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穿越成为爽文女配该怎么办?
一觉醒来,我在疯批美人床上。
这美人口吻卑弱,隐隐流露兴奋:「娘子,你已经三天没有打
我了。」
完了,死球了,这不是我前一阵子追的男频文《终极赘婿》里
面男主和恶毒原配的对话吗?
我傻的吗,打你骂你,方便你攒满怒气值以后杀妻证道,把我
一箭穿心?!
于是我哆嗦了一下:「不打行不行?」
眼前一道白光。
干,违反人设,我又死了。
01
再一次,我从疯批美人床上醒来。
为了从这个可恶的轮回里超脱,我大叫一声。「我打,我打还不行吗?」
话音未落,眼前随即弹出一个透明面板,上附红字说明:
【终极赘婿系统:今日惩罚(0\3)】
我丢!每日必做,完不成暴毙?不限次数,超额有奖励?
参考手段不限于踢,踹,抽,打,口径不限于斥、嘲、辱、
骂……
嘶~~~
都怪我,我不该不好好码我的女频文,跑去和男频文作者在线
对喷,也不该日更一千五,喷人一万五,果然网络不是法外之
地,我悔了,真心的!
现在好了,不打是个死,打了也还是个死!
从排山倒海的臆想里把我勾出来的,是对方甜甜、柔柔的轻
唤:「娘子打算怎么打?」
不愧是被万千女配倒贴生扑的男主,这人黑发红衣,一张苍白
的面容如美玉精雕细琢,最特别的是那双眼下对称生着的两点
朱砂痣,简直是巧夺天工,堪叹其妙。
忽略那眼中生人勿进的僵冷,就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一
样,看得我浑身麻麻地。
在我惊骇的眼神里,他谦卑地伏下身:「请娘子赐教。」别看他现在做小伏低,卑怯可怜,实际这人不仅眼高于顶,且
反复无常,暴戾易怒,书中的原配也因此愈加疯狂,被他玩腻
以后一箭穿心,领了盒饭。
老天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苦思良久,终于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在完成任务
的时候,让他对我恨不起来,可不就罪不至死了么?
有什么冷门知识,能难倒我这硬盘里有500G小电影的新时代
美女子?
于是我冷着脸道:「趴下,跪好。」
他屈辱地咬牙,眼中掠过一痕血色,身体却在极度的兴奋下发
起抖来。
我伸出手掌,十指纤纤,轻轻在那翘起的圆润弧度上拍打了三
下,还不忘夸奖他:「弹性极佳。」
因为我们所在地点(床上)的原因,这一系列动作更像是暧昧
的抚摸。
伴随着悦耳的叮咚,系统及时送来了提示:
「打+1」
「打+2」
「打+3」【终极赘婿系统:今日惩罚已完成(3\3)】
02
我穿书了。
眼前这个美少年就是我的相公,全身长满了金手指的终极赘婿
大佬,一切非人折辱都打不败他,只会让他从痛苦中汲取更多
力量,最终成就大邺第一国相。
因此对我这擦边球式的虐待(爱抚?),他很不满意,眼神阴
冷,如爬虫一般在我面上游移。
「就这?」
「怎么,你有意见?」我立即强硬起来。
见我面有狞色,他反倒神色快活,甚至激动得眼眶泛红:「那
娘子,今日还有旁的惩罚么?」
我去,见过变态的,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当下敷衍地摆摆手。
你高兴,我还不耐烦呢,读者让我加更都不带你这么催的。
出了房门,屋外便是轩敞的亭台楼阁,几拳石,几抱山,流水
淙淙,长廊蜿蜒,一众仆从缓缓行过。
队伍整饬,显然大族之风。
少年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擦肩时却莫名倒地。「啊!」
队伍里那条粗腿尚未收回,想必是故意绊倒,众人顿时笑成一
片。
而少年却不敢说什么,立即起身站回原地,就连满身尘土也不
敢拍打,我看着他恐惧(兴奋?)到颤抖的双肩,忍住了即将
脱口的叱责。
即便我不辱他,旁人也会辱他,在原书莫名的命运指引下,就
连道旁养的大鹅都追着他叨,直到他忍无可忍最终黑化,正是
这本大赘婿文的核心。
赘婿赘婿,不往死里虐叫什么赘婿?
想必,这就是我的磨难所在。
03
不过,身为一个满脑子拖更,啊不,妙计的网文作者,我已然
成竹在胸,施施然带着自己的赘婿往主厅行去。
玉家家主很好认,他高踞主位,龙威虎目,两道八字纹十分深
刻。
我回忆书中原配的日常,行了个简单的手帕礼。
「问父亲安。」
孰料,对方地动山摇地重哼一声:「见了父亲怎的不跪?」「来人,上家法!」
「哎?」我回身一看,果然周围人都老老实实跪着,头都不敢
抬。
也包括我那赘婿。
所谓家法便是一条血红细长的鞭子,不抽到断不算完,我正悚
然而惊,便见两名粗壮仆妇拎着少年脖颈,将人按到五体趴服
于地。
「父亲,这???」
主座之人哼道:「你是我独女,可不能打坏了,就让你夫君代
劳吧!」
你妈的,毛病忒多!
最后还不是我背锅?
于是我一挥手,口吻凛冽:「父亲,夫君乃书生之体,若是打
落下残疾疤痕,今后怎样入庙堂为官,为我玉家添光增彩?」
这一番大义凛然,倒叫家主陷入了深思。
这会违反人设吗?自然不会。
原书中,玉家家主之所以让独女招赘,就是要改善自家的暴发
户基因,举全族之力供一个读书人出来,不善待反虐待,本就
与常理相悖。
因此我用他光耀门楣的欲望,反击虐待赘婿的欲望,十分合理。
为难之下,我名义上的炮灰父亲捋着美髯,眉头紧凝:「那依真真所言,为父该怎么办呢?」
我上前一步,取过那血红的鞭子在手里把玩,笑容玩味:「父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将他找个偏僻的庄子放逐,由我日夜看管,不取功名誓不还!」
「好!好一个不取功名誓不还!」炮灰父亲激动之下面皮紫胀,仿佛那鲜衣怒马,烈火烹油的日子已近在眼前,他随即执住我手,深情款款:「儿啊,那你可要悠着点,这鞭子都被你打断十条了,听为父的,好歹给他留条命上京,啊?」
卧槽?
这么关键的剧情你现在才说?!
那我还挣扎个屁啊,早点做条咸鱼不是更好?
04
事实上,不出三个月便是春闱。
到那一日,赘婿男主必定高中榜首,然后被七八十个高官榜下捉婿,说不得我这恶毒原配就被他抛在脑后,逍遥自在好不快活了。因此我作了个弊,直接偷换地图,当天就带着他远离人烟,来
到位于京城偏僻处的一处庄子。
用种田代替宅斗,这就是网文注水的奥妙。
天之祸不可避,人之祸尤可为,我到庄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宣
令,所有下人不经传召不得入内,一应饭食衣裳也由我经手,
杜绝作乱的可能。
违令者全部重责发卖,绝不姑息。
原配不愧毒妇,这一条铁令贯彻下去,全庄上下已是跑得不见
人影,连帮我扑蚊子的都找不到。
此时正值夏日,蚊虫狂涌,我和我的赘婿都被叨得焦头烂额,
我冲他唤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关怀,他垂下眼皮。
「……阎罗惜。」
「哦,对,是这个名。」
此刻天渐渐擦黑,只要他不说话,那副模样妥妥的月下扶桑,
人间玉郎。
我抓着脖子上的包,看向面前的男子,也许是天命成嫉,绝大
多数蚊子都追着他叨,在冷白如瓷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大包,
比我惨多了。不行,这样下去根本没法睡!
在我的督促下,该玉郎忍着蚊虫,开始坐到桌前刻苦攻读,于
是我到屋子后采了些艾草,用火炕过后,包成香囊悄悄挂在了
他桌下。
虽略有些刺鼻气味,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这之后,前厅有人摇铃,是下人来送晚膳。
我打开食盒查看里面的菜色,不甚满意地点评:「这米饭粒粒
分明,显然太硬,叉烧颜色寡淡,肯定没入味,还有这大肠,
里面居然包着屎,这就是你们对待主子的态度吗?」
那送菜的也是个小少年,闻言眼前一亮:「主子是要罚我
吗?」
这雷同的口吻,这雷同的小表情……
很好,这也是个抖M。
我好像来到了抖M的流量池。
05
用膳时,我特意将他筷子打开:「以后每一筷都是我先吃,你
不可逾越,知道否?!」
随着少年柔顺点头,系统给我发提示了。「叱+1」
切,装的挺好,还不是感觉受辱了?
几个菜轮流尝了一遍后,我把筷子和碗调换过来,才示意他动
筷,对此他似乎有些迷惑,系统也在不停弹出关闭,显然处于
紊乱状态。
一刻钟后,我倒在地上。
妈的,哪个狗娘养的下了巴豆?!
我不过小心谨慎,以策万全,谁曾想第一天就中招?
看我来回跑了十几次茅厕,拉得菊花枯萎,小脸煞白,我那便
宜相公似乎领悟了什么,他沉默地到屋后转悠了一会,采了几
根药草回来,之后给我煎水送服,果然药到病除。
别问我屋后怎么啥都长,问就是男主的金手指开到了后背上。
入夜后,我们各占一头准备睡觉,就在我堪堪闭眼的时候,系
统忽然弹出对话框:
【终极赘婿系统:超额奖励已到账(1\30)】
咦?这个奖励是啥意思?
我刚一起念,屋内灯火骤熄,满窗虫鸣螽声全归俱寂,只闻对
面少年浅淡的呼吸声,轻柔绵长。我懂了,这是小黑屋!
屏蔽系统监测,可以大胆做坏事的小黑屋!
大喜之下我调整呼吸,让声音尽量娇柔动人:「相公,你睡了
么?」
对面传来模糊的应声。
我拿捏着腔调向他道歉:「很久以前我便得了一种病,这种病
就是不能好好说话,而且暴虐易怒,从前是我不对,以后
——」
话音未落,屋内重新大放光明,那使人烦躁的虫鸣声也回来
了。
【终极赘婿系统:超额奖励已发放(0\30】
我giao!
06
良久,对面见我没了下文,只轻笑一声。
显然对我的发挥很不满意。
系统老弟,给个机会行不行?这点时间擦屁股都不够啊!
无法可想,我在无尽的憾恨中睡着了。第二日,我抓住那因嫉
妒下毒的仆人,令他围绕庄子十圈,且不停高呼自己的罪状。「我不是人,我下毒害人,我不是人,我下毒害人……」
这边厢,在高一声低一声的人肉警示里,阎罗惜轻声问我:
「娘子,他本想毒的人是我,对不对?」
「你想多了。」
为了维持人设,我冰冷地撇开关系,接着严厉地督促他:「你
有时间关注这些俗事,不如用功温书!」
他默然凝视我半晌,眼睑下两颗朱砂痣殷红似血,忽地启唇:
「娘子,今日尚未指教为夫。」
这一句话随即开启死亡flag,同样的系统提示再次弹出。
昨天已经打过了,今天玩儿什么呢?
要不,试试骂人?
于是我语气平平,毫无起伏:「死鬼,讨厌。」骂+1
他一震,随即投来惊骇眼神,我狠下心,再接再厉地骂了两
句。
「死鬼?讨厌。」骂+2
「死鬼!讨厌~」骂+3
指标顺利完成后,美少年忽然掩面,双肩颤抖,吓得我大退一
步:「你怎的了?」「惜也不知,娘子今日这般唤我,比往日打我还叫我心潮起
伏,百转难平,实是,实是爽快极了!」
我:……
玩不过了,告辞。
07
后面几天我都如法炮制,躺在床上嗑瓜子,撑着就把份额完成
了,甚至大超指标。
简直振奋人心。
因为他表明了喜欢听,我捏着嗓子用娇滴滴的声音喊了数声死
鬼。
「死鬼,过来吃饭啦~~」
「死鬼,天凉了,你多穿件衣裳哦~」
「死鬼,早点睡觉,明日再看书也不迟呀~」
因为所有带有负面意义的词汇都被系统判定为辱骂,因此我一
路绿灯,终于在苟了数天后,成功迎来了红线剧情。
【终极赘婿系统:拜访当地致仕的前翰林院大学士,被惊为天
人(0\1)】
啊,这剧情我知道!
惊为天人的不仅大学士,还有他待字闺中,才名远扬的女儿,在恶毒原配挂掉以后,她也成了被男主扶正的大老婆,后宫NO.1。
值得一提的是,对男主惊为天人的还有老成持重的太医和他的女儿,久经沙场的将军和他的女儿,龙行虎步的藩王和他的女儿,微服私访的皇帝和他的女儿……
说句实在话,这种摩擦读者智商的剧情,我喷它一万五千字多吗?
可悲的是,再套路我也要走下去,逃避则视为OOC(违反人设),被逼上梁山的我对着不远处伏案的身影吐了一嘴瓜子壳,口吐芬芳。
「死鬼死鬼死鬼死鬼——————」
系统悦耳的叮咚声戛然而止。
【终极赘婿系统:超额奖励已到账(30\30)】
夭寿了,这见鬼的嘲讽居然有耐受度,上限30就不能加次数了!
阎罗惜在我连声的呼唤下转身睇来,他漆鬓流光,双睑胭红,其下朱砂一点,妙不可言,直如神仙玉人引逗人心。
我被那勾魂摄魄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连忙喝道:「好好读书,休得分心,知道否?」话说,他竟被我骂得微微喘息,满面潮红,简直莫名其妙。
嘶……赘婿改造的方向越来越奇怪了昂。
08
「其实我不是玉栩真,只是不知何处来的一缕孤魂。」
入夜之后,我将系统奖励的所有时间全额兑换,接着搬了小板
凳坐在他书桌旁,姿态谦卑:「相公——阿不,阎公子,很遗
憾以这种身份和你相遇,但所遇非人不是你的错,掉进这个世
界也不是我的错,不打不相识,这也是我俩的缘分。」
对方微侧过身,双眸垂下,睫羽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话没
错,但吃苦绝不等于成功。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欺凌,公子理
应以暴制暴,不是么?」
「以公子已臻绝顶的医术、毒术、武术、儒术、战术、制衡
术,若早些出山,天下唾手可得,何必在玉家这滩泥淖中挣扎
求存呢?」
我废了好一阵子话,直说得口干舌燥,终于,眼前人微微一
动。
「阎公子?」
在我惊喜的眼神里,他将一只修白的手掌放在我额上,柔声
道:「是有些烫,娘子可能发了癔症,待惜煎一服药,包管药到病除。」
呔!来啊,有种现在就药死我!
09
在剧情截止日期前一天,我带着老阎来到任务相关地点——庄
子外的一个灯市上。
此时日色向晚,灯火连天,我们停在一家最大,最豪华的花灯
摊子前,猜灯谜,对对子,只见那老者渊渟岳峙,抛出句句死
对,而我眉头紧凝,对答如流水。
「一人为大,二人为天。」
「一十为土,二十为王。」
「禾火为秋,禾日晒成香。」
「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
「安贫守道道无穷。」
「苦寒修禅禅意深。」
只一炷香时间,我们已讨教了几个来回,那老者哼了一声,转
头捏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夜灯过来,算是打发,于是我得意地提
着灯,示意身后的阎罗惜顶上。开玩笑,《声律启蒙》我三岁即倒背如流,这点小玩意能难倒
我?
接下来,就是剧情的高光时刻了。
只见那老者从容捋须,鼻孔朝天:「一二三四五。」
赘婿阎罗惜倒也机敏,淡然启唇:「上山打老虎。」
老者一愣,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哎呀,公子大
才啊,此下联奇崛雄伟又异趣横生,老朽惊为天人!」
我:????
不是,他说什么了就惊为天人了,这天人的门槛也太低了吧?
这老者显然就是致仕归乡的翰林大学士本人,当下他拉着我相
公的手,感慨万千:「我已许久没有听到这样清香怡人的诗句
了。」
「公子超尘绝凡,不像某些人满嘴僧僧佛佛,过于着相,满口
酸臭,俗不可闻……」
我:……
Hello?有必要踩着我的脸夸人吗?
惊为天人任务完成后,我板着脸在前面疾行,阎罗惜人高腿
长,几步上来叼住我。漫天灯火下,他面如红莲,似有忐忑:「娘子可是不喜了?」
我用袖子扇着风,阴阳怪气道:「我哪儿敢啊,您可是天上地
下,独此一人的大赘婿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系统先给我送消息了。
「嘲+1」
顿时一股业火直冲颅顶,我怕气头上来乱说话OOC,随即一甩
袖子,扔下小灯扬长而去。
却不知在我背后,阎罗惜原先甜蜜的微笑立时就变了,变成刻
骨的阴冷。
说也奇怪,那甜丝丝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就像生搬硬套别人
的表情一样,虚假僵硬,反而是这种阴森冷血的表情更适合
他。
「玉栩真,你明明大字不识一个,此番为何对仗工整,文思如
流?」
「哼,且看你如何演下去!」
10
虽然这位赘婿见天找虐,从不认真钻书,性格也刻薄肤浅,但
只要出了这个憋屈的小家庭,所有大人物都对他青眼有加,所
有小娘子都前赴后继地生扑倒贴,扶持他一步步走到万人之
上。可以负责任地说,原文里整个大邺的黄花闺女都心心念念,巴
望着做他的侧室小妾。
大学士女儿也一头栽入了赘婿的后宫,在灯火连天的长街上,
对这惊心动魄的朱砂痣一见钟情,只是阎罗惜一路想着事,完
全没留意她而已。
那女子见他眉头紧蹙仍不掩风华俊彦,顿时将一颗痴心赋予,
期期艾艾地上前搭讪:「这位公子……」
她害羞递过一张香笺,却被眼前的美人无情打落。
「不好意思,我不办卡。」
「嘤!」
那女子横遭拒绝,立即苍白了脸,向后倒在丫鬟怀里,与此同
时,已然回到庄子的我却被系统的一连串提示炸懵了圈。
【终极赘婿系统:后宫招募失败(1\9)】
【任务失败惩罚:令赘婿跪足一个时辰(0\1)】
让我无语凝噎的是,这段强加的惩罚居然是红字剧情!也就是
说,若他不予配合……
等着我的,将是彻底抹杀!
11不久后,美少年星夜归来,就立在门廊下。
我扑上去摸遍他全身上下:「咦,香笺呢?」
袖口裤腿都扒拉了个遍,果然没有小娘子赠物,后宫NO.1就
这样失落于人海,连个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就在我失魂落魄的当口,一道阴冷、甜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娘子,你在摸什么。」
此刻阎罗惜站在黑暗中,眉似蹙非蹙,眼似喜非喜,便如同地
狱中爬上来的艳鬼,艳也艳极,诡也诡极。在我面前,他似乎
正逐渐卸下伪装……
问题来了,这足足一个时辰的强制跪,他还会听我的吗?
此刻弦月高升,寒入骨髓,我一激灵,眼泪就掉了下来:「相
公,我刚才小寐时,公公婆婆入了我梦,谴责我未与你正正经
经拜堂,不算你阎家妇。」
话说,原著里的赘婿到底惨到什么程度呢?
因为父母双亡无人操持,他过门时,玉家人只悄咪咪摆了一桌
酒,这之后不光不允两人圆房,就连天地也未正经拜过,就怕
影响独女再嫁。
而他能转正文家婿的唯一条件,就是春闱中举。
幸而系统抓大放小,我才有一点发挥空间,假惺惺地掉泪:
「只跪了我父母,没有跪你父母,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得
瞑目,这才会进我迷梦,警示于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阎罗惜低头看着我落泪,燕尾般的眼角轻轻翘起,我在他嘲弄的目光中摆上红烛,拉着他重拜天地:「来相公,我俩今日便把三拜补上!」
幸而,这少年凝目我许久,仍是跪下了。
不幸的是,头顶进度条过半以后,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拜天地而已,有必要这么久吗?」
我连忙捂嘴轻泣:「要不是对我心怀怨怼,公婆怎会屈尊临凡?相公累了便自去吧,就让我一人跪到死,也好过在梦里被吓死,呜呜!」
他叹了口气,继续垂着眼皮听我悲风伤月,终于帮我苟完了任务。
翌日,跪了一个时辰的我简直不能下地,只得摇铃唤人,拿来艾草包热敷,为了表示友好,我以不能妨碍他读书为由,强迫他也敷了一会儿。
谁知我离开后,对方随即将艾草药包丢出院子。
因为功力深厚,体魄坚实,跪到下不来床这种事是不存在的,此刻他口吻阴冷,双目猩红,显然怨气滔天:「玉栩真,你到底是为何行事鬼蜮?」那草药丢走许久,鼻尖仍然隐隐约约有些味道,让他整个人更
加烦躁。
他顺着气味弯下身,却看到桌下拴着细长的,摇晃的,粗陋
的……
几个歪歪扭扭的香囊。
12
距离春闱的日子近了,阎罗惜看我的目光也越来越奇怪。
「娘子最近有些不一样。」
我脊背一刺,释出一身冷汗:「哪里不一样?」
「譬如以往,娘子不出三天便会抽打我一番,现下都过去三个
月了……」他拿出那细长血红的鞭子抚摸,双眸熠熠流光,斜
挑着我。
「嘶……用鞭子抽?」
这个动作很微妙呀!不脱衣服是家暴,脱了衣服……不就是情
趣吗?
为了巩固人设,我硬着头皮抢过鞭子:「嗐,谁说我不爱抽
了?」
「来来来,今天玩点不一样的!」我用鞭尾先在自己手臂上试了一下,不仅不疼,反而略有几分
酥痒,奇奇怪怪的。
他见我神色犹豫,口吻甜蜜地敦促:「娘子怎么还不动手?」
「那是因为你还没脱!」
我眼疾手快将他中衣扯下,很快,一具优美精健的身躯便暴露
在晨光里,仿佛苍白坚实的大理石像。怀抱着破坏艺术品的负
罪感,我轻轻地用鞭尾掸了一下那深凹,精致的锁骨,因他肌
肤冷白脆嫩,一下便宛然红印。
而他任我作为,只微微轻哼一声。
我怀着忐忑小声:「疼吗?」
「娘子喜欢,惜便喜欢。」
既然他喜欢,那……
接下来,我用那鞭尾轻柔地拂过他开阔的肩头,修长的脖颈,
鲜明的喉结……
在这微妙的氛围里,他忽然抓住我手,喘息微微,泪光点点,
一双眼已烧得通红:「娘子可以再重一点。」
「这样呢?」
「好得很!」「那我再来几下?」
我乘机轻轻多抽了几下,把今日的超额分量也完成了,直到我
再也不肯下手,他才握着我手腕,双目湿润,喉头哽咽。
「娘子,惜很快乐。」
嘶~~今日这人委实奇怪,且令人上头。
13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
此时此刻,一对燕子停在帘钩上低语呢喃,杨花柳絮在井垣四
周飘旋飞转,与庄上孩子们跳脱戏耍的声音,汇成一首轻曲,
不断传入帘内。
阎罗惜披衣下床,油然感慨:「人间却有这般天。」
「说人话。」
「太阳老大了,娘子。」
许是无人叨扰,他最近比以往要丰盈一些,精神充完,看着比
之前更加从容昳美。我躺在凉榻上,懒洋洋地指挥人收拾行
李。
「过两日就入春闱了,我给你备了考篮,你收拾些衣物细软,
便可以上京了。」他坐在桌旁,朝我怅惘叹气:「惜不想去,只想与娘子待在庄
上竟日消磨,不问寒暑。」
「惜活了二十年,从不知夏日这般短暂,只得娘子几声轻喝,
食一盏瓜果,吟几句酸诗,这一天便遽然消逝。」
我默然听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
纵然再不愿去,每个人还是要奔赴自己的命运,不能回头。
为了更妥帖的照应,我给他配了两个靠谱的小厮一齐上京,他
前脚刚走,我后脚便心慌得睡不着觉了。
真·奇哉怪也。
会试过后,我正在床上补眠,几个婆子冲入里厅大声嚷嚷:
「大娘子,夭寿啦!姑爷给人当街捉走啦!」
我旋即大喜过望,爬起来就开始收拾衣物!
再也不用留在庄子里喂蚊子了,又可以回富得流油的玉家蹭吃
蹭喝了!
大喜之下,甚至想要唱几句《好日子》!
话说,看过原著的我不止知道他会被人榜下捉婿,还知道捉他
的正是大将军之女,对方女扮男装在大街上游弋,对他惊为天
人,当场就把人打晕带走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还没到玉家,半路上就被大将军的府
卫截了胡,半强迫地带到了将军府。
阎罗惜此时衣冠凌乱,就坐在大厅上首,满脸坚贞不屈:「小
可家中已有娘子,劝姑娘收起妄念,勿要自寻烦恼。」
而将军之女就跌坐他脚边,哭得淋淋漓漓,肝肠寸断。
不对啊,原文中的两人不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面就酱酱酿酿
了整晚么?
大将军渊渟岳峙,刚进门就朝我亮了一下剑,然后淡然道:
「玉大娘子也来了,不如说说对此事做何感想。」
大厅里,三个人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同时投射在我身上。
见我哼啊哈啊地含糊其词,大将军再次展示他雪亮的剑锋,我
随即凛然道:「你我未换庚帖,更未圆房,算不得正经夫妻,
现下阎公子有了更好去处,理应择良木而栖……」
谁知阎罗惜早有准备,他淡淡启唇,随即打断我满嘴苦口婆
心。
「与我拜了父母天地,不是我娘子,也是我娘子。」
我:……
碰瓷是不是?
讹上了是不是?倒霉的我不得已,和自己的赘婿一起被扣在了将军府。
14
被关在柴房数日,阎罗惜高枕安卧,我却是娇生惯养,受不了
那冰冷潮湿的地面,已是数日未眠,精神迅速萎靡下来。
「娘子昨日也未睡么?」
我懒得理他,只把后背冲着他,却听身后人用不正经的语气调
笑:「丰神绰约,玉中纤婀,说的便是娘子这样的,连后背都
生得标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口,他居然有兴致说
荤话?见我气得头晕眼花,他连忙扶住我颤抖的肩:「今夜惜
不睡了,先紧着娘子睡,如何?」
这话实在很有吸引力。
我哼了一声,便顺着那手臂的招揽倒了下去,他胸膛宽厚而温
暖,如小舟一样轻轻起伏,很快让我陷入了迷糊中。
「对了,你不是玉栩真,那到底是谁?」
我真名?
实话实说,我真名就叫玉栩真,当初要不是看书里的恶毒女配
与我同名,我怎么会想不开跑去看男频?于是我轻咳一声:「玉子烧。」这是我笔名,灵感来自我侄女
玉子玿。
「好可爱的名字。」
在他诚挚的夸奖和胸膛的震动里,我渐渐睡着了。
可惜没睡多久,便被人粗鲁叫醒。
「阎公子,听闻您在这里,吴王特地来访,还请您即刻赴
宴。」
15
吴王携爱女嘉诚郡主为当今圣上贺寿,就借住在大将军府。
我就纳了闷了,天子脚下,风声鹤唳,你一藩王竟敢和兵权在
握的大将军公然交好,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就不怕被言官弹
劾成结党营私?
别问,问就是爽文无逻辑。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阎罗惜一入座,就被安排在嘉诚郡主旁
边。
再说那郡主青春年少,已是豆蔻花期,却从未见过这样骨秀神
清,如画中人的美少年,特别是对方眼睑下对称生着的朱砂
痣,直如心头血一点,让她心魂为之震颤。
「为何你生得如此妙人?简直叫人越看越爱!」说着,她的手便在他身上游移。
他轻咳一声,挪开点位置,却见对方将一颗葡萄含在舌尖上。
「郎君,你瞧。」她少许地回复了一些娇羞,还朝他抛着媚
眼,似乎叫他快来品尝她口中的味道。
阎罗惜:……
我缩在角落里,憋笑憋出鹅叫。
宴后,大赘婿被留下单独叙话,我则抱着满肚子饭食绕着竹林
消食。
前方传来两道女声,一刚一柔,争论不休。
「我是郡主,我为大,你为小。」
「虽你是郡主,可阎郎是我先捉到的,那自然是我为大,你为
小。」
见我愣在路中,那两名女子轻蔑地移开眼,不约而同地呸了一
声:「别管她,我们继续!」
喂,我不要面子的啊!
再看她们旁边,那个在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秋千……
嘶,这秋千波光粼粼,造型独特,在原书里是男主和他的后宫
们最爱的飙车道具,当是时,冲着那些福利章我还打了赏的。于是我悄咪咪离开了,实则躲在附近的假山里,继续观摩事态
发展。
不远处,大将军那嘹亮的嗓门一路靠近。
「阎郡马,此事只要你一点头,何愁大事不成?」
我这个原配还没死,大将军已然一口一个郡马,喊得亲热极
了:「郡马现下高中解元,三元及第,插花游街的日子已在眼
前,玉大娘子只是一商户之女,如何能助公子直上青云?」
阎罗惜虚着眼睛看他:「大丈夫建功立业,为何要妻子助
力?」
此言堪称伟光正,大将军傻大黑粗,直接愣在当地。
此刻幽篁清辉,凉风习习,月下玉郎缓缓而至,只把那两名女
子看得心脏扑通直跳,恨不得把他扑倒在地,吃光抹尽,那人
却是郎心如铁,无可转圜:「今日莫说是郡主,就是公主来
了,惜也还是这句话。」
「一生一世,我止一妻。」
「此事不必再提。」
16
不对啊,剧情不是这样啊!!
我当场愣住,系统及时给我发来了通知。【终极赘婿系统:后宫招募失败(2\9)】
【终极赘婿系统:后宫招募失败(3\9)】
……
……
【终极赘婿系统:后宫招募失败(9\9)】
一生一世,我止一妻。
嘶~~~~我忘了,男主就是男主,他发的誓就是剧情flag!是
绝对不能动摇的铁律!
这下惨了,九个小娘子全部招募失败,等着我的又是什么样的
终极惩罚?!
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铁处女\痒痒挠\马上风,一息之间,我脑
子里转过无数凄惨的死亡方式。
「我选马上风。」
「娘子,你说什么?」
我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淡然道:「没什么。」
阎罗惜将我从藏身处拉了出来,不知何时,那些人都已离开不
见,独留我一人面对这月色下堪称佼童的少年。他轻轻一使力,便将我举到那秋千上坐着,接着退后一步,用
软绵绵,甜蜜蜜的语气夸赞我:「天人临世,冯虚御风也不过
如此了,娘子,这秋千很适合你。」
想到原文里十八种花样玩法,我哆嗦了一下:「不……不适合
吧。」
「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他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观摩我滑落了一滴冷汗的侧脸:「要是
惜能与娘子在上面玩乐一天,想必更是快活。」
「哪里,没有…..咳,我还是先下来……」
我语无伦次地搪塞过了,就打算下车,谁知他绕到我背后开始
推秋千,一面推,一面还用摄魂夺魄的声音撩拨我。
「娘子,快活否?」
「娘子,飘飘欲仙否?」
淦,放我下来!我还是个孩子啊!
17
预想的系统惩罚并没有到来,反倒好像宕机了,再也没刷新过
惩罚任务。
这之后,我们辞别了大将军,一同回到玉家。
家主得知他高中解元,早已在三里外铺陈红绸,沿街挂满鲜红囍字,更率仆卫郊迎三十里,恨不能敲锣打鼓,昭告四邻,江南玉家即将成就簪缨大族。
人活在世,势位富贵不能忽略,可到底叫人疲惫。于是在我名义上的父亲豪摆流水席,大宴全城的时候,我们躲在偏僻的庄子里,一同坐在秋千上晃荡。
此刻漫天彩霞,云丝如雾,映得他面如红莲,眉目清扬,神情格地外舒展开怀。
「娘子,我也是今日才知,人间竟有这般天。」
我望着他那慵懒柔和的朱砂痣,声音也情不自禁放柔:「你知道否,天上有神仙,就连神仙也无法超脱人世,逍遥自由。」
「神仙下凡历劫,愈苦愈要行善,否则就回不去天上了……就如相公你。」
「天上也有娘子你么。」
「……我可不是神仙。」
「那惜回去也没意思。」
嘿,小嘴真甜。
接着,他隐匿在霞光中的面孔朝我渐渐靠近,一点笑意轻轻翘在唇角。真的,不愧是男主,小嘴甜醉了人。
玉栩真:别问,问就是尝过。
18
这之后的会试殿试,阎罗惜果然不负众望,一品当朝,三元及
第。
只是他并未立即接受吏部任命,而是又回了庄子,整日不是钓
鱼,就是下棋,偶尔还会带我游一游周边的湖川,颇具几分山
人之野趣。
那天入夜,我看着他在帐子里扑蚊子,忍不住把心头的疑惑讲
了出来:「话说,你这几百年都出不了的三元,朝廷咋能让你
闲这么久?」
他停下动作,低头查看自己手掌:「确有几个空缺,只是我以
暂需要照料娘子为由,都回掉了。」
「为何?」
「提不起兴致罢了,惜不好豪奢,又不爱清名,做官简直是自
找麻烦。」
行行行,你膀子硬,你说的都对。
这时,下人送来一钵湃好的蜜瓜,我正打算拈一个放进嘴里,
就被他一巴掌拍飞。「干嘛你,打蚊子也要看好啊!」
面对我的抱怨,他容色肃穆,缓缓从那蜜瓜中拈出一根针来,
那针细若毫毛,色作青蓝,显然蕴含剧毒。
我:……
我知道系统为啥消极怠工了,这压根不需要老大出马啊,光
NPC的恶意都够我喝一壶!
门外一声轻响。
说迟但快,他已如罡风一般刮过去,眼疾手快捏住那人下颚:
「说,谁指使的你!」
那人歪头一笑,随即七窍流血,死了。
很显然,这人是提前服的毒。
阎罗惜神色凝重地将蜜瓜倾倒于地,其中每一块都嵌了细如毫
毛的毒针,就在我勾着头探看时,他忽然回身,将我紧紧抱
住。
「要不是我天生嗅觉灵敏,能嗅到毒药之味,娘子现下……」
「肯定死得不能再死——唔!」
他捏住我后脑,随即将我整个人都提在了怀里,两片炽热的唇
碾压过来,牙齿似一道锁被轻而易举地打开,清甜的舌头如囊
中取物,将我的魂魄都逗引勾走。收尾更是巧妙,那轻柔的力度,浅尝辄止,仿佛在细细地采撷
露珠。
一朝分开,我惊魂弗定,扶着心口不住喘气,再看帐中,他墨
发披垂,衣襟大敞,袒露出精美坚实的胸膛,眼下一对朱砂艳
红似血,又野又欲,仿佛燎原火种溅在我心上。
「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无论是起承的惊喜、高潮的快落还是收尾
的柔腻,刚才那个吻都不愧他男主的镶金身份,但我就是嘴贱
又高冷。
「就这?」
嘿嘿,嘲+1。
闻言,他目光随即变得危险:「娘子,我们成亲数年尚未圆房,
不如就在今日……」
啧啧,我小脸通黄。
系统同志,不是我不重贞操,主要他也太好看了吧!
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垂涎三尺的对象,我真要忍到全剧终,那
才是不符合逻辑啊!
19一夜辗转,他居高临下地掌控我,带我从容不迫地探索月光深
处,在崎岖的深幽中一并前行,急切如池塘过雨,潇潇洒洒,
舒缓若酒醒明月,轻弹慢切。
有道是: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许久,他扶住我,让我躺在他胸膛上小憩:「娘子,如何?」
我咬紧牙关,不肯低头:「……就……这?」
他似有些羞窘,「那娘子再等等,惜定不叫你失望。」
待回头,重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去?这也行?
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翌日。
我坚持嘲讽却没有等到任务完成的通知,这才记起系统已经宕
机很久了,也就是说,我为了莫须有的奖励犟嘴,完全是降智
行为。
正觉得自己吃了大亏,阎罗惜一手卷书,快踱几步过来,神色
似有所悟:「娘子,惜想来还是上京稳妥,今天有人在你蜜瓜
里下毒,明天就有人潜伏在你床底,幕后推手,其心可诛!」
「那你觉得,会是哪一方势力?」「不是吴王,就是今上。」
他说着,又眉头一凝:「不过做官属实无聊……」
不得不说,阎罗惜并非君子,反而是个赤裸裸,坦荡荡的真小
人!
我坐起身,难得认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而
继绝学,为万世而开太平,怎会无趣呢?」
他不以为然,反豁达一笑:「娘子若是男子,必能流芳千
古。」
「可惜我是女子,你流芳千古,我自然随你流芳千古;你人人
喊打,我自然也随你遗臭万年了。」
他闻言深思起来。
我见他似有触动,轻声劝道:「你做好官,我身为你妻,自然
与有荣焉。」
「对,我可以为娘子挣个诰命!」
见他终于意动,我满意一笑。
原书中他结党营私,伙同吴王与一干党羽将庙堂掀出腥风血
雨,甚以罗织罪名,指挥朝廷风向为乐,可谓顺我者昌,逆我
者亡。
我来这书里一遭,起码带他分辨好恶,那也是很好的。20
阎罗惜奉旨上京,按例授翰林院修撰,因激进的兵械理论大放
光彩,这之后半年擢兵部侍郎,又满一年,顶缺兵部尚书。说
来也巧,就在吴王犯上,南蛮侵关的当口,原兵部尚书跌了一
跟头,随即宣告不治,真不知是幸运还是霉运。
不过身为男主,决不会畏惧风浪,这之后他积极投身庙堂,日
日和同侪争得乌眼鸡一般,回家时总要喝上一缸清心败火茶,
这才能和我心平气和地相处。
而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被人撞见清晨在鱼摊转悠,莫名
得一美称:咸鱼娘子。
干,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怕被人下毒嘛!
「今日会上,我第三次谏议送公主和亲。」
「哈?」
「圣上已拟旨,这之后府里就安生了,娘子也不必每日天麻麻
亮出去买鱼了。」
「哦,这是好事呀。」
对我的惜字如金,他表示很不满意:「就这?」
我摊摊手:「不然呢。」见我态度游离,他放软了声气:「惜乃新任尚书,一应兵籍、
军械、军令、驿站分布,都要重新起草拟定,无奈叫娘子独守
空闺,是惜的不是。」
「哎,倒也没有。」我假惺惺道:「不过你身边左一个京城才
女,右一个尊贵公主,也难为你记得家中有咸鱼了。」
滴,嘲+1。
日随月往,我俩的发展仿如进入一汪平湖,美丽却无波荡,他
闻言一震,仿佛找回了丢失已久的激情:「娘子,你似乎许久
不叫我死鬼了。」
我语气平平敷衍道:「死鬼。」
「不对!还有波浪线!」
「死鬼~~~~你要求真多~~~~」
他顿时满面红潮,霞出两靥,一双原本满是阴翳的眼也变得含
情脉脉起来。
(注:此处省略2000字)
一阵玩闹后,他搂着我细声道:「娘子……会否觉得惜太过残
忍?」
「你指哪个?」
「送一弱女子番邦和亲。」
不待我发言,他声音沉冷,阴气森森道:「自她在琼林宴遇惜,便三番五次朝你下毒,若不是公主和亲于国体有益,惜绝不容她活到今天。」
语罢,他又低头看着我,双眸湿润,语气怜爱:「可怜我娘子,无辜受牵连不说,竟平白被那帮愚民呼为咸鱼,叫惜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我啧了声:「你不懂,咸鱼是福气。」
谁知,他以为我是忍气吞声,当下更心疼了,将我搂在怀里连声爱抚。
「娘子!唉,我可怜的娘子~~」
21
不久后,吴王勾连南蛮犯上,大邺又遇百年一见的大降水,淫雨连绵,暴雨汛溢堤防,冲垮沿河房屋数千,受难民众多达十万数,江南亦受波及。
大难之后,必有余殃。沿河涝后瘟热,随即爆发疫病,京城为表重视,调来几位太医随水官前往,又因阎尚书老家正在疫病中心,特许他休沐十天,回乡省亲。
刚到家门口,便见我爹头戴高帽,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面派粥,再低头看那粥,汤色稀薄,米粒沉底,一粒一粒清晰分明。
「爹,您这是生怕灾民吃饱啊?」
「呔,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父亲疾言厉色:「我们玉家烈
火烹油,簪缨大族,理应做好江南表率,快过来和爹一起派
粥!」
我摇摇头:「人最可怕的,就是连自己都骗。」
说着,不顾身后怒喝,转身走到对面排着长长灾民的帐篷里,
那主持派粥的女子看着柔和内秀,朝我温温一笑:「这位娘子
是阎大人的家眷吧?」
「嗯,你是?」
「我是黄太医之女,你叫我黄娘子就好了。」说着,她朝我鼓
励地点点头,将一个黄铜勺子递到我手里,温文尔雅,使人心
折。
「好的黄娘子。」
于是我也加入派粥大军,忙得不亦乐乎,连自己饿得前胸贴后
背也顾不得,直到尚书大人与水官视察河堤,姗姗归来。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见他在一众县官同侪的包围下众星拱月,气度沉渊,四周难民
面黄肌瘦,诺诺低头,我这才感知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无论他还是我,抑或这世上千千万平氓百姓,莫不是悲欢离
合,有血有肉。
当夜,我窝在他臂膀下,娓娓地讲述今日所见。
「今日一人仅可发一馍,有个小女孩却非要把自己的馍让给弟弟妹妹吃……」
「据说有小儿在疫病中夭折,他母亲抱着木头疙瘩,见人辄说是自己孩子……」
「江南还算好了,据说再往下游,一些被冲毁的村庄十室九空,几近灭族……」
他听了一会,搂了搂我肩膀:「娘子今天累了一天了,怎的还不睡?」
其实,我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只是当着冷酷的男主不好开口,只好另开一个话头:「还有,我今日见到一个很好的小娘子……」
他一手支颌,一手轻撩我鬓发:「多好?有我娘子好么?」
「嘶……」
这调情功力,不愧是你。
只见他轻启朱唇,一连串彩虹四溢,昏暗的帐中顿时变得梦幻起来:「娘子谈笑有趣,文采斐然。胸有丘壑,兼林下之风,美貌清冷,又风流蕴藉,在惜眼里更是千般的好,万般的妙。」
「在玉家时娘子冷言冷语,我却看到了对惜的心疼,今日娘子
娓娓道来,我却看到了对黎氓百姓的心疼。娘子的心疼就像春
风化雨,总是让惜暴躁的心得到平静。」
「这也让惜不由得回想起过往丢弃的圣人之言:老吾老以及人
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原是如此悲悯。」
我直接愣住:这说的是我吗,这是天仙吧?
顿时一股心虚涌上心头:「可我,我有心无力,委实是什么都
做不了。」
这里是古代,就算我记得一硫二硝三木炭,也未必能造出火
药,比起纵横捭阖的阎罗惜,我的存在的确太弱,也太鸡肋,
几乎只会拖他的后腿。
阎罗惜似有深思:「娘子想做什么?」
听他如此问,我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是个外热心冷,自私利己的人,哪怕大邺还是那个大邺,尸
横遍野,血溅满襟,他也只会踏着别人的血肉往上走,对这样
的冷血天性,一条咸鱼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此刻,他温热的手掌在我脑后轻摩,我望着他眼,娓娓细语:
「想要不愧天地,想要俯仰由心。」
「想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而继绝学,为万世而
开太平,我平生之愿,唯此其中之一。」
黑暗中他默然看着我,良久,轻轻在我额前印下一吻。
「知道了,为了娘子,惜会试着去做的。」22
天麻麻亮,我被阎罗惜摇醒,他胡子拉碴,眼下乌青,似乎一
夜未睡。
「娘子,我有一方,或于水疫有益。」
我闻言噌地起身:「什么方?」
「疫病之下,小儿多高热惊厥,此方是我无意所得,能增强体
质,延降高热,老幼可食。」
说着,他将一碗青绿的药端在我面前:「尝尝?」
我低头一看,顿时破防:「这颜色真可怕,恐怕孩子们会哭闹
不吃。」
一不小心,嘲+1。
他闻言转身就走:「不吃拉倒。」
「哎哎哎,那可不行,灾区还等你救命呢,」我连忙将人拉
住,开动小脑筋:「对了,相公可加些甘草蜂蜜,做成糖球,
上面插个棒棒,即为棒糖,大人直接喝药,小儿当作零嘴,岂
不两全其美?」
他闻言连连点头:「还是娘子有才!」
随即邀几名太医,一同往灾区去了。几日后我前往帐篷派粥,却见他和几位太医苦闷地困在原地,
被一群小毛头围得水泄不通。
「大人,我还要!」
「大人,再给两个棒棒糖吧!」
「你太贪心了!我只要一个,不,半个就行!」
似乎心有灵犀,他在焦头烂额的当口瞧见我,顿时一扬嗓子:
「娘子快来!咳,聪明吧,这都是我娘子的主意……」
别人不一定行,他行因为他有金手指,我不敢居功,闻言立即
跑远了。
这之后,因阎尚书进献「甘草方」,于疫病中拯救民众小儿,
各地推而广之,瘟热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阎罗惜也因此积累了
甚高声望,家中万民伞,红布旗堆积如山。
更获一名:不问阎罗。
寓意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但阎罗惜的「甘草
方」却可以。
值得一提的是,原文中他与吴王协同造反,掀翻了大邺王朝,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手足相枕,这才获得了一个不问阎罗的称
号。
虽然同是阎罗,背后代表的含义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23
同年吴王战败,今上薨逝,临终前将阎罗惜擢为首辅,太子临朝,呼为亚父,这个区区赘婿出身的青年一时权倾朝野,风光无两。
和亲之后不过数年,南蛮卷土重来,新任首辅随即出击,草构连弩铳炮图纸若干,命兵部连夜督造,意欲以奇兵制胜。
话说,我与首辅大人成亲多年却无子嗣,卧榻之侧,诸人觊觎。
朝堂上多有同侪旁敲侧击,要把自己的庶女侄女塞进他房中,就连我父亲也不能免俗,明里暗里送了不少通房丫鬟,只是都被他隔在外门,严禁进入内间。
原文里,原配至死都是黄花闺女,或许这就是命中无子吧。
说也奇怪,阎罗惜脑中不仅有领先时代的药理兵械知识,也有着惊世骇俗的三观,我每每提及后嗣,他便几句话敷衍过去:「惜只要有娘子就够了,把娘子当孩子一样养着。」
说罢,又去琢磨他那连弩了。
他不放在心上,我总有些心惊肉跳,当上首辅之前的剧情已经全盘打乱,但也算勉强走完,那当上首辅之后呢?
可惜我当时只顾着和作者吵架,关于后文的记忆早已模糊。这一日,狂风作乱,吹得窗牗哗哗作响,天色黑如墨汁,我连
忙将晾在庭院的书籍收走,几座巨大的连弩摆在中央,被风吹
得摇摇颤颤,我刚立起身,便听不远处一声大喊。
「娘子,小心!」
倏忽之间,风狂雨骤,甚至连半人高的连弩都吹得翻倒,那黑
漆漆的炮口连射三箭,纵使他横加干预,我仍是中了一箭。
原配果然死于一箭穿心,还是赘婿男主削的箭,四舍五入约等
于我死于男主之手,想到这里,我歪头吐出一口血:「我淦你
娘……」
他哆哆嗦嗦按住那个血口:「娘子,你说什么?」
「快……请……太……医……」
于弥留之际,一切都变得不太清晰,恍惚间他将一套华贵的衣
衫放在我眼前,泣泪声声:「娘子,惜给你挣了诰命,你
看。」
看来,天子听闻我不妙,抓紧赐了诰命下来。
「嗨呀,都是虚名……」
这次,我没听到系统的提示,想必这句话对男主构不成嘲讽。
想想,还有点遗憾。耳畔是他模模糊糊的哭吼声,似在自责,我也终于想起原配死
亡的时间,正是在他当上首辅,权倾天下之后,这恐怕就是命
了。
「不怪你,是时……时间到了。」
阎罗惜精于医道,想必知晓我已不治,当下将我愈加冰冷的手
扶在面颊,泣声道:「娘子,再骂我一次吧。
「死鬼……」
「好听,娘子骂我什么都好听。」
原书洋洋洒洒数千章,他从未掉泪,此刻却哭得像个找不到路
的孩子,粒粒水珠滴在我额上,颈上,颊上,烫得我闭紧了
眼。
无可选择的他,从来是个可怜人。
从未被善待过的人,无法区分爱与伤害,即便一点温暖也足以
让他飞蛾扑火,事实上,我认为自己所做的也并非圣母,至多
在众人落井时叫停罢了,不意却得到了他千倍,百倍的回报。
我走以后,旁的都不在乎,只怕他一人支撑不住,只得勉强支
起眼皮:「你……你要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利于
国家社会的人,知道吗?」
「惜知道。」
「百姓骂你,就是骂我,勿叫我九泉下也不安生。」「惜知道。」
似乎已经无可嘱托,我刚闭眼,就听他喃喃道:「我要和娘子
一起走。」
不,不可!
我于回光返照之际厉声道:「你可记得,我有心愿未完?」
他闭目不语,清泪长流。
「我死后,你要替我完成!不然就算你追来地府,我也要与你
合离!」
他闻言立时崩溃,我上扬的手也在此刻骤然跌落。
「相公,你要记得……」
记得好好活着。
也要记得忘了我。
24
玉氏死后第一日,阎罗惜抱尸于怀,诰命大妆,描眉画唇,不
假人手,严妆既罢,玉氏俨然如生,诸人远观议论,皆不敢上
前。
玉氏死后第二日,玉家人上门讨尸,言女子暴死不详,需火焚
去秽,骨殖散入沟渠,遭阎罗惜举枪铳驱赶,全族颜面扫地。
玉氏死后第三日,一对旁支姐妹奉家主之令上门,欲给阎罗惜续弦,两女相貌卓绝,比玉氏犹有过之,却遭对方横加斥骂:「鱼目之珠,焉敢与星月争辉?」
玉氏死后第四日,足不出户。
玉氏死后第五日,足不出户。
玉氏死后第六日,足不出户。
也有人放言,这几日于紫云庵、霄华观等天下道场见到了当朝首辅,言其蓬发跣足,状若疯癫,见人辄问复生之法,此数人均被大邺城卫军视为妖言惑众,当场擒拿。
玉氏死后第七日,天子一封手书,送去相府:唯闻亚父日日夜夜,椎心泣血,恐情深不寿,天下百姓何安耶?宜早日安葬玉娘子,使其魂清魄定,入土为安。
八日后,阎首辅选一枫林,亲葬逝妻,泪洒沾土,悲声悼玉娘子诔:
「吾至爱汝,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白首天地,终不可得。遥想与汝星夜畅谈,相濡相守,启吾一生欢愉喜乐。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有,吾不能舍汝,唯盼时时于梦中得汝!哀哉,汝于九泉之下闻吾哭声,当泣相和!」
声声泣血,字字悲声,回顾众人,辄不忍看。
25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当初的甘草方早已泛泛,不少商贩将甘草糖做成咸鱼形状,这种青绿色的棒糖,成了江南最有特色的零嘴之一。
见小孩闹着要吃糖,孩子的母亲连忙将他拉走:「这是咸鱼糖,吃了会变咸鱼的。」
不小心抬头,却见不远处一男子戴着兜帽,苍白高瘦,仿若一抹幽灵,正死死地盯着她,顿时不寒而栗。
那对母子走后,阎罗惜买了糖拿在手里端详,忍不住笑道:「你死后无人记得你,倒是这棒糖流行开了,愚民不识好心,辄呼你为咸鱼,只有你傻,还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此时,有凉风迎面,他忽然激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回到府里,他的忘年交黄太医来拜访,见他形销骨立,肤色奇白,连忙为他诊脉,阎罗惜任他作为,口中喃喃:「昔日惜皮肉受苦,并不觉苦,寒窗苦读,并不觉苦,如今她去了十余年,我每日满嘴苦汁,有苦难言,只觉苦海茫茫,回头无岸,不知该如何排解。」
老人捉住他脉搏,脸色数变:「君有疾,在肝肠,五内如焚,药石难愈。」
他身后,黄娘子依门而看,泪垂于睫,阎首辅十年未续弦,她也成了京城著名的老姑娘:「阎大人沉疴难愈,我愿为奴为婢,侍奉汤药,还望大人……」
话音未落,阎罗惜随即打断:「我使你为奴为婢,又将我妻置于何地?」
为避嫌,他侧身掩面,眸光冷淡:「我答应过娘子,一生一世,我止一妻。」
黄氏父女离开后,他于书桌坐下,轻嗅桌下香囊的艾味,随即手画一幅,却是一对坐在秋千上的小人,他痴痴看了那对小人一会,在那画旁题下了一行米粒大的小楷。
「斯人已杳,空余陋室,诗书尽去,憾恨人间。」
不过十年而已,他已华发丛生,油尽灯枯,很快就要下去陪她了。
她遗留的心愿他都尽力去做,定国安邦,治世传人,已是将自己的所有价值贡献给了大邺,即便立即去地府寻她,也是理直气壮的。
预感到那一日将临,他将窗牗大开,任冷风吹着他奇异、潮红的面孔,恍惚还是那个霞光下的红莲少年。
「信男捐出家财百万,良田千亩,不做神仙,只愿还复人身,再与娘子续一世情缘。」
观元二十七年,朔冬苦寒,阎罗惜寒疾复发,缠绵病榻,三月不治而亡。
大邺一代名臣,就此陨落。26
我刚睁眼,就见玉子玿的一张大脸端正地摆在面前,差点吓到
猝死。
我侄女玉子玿你们还记得不,就是我笔名玉子烧的灵感来源,
她狐疑地盯着我挂满冷汗的面孔:「姑,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了。」
「会不会说人话?」我斥了一声,一边下床穿衣:「我做了个
梦,梦见自己穿了本小说,差点醒不过来。」
「哪本小说?」
「就是我跟那个男频作者对线一个月,喷了一万五那个小
说。」
「哦!?」玉子玿也是个追书狂人,闻言立即眼睛一亮:「我
知道我知道,那本书前两天通盘大改,男主都改死了,现在读
者没得看,都在骂这个文太监,网站都快被投诉倒闭了!」
「我凑,这么厉害?」
压不过好奇心,我随即登录小说链接,果然404了,幸而微博
上还有事件截图,无数个老读者在下面流言评价。
「男主居然为女人殉情?死了个老婆而已,至于吗?」
「本来看女配那么多,我以为作者要开后宫呢!这算不算商业
欺诈?」「看是赘婿题材,我以为男主要杀妻证道,原来怂蛋一个。」
……
诸多男读者评论下,也有少数女读者打抱不平。
「女人殉情就是痴情,男人殉情就是男德?
「杀妻证道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挥刀自宫!」
我翻看了一会,随手把手机往身后一丢:「对了,你找我什么
事,快说快放。」
「哦,你爸叫你回去相亲。」
我点起一根细烟,深吸一口,微蹙眉头:「我爸?我什么时候
有爸了?」
「姑,就是三爷爷叫我来的,他说你两个妹妹都相过了,也该
轮到你了。」
我去?这啥意思?别人挑剩下了,我上去热一热锅?
「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见我打开了电脑,显然不愿深谈,她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码了一会字,手机响了,对面是一个清润的男声:「请问,是
写手玉子烧吗?」「嗯,是。」
「你好,我们是一家新开的女频网站,知道您手头有几本书还
一部分。」
「可以的。」
挂了电话,我心下松快了一些。
来来去去,这世上还是搞钱最解压。
27
对方约在外滩一家新开的西餐馆,无论是浦东具有标志性的摩
天大楼还是外滩一线经典的万国建筑博览群,都能够在餐厅露
台上一览无余。
为表郑重,我简单化了个妆,换上一件珍珠白连衣裙赴约。
到了指定地点,包厢很清静,夜景也很美,就是对面坐着的男
人戴着个黑超,旁边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在倒茶,看着怪怪的。
室内戴墨镜,不是盲人,就是行为艺术。
沪市这地方藏龙卧虎,多结交点人物对我有好处,于是我谦卑
地打了招呼,就在对面坐下。
「玉子烧小姐?」「啊,那只是我的笔名。」
「哦,那你的真名是?」
「玉栩真。」
男人那静静待在黑超上方,形状优美的眉毛扬起一个轻褶:
「哦,玉栩真。」
他在我难耐的等待里,缓慢地将这个名字反刍了数遍,忽然启
唇道:「前几天下架的那本赘婿文,你是怎么看的?」
「我?我用手机看的。」
满室寂静里,我脊背一毛。
让你嘴贱!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助理噗嗤一笑,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要不,咱们还是走流
程?」
男人点了点头,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流程,他一拍手,数十个
服务员鱼贯进入,各种口味的玉子烧,足足上了二十多盘!
嘶,玉子烧居然还有海草沙律口味?
我吃甜不吃咸,人生第一次见到咸口玉子烧,忽然有点心
动……
在我怦怦直跳,越来越快的心动声里,对面的男人缓缓启唇:「那本书的作者虽已通过写书赚了不少钱,但仍充满戾气,由年幼时被人折辱,转而折辱自己笔下的角色,但我们发现,他虐的越狠,书就越赚钱。」
「读者一边骂他,一边追他的书,甚至有人疯狂到给他寄刀片。」
我的心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的陈述也越来越深刻:「起于微末的人都会发现,无论今后多么功成名就,那屈辱仍然如影随形,在深夜如同爬虫,在心肝脾肾里疯狂游走……」
我终于忍不住了,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所以呢,这和我有关系?」
「那本书的大纲是我拟的。」
男人向后靠在长靠背上,交叉的双手修长秀颀,骨节分明,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关节处淡淡的纹路怔怔发呆:「后来,他在我的授意下通盘大改,改到大批量读者投诉,网站不得不暂时关闭。」
「那,那得损失好多钱吧?」
「还好,像那样的网站,我司还有几十个。」
我:……
见我一言不发,他也不催我,而是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我:「那个网站我决定不做了,希望能在玉子烧小姐的帮助下,建立一个原创与影视改编同步进行的新型阅读网站,流量不必担心,我们有上游数千家媒体公司引流。」
我接过合同一看,副本的确是几个大平台的代理合同,其中几家我合作过,应不是骗子。
「玉子烧小姐可以作为网站股东,享受干股与分红,也可以作为明星作者,享有长期霸榜权,目前这样的网站王牌我们只打算签十位。」
「这么优厚的条件,该履行的义务也不少吧?」
「一年只需要给我二十万字的作品,即算完成任务,唯一的条件就是十年内仅可在本站写作,可以先给预付金。」
「不好意思,我不卖身……」
他拍一拍手,助理随即当着我面,打开了几个硕大的密封箱,面对一沓沓散发出清香的毛爷爷,我的眼泪不禁从嘴角流了下来。
「当然了,除非钞能力。」
怕他反悔,我连忙在合同上签名,嘴里还不忘客套几句:「十年短了点吧,我心里过意不去,真的。」
那男子闻言,微微颔首:「说的有道理。」助理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场在电脑上修改,又打印了一份合同
出来,递过来示意我看。
加上身前五十年就是一百年……那岂不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
的死人?
我对着新合同汗出如浆,面前的黑超霸总站起身:「我出去打
个电话。」
说来也巧,他刚回来,我那白莲花继母就打过来了。
「真真啊,你爸给你安排的相亲不错伐?阎总对你很满意,还
说这周就订亲,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你……」
我随即挂断了电话,对面的男人以手支颌,红唇扬起,笑声越
来越大,直笑得我寒毛直竖。
「有一件很好笑的事,想和你分享。」
「今天之前,我才知道你父亲一共三个女儿,除了你,那两个
继妹都说自己是玉子烧。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全网找一个名叫
玉子烧的女孩,都想乘虚而入捡个漏。」
我:……
我能说什么呢?刚才一不小心签了卖身契。「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因为同样的说话风格,你给我发了
一万五千字的小作文,持续和我连线了一个月,不论毅力还是
决心,都令人印象深刻。」
说着,男人把他焊在脸上的黑超摘下来了。
墨镜下是一张撩动人心的神颜,冷淡的双目,薄红的眼睑,一
对朱砂痣熠熠妖异。
「现在,找到你了。」
【番外:家宴】
咚、咚、咚。
「玉栩真小姐?」
我将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转身去应门:「哎?」
「你有快递到了。」
「放门外就行。」
「不好意思亲,这个比较大,门外放不了的。」
对方语气很礼貌也很诚恳,于是我开了门,那的确是经常送我
们这个片区的快递员,甚至服务周到地帮我拆开了那个硕大的
盒子。
那是一个制作精美的,波光粼粼的……这,这、银色的秋千是哪里来的?
送走了快递员,我盯了那秋千一会儿,去卫生间洗了个凉水
脸,再抬起头时,镜子里出现了两个贴得很近的人。
一张脸眉目清冷,还有些倨傲厌世,八九不离十是个美女,另
一张则俊美慵懒,眼角如淬了鸢尾汁,上挑嫣红,其下还有一
对勾人眼球,十分鲜艳的朱砂痣。
「不喜欢?」
修长的手指散发着丝丝凉意,缓缓扶到我腰上,我立即脊背僵
直,仿佛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咪。
「风吹过来的时候,它还会抖动呢,可好玩了。」
那个,说好玩的时候,不要盯着我笑可以吗……
仿佛看出了我的羞耻,对方眼眸变深,一只手拉着我,一直把
我拉到卧室。
「阎总打算在我这里住多久呀?」
「天长地久呀。」
他不仅学我说话,还学我咸鱼躺,一对长手长脚几乎放不下,1
米5的小床被他躺得满满当当:「我喜欢你的小床,两个人挤
着睡好暖和的。」
我:……哥,别这样。
他一用力,直接将我拽倒在身上,四目相对,对方湿润的红唇
已近在咫尺,如染着朝露的罂粟,翕合之间散发出致命的诱
惑,仿佛整个人都是甜甜的,从呼吸到气味,从拥抱到亲
吻……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我那白莲花继母。
寥寥几句,我挂断了电话。
「那是谁?」身后人轻抚着我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我的头
发,一双眼睛却淡淡地盯着我,隐含压力。
「我继母,她听说你在我这,想请你吃饭。」
「她怎么知道我在哪?」
「女人的嗅觉?」
实际上,如阎总这般的钻石单身汉掉在了我嘴里,我那便宜妈
估计都急疯了,不排除找了人全天盯梢我。
傍晚,阎罗惜的助理来接我们,一辆骚红色布加迪几乎闪瞎
眼。
我默默:「车骚,人更骚。」
「你说什么?」「我说车和人一样有气质。」
「亲亲~~~~」
满打满算,自从父母离婚,我已近十年没回过自己家,就连我
自己爸也就见过三两次,但他的状态并没有变得更好。
当初叫嚣着真爱无敌的人,现在看着却有些颓废……
阔绰的土豪金客厅里,面前是我爸,旁边是我同母异父的两个
妹,玉静好和玉静姝,主位上坐着我笑眯眯的继母。
第一次和准女婿见面,别人家的妈妈一定会这样维护孩子:
「你是我女儿第一个带回家的男生。」
而我家继母怎么说?
「要说我家真真呀,打小是很受男生欢迎的,不过她带回家的
那么多朋友里,还是阎总最优秀。」
话音未落,身边人不满地掐我腰间的软肉,掐得我差点爆粗:
「啊啊啊……轻点,轻点。」
白莲花口口生莲,字字剧毒,我心中高呼救命,连忙几句话撇
清自己:「有是有,但是都黄了!」
「嗯?」
听这少见的一声「嗯」,我就知道他心里不爽,随即在他耳旁
小小声:「也就聊过一两个,我两个妹妹每次都偷偷加他们微信,没几天就搅黄了。」
他富含深意地睇了我一会:「没事,这次不会黄的。」
饭没吃两口,两个妹就开始唱双簧,一左一右两张小嘴嘚吧个
不停。
玉静好:「听说姐姐这几年靠写书生活?」
玉静姝:「唉,不知道姐姐付掉房租以后,还能不能吃上
肉……」
玉静好:「是呀,如果外面实在困难,姐姐就搬回家里吧,姐
夫也一起住我家,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不好吗?」
哈,这不是现成的哽,就等我来捧?
于是我谦虚地笑:「是不多,五年挣了两套房。」
玉静好:……
玉静姝:……
Onekill!
我那白莲花继母见状连忙圆场,站起来一脸慈祥地安慰我:
「真不容易!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哦凑,我还能放过你?「不苦啊,也就每天睡到12点,起来写两个小时,然后出去
逛逛吃吃,到点回来睡觉,舒坦。」
Doublekill!
果然,我那伪装慈母手一抖,那酒便倒得满桌子都是。
我爸连忙出来打圆场:「女孩子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早晚是要
嫁人的嘛……」
哟,您也上赶着?
我投过去关爱智障的目光:「听说您企业在走破产清算了?瞧
这发际线都退到后脑勺了,中年危机,唉。」
TripleKill!
餐桌上的完美一家人笼上了阴霾,虚伪的笑容渐渐消失,阎罗
惜在我旁边清了清嗓子:「如果岳父需要帮忙,我也可以
让……」
话没说完,我当即掐了一把他大腿,掐得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让程序走得更快点。」
眼看我爹本来扬起的眉毛一垮,爽了,我爽了同志们!
当年父母离婚,因为继母从中作梗我差点没学上,所有的憋屈
都在今天发泄了,岂一个爽字了得?满心爽感无处发泄,我拉下男人那俊俏的小脸,上去就是一个
热吻。
对面人隐约嘟囔:「不知羞耻。」
是我那爱截胡姐夫的好妹妹于静姝,她今天的妆容有些用力过
猛,于是我好心提醒她:「和我吵架之前,建议先看看自己的
口红色号。」
她一愣,随即哭着跑走了。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尴尬了,隔壁的玉静好还中途离席,出去
偷偷换了个色。
这顿饭,就在主宾几人各异的心情里悄然落幕。
临走前,玉静好要微信的戏码再次上演:「姐夫,我们交换个
微信吧?方便我平时找你们玩啊!」
然而,她这次的对手是阎罗惜。
「我没有微信。」
「啊?」她尴尬了一下,在亲妈鼓励的眼神下硬着头皮:「那
手机号呢?」
「也没有手机。不过你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助理,当然每天
电话那么多,你不一定打的进。」说着,他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叠名片,客气地给每个人发了一
张。
玉家人:……
离开玉家,重新坐回车里,我这才松懈下来。
阎罗惜伸长手臂,让我靠在他肩头休息,口吻有些意外:「我
真以为你是条咸鱼,没想到挺能赚钱。」
「我早期有几本影视化了,当时沪市的房价还可以,贷款分期
了两个小套。」
「小富婆,以后我就靠你养了哦。」
说完,他略有些羞涩,还把脸埋在我胸上蹭。
「喂,前面还有人……」
「没有人的~~~~~」
果然,在万恶的资本家眼里,开车的社畜都不是人。
想到这里,我忽然悲从中来。
在那个世界里,我们纠缠了很多年,姿势都解锁得差不多了,
新鲜感早已所剩无几,接下来就该轮到结婚生子,分房睡觉,
中年婚变,貌合神离了吧。
此刻,竟有些黯然神伤。「话说,老阎,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吗?」
他抬起头,眼睛泛红:「不会啊。」
「会的。」我用一对楚楚可怜,泪光湿润的眼睛对着他:「除
非我们换个环境,最好是豪华顶复,带露天泳池,五十平的衣
帽间,还要那种翻十个跟头也不会掉下来的大床的。」
他闻言陷入深思:「露天泳池?你还有这爱好?」
「不可以吗?」
「我家没有露天的,只有室内的。」
「那也行,我不挑的。」
「那今晚就去?」
「好呀!」
「老阎,只要你永远站我这边,你就是我的好伙计。」
「是好老公。」
「对,好老公。」
「波浪线呢?」
「好老公~~~~」「亲亲~~~」
黑暗中,火红的布加迪如离弦之箭,在宽敞的马路上疾驰。
前方道路坦荡,黑夜已然即将过去。
-完-
□泽殷ze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