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病娇是什么样的?

我,一个瞎子,嫁给了一个废柴。

废柴公子温润如玉,不喝酒不嫖妓。但他天天在家啃老,

日常被人看不起。

直到那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他一刀抹了皇上的脖子。

后来我才知道,论腹黑,论演技,没人比得过这位翻手为

云覆手为雨的大司马公子。

可现在来不及了,他回过头,带血的脸上展开了一抹天真

又残忍的笑容。

他知道了,我在装瞎。

《夫人看不见》,已完结

——

我是个瞎子,嫁了个废柴。废柴说的就是我的新婚夫君,杨梵。

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废。

他出身名门世家,嫡长子。

他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

他姑母是皇太后。

他妹妹是皇后。

去年他父亲死了,他承袭了大司马的官位,年纪轻轻,一出道

就位极人臣。

这样一手好牌,却被他打得稀巴烂。

先是父亲留给他的党羽被人清洗了,接着权力被人架空了,再

接着他就赋闲在家,不上班,领空饷了。

本来,杨家和北王有婚约,老北王的女儿要嫁给杨家长子。

结果,今年老北王死了,他儿子小北王看不上杨梵,不舍得把

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一个废柴,于是才有了我的戏份。

我叫楼空音,教坊给起的艺名,真名不详,身世不详,连出生

年月都不详。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教坊,十五岁进了北王府。我眼睛看不见,琴弹得好,小北王刘皓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

他。

三个月前,刘皓收我做义妹,让我以郡主的身份嫁给杨梵。

说句公道话,这太欺负杨梵了。

金枝玉叶的媳妇儿,变成了出身低微的婢女,还是个瞎子,换

谁谁都不能忍。

但杨梵忍了,很丝滑地忍了。

他痛痛快快地下聘礼,高高兴兴地迎娶我,面子里子都做足

了。

他母亲本来不乐意,他也把她说服了,说人家北王愿意把郡主

嫁过来,是杨家莫大的荣幸,可别再挑肥拣瘦了。

唉,真是个老实人。

他吃亏就吃在老实这上头。为人太温厚,性情太温柔,做事太

温吞。

在狼虎环伺的朝廷里,他就是被生吞活剥的那种。

我不想嫁给这种人,指不定哪天他被人干掉了,我就得守寡。

新婚之夜,我苦着脸,像奔丧。杨梵把我揽进怀里,温油地说:「为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会

一生一世对你好。」

我想,行吧,过一天算一天吧。

日子过下去,我才渐渐发现杨梵的好。

他不喝酒,不嫖妓,早睡早起,饮食健康,生活简朴。

虽然闲在家里,文武皆不荒废,每天早上一个时辰在书房,下

午一个时辰练武功,其他时间都黏着我,晚上还要抱着我睡,

说我可能怕黑。

我说,我一个瞎子,为吗要怕黑?

他说,你就怕一下嘛,激发一下为夫的保护欲。

他通音律,长夜漫漫,时常我弹琴,他品鉴。

琴瑟和鸣,很像真爱夫妻了。

婚后不久,我有了身孕。杨梵很欢喜,在书房苦思冥想一整天

要给孩子取啥名。

但没过多久,我莫名其妙小产了。

杨梵搂着我,还是温柔的语气:「没事没事,孩子以后还会有

的。」

见我蔫蔫的,他又说:「小刘,咱们出去散散心吧。」对了,他喜欢叫我小刘。我做了北王义妹之后被赐姓刘,杨梵

觉得国姓很上档次,就叫我小刘了。

杨氏百年大族,我觉得姓杨也很上档次,就叫他小杨。

我说:「小杨,你想去哪呢?」

他神神秘秘带我上马车,车行驶了很久,到了一个非常安静的

地方。

杨梵扶我下车,脚下路磕磕绊绊,不好走,他紧紧拉着我,我

突然想到一句很俗的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小刘,现在咱们面前,是一片山茶花海,红红的,可好看

了!」他兴奋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闻到了花香。我在脑中想象着这个场景,

艳阳天下,花海荡漾,不似人间。

「小杨,谢谢你,虽然我看不见山茶花,但我心情爽多了。」

「小刘,别客气。」

夜里忽然打起了雷。我被雷声惊醒,猛地坐起来。

杨梵睡得很死,呼呼打鼾,白天带着我跑了一天,给他搞累

了。

他沉睡的样子很好看。他本身长得就好看,清清秀秀,温润儒

雅,一颦一笑都透着贵族的修养。等等,我一个瞎子,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因为我是装瞎。

其实我看得见,视力可以百步穿杨的那种。

装瞎,只是为了营业。

在美女如云的教坊里,想脱颖而出,就得有人设。我的人设就

是盲琴女。

长得好看,眼睛却看不见,又弹得一手好琴,特别符合官老爷

们的口味。

当年小北王刘皓就一下子被我这个特点吸引,为我赎了身。

我也不好向他承认自己是装瞎,只能继续装下去。

慢慢地,我发现装瞎挺好。

大家对瞎子没有戒心,干啥事也不避开我,所以我能看见很多

有意思的事。

比如,我看见过老北王把手伸进先皇太妃的裙子里。

我看见过老北王妃掐年轻侍卫的屁股。

我还看见过小北王把自己的弟弟推进井里……

看见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就更没法不装瞎了。

嫁给杨梵后,我也不能暴露,万一让北王府知道了我不瞎,他们很乐意让我英年早逝,没准还连累杨梵。

就是可怜了杨梵,得在一个装瞎的媳妇儿面前做人。

今天他带我去看那所谓的山茶花海,就一片草木凋零的荒山,半朵花都没有。

毕竟深秋了,哪儿来的花,也难为他了。

不过,这是他对我撒的唯一一个谎。目前据我观察,杨梵人前人后都一样,没因为我眼瞎就不避讳我,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老实人,真乃老实人。

我替他盖好被子,躺下继续睡了。

这两天,有人给杨梵送了一块奇石,名叫猫眼精石,夜晚会发光。

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皇上耳朵里了。皇上喜欢奇珍异石,于是这天傍晚,微服跑到我们家里来,说要亲眼看看那块会发光的石头。

杨梵带着我诚惶诚恐地接待了皇上。

这会儿天还没黑,杨梵在净闻阁里摆上酒菜,陪皇上吃聊,等天黑了再把石头拿出来观赏。他们吃着聊着,我在一旁给他们弹琴解闷儿。屋里就我们三个

人。

聊着聊着,皇上聊到了一些敏感的话题。

我听皇上那意思,好像是希望杨梵主动请辞,把大司马的位子

让出来。他还准备废后,也希望杨梵顾念大局,到时候不要站

出来反对。

妈的,我心想,瞅着我家夫君好欺负是吧?

杨梵一直保持着温顺的笑容,给皇上倒茶夹菜,转头看了一眼

窗外,天黑了。

他起身,吹熄了蜡烛,掀开罩在猫眼精石上的黑布。

幽幽蓝光四散开来,这氛围,配上我清冷的琴声,像闹鬼一

样。

皇上好奇地凑上前去,伸长脖子打量那石头,口中啧啧称奇。

杨梵站在他身后,微笑着,从袖口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手。

突然,就那么一瞬间,他左手扳住皇上的脑袋,右手的利刃在

他脖子上快速一抹……

鲜血喷薄而出,溅在石头上。

我特么的惊呆了。手指颤了一下,弹错一个音,但很快调整过来,继续行云流水

地弹下去。

皇上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倒在杨梵脚边。

杨梵从袖中又掏出一方锦帕,擦净手上的血迹,慢条斯理,悠

闲自得。

忽然,他转头望向我。

我依旧目光涣散,表情木然,娴熟地弹奏。

「小刘,」他说,「皇上走了,你不用弹了。」

我停下来,手指又冷又木。

他随手扔了锦帕,朝我走来。石头幽蓝的光洒在他身上,像

个……像个鬼。

「小刘,你刚才有一个音弹错了。」他语气随意。

「可能是有些累了,伺候皇上好辛苦啊。」我撒娇。

「那就休息休息吧,夫人辛苦了。」他揽住我,带我往外走。

那双刚刚沾满帝王鲜血的手,亲昵地握着我的手,给我传递温

暖。

「小刘,你的手好冰。」「累了,我累了。」

「那就好好休息。」

我们路过皇上的尸体。我踩到了他的血,脚有点软,但还是步

履稳定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净闻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在门口!

我绊了一下,杨梵扶住我,「小心……」

我溜了一眼那些尸体,是皇上带来的贴身侍卫。

我和杨梵手牵手走在月色下,很静谧的夜,我心里却闹开锅

了。

弑君!杨梵弑君!

我看见了!而且是唯一一个看见的人……

这和北王府那些撩裙子掐屁股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了!

太、疯、狂、了!

他抹皇帝脖子那一下,稳、准、狠、快,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干

出的事。

我不敢正眼看杨梵,但我特别想好好看看他,重新认识一下

他。我装瞎的水平已经不错了,可他装老实的水平不知道比我高到

哪里去了……

当然,我得保持镇静,继续装瞎。如果杨梵知道我看到了他抹

皇帝的脖子,估计他抹我的脖子,也会很熟练……

妈耶,好刺激。

皇上的死,悄无声息。大家都以为皇上又找个地方贪玩去了。

没有人知道那晚他来了杨家,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杨府里好几个下人莫名其妙失踪,都是那晚见过皇上的人。

吃饭时,我问杨梵:「明天是北王老太妃的六十大寿,咱们送

点什么好呢?」

杨梵说:「寻常礼物可不行,不能让你在娘家丢脸,就把那块

猫眼精石送给太妃吧。」

我感激地说:「谢谢小杨!」

第二天,杨梵却得了风寒,怕过病给别人,只能我自己去给北

王太妃祝寿了。

走之前,杨梵给我嘱咐了一番,最后突然说:「小刘,皇上来

过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说。」

我笑道:「皇上来过啊?我没看见呀。」杨梵捏了捏我的鼻子,宠溺道:「快去吧,早点回来。」

寿宴上,大家给老太妃轮流祝贺,当我把猫眼精石放到大厅中

央时,引发了一阵小骚动。

泛着蓝光的石头,吸取了帝王之血,美得更幽异了。

最后,老太妃开始发表感言。

忆苦思甜了一番,她忽然提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小儿子,泣不成

声。

「我的锘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呀?娘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吗……」

北王刘皓侍立一旁,为母亲擦泪,一派母慈子孝的感人场面。

寿宴终于结束,我伸伸懒腰,准备回去。

这时,北王的贴身侍卫星耀来传话:「王爷想与夫人聊一

聊。」

一身天青色锦袍的刘皓站在亭子里,风雅落拓,美男一枚。

我向他行了礼,他打量我一番,「音音,你胖了,看来小日子

过得不错。」

我点头:「确实不错。」刘皓神色微寒,语气变得冷淡了些:「说正事吧。这段日子你

待在杨梵身边,有没有发现什么?」

发现了啊,发现杨梵把皇上宰了。

我回答:「没发现什么,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有钱人的生活

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刘皓沉默了一会儿,说:「听说你,小产了?」

「嗯。」

「音音,你不要生下杨梵的孩子。」

我要不是因为装瞎,现在就会对着他狠狠翻一个白眼。

「本王总觉得杨梵有问题,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音音,

你多留神留神,发现什么,就让身边的妙福传话回来。」

「是,我明白,天晚了,我得回去了,杨梵让我早点回。」

「……那你去吧。」

我转身欲走,他又叫住我:「音音,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的。」

「哦,谢王爷。」

回到家中,杨梵不在。一般这么晚他不会出门,他是个老实人。

我炖了鸡汤,等他回来喝几口暖暖身。可等了许久,他也没回

来,我困了,就先上床睡了。

他彻夜未归。

第二天清早,我起床时,看到杨梵坐在窗边喝茶吃饼。

「小刘,你起来了?来陪为夫喝喝茶。」

我在他对面坐下。

他递给我一块饼,我吃了两口,问道:「昨晚你去哪了?」

他不说话,从托盘里拿起一个白玉茶杯,斟满热茶,又从怀里

拿出一个小瓷瓶。

当着我的面,他把小瓷瓶里的红色药粉倒进了茶杯里。

然后,把茶杯推到我面前。

「喝吧,小刘,露水泡的茶,很香。」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意态安闲,还带着微笑。

我一下子明白了,杨梵在试探我,故意当着我的面下药,看我

是不是真瞎。他对我起疑心了。

我咽了口唾沫,缓缓端起茶杯。我必须当作什么也没看见,面不改色地把这杯茶喝下去。

可是这茶水血红血红的,剧毒无疑啊……

杨梵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语气还是一

如既往的温和:「快喝吧,已经有些凉了。」

我把茶杯放到嘴边,做出准备喝的样子。

又放下了。

「我想起昨晚熬的鸡汤还在灶上煨着,我去小厨房把汤盛出

来。」

我起身,抖抖索索往外走。

我得跑路!

我早都摸查好了,小厨房后院有个暗门,可以直接出府。

可是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头晕腿软。

奇怪,我刚才明明没有喝那杯茶啊!

我回头,看见杨梵嘴角有一抹莫测的笑意。

饼!是他刚才递给我的饼里下药了!

我一头栽倒,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头很晕,眼睛很痛。

「轰隆隆——」一阵巨响。我惊了一跳,「啊!」

「没事,外面打雷呢。」是杨梵的声音,他很熟稔地揽住我的

肩膀。

我摸索着四周,感觉像是在我和杨梵的床上,我们正在睡觉,

像往常每一个夜晚一样。

「小杨,屋里怎么这么黑呀?」

按理说,外面的闪电应该把屋子照亮才对。这怎么黑得伸手不

见五指?

杨梵说:「小刘,屋里点着蜡烛呢,因为你眼睛看不见,当然

会觉得黑呀。」

「我……」

我睁大眼睛,把手放到眼前,什么都看不到。

眼睛感受不到任何光亮,只是刺痛。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杨梵!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那我为什么看不见了?」

「夫人说笑呢,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见吗?」

我瞠目结舌,感觉自己被狠狠坑了一把。

「我之前不瞎!是你把我弄瞎了!是你!」我疯狂地挥舞手

臂,想打他。

他握住我的手腕,非常有力道,我动弹不得了。

「夫人可别瞎说,所有人都知道你从小就是个瞎子,怎么会是

被我弄瞎的呢?」

我很绝望,「求求你,把我的眼睛治好吧,那晚的事,我不会

说出去的……」

他凑到我耳边,低沉地说:「那晚的什么事?你想说什么?你

一个瞎子,说出去的话会有人信吗?」

我蒙了。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瞎子,如果我突然说我看到杨梵

弑君,他还把我弄瞎了,别人只会以为我是个疯瞎子。

我掉进自己编造的谎言陷阱里,洗不清了。原来,撒谎是会付

出代价的。

不过,比我更会撒谎的,是我身边这个人,我的夫君。

这个人,太太太太太阴险了。以前我一直觉得刘皓阴险,但跟杨梵比起来,刘皓简直就是纯洁可爱的小天真。

「小刘,你为什么发抖?很冷吗?」杨梵温柔体贴地把被子披到我背上。

「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我说过,会一生一世对你好,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弄瞎我的眼睛,这叫对我好,啊?!

「小刘,刘皓把你弄到我身边来是什么目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还一直装瞎骗我,真的很伤感情。」一副受伤的口吻,他倒成了受害者了。

「但是,我愿意既往不咎,和你从新开始。以后你安安心心做我的夫人,我对你也没别的要求,唯一一点,不许见刘皓了。」

我想用唾沫喷他一脸,啊呸,谁跟你从新开始!

但是,我默默把这口唾沫咽了,如果不想被他抹脖子的话……

「我什么都没告诉刘皓。」我委屈巴拉地说。

「我知道,不然现在就不会那么风平浪静了。小刘,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奖励你一下。」他冷不丁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吓得连连往边上躲,一屁股坐空,从床上翻下去了。

「哈哈哈,夫人你太可爱了。」杨梵笑得没心没肺。

接下来,就是暗无天日的生活。

真的是暗无天日,一片漆黑。装了那么多年瞎子,现在真成瞎

子了。

失去的除了光明,还有自由。

我从北王府带来的人都被换掉了,刘皓安排在我身边的妙福,

也失踪了。

不管我去哪里,都有人紧紧跟着。

杨梵还是像从前那样,每天都来陪我,跟我扮演恩爱夫妻。

只是,我们之间话少了很多,我也不再弹琴给他品鉴了。

有一次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装瞎的?」

他说:「那天晚上,你弹错了一个音。」

我知道他说的啥意思,那天晚上目睹他弑君时,我震惊之下弹

错了一个音。就这一个音,把我暴露了。

「之前你装得很棒,我从来没怀疑过,对你满心怜惜。」他叹

气,「唉。」大概是叹息自己被渣女骗得好惨。

「不过,小刘,我很欣赏你,你很聪明。如果以前只是怜惜,

现在我有点喜欢你了。」

「别,求你别喜欢我。」

在当了十天的囚犯之后,杨梵说要带我入宫去给太后请安。

我被他盛装打扮一番,亲亲密密地抱上马车。

杨太后接见我们时,娴太妃也在一旁。

大家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杨太后忧虑地提到了皇上。

「这小子,太贪玩,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半个月没见着人影

了。」

好家伙,皇上都消失大半个月了,太后还以为他在玩呢。

也怪皇上自己,曾经创过两个月躲在青楼里醉生梦死的纪录。

所以大家对他时不时的失踪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朝政都被太后和权臣把持着,也不需要他这个傀儡皇帝。

「哀家有些体己话儿想跟梵儿说。」太后说。

我和娴太妃识趣地退出来,娴太妃跟我道了别,准备回去睡午

觉了。「太妃请留步。」

「杨夫人,有什么事吗?」

刚才从太后屋里出来时,我仔细留意了一下,没有人跟在我身

边。杨梵这次进宫带的人不多,有两个守着马车,还有两个守

在正殿门口。

我凑上前,低声说:「请娴太妃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避开杨梵的耳目,把我送到北王府。

娴太妃觉得莫名其妙,「杨夫人,不知道你和大司马闹了什么

别扭,但你们夫妻俩的事,本宫不方便掺和,抱歉。」

我问:「那不知道太妃和老北王的事,我方不方便掺和呢?」

接着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娴太妃:「你什么意思?!」

我:「如果先皇太妃和小叔子的风流韵事传出去,怕是……」

娴太妃:「你瞎说什么!」

我可没瞎说。当年我是亲眼看见的,老北王把手伸进了娴太妃

的裙子里,娴太妃满脸娇羞。又是一阵沉默。

我听见娴太妃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你跟我来。」

「多谢太妃。我跟着太妃走,太妃可别想着灭口,否则明天这

风流韵事就会传遍全城。」

娴太妃笑道:「没想到你眼睛瞎,心眼倒是挺多。」

娴太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太后,所以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把

我偷渡出宫了。

一路很顺利地来到北王府,见到了刘皓。

刘皓很是意外,「音音,发生什么事了?」

我扑通一下跪倒,扯着他的袍角说:「王爷,别让我再回到杨

梵身边了!」

「杨梵对你做什么了?」

「王爷答应不再送我回去,我就把皇上的下落告诉王爷。」

「……你知道皇上在哪?」

「是,除了杨梵,只有我知道。」

好一阵子,刘皓都没有说话。我耐心等他考虑。「好,我答应你,把你保护下来,以后你和杨梵没有关系

了。」

我重重吁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我说:「皇上被软禁在杨府。」

我告诉刘皓,上个月初九的晚上,皇上微服去杨府观赏猫眼精

石,杨梵设宴侍驾,席间皇上让杨梵辞去大司马一职,杨梵突

然发难,软禁了皇上。

「你确定?」

「我确定,我虽然看不见,但是都听到了。今天杨梵和太后把

我支开,我猜他们是要商议废帝另立。」

「明白了。事态严重,音音,王府不安全,我送你去个更安全

的地方吧!」

「王爷要送我去哪?」他这个安排出乎我的意料了,「又打算

抛弃我吗?」

「不是的。」刘皓叹了口气,突然抱住我。

他以前从来没有抱过我。

「等我杀了杨梵,救出皇上,就把你接回来,再也不分开

了。」我回抱住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感受他的温度,「那我等王爷,

王爷可一定遵守诺言。」

刘皓让心腹侍卫星耀把我送走。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到哪里去

了,只知道是在一片山里。

「姑娘,这是王爷的别苑,很僻静,杨梵找不到你。你先在这

里安顿一段时间,等尘埃落定,王爷就会来接你。」星耀说。

刘皓所谓的「尘埃落定」,应该就是除掉杨梵。更理想的情

况,是顺便黄袍加身,圆了他一直以来的皇帝梦。

也许,到时候我能落个贵妃当当?

某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我与刘皓的过往,也曾是一段浪

子佳人的美妙故事,本来我可以一直守着他,如果杨梵不曾出

现的话。

忽然,我听到外面有异响。

有人推开屋门走进来,在屋里逡巡了一会儿,只听其中一人

说:「奇怪,这么晚了,人去哪了?」

另一人说:「娴太妃有令,务必斩草除根,后面还有个院子,

咱们再去找找。」

我躲在床下,大气不敢出。

直到外面听不到动静了,才战战兢兢爬出来,跌跌撞撞跑出

去。「人在那儿,追!」

他们发现我了。

我只能玩命地跑,在一片漆黑中抓住渺茫的生机。我的人生总

是这样,稍稍看到一点光明,就会立即被更可怕的黑暗吞噬。

跑着跑着,脚下突然踩空,一阵天旋地转……

我想,我是从山崖上跌落下来了,身体似乎跌碎了,站也站不

起来。

在地上躺了很久,时而昏睡过去,时而被痛醒,后来慢慢能站

起来了。

我一瘸一拐,漫无目的地走,运气很好,找到了一片村庄。

村民暂时收留了我,帮我清理伤口,给了我一些吃的,然后又

赶我走了。

我理解他们,他们太穷了,多一张嘴都养不起。天底下的钱,

都在刘、杨、王、崔几大家族口袋里。

无处可去,又伤又盲,我一路流浪,落魄不堪。

我曾是乞丐的女儿,成为琴女,入了王府,后来变成郡主,进

了豪门,做了杨氏的少夫人。

不久前,我还做起了贵妃梦。然后老天爷一巴掌扇醒我,让我继承了父母的衣钵,又变回一

个乞丐。

您别说,我每天乞讨的收入还不错。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弱女

子,总能赢得更多人的怜惜。

这一天特别冷,雨雪交加。我蜷缩在墙角,无言感伤。

我感伤的是,今天行人少,没讨到几个子儿,我该饿肚子了。

这时,我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到了我面前

「好心人,行行好,赏小女子一点吃饭钱吧。」我弱弱地祈

求。

那人没有说话,我也没听到铜钱落地的声响。

那人就一直站在我面前,风吹起他的袍脚,擦过我的脸。

我能感觉到,这是很好的布料。

我不敢抬头,把头埋得很深,犹豫了很久,试探地问道:「王

爷?」

是不是终于「尘埃落定」,刘皓来「接我」了?

等了很久,我听到那人说:「小刘。」

我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无畏的笑容:「我这样居

然都被你找到了,你是来灭口的吗?」毕竟,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弑君的人。

杨梵说:「小刘,在外面浪了那么久,浪够了吧?跟我回

家。」

这一刻,我知道了,刘皓败了,最终的胜者,是杨梵。

当初我怎么会以为杨梵是个废物?真是瞎了眼我。

想了一下下,我还是决定跟他回去了。当个眼瞎的豪门夫人,

总比当乞丐舒服一丢丢。

回去路上,他一直在嫌弃我:

「小刘,你好臭啊。」

「小刘,你头发上有虱子。」

「小刘,你脚上沾的是屎吗?」

……

我也终于了解到,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我「告密」之后,刘皓策动王、崔两大家族前去「讨伐」杨

家。可是把杨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被软禁的皇上。

就在此时,有人在北王府后院的池塘里发现了皇上的尸身。王、崔两大家族立刻与北王划清界限,当晚,杨梵带着禁卫军

把北王府团团围住。

刘皓杀出一条血路,消失在夜色里。北王府上百口人,却被封

在王府里,整整一个月,饿死数十人。

年仅两岁的小太子登基,太皇太后杨氏垂帘听政,大司马杨梵

辅政。

朝中再也没有人胆敢「欺负」杨梵了。

接下来,就有人劝杨梵,休掉北王府的瞎眼冒牌郡主,几大家

族都眼巴巴想把嫡女嫁给他。

杨梵却跑了好远,找到了我这个乞丐,接回去,继续当夫人。

回到家里,我好好洗了个澡,洗出两大盆污泥。

杨梵亲自帮我篦虱,篦子轻轻梳过我的长发,我都怀疑他这么

温柔,能不能把虱子篦下来。

他把我的头发往肩后拨,手指划过我的下颌,停在我的脖颈

上。

他这双修长白皙的手,杀皇上就像杀鸡一样,那场面我至今难

忘。

当然,如果这双手现在要杀我,也不会比杀鸡更难。他站着一动不动,我坐着一动不动,形成了「僵持态势」。我

的咽喉,就在他的指间滚动。

最后,他把双手绕到我胸前,将我整个环住,俯身吻了一下我

的头顶。

「小刘,抱歉,刚才我一直在看镜子里的你,你真好看,我都

看呆了。」

梳好了头,换好衣服,杨梵带我去给他母亲问安。

杨老夫人很不给面子,直截了当问杨梵:「还留着这个女人做

什么?」

杨梵说:「总归是我对不起她。」

从他母亲房里出来之后,我问他:「小杨,你哪里对不起我

了?」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眉眼,「你的眼睛,确实是我的错。」

日子假平静了几天,真风浪就又来了。

刘皓在外地纠集了宗室人马,浩浩荡荡打回来了。

他坚称没有弑君,是被奸人杨梵陷害,要替天行道。

杨梵这两天很忙,白天不着家,晚上很晚才回来。这天晚上,我比他回来得还晚,他问我:「小刘,你眼睛不

好,那么晚跑出去干什么了?不怕黑吗?」

「小杨,再跟你强调一遍,瞎子不怕黑。」

「你就怕一下嘛,让为夫保护一下你。」

这一夜,我们都没睡着。

杨梵躺在我身边,呼吸均匀。但我知道他醒着。

刘皓已陈兵城外,明天就是大战了,成王败寇,在此一战。

「小刘,要是我败了,你会怎么办?」他忽然问我。

「我会放鞭炮,你做坏事终于得报应了。」

他笑了,「冤枉啊,为夫这辈子只做过一件坏事,就是弑

君。」

顿了顿,他又说:「但我觉得我是做了一件好事,那个昏君多

在位一天,朝政就会继续腐坏下去。」

「我就唯一对不起你。」他侧过身,揽住我。

很快,他沉沉入梦。

预想中的恶仗,第二天并没有打起来。刘皓身边的侍卫反水,给他酒里下药,将他绑了,送到城门之

下。

杨梵不战而胜。

但是,几大家族都不同意杀掉刘皓,理由是他弑君的罪名并未

坐实,又是先帝唯一的兄弟,皇族血脉,岂能贸然诛杀?

其实他们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留下刘皓,就是给杨梵留下一根

刺,将来能够制衡他。

为刘皓出兵的宗亲还在城外死撑,久久不肯撤兵,条件是释放

刘皓。

为了安定人心,杨梵解封了北王府,还准许朝臣前去探望老北

王太妃。

我跟杨梵说:「送我去一趟北王府吧。」

杨梵抓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又放开。

北王府里很热闹,杨梵的政敌都在这里聚集,仿佛终于找到了

党组织。

我的到来,引发不小骚动。

主要是老太妃比较躁动。

她语气陡冷,指着我道:「把她赶出去,我不想看到杨家

人!」「太妃别激动,您想见儿子吗?」

太妃冷冷道:「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不劳杨夫人费心。」

是了,他们正在商量催逼太皇太后和小皇帝释放刘皓的事。

太皇太后软弱,小皇帝懵懂,很容易被人左右。

「不不,太妃,我指的是您的小儿子,刘锘。您想见他吗?」

「……你,你知道锘儿的下落?」

「除了刘皓,只有我知道了。」

「真的?他在哪里?」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在场众人说道:「三年前,刘锘被刘皓推

进了井里。」

然后,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亲眼看到。」

一阵静默之后,大家哄笑起来。

「哈哈,一个瞎子,她说自己亲眼看到?!」侍郎赵層笑得尤

其欢快。

「谁说我瞎?」我目光炯炯地望向赵層。

他一愣,盯了我半晌,走过来,在我鼻子跟前伸出两根手指,

「这是几?」我一巴掌呼到他脸上:「二!」

众人惊呆。

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我立即抛出下一个重磅消息:

「刘锘就在后院池塘边的荒井里。」

「妖言惑众!」赵層恼羞成怒,「北王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亲弟

弟?」

「我倒想看看,锘儿是不是真的在那井里。」老太妃突然发话

我转头望向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悲哀。

「锘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死不瞑目。」她说,「挖

井!」

王府后院池塘边的那口井,三年前就废弃了,井上盖了一块巨

石。

我确定刘锘的尸体还在里面。因为这口井很深,凶手要想把一

个成年男子的尸体拽上来,需要动用很多人力。王府人多眼

杂,必然会暴露。

八个壮丁,用了两个时辰,把一具枯骨捞了上来。

那枯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泡烂,没法从衣着辨认身份。但他

头上戴着的玉冠,能证明他的身份——老北王的二儿子,刘

锘。老太妃当场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又醒过来,开始号啕大哭,

中气十足。这老太太就是皮实,之前封府一个月,下人都饿死

了,她还长胖了。

刘锘的胸骨之间,深深插了一个金柄利刃。这把利刃形质特

别,是当年刘皓封世子时,先皇赐给他的。

刘皓的杀弟罪名,坐实了。

一个连自己亲弟弟都杀的人,又怎么不可能弑君呢?

老太妃说:「刘皓那逆子我不要了,你们爱把他怎么样就怎么

样吧。」转身离去。

剩下的人,也不好再替刘皓站台了,作鸟兽散。

刘皓的罪行,很快传遍都城。城外的宗亲听说了,也黯然退

兵。

两天后,太皇太后下旨:赐死刘皓。

在死牢中,我见到了刘皓。

他还是那么清俊美好,一如我初见他时那个翩翩少年。

他与我对视,笑道:「音音,你厉害。」

对,我确实厉害。装瞎哪家强,没人跟我抢。「这只是人家的一点小报复,谁叫你弄瞎我的眼睛呢?」我朝

他眨眨我的大眼睛。

我知道,我的眼睛,并不是杨梵弄坏的。

那天,确实是杨梵在饼里下了药,把我药晕。他当时是真不信

任我,怕我乱跑,把他弑君的事抖落出去。

我晕倒以后,他把我留在卧房里,让妙福看好我,就出去办急

事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撑开我的眼皮,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

影,是妙福。

然后,我又沉沉睡去。

等我半夜醒来,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了。

杨梵当时以为我在诓他,后来才发现,我的眼睛是真的被药伤

了。

他立即请来大夫,为我医治。

好在治疗及时,几天后,我又能看见了,但视力还是受到了很

大影响。远了看不清,夜里看不见,算得上半瞎。

为此,他一直很内疚,如果不是他把我药晕,别人也没有机会

伤害我的眼睛。

这个「别人」,就是妙福,刘皓的心腹。刘皓是出于什么目的弄瞎我?可能是他察觉我背叛了他,投向

了杨梵?

没错,我确实选择了杨梵。

在我治疗眼睛的那几天,我与杨梵敞开心扉,表明了心意。

他愿一心一意待我,我也愿助他一臂之力。

成交。

接下来,我从宫里「逃」到北王府。因为是娴太妃把我送来

的,刘皓并未起疑。我装瞎说了一番瞎话,骗取了刘皓信任,

把他引入了杨梵的圈套。

事情基本按计划进行,唯一一点小意外,是我被刘皓带到山里

藏起来了,中途又被人追杀,坠崖。

杨梵崩溃地寻找我,找到我时,我都快靠装瞎混成丐帮帮主

了。

刘皓兵临城下,将与杨梵决战的前一天晚上,他的侍卫星耀收

到了一封信,署名杨夫人。

星耀来到信里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我。

我说:「星耀,这场仗,刘皓要是打赢了,你还得回去给老太

妃当小白脸。」

星耀登时脸色惨白。在王府做婢女时,我曾看到老太妃掐星耀的屁股,天天都掐。

她对他的骚扰是家常便饭,星耀这孩子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他好不容易跟着刘皓出来了,摆脱了老太妃的魔爪,要

是刘皓再打回去,当了皇帝,老太妃就成了老太后,星耀的日

子真没法过了。

纠结了一会儿,星耀决定跟我干。

回到营中,他给刘皓的酒里下药,把他绑了出来,献给杨梵。

就这样。

刘皓扶着牢房墙壁,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如果我弄坏了你

的眼睛,你就要我一条命……音音,知遇之恩,你都忘得一干

二净了?」

「不不,王爷的恩情,没齿难忘。但是王爷杀我爹娘,我也忘

不掉啊。」

当年,先皇和刘皓结伴去逛青楼。路上,我爹娘挡住他们的马

车,请他们赏口吃的,小女儿快饿死了。

酒醉的刘皓一脚踢在我爹胸口,我爹立毙。我娘扑上去打他,

被侍卫拦住,一刀砍成两段。

我就在一旁,睁着大大的眼睛。

进入教坊后,我就开始装瞎。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

道。此时的刘皓,露出困惑的表情,看来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杀过我

爹娘。

他这样的贵人,杀百姓跟捏死蚂蚁一样随性。

那就别怪我捏死他。

他在墙边坐下来,低下头,整个人像突然失去了力气,「音

音,你走吧。」

我走出牢门,又回头,隔着铁门又看了他一眼。

最后一眼,来生不见。

其实,他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犹记得三年前,老北王妃生辰那天,我献曲一首,获得满堂喝

彩。

宴会结束后,有个婢女把我叫到了后院的池塘边,然后她就跑

了。

忽然有人从后面把我抱住,满嘴酒气地说:「楼空音,你好

美。」

是刘锘。

我剧烈挣扎,呼救,他掐住我的脖子。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刘皓出现了。他跟刘锘打了起来,最后一

刀刺进刘锘的胸膛,将他掀进了井里。

「音音,没事,我保护你。」翩翩少年如此对我说。

三年后,他却把我当做一个听话的间谍,亲手送到杨梵身边。

人心啊,我怎么看也看不透。

还是做个瞎子好。

回到家里,杨梵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抱了我很久。

「小刘,春天了。山茶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吧。」

「好,别再拿荒山忽悠我就行。」

「夫人眼睛雪亮,为夫坚决不敢。」

我们又来到那片山上。此时此刻,花海汹涌,艳野无垠。

我眼睛看不太清,却也能感受到这烈火烹油的美。

「小杨,等你退休了,咱们住到这里来吧。」

「还等退休?立马打辞职报告!」

「别,我还想继续当高官夫人呢,我还想你篡位,我来当皇

后。你死了,我还想过把太后瘾。」「哈哈,好,咱们就一起享受一下权力的美味。」

「真棒。」

(正文完)

刘皓番外

刘皓以前从不知道,瞎子也能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他在教坊的花厅坐了很久,一直盯着那个弹琴的盲女。

肆无忌惮地欣赏一个陌生美女,却不怕她知道。这种感觉,真

爽。

她的眼睛是圆圆的杏眼,瞳仁黑亮,大小适中。除了眼神茫然

一点,完全看不出和正常人的眼睛有什么区别。

教坊的妈妈说,姑娘刚来教坊时,眼睛是好的,突然生了场大

病,高烧三天,病好以后眼睛就看不见了。

刘皓顿生怜惜之心,问妈妈:「姑娘叫什么?」

「楼空音。」

楼空音,好美的名儿,好美的人儿,关键还是个瞎子,更有味

儿。

他把一袋明珠撂在桌上,「这瞎美人儿,是本王的人了。」

刘皓没有让楼空音知道她是被他亲自赎出来的。他皇亲贵胄,看上一个琴女,这事儿传出去蛮丢人的。

楼空音到王府没多久,刘皓就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然后他发现这姑娘眼睛虽瞎,脑子不笨,好像什么事都能看透,但该傻的时候又很会装傻。

真真一个冰雪聪明的美人儿,世间难得。

心里虽然火热,但刘皓一直对她保持着作为主人的矜傲。直到那一天,他看到喝醉的弟弟在池塘边占她便宜,怒气涌上脑门,冲了上去。

结果很惨烈,弟弟刘锘被他杀死。

他对着黑洞洞的井口,怔忪了很久。其实他很早就想把刘锘弄死,只是没想到这个梦想实现得这么突然。

他回过身,看到了楼空音。她站在不远处。一脸茫然,可怜巴巴,楚楚动人。

刘皓忽然之间丢盔卸甲,所有高傲都没了。在心爱姑娘面前,他变成一个纯粹的少年。

「音音,没事,我保护你。」他平静地说,仿佛刚才没发生什么事。

她绽出一个很轻很美的笑容,「王爷,真的谢谢您。」

刘锘失踪了,王府上下闹得不可开交。

关于刘锘之死,刘皓不确定楼空音到底知道多少。他杀刘诺的过程,她就算看不见,但肯定听见了声音。但她从来不问,从来不提,平淡若素。只是每次刘皓和她近身说话时,她的脸会红。

刘皓时常会想,这样一个姑娘,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真的可以满足了。

这一年春天,老北王去世了,刘皓继承王爵。王府诸事繁杂,他比以前忙碌了很多,但心里一直在盘算一件事——等到秋天,老太妃生辰宴会上,他要宣布纳楼空音为如夫人。

这个想法,他没有提前告诉她,他想看美人儿到时惊喜的模样。

后来每每想起这个决定,他都极度后悔。为什么要等到秋天,为什么不快点娶她,一瞬的蹉跎,永远的错过。

初夏的某一天,闲得蛋疼的皇上来北王府唠嗑。

刘皓的妹妹刘嘉跟皇上关系好,扯着他的龙袍撒娇——

「皇帝哥哥,嘉儿不想嫁给杨梵……」

「哦?那就不嫁!」

刘皓在一旁笑道:「小丫头又瞎胡闹,皇上不用管她。」

皇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朕也不希望嘉儿嫁到杨家去,朕迟早要办掉杨家,嘉儿嫁过去,只会受牵累。」刘皓为难道:「可若是无缘无故取消婚约,只怕……」

皇上大手一挥:「那简单,婚约不必取消,你随便找个女的,

当作郡主,嫁过去就是。」

皇上扶着下巴,想了一下,问:「刚才宴席上,那个弹琴的瞎

女孩,给朕印象挺深的,叫什么名字?」

刘嘉抢答道:「楼空音。」

「就她了。朕下旨,封楼空音为北王府郡主,赐姓刘,择日下

嫁杨氏。」

刘皓吃惊,「皇上,她不行!」

「为何不行?」

「她出身低微,眼睛又是瞎的,杨家怎能愿意?」

皇上阴恻恻地笑起来,「朕就喜欢干杨家不愿意的事。」

刘皓蹙了蹙眉,终究没再说什么。

主意是皇上出的,锅还得刘皓背。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故意羞辱

杨家,把郡主换成瞎婢女嫁给杨梵。

楼空音也是这么以为的,她气抖冷。

刘皓只能对她说:「你嫁过去以后,多留心杨家的事,把消息

传给我。我们早点把杨家扳倒,我就能早点接你回来。」楼空音说:「王爷,如果我嫁了,后面的事就由不得你来选择

了。」

刘皓只当她是气话。

但他没想到,她真的选择了杨梵。

她为了杨梵,彻底背叛了他,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更没想到,她一直是装瞎。他喜欢的那个需要人怜惜、需要

人保护的瞎女孩,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

不过他也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她出嫁后怀孕,他指使妙福下堕胎药,打掉了她的孩子。

但她的眼睛,不是他让妙福弄坏的。

有机会、有动机弄坏她眼睛的,只可能是那个人——

杨梵。

而且杨梵下得去手。

死牢里,刘皓没有向楼空音澄清自己,他想,大概她心里什么

都明白,但她故意忽视。她清楚杨梵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宁

愿与他合作。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杨梵是个危险的男人,两个危险之人一起

玩耍,才能玩得尽兴。

只是不知道最后谁能玩得过谁,谁又被谁玩。反正结局刘皓是看不到了。

楼空音来死牢之前,刘皓服下了毒药。她离开死牢时,他开始毒发。

他靠着墙边坐下,用尽全力对她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音音,你走吧。」

她隔着铁栏,哀然回望了他一眼,两人目光相撞的一刹那,全剧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