾朗耳边说好多

人的坏话,说的最多的,便是从前别人怎样欺负她。

「……他们把我捡回去,又不肯给我饭吃,还想等我长大了就嫁

给他们的儿子,可是后来又不肯了,他们觉得我配不上,准备

等到我没有用的时候,就把我卖掉……」

「那些人不好,一点都不好,要是女人生不出男孩儿,就要一

直生一直生……」

「我不喜欢跳舞,一点都不喜欢……」

「顾先生,没有人爱我。」楝楝靠在顾朗肩膀上,小声地抱

怨,又像是撒娇,「没有人爱楝楝……」

顾朗似笑非笑,像是看透了她的这些小把戏,不为所动。

这个人真奇怪。

楝楝有些恼怒似的,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你这样看着我!」但很快她又放下了小手,恹恹地伸出双臂要他抱。

「顾先生,楝楝累了,想困觉,你抱我上楼去好不好?」

顾朗便抱起她向楼上走去。

他向来有分寸,动作也总是温和克制,不带丝毫男女间的暧

昧。正如他先前所说,他比她大了十岁,成年人应当学会如何

掌控自己。

楝楝将之理解为,她是否就可以仗着年龄小为所欲为。

当然,她这样想了,也确实这样做了。

顾朗则选择默认。

他们之间的关系,楝楝从来不考虑,如果非要说个子午寅丑,

那最贴切的,大概便是施与受。

她习惯了顾朗的纵容。

且坚定地认为,这纵容将一直持续。

但在大一那年,楝楝二十岁生日将要到来时,她感受到了来自

旁人的威胁。

即便自己的利益只有万分之一受损的可能——

楝楝都决不允许。九

毫无疑问白舒是个能干的助理。

她很漂亮,又极聪明。

楝楝不讨厌她,却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她看向顾朗时的目光爱

慕隐晦,这叫楝楝有一种自身领地被侵犯的危机感,实在称不

上舒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然无法接受旁人对顾朗怀有觊觎

之心。

第一次见到白舒,是某个午后。

这周的顾朗并未双休,他留在了公司,管家说,在楝楝到来之

前,工作才是顾朗的常态。

楝楝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顾先生喜欢吃什么呢?」

她想要讨好顾朗,自然要探听他的喜好,而管家也并不遮遮掩

掩。

他告诉楝楝:「先生更喜欢吃肉类,比较……新鲜的肉类,至于

其它的食物,倒没有特别钟爱的。」

肉类?她还真不会做。

管家看着楝楝皱眉思索的模样,好心提议:「其它也是一样

的,楝楝小姐,更重要的是心意。」

说得有道理。

于是楝楝思来想去,决定做一份甜品给顾朗送去。

主要是材料现成,步骤又简单。

都是献殷勤,那她又何必选择其它费心费力的方式?

楝楝不打算告诉顾朗自己要去找他,她很好奇他突然看见她

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很遗憾,她不知道管家给顾朗去了电话。

于是当楝楝来到顾朗公司,穿着一身干练短西装的白舒早已在

楼下等着她了。

她很好看,也一定很能干。

楝楝跟在她身后,边走边想,白舒这样的女人,她实在讨厌不

起来。

如果白舒不喜欢顾朗的话,她甚至很乐意同她亲近,当然,并

不是说白舒喜欢顾朗是一种错误的意思,她有权利喜欢任何

人。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喜欢上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这有什么

错呢?

只是如果顾朗同别人在一起了,楝楝得到的就势必会减少。

在自己没有找到后路之前,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顾朗不能属于别人。

至少现在不能。

白舒走出办公室,楝楝挂起甜蜜的笑意,把甜品送给了顾朗,

看着他吃下,吞咽时喉结上下耸动,楝楝看得呆了,走到顾朗

身后,松松掐住了他的脖子——

而后移到他的肩膀。

「顾先生,楝楝给你捏肩,好不好?」

楝楝的殷勤有些反常,但顾朗并不在意,他只慢悠悠地开口:

「……相比之下,给楝楝剪指甲会更让我放松。」

看了看自己长长的指甲,楝楝罕见地拒绝了他。

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生日就要到了。

速战速决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场博弈,顾朗就像胜利品,她与白舒之间,只有一个赢家。而楝楝赢惯了,并不想输。

楝楝赤脚站在楼上,看着白舒把文件递给顾朗。

分明是双休,却自愿加班,只为了亲手将文件送到顾朗的住处

——啊不,是顾朗和楝楝的住处。

顾朗放下手中所有的事务,回家陪楝楝过生日,可偏偏来了一

个不速之客。

白舒的意图其实很明显,至少在楝楝看来很明显。

但她送到文件后立即离开,并不选择多留。看,她靠近顾朗的

方式多高明啊,一点都不惹人怀疑。

谁都没有发现,除了楝楝。

顾朗上楼便看见赤着脚的楝楝,她似乎感受不到地板的冰凉,

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飞快跑进了房间。

不是因为生气。

楝楝并不为此感到愤怒。

事实上,第一次看到白舒她就想好了对策,那些未曾尝试过的

小手段,楝楝多得是。

她只是暂时不想看到顾朗,不想如同往常一般亲亲热热地去歪缠他。

这天晚上,她没有和顾朗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没有去看一眼顾朗亲自设计定制的生日蛋糕,而是早早地睡下。

当然,睡之前她冲了一个冷水澡。

这就导致低烧了一夜的楝楝,第二天起床时,大脑只有一半清醒。

顾朗替她向学校请了假,楝楝睁着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扯住他领带,不肯让他走,鼻音浓重地喊顾先生。

楝楝争取了,所以顾朗留下了。

「顾先生,你陪着楝楝,让别人来拿文件。」她直觉这份文件很重要,不然白舒不会送来家里。

谁送来的,谁就负责拿回去。

顾朗定定看着楝楝,面目柔和,但楝楝无端觉得他的眸子泛着些许冷意,但他终是什么都没说,一手抱着楝楝,一手拨通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恃病生娇的女孩终于肯放他去书房。

而留在房间里的楝楝,透过窗看到了白舒从车上下来,她唇角微弯,妆容精致,看起来干练又精神。计算着白舒上楼的时间,楝楝打开了书房的门,顾朗正坐在书

桌前办公,领带松松垮垮,有种禁制被打破的美感。

而始作俑者窝进顾朗怀里,举起手让他看。

「顾先生,楝楝的指甲长长了。」

十一

白舒曲起指节,叩响了书房虚掩的门。

「请进。」

顾朗温和疏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弯了弯唇,推开了门。

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书房里,病恹恹的楝楝坐在顾朗腿上,额头敷着退烧贴,而顾

朗正在细致地帮她剪指甲。

看见白舒进来,楝楝没有要从顾朗怀里下来的打算,而顾朗也

并没有松开楝楝的意思。他就这么把她抱在怀里,接过白舒手

里的文件,又示意她拿走桌子上签好的文件。

男人抱着女孩的画面自然而然,似乎在暗示白舒,在这栋别墅

里,这幅场景出现的次数显然十分频繁。

白舒的笑意愈发勉强,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莫名的可笑。

毫无疑问,顾朗认真时,清俊的侧颜是极养眼的。然而当怀中的少女低低咳嗽,他第一时间放下工作,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拍背。

楝楝极力忍耐着咳意,憋得白嫩的细颈泛出红热,雾蒙蒙的眼睛呆呆睁着,看着可怜极了。

不说顾朗,连她看了,心里都忍不住升腾起将她搂进怀里疼爱一番的冲动。

等到咳嗽声渐消,白舒亲眼看着气质矜清的男人伸出手探了探温度,取下她额头的退烧贴,接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张新的熟练撕开,一张贴在她的额头上,一张贴在泛红的脖颈上,动作温柔又细致。

白舒觉得有些窒息,她再呆不下去,开口向顾朗辞行。离开时她背脊直挺,仍旧尽力维持了体面的姿态。

楝楝看得出,白舒是个骄傲的人。

瞧,只不过是耍了这么一点小心机,她就自动退出了这场游戏。

对付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难缠的人,其实是顾朗。

白舒走后,顾朗将楝楝的指甲修剪妥帖,而后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楝楝被看得心虚,她把头埋进顾朗怀里,清楚地感知到他此时

的心情虽然说不上不愉,但也并不美妙。

过了很久,顾朗才慢慢地开口。

「楝楝。」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楝楝也不知道。

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视,他的眼睛简直要看进她心里去。

「顾先生,我只是在争取。」

楝楝小声地抱怨,颇有几分顶嘴的意味,「是你说……要争

取。」

顾朗捏住她的手,「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可下一秒他接着说:「可是楝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一点也不高明。」

末了还复又强调一遍:「一点也不。」

十二

楝楝与顾朗之间似乎陷入了冷战。当然,只是她单方面的。

或许是那句「一点也不高明」戳中了楝楝的自尊心,又或者是

楝楝恼恨顾朗的风轻云淡。总之,这些天她一点都不想看见

他。

于是楝楝回了学校,投入了紧张的课业。

毕竟快要期末考,她不能忍受自己考出一个不漂亮的分数。

但实际上,楝楝也认真思索过。

顾朗问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楝楝就一直在想,自己想要的到

底是什么。

但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

顾朗。

她要顾朗。

楝楝离不开顾朗,因为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由他给予

的,且,她也确实喜欢他。

至少她是真的想要占有他。

楝楝甚至有些感谢白舒,是她叫她晓得了,原来自己是喜欢顾

朗的。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可以喜欢上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那已

经成年的自己,又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便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去,叫

人无端地开始浑身颤抖。

但楝楝什么都没有表露,她只是日复一日地沉浸于紧张的期末

复习。

期末考很快来了,但直到考试结束,顾朗都没有来陪她。

楝楝并不意外,她已经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十几天看

不见他的身影。

从踏入别墅的第一天起,管家就已经叮嘱过,这十几天里,无

论是以什么理由,都不能去打搅顾朗,且顾朗也不会因为任何

人改变计划。

楝楝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她也并不关心他在做什么。

可现在又不一样了。

楝楝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她忽然很想顾朗。

很想试探顾朗。

楝楝想要知道,他会不会为自己一再打破原则。

于是她找到管家,想要联系顾朗。可是老人劝阻了她:「……即便联系到先生,他也不会回来

的。」

楝楝不甘心,总是要试一试的。

管家拗不过,最终还是拨了顾朗的电话。

他像是有点忙,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通,疲惫的声音从那边传

来:「楝楝。」

「顾先生……」

楝楝手指圈着发梢,似是陈述一个事实:「你还欠楝楝一个生

日愿望。」

顾朗沉默几秒,才轻轻询问她:「所以楝楝,你想要什么

呢?」

「我要你。」

楝楝回答地很快,但随即又掩饰性地撒娇:「顾先生,我要你

回来。」

顾朗那边很久没有说话,最后他只问了一句:「楝楝,你确定

要我回来吗?」

没有丝毫犹豫,楝楝坚持。

「我很确定。」「好啊。」

顾朗的轻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楝楝,如你所愿。」

十三

第二天楝楝醒来后发现,别墅里所有的佣人,包括管家,全部

都离开了。

本来别墅就处在深山之中,如今人一走,更显可怖。

但值得庆幸的是,傍晚时,顾朗回来了。

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客厅之中,楝楝吓坏了,看清楚是他

后,又赶忙跑下楼去。

她扑进他怀里,委屈极了:「大家都不见了……你怎么现在才回

来?」

「真是抱歉,是我让他们离开的。」顾朗轻揉她的后脑,温和

地安慰:「楝楝别怕,我回来了。」

「顾先生,我很想你。」

楝楝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却听见男人问:「真的吗,

楝楝?」「当然是真的,」楝楝皱眉,很是不满,「难道你不开心

吗?」

顾朗被她拉着在沙发上坐下,闻言轻轻笑起来:「当然不是,

楝楝,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

楝楝眨了眨眼睛,伸开双手:「那顾先生就抱抱我吧。」

顾朗依言抱起她,楝楝就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脸色泛

红。

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害羞也很正常。

然后下一秒这个害羞的女孩子就亲上了顾朗的脸颊,亲一下不

算,又换了个地方亲第二下。

顾朗微笑着闭上眼睛,任由她欢喜。

「唉。」

楝楝亲着亲着,突然叹了口气,「顾先生,楝楝还没有收到生

日礼物。」

顾朗睁开眼睛,嗓音低沉:「所以楝楝要的,到底是什么

呢?」

「你。」楝楝期待地看着他:「我想要你,可不可以?」

「我吗?」顾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不可

以?」

楝楝深觉自己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刚要凑近去吻他的唇,却被

打断。

男人手指抚上她胎记,笑意古怪,认真地叮咛。

「楝楝可千万要记住自己刚刚说的话。」

「是你先说的要我。」

「成年人应当学会如何承担后果。」

十四

和顾朗呆在一起的体验是很愉快的。

他温柔又体贴,把楝楝照顾得很好,更让楝楝惊奇的是,他竟

然还会做饭,且味道都非常不错。

处于热恋之中的楝楝,根本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某些反常。

当然,亦是因为顾朗很擅长掩饰伪装。

时间过得很快,顾朗已经在家里呆了七天,这天晚上仍旧是是

顾朗亲自做的晚餐。冰箱里三分之二全是肉食,顾朗煎了牛

排。然而刚吃完,外面就开始下雨。

楝楝讨厌下雨天,湿漉漉的空气搞得人兴致全无,她早早地收

拾完自己,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可到了半夜,又被雷声吵醒。

楝楝有些害怕,披上披肩下了床,走到隔壁顾朗的房间,却发

现门没关,只是虚虚掩着。

她轻轻推开,里面没有顾朗的身影。

巨大的恐慌攫住心脏,楝楝突然意识到,此刻整座别墅里只有

她一个人。

楝楝脚步慌张,下了楼去寻找顾朗,可客厅里也空无一人。

她双臂抱紧,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正惶然间,一道惊雷在天上炸开,楝楝吓得尖叫了一声,而后

看向落地窗的眼睛里,浮出深深的恐惧与惊骇。

窗外,一只巨大的野兽,正静静地与她对视。

不过两秒钟,它又突然消失在她眼前。

楝楝腿已经酸软,但她扶住栏杆,坚持着走上楼去,眼泪大滴

大滴地划过脸颊,她小声喊着顾先生,不断祈祷顾朗突然回到

房间里。「楝楝?」

刚踏上最后一级阶梯,顾朗的声音从前方,宛如来拯救她的上

帝,楝楝抬头,看见他就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前。

内心霎时安定下来,楝楝又有了力气,她顾不得什么,冲进了

顾朗的怀里,开始崩溃地大哭,语无伦次地向他诉说自己刚刚

看见的可怕场景。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顾朗只围着一条浴巾,肌理分明的上半身沾满了雨水的冰凉味

道。

楝楝抬头,看见了他头上的一双兽耳,以及浴巾下伸出的一条

长长的尾巴……她又开始发抖了。

顾朗漆黑的眼睫微微翕动,看着楝楝在自己怀里慌乱地挣扎。

最后他沉默地接住了倒下的少女。

十五

楝楝醒来时天光正好。

她心里最先浮出的念头,这是一个好天气。

但很快,她想起了昨晚的事。转眼看见顾朗坐在床边,微笑看着自己,楝楝的泪水一下便充

盈整个眼眶,她坐起来抱住顾朗的手臂,心有余悸:「顾先

生,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很可怕的狼……」

「楝楝。」

顾朗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抱进怀里,才淡淡开口:「那不是噩

梦。」

怀中的楝楝身体僵住,而后开始微微颤抖。

「你怕我?」

顾朗拧了拧眉心,有些无奈:「楝楝,不要怕我。」

「我本来想再给你一些时间,可是楝楝,是你坚持要我回来

的,不是么?」

楝楝渐渐放松下来,忿忿道:「分明是你,是你一直引诱

我!」

他所言所行中的那些细节,并非无迹可循。

「但楝楝并没有拒绝。」

顾朗将楝楝堵得无话可说,最后她只能耍赖似的来了一句:

「……我后悔了。」楝楝悄悄抬眼看去,此刻的男人戴着金丝眼睛,西装革履,面

目英俊,但即便他再英俊,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属性。

一只优雅的野兽,难道就不是一只野兽了吗?

楝楝等了半晌,顾朗才慢悠悠地开口继续同她说话:「晚

了。」

「楝楝,是你先说的要我。」

「我说过,成年人应当学会如何承担后果。」

顿了顿,顾朗俯身与她缓缓贴紧,鼻息温热,「楝楝不乖,又

说话不算数,唔……要把你关起来。」

「你不能这样对我!」

楝楝推开他的手,险些被气哭,「你不能把我关起来!」

她当然明白,从一开始,顾朗就是那个决定游戏规则的人,可

又总是不甘心,自己这么轻易地被制服。

「楝楝,你只有一个选择。」

男人捏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又十分强硬:「那就是接受

我。」

「我可以给你时间,但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这回楝楝是真的哭了,被自己蠢哭的。枉她一向自诩心机深

沉,最后还是输给了顾朗。

更叫她生气的是,自己心里也隐隐认同接受他的观点……她是真

的喜欢上他了。

「没有人爱我!」

其实楝楝心里并不太难过,但就是想哭一哭,她赌气似地捂住

眼睛,泪水透过指缝落下,「没有人爱楝楝……」

「是的。」

听到顾朗的肯定,楝楝又生气又委屈,揪住他头上冒出的两只

毛茸茸的耳朵,哭得更凶了,又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但却

被顾朗紧紧抱住。

「没有人爱楝楝。」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因为楝楝的顾先生,是一只野兽。」

顾朗篇

顾朗看见楝楝,不是在昂夯的民宿,而是在一场摄影展。稚嫩的少女穿着靛裙,戴着银项圈,无意间看了一眼镜头,眼

神中的懵懂自此被定格下来,成了摄影展最引人注目的一张名

片。

吸引顾朗注意的,是她手臂上那块红色的胎记。

他看了一眼作品介绍,显示这张照片摄于中国湘溪昂夯,时间

是三年前。

照片中的少女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三年过去,如今也差不多

十八岁了,胎记年龄都对的上,顾朗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遍寻不到的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眼

前。

他要去找她。

顾朗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去湘溪的决定。

然而在回公司的路上,却出现了一点小状况,所幸并没有什么

大碍,但他突然想着,如果以弱势的姿态出现在少女的面前,

她会不会更有安全感一些?

于是,顾朗坐着轮椅出现在了昂夯。

在此之前,他只让人去查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楝,她叫楝

楝。

说出来似乎很荒谬,但楝楝是顾朗的未婚妻子。十八年前就是。

只是她被顾朗的母亲带走了,他找了她许多年,却没想到她竟

然就在昂夯。

顾朗总是想起自己的母亲。

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温柔细致,内敛克制,她最擅长的事

便是绘画。

那些绚丽的色彩,在她笔下绽开。

后来顾朗也爱上了绘画,只是很可惜,不是她亲自教会他。

十岁时,母亲在桐仁自杀。

死于抑郁症,死于父亲的冷漠。

顾氏的祖先曾有过奇遇,同狼女交媾,生下的孩子也带着狼的

血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入发热期,继而狼化。

或许是种族不同,其实活下来的后代很少,但优胜劣汰,留下

来的都是最优异的基因。

从很久以前开始,顾氏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未来的妻子

都由自己选择抚养长大,狼人的存在太过不可思议,绝对不能

被暴露。顾朗记得很清楚,父亲比母亲大了十三岁。

但他们的婚姻,是一场悲剧。

父亲生性冷漠忙于事业,母亲却热爱浪漫与自由。

认真说起来,母亲对于父亲的感觉,除了隐晦到连她自己都没

有察觉到的爱意,余下大部分的,是敬惧。

母亲站在父亲面前,就好像一个局促的小女孩,每当她做错事

情,父亲就开始语气冷淡地教导她,等到她承认错误,才肯吝

啬地「嗯」一声,然后继续工作。

他们不像一对夫妻,彼此之间交流少得可怜,父亲淡漠寡言,

母亲又太内向,从不会表达自己的诉求,或者说,不敢。

母亲怕父亲。

而顾朗不想要楝楝怕他。

当年她被送到他身边时,只有一点点大,他抱着都不敢用力,

轻轻记忆她的气味。但很快她就被母亲带走,他只来得及看到

她手臂上的红色胎记。

后来父亲赶去桐仁,只得到母亲的尸体,而还是婴儿的楝楝则

不知所踪。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在楝楝到来那一天崩溃,因为她看到了从

前的自己,没有选择,无法逃离。所以她带走了楝楝,她不想楝楝走她走过的路,得不到回应的

爱,枕边人冷漠的脸,这太痛苦了。

母亲单纯地觉得,把这孩子带走,至少她是自由的。

可那时候的她,状态已经很不好了,重度抑郁让她无法控制自

己,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自杀的念头,更别说抚养一个孩子。

后来楝楝被人捡走,母亲投河自杀。

父亲竟然在母亲去后才知道她的病情,他整个人仍旧平静,冷

漠得可怕。

几年后,父亲死于车祸。

原本可以躲开的,但他选择从容死去。

顾朗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发现里面贴满了母亲的照片,所有

布置同她在时分毫不变。

他不是不爱,只是他从不表达。

顾朗觉得很可笑,既然如此,为什么母亲还在的时候不珍惜?

他和楝楝,绝不会同他们一样。

顾朗一眼就认出了她。刚跳完舞的楝楝路过他时,带起一阵气流扫过鼻尖……这是楝楝

的味道。

顾朗记得她的气味。

刻在灵魂深处,永远不会忘记的烙印。

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楝楝,母亲带走她的时候,并未考虑太多,

她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人生性善良。

顾朗希望楝楝不要吃苦,可看见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过得

并不好,吃了许多苦。

但他也庆幸,她还活着。

顾朗知道她之所以有那些敏感的小心机,其实是因为缺乏安全

感的缘故,她成长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如此。

其实他不知如何与她相处,但他也并不担心,顺其自然或许是

最好的策略。

楝楝穿着蓝裙的模样很美,顾朗许久未拿起画笔,但画起来意

外地顺畅,在描绘她的脸庞时,楝楝来了。

她问他,画的是不是她?

顾朗微笑点头,不是她,又还会是谁呢?

是他一直一直在寻找的……楝楝啊。看着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顾朗觉得,或许不必完成整

幅作品,这样就已很好。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又把她还给了自己。

他抓了一把糖递给楝楝,而后叮嘱她只许一天吃一颗。

「你叫楝楝……是哪个楝?」

「苦楝树的楝……」

楝楝就是楝楝,是顾朗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在昂夯时离开了五天。

楝楝身上的味道对他的影响太大,对于处在发热期的他并不好

受,一方面也是试探她对自己的态度。

但他没想到,这也成了一个使他们之间关系更加亲近的契机。

她要顾朗带她走时,其实顾朗并未拒绝,但天真的楝楝听不出

他的言下之意,以为他不肯带她走,于是顾朗明白了,对楝

楝,或许需要更直白些。

从楝楝来到他身边以后,顾朗就开始教楝楝学会争取,表达自

己的诉求,并且不断满足她。诚然有引导她主动靠近自己的意味,但其实这一切原本就是她

该得到的。

正如她,原本从一开始就是呆在他身边的。

十八年前,顾朗抱着婴儿楝楝,满心欢喜。

十八年后,顾朗抱着少女楝楝,剪去她的指甲,宛如剪去她的

爪牙。

这是一个驯养的过程。

顾朗是一个商人,商人从不吃亏。

他早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被她驯养,等价交换,她也应当被

他驯养。

时间一天天过去,或许楝楝自己还没有意识,顾朗却敏锐地感

知到,楝楝已经在开始慢慢喜欢上他。

白舒的出现让她有了危机感。

二十岁的楝楝比十八岁的楝楝更加贪心,顾朗知道她已然对自

己产生了独占欲,但她会故意让自己生病,这是顾朗所没有料

到的。

他可以接受她所有的小心思,也可以顺应她那些小手段,然而

这并不代表他会纵容她伤害自己的身体。然而他仍旧是按照她的心意,给白舒去了电话。

陪楝楝演完这半真半假的一场戏,白舒走后,顾朗看着她,第

一次直白地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似乎楝楝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

她说自己只是在争取,是他教她,要学会争取。

最后两人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感觉。

翌日一早,楝楝就回到了学校,顾朗第一次有了头疼的感觉。

他意识到,有些时候其实自己是拿楝楝没办法的。

而她今日的任性娇气,全是他往日不断放纵出来的结果,且是

他想要看到的场面,她不怕自己,愿意主动亲近自己,这已经

是很好了。

料到楝楝还在生气,顾朗没有急着去找她,免得她又记起那一

句「一点也不高明」。

但是他深知她是个聪明的女孩。

她很快就能想明白,这一次的计谋确实不高明,甚至是拙劣

——虽然她以前的小手段也是漏洞百出。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会弄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顾朗仍旧平静。他照常离家,照常工作,除了把白舒调去了另一个地区。

或许是看出了襄王无梦,她爽快点头。

毕竟确确实实算升职。

楝楝期末考试结束那天,顾朗没有工作,而是选择等她回家。

只可惜太过碰巧。

发热期到了。

别墅建在深山里的好处便是,可以藏匿许多秘密。

譬如不会有人知道在山的更深处,还有一座空荡荡的别墅,里

面除了电话和冰箱,什么都没有。

顾朗习惯在这里度过他的发热期。

即便已经知道,楝楝在试着靠近自己。

但她是否能接受他的异常,顾朗不确定。

他不想吓到她。

步步为营,煞费心机,只可惜后来全部败给了楝楝一句「我要

你」。他原本是想给她适应的时间的。

可偏偏她开口了,于是发热期的男人回来了。

他实在等她良久。

楝楝并不知道,那些所谓离开的日子,其实顾朗就呆在别墅的

后山里,还经常悄悄回来看她,只不过是以狼的形态。

她只知道,自己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从前顾朗发热的频率不会这么高。

但自从楝楝回来后,他离开家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她身上的气

味无时无刻不在牵动他的神经。

于他而言楝楝就像是催化剂。

尤其当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怯怯地同他亲密。

顾朗始终得不到缓解。

这七天,他的确忍耐良多。

原本他是想再等等,等到她再大些,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秘密被楝楝发现,是个意外。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顾朗兽化后去了一趟后山,发泄多余的

精力,等他回到别墅,却被客厅里惊醒的楝楝看见了。

他突然就不想再等了。

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不是么?

抱着惊惧昏迷的楝楝,顾朗来到她的房间。

窗外的雷雨不断,黑暗中,兽化的男人躺在昏睡的女孩身旁,

在夜里温柔地询问。

「准备好了吗?」

「楝楝,准备好接受我了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也不需要回应,就算她醒来后会很生

气,也没关系。

他知道,她会接受他的。

因为顾先生喜欢楝楝。

而楝楝,其实也喜欢顾先生啊。

(《缚狼》全文完。欢迎关注专栏《娇兽难缠》中的其他故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