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出口活体锦鲤中的毒品
出口活体锦鲤中的毒品
一个平常的深秋，有人向我们申报二十箱共 160 条活体锦鲤出境，然后转到机场出口，我们觉得很奇怪，因为竟然有人出口这种活鱼去美国。
一个平常的深秋，有人向我们申报二十箱共 160 条活体锦鲤出境，然后转到机场出口，我们觉得很奇怪，因为竟然有人出口这种活鱼去美国。我去现场看了看，打开蒙布，所有的箱子都是黑色的，我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还有小型的充电式制氧设备，锦鲤们大小不一，大的比较多，五颜六色的，比较漂亮，只是它们好像都不太欢快的样子。毕竟，被这样运输，缺氧是肯定会发生的。而当时我不知道，这些锦鲤里竟然藏着巨大的毒品走私秘密。
我让金辉叫来货代，我们这最大的出口报关企业，老板就是之前代理过夹藏易制毒化学品出口的莫老板，我问他：「这些鱼是谁发货的？之前有没有发过货？」
莫老板说：「领导，上次从我们这出中药夹藏那次我们就很消息了。这些鱼是到我们柜台上来申报出口的，我们都看过箱子了，没什么夹层的，而且货物不多，我们也不认识的，货是从港口那一片的养殖批发基地过来的。他们还说都是活物，要尽快报关好走出去。」
我们西南边境有很大的水产养殖基地，因为又有淡水又临海，具有很好的养殖条件，而且很多中国出口的罗非鱼都是我们这里养殖出口的，莫老板倒是说的不假。
我让他们把整个货物的单子都拿过来，出口代理委托书的委托人是个人，叫「鲁娟娟」，中年女性，我们之前从来这个人在我们这里申报过出口的记录，这批货物一共是申报 12 万元。而且那天是 11 号，这批鱼 12 号晚上要装飞机飞去美国。
我又找来莫老板问：「这些鱼去美国不需要检疫吗？这些鱼这么贵的？」
他说：「美国那边不是我们做，具体情况不知道，不过那天这批货来的时候我们的人问过了，要走 40 多道检疫程序的，不过发货的人说他都搞定了，让我们尽快报关就可以了。而且走个人申报，不需要退税，他们报贵点对国家也没什么损失，我们也不违规，就让他报了。」
事情古怪必有妖，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我就问了其他口岸的朋友，也在网上查了查资料，发现还真的有锦鲤出口到欧洲和美国的，而且价格不便宜，有人竟然可以一条鱼卖出去十几万，这么来看我们这申报 12 万这么多鱼，好像也不是特别多。我问了一些海关审价方面的专家，他们觉得这个价格也挺正常的，关键是不涉及到海关退税，对出口一般管理就不会特别严。
我又拖了两个小时，莫老板来找我说：「领导，他们这批货比较着急，要不然就给放行了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我把金辉叫过来，然后对莫老板说：「你也找个人，我们再去看看。」
我们四个人就有到了装着锦鲤的小货车，我打开箱子看着里面并不活泼的锦鲤，问莫老板：「这鱼不会死吗？」
莫老板堆出来笑，对我说：「领导，我又不是做水产生意的，我觉得会死，但是我就收个报关费，这些货真在路上死了，和我关系也不大啊。他们路上肯定有保险的，而且三天后就到美国交货了，比很多地方海鲜运的还快，应该没太大问题。」
我看着一个好像快要死的鱼给莫老板说：「你们给发货人打个电话，说他们有一箱的鱼箱子坏了，鱼都死了，可以商量赔偿，看他们怎么说。」
莫老板一脸为难地说：「领导，这不太好吧，这我们以后都没法做活体生意了。」
「这才多少钱，你出去这么多集装箱，还想赚这点钱，要不然以后加强查验？」我吓唬了一下他。
他马上说：「好的，好的，我打。」
我给莫老板说好要点，他开着免提，开始拨号。他也不是第一次打这种电话了，接电话的是一个男的，他用白话说：「你好，找谁？」
莫老板说：「我是恒通贸易的老板，前些天有人从我们这申报出口了一些锦鲤，留的这个电话，现在有些问题能给您说吗？」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然后说：「好的，有什么事情？」
莫老板说：「你们的 20 箱锦鲤，有个箱子破了，我们发现的及时，不过死了五六条，我们是扔掉还是怎么样？货物的损失我们会按照合同赔偿的。」
我认真地听着对面的反应，又是一阵沉默，电话里传出来声音说：「你们不要扔，即使与死了，美国人也要的。」
莫老板说：「太麻烦了，我们帮处理了好了。」
「不可以的，鱼死了单独拿出来包好，那边会有人收了的。」电话里说道。
又聊了一些不重要的信息，电话就挂断了。我对莫老板说：「老板很机智啊。」
他笑了笑，问我怎么办，我说：「找两条快死的鱼，我们查验一下，我申请人工查验介入。杀了看看这些鱼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有点惊讶，说：「这如果鱼真死了不好吧。」
我直接说：「他不说了吗？真死了美国人也要。」
莫老板虽然好像不满，但是不再说话了。我打电话给我们关里分管进出境监管的黄关长，我对他说了我的疑虑，我觉得鱼肚子里可能有东西，因为是个事情太过蹊跷，他虽然有些疑虑，但是还是对我说：「你这么坚持，我们给这单开放权限进行人工查验好了。」
我于是安排金辉将两条本来就快状态不好的锦鲤拿到我们的值班室，准备好工具和塑料，让带好手套，把一条小一点的鱼敲死，开膛破肚，第一条鱼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是一条死鱼。
金辉问：「这个鱼还杀不杀？」
我说：「放回去也活不了了，一起杀了吧。」
我们把另一条大鱼开膛，鱼肚子里竟然六个用保鲜膜包裹的晶体状物体，冰毒！我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因为冰毒实在是见过太多了。而有的保鲜膜外面的饵料还没消化完，显然这些小颗粒被鱼吞进去没有多久。
我赶快摘掉手套，给查私科打电话，我对孙科长说：「我们查到了走私出境的毒品，应该是冰毒！在鱼肚子里。」当然我也通知了分管查验工作的黄关长。很快，就有很多人到了我们这里，而毒品检测箱也很快告诉了我们，这些保鲜膜包裹的就是冰毒，十分纯正那种。
时间不等人，我们一边从鱼体内取出保鲜膜的颗粒，一边部署下一步行动。很快委托人的信息就查出来了，但是身份证却是已经挂失过的身份证，经过监控来看来办理手续的也确实不是本人。于是黄关长和李局长赶快上报，让承载航班与美国的接货方（一个美国的私人观赏水族企业）联系，告诉他们因为航班有氧舱超载和活物管理的问题，12 号晚上的飞机赶不上了，问对方能否改到 13 日晚上。本来以为可能有问题，没想到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只是要求在新的货单上备注清楚美国的接货人、联系地址与联系电话。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次延迟给我们争取了 24 小时的工作时间，而且美国收货人不像发货人这么警觉，我们当时就判断美国的收货人可能并不知道这些鱼的肚子里面藏着东西。当同事们完成这个工作的时候，我们口岸也把所有的保鲜膜颗粒全部都取了出来，一共是 217 颗，经过清点一共是 3300 多克。
因为涉及到国外并且因为隐蔽得如此缜密，我们的领导判断可能案情重大，李局长通过上级联系到了总署，总署又联系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中国国家中心局，他们又迅速将情况通报给了美国缉毒局（DEA）在亚洲的联络员。等到上级反馈到我们一线，说美国的布控抓捕工作将的情报的时候，仅仅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在我人生的印象了，这是美国工作效率最高的政府单位了，直到现在都是。
虽然下线的收网没有问题了，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到底是谁发的货，而我们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上级领导帮我们联系了公安厅禁毒局，让我作为旁听也参加了这个视频会议。厅里协调地方公安、边防警察和我们一起来找出来真正的鲁娟娟是谁，在那个还没有人脸智能识别的年代，厅里和上级海关安排让我们全部上岗、配合地方派出所和社区，去水产批发市场和位于港口的养殖基地，连夜逐家走访，调查出来到底是谁最近购入了大批锦鲤，或者准备将大批锦鲤发货，如果买了这么多箱子，或者是谁买了很多活鱼的中转箱，总会找到线索，当然如果有人通过模糊的监控录像，能认出来来发货的人到底是谁，就更好了；当然也有人去通过监控寻找运鱼到货场的货车，然后通过货车这条线索来溯源，看是否能找到真实的发货人。
晚上九点多，我们分头行动，我和一个边防部门派给我们的一个干部与战士，就去港口的养殖区域附近走访了。
我从来没有晚上到过港口附近养殖水产的片区，我只知道这里养虾和罗非鱼，看来这里养的东西比我以为的多得多。穿过一片片的水塘，月夜下着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亮的光，还有池塘中央的制氧气的昏暗的亮光和制造出来的白色泡沫，也是一种很有趣的场景。
我们到了村里以后，村委会已经找了治安主任配合我们工作了，他介绍了一下情况说这里基本上所有的池塘都可以养鲤鱼，但是有一家养的特别多，据说一年可以卖锦鲤到东南亚可以卖几百万，我听了以后觉得不可思议。工作很简单，就是访问一些养鱼的人，问谁最近养锦鲤比较多，再问一下对锦鲤出口情况的了解。很多村民们对晚上找到他们表示了不满，我们也只能说有些锦鲤对于侦破某个案子有关系，不能告诉他们到底是什么案件。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访谈到的一个年级稍微大的村民，他是养罗非鱼做出口的，告诉我们说：「前天在水产市场有人说他往美国卖锦鲤，能赚很多钱。我们卖这种鱼赚不了多少钱，我就去问他卖给美国哪里，他说卖给美国水族馆，其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我当时觉得他在吹牛，我们一般在水产那边做出口的，一般有门路都相互说说的，之前我也没见过这个人做出口，当时觉得他在吹牛。」
边防的问他：「哪家店里遇到的？」
村民说：「一个卖金鱼和金鱼设备的店，叫金龙水产。」
我们觉得这个线索很有意义，我马上汇报给了李局长，让他告诉在水产市场的走访组。等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准备走访下一家的时候，李局长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们不必再走访了，说果然是这个人有这个人，用着和发货一样的箱子。我找孙科长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他说确实有人到金龙水产买过不少相同的箱子并随意说出了出口美国水族馆的事情，这个开店人知道他，他是我们临近县里一家养殖厂的员工，当地人，四十多岁，之前也在水产市场买卖过相关的东西。
我电话里问孙科长：「不是来发货的是女的吗？现在就确定是不是是他们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他说：「他工作的那个厂的老板娘就是女的，买东西的收货单上签过鲁娟娟的名字，我们看过了，两个人签字都是一样的，现在我们去赶快把这个人控制住。」
我于是告别了这个月夜下的养鱼小村子，按照领导的要求回我们关里，等待下一步的通知。很快，孙科长那边就传来消息，李局长来马上叫我们开小会，来进行下一步的工作部署。他说那个养殖场的员工姓王，他一直在水产行业打工，还帮老板采购很多养殖水产的物料，这次确实也采购了一些出口用的塑料箱和充电式的制氧器。而且李局长还告诉了我们一个最重要的信息：这个养殖场的老板娘平时用两个身份证，有时候用的就是叫「鲁娟娟」，而她的真名叫王春晓，和这个员工还有点远方的亲戚关系。
我们也很快也知道了王春晓和她老公的住址，临县有她的房子，我们这里也有她的房子，经过布置，孙科长从那边带人去她在那边县里的房子，我们由李局长带队去她位于我们这里的房子里，两线同时实施抓捕。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我们这个组与派出所联系好，准备好破门工具，和孙科长那边一起行动，敲了一会儿门，门里面传出来一个男的声音问：「这么晚了干什么？」
派出所的人说：「派出所的，你们这个单元的燃气管道出了问题很危险。我们一个个过来通知。」
门里面人说：「真的假的？」
我们都在楼道边上只留派出所民警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打开了，我们马上一拥而上把人控制住，然后在卧室里发现了一个正在准备起床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长得有点黑，还有点胖，我们也把她控制住。李局长问：「什么名字。」
她说：「王春晓。」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她回答道。
「你和谁联系，货是哪里来的？男的是不是你们一起做的？」李局长问。
「和一个香港人联系的，货是从港口附近的厂子里拿出来的。」她平静地说，「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他们。我老公知道的不多，都是我在对接的。」
我还没遇到过这么配合我们工作的人，我当时心里觉得好像毒品网络上层一些的人就是对现实认识的比较清楚，不像我们之前遇到的女孩和马仔一样这么抗拒与我们的工作。
我们把两个人带上警车了以后，孙科长那边也说进入了另外的房子，然后技侦马上进入两个地方进行搜查，而我们一边上报抓捕情况的进展，一边连夜把两个人押回关里做进一步的审讯。因为是涉外的重点案件，我并没有参与到审讯中去。
第二天上午，没睡多久的我又被拉去开会，孙科长给我们介绍情况说：「我们他们在临县的家里又查获了三公斤多冰毒，没有进行包装，说明这两个人还是准备再发别的货的。我们需要赶快捣毁他们的地下加工厂，这个事情总署和部里也很重视，会很快进行布置的。」
他还介绍昨天抓获的这个女的十分配合我们工作，当晚就告诉了我们冰毒的地下工厂的大概位置，还有她是通过香港人梁伦德与美国方面搭上的线，这个人也是做贸易生意的，而且冰毒的地下工厂也是他介绍给这个王春晓的。
情况介绍结束，李局长说：「根据美国方面反馈出来的建议，上级还是要求我们发一批锦鲤过去，以方便他们在美国打掉那边收货的产业链。」然后他交代我说：「口岸上赶快协调一下，天亮了按照之前的发货地址重新做一批锦鲤按照更改后的航班发过去。」
我从来没有这种活物交付的经验，我很疑惑地问：「哪里去搞鱼？这钱怎么出啊？」
李局长说：「王春晓的养殖场还有一样的鱼，她会打个电话给养殖场里的人交代的，钱必须按照市场上的规则付。你先公务卡垫了吧，时间太紧了，今天必须完成出口手续，后面特情费给你报好了。」
开完会我马上安排金辉去养殖场买锦鲤的事情，王春晓已经在审讯中给了我们联系人，我们要去金龙水产买同样的塑料箱子和制氧器，然后去养殖场装鱼——这是我第一次安排买这么多的鱼。
莫老板那边，我去找了他，要他按照实际的舱单把发货单做好，到下午的时候，锦鲤方面的交接也很顺利，我们已经准备好二十箱新的锦鲤了，黄关长牵头安排了一些报关与审批工作，保证了我们这边的所有出口手续都是合法的，然后这些锦鲤准备乘第二天的飞机飞到美国去。
等什么手续都办完，从我们的货场装上火车，发往了机场以后，我打电话给李局长说：「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手续也办完了。」
李局长对我说：「我马上和上级说一下这个情况，告诉他们让美国那边也做好准备。」然后他又说：「小董，我们今晚的部署会，你也过来参加以一下吧。」
我说：「如果去工厂抓人的话，我觉得我还是不去了，我一天多都没怎么休息了，我还有别的工作啊。」
李局长马上说：「我们大家都没怎么休息，别的工作先放放好了我给关长说过了，你之前去送过毒，而且身高体型其实挺适合做这些大规模的抓捕工作的。」
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了，又是连续作战的一天多，但是我想着可能这次收网了以后可能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晚上的会上说第二天执行抓捕行动，我们的目标厂子是个养鸡场，对面整个行动还是有统一协调的，根据王春晓的交代，我们已经锁定了几个养鸡场的主要领导和有可能参与冰毒走私工作的几个员工，因为时间太紧迫，所以抓捕工作同时开展，一共有 8 个抓捕组，我们组由李局长带队加上地方公安的同事，去养鸡场，因为地方比较大，所以人比较多，有二十多个人，其他同事和边防警察负责对个人的抓捕，一个组四五个人。而且这天晚上的会，地方公安的同事说，这个厂子在村里是比较大的，可能和村里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因此，明天的行动就不通知村里配合了。而且为了能够让人多一些，这个会还让我明天带着金辉一起去帮忙。
开完会到了晚上十二点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下准备第二天的行动，这个行动简直把我们单位的年轻壮年男性都叫上了——甚至技术科学计算机的同事也被拉着参与行动，因为领导觉得如果现场需要抓更多的人，人多一点总是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没有开警车，开了一些租来的国产越野车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我也不知道领导们是怎么一晚上租到这么多越野车的。九点多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到了要实施抓捕的养鸡场附近了。养鸡场面积蛮大的，用红色的砖墙围着，有一个绿色的铁皮大门，里面有几排房子，即使在围墙外面，我们依然能闻到一股鸡屎的臭味，令人作呕。
李局长让大家整理好装备，他带人检查枪械，我们穿上黑色的防弹衣（主要是为了防刺用），拿着警棍，我们之前都做过防暴的基础训练，我也参与过防暴行动，因此还是知道流程的。养鸡场的每个角上都布置了两个人，他们都有 97-2 式霰弹枪和盾牌警棍，然后我们就去大门了。因为上班时间，大门里面有个小门是开着的。
孙科长带着两个人第一个进去，然后我们也进入了，有个年龄看起来比较大的看门的问我们干什么。
孙科长说：「缉私警察，配合我们工作！办公室在哪边？」
保安指了指靠大门最近的一排平房，说：「人都在这里面了，不过早上没见老板过来。」
我们马上冲到那个平房里面去，保安竟要跟我们一起过去。孙科长和两个同事拿着他们的手枪，冲进去就喊道：「都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我也很快跟了上去，发现里面有五个人，全部抱头蹲下了。
孙科长问门口边上一个小伙子说：「负责人在哪里，还有其他人吗？」
小伙子指了下里面的房子，然后说：「老板没来，经理在的，还有十几个人在养鸡的房里。」
我们很快把这里的二十个人都控制住了，没有人反抗，都很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些人基本都相互认识，很多喂鸡的工人都是村里的农民。孙科长问抱着头的经理：「你们这里除了养鸡的房子，还有没有做加工和当仓库的房子？」
这些人都没说话，反而过了一会儿保安悄悄地对我们说：「倒数第二排的房子里面有个仓库，我都没有钥匙，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我们把所有人都看好以后，孙科长带着我和另外两个人到了倒数第二个房子，穿过咯咯哒叫的很多鸡和难闻的味道，我们果然发现一个小的铁门用链子锁锁着，孙科长让人把锁打开，然后我们进去，发现了一些塑料桶和一些化学上用的量杯和烧杯之类的设备。
我上去打开一个塑料桶，发现里面有一些淡黄色的结晶状颗粒。「和我们之前查的胡椒基甲基酮的样子差不多。」我对孙科长说。
他也点点头，我们给李局长汇报了以后，他叫了技侦过来，还让关里给派了一辆中巴车过来，把今天抓住的人都带回去。我问李局长：「这些人都抓走了，这么多鸡怎么办？」
他瞪了一下眼，然后说：「镇里应该会处理的吧，养鸡的又不是他一家。小董，你怎么总是想这些事情？」
我也没再说话，等我们中巴车来的时候，村里很多人已经把这个养鸡场围起来了，不让我们走，说海关不能带走人。当然这种围攻我也遇到过很多次了。
领导联系了让镇里的领导和村支书出面，我们就在养鸡场里面等，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些鸡真的蛮可怜，住在狭小的三层的鸡笼子，活动空间很小，场地空气污浊、声音很响，每天只能吃一样的饲料做同样的事情，稍微长大了就要被拿去杀了，而且很多人根本不关心它们的命运。我到现在还能想起来当时的想法，竟然比关心这些贩毒的人更关心这些鸡的命运。
等了一个多小时，镇领导和村支书过来，村支书姓林，带个眼镜，看起来竟然像文化人，和我们那时候见过的很多村支书都不一样。村支书对李局长说：「你们一次抓这么多人，我在村里也是没办法交代的，即使这个厂子有问题，也是老板们的问题，和这些工人没什么关系。」
李局长说：「这个案子比较着急，我们必须带人回去调查。」
边上已经聚集了几十个村民，他们大叫着「海关打人啦！海关打人啦！」其实我们没有和我们抓的人发生任何的冲突。
我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只不过他们都是些走私分子，我那时候实在想不明白我们从养鸡场抓人，这些人为什么要围攻我们。
镇里的领导一直在说好话圆场，按理说我们的李局长是副处级干部，但是在这里却不能带走一些嫌疑人。一般来说抓人是要通知地方上的，但是有些时候时间确实太紧或者为了保密，有时候也不一定要通知本地，所以照理来说我们时候与镇里协调，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经过将近四十分钟的扯皮加上李局长向上沟通，我们临时达成了协议，这次不带走七名女性工人，管理人员和男性都带走。我们把人带上中巴的时候，村支书说：「人可以带走，但是我们也在这工作，对村民也要有所交代，大家相互帮助，工作才好！」我们不想听一个村支书的教育，而且我们的锦鲤很快就要发货了，就赶快把人都带走了。其他各个抓捕组也很顺利，除了一个人之外，养鸡场的其他合伙人也基本到案。
我跟着越野车一起回到关里，问了问同事锦鲤的情况，他们说已经准备装上货机了，傍晚的时候准时出发，我松了一口气，李局长也送了一口气，就开始部署对抓到的人进行审讯。
因为人数太多，查私、侦查和情报部门以及上级派来的人都参与了审讯，很多人都去关里帮忙，我还见到了王春晓，她已经换掉了昨天被抓过来的时候穿的衣服，我们给了她一件军绿色的大衣，她整个人显得憔悴了很多，本来就比较黑的脸上的黑眼圈更加明显了，我有很多事情很好奇，但是又不能直接去问她。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同事告诉我，锦鲤已经起飞了，上级海关有人直接跟进的，而且也与国际刑警组织联系了货物的情况。我们这边审讯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果，被抓的人供出来给他们提供原料的人，交代了利用养鸡场掩护进行制毒的事实，还交代了有 130 多公斤的冰毒前天已经发出去了，新的还没有制，已经运到了我们的湾头渔船码头，由一个叫「胖仔」的船老大通过近海渔船运到马来西亚去。这个人也是香港人梁伦德介绍给他们这个厂子的，他们并不知道真实姓名是什么，那时候村里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胖仔」开着一辆淡蓝色的农用三轮车过来，也没有什么号牌，而且这个人还用越南的手机号码与厂里联系。
于是，又一个专案组成立了，这次的专案组名字叫 1101 专案组，专门来侦破这次重大的冰毒制毒案件，因为我们的锦鲤还没有到美国，虽然国际刑警组织已经通知了相关警方对梁伦德进行摸排，但是现在不太好直接实施抓捕。李局长又马不停蹄地带领大家去湾头渔船码头进行摸排，我们口岸上我和金辉一起，因为涉及到渔船的事情，我们还叫了水上缉私队的同事一起，希望尽快发现货物到底装在了什么渔船上，绝不能让大量的冰毒运输出境。
因为有了专案组，我们的工作也稍微进行了调整，就是负责我们海关辖区的毒品堵截就好了，关于易制毒原材料和冰毒在国内的链条，由总署和部门协调其他的地方与警种负责。
这次我们先与镇里联系了，我们将被捕嫌疑人描述的特征告诉了他们，他们发给码头所在的两个村的治保主任，留了电话，然后我们和边防派出所一起去渔船码头进行检查。他们倒是知道七八个叫「胖仔」的人，基本上都是比较胖的，也有三个人在渔船上工作，我们一家一家去走访，但是走访下来，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也没见谁有这种农用三轮车。边防派出所以加强渔政管理为名，开始派人对一百多艘渔船进行检查，我们和他们一起也派人对所有渔船的所有人进行访谈，不过这种效率总是很低的，我们又从关里抽调了一些人过来进行走访。
又过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到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一个治保主任给我打电话，说：「港口上说今天下午本来有个远洋渔船要出港，但是申请变更一早就走了，船老大叫『胖哥』。这个情况给你们说一下。」
我问：「昨天排查怎么不说这个情况呢？什么船号？」
他说：「你们要找『胖仔』不是『胖哥』，你们要找近海渔船，不是找远洋渔船，如果不是他改时间，我也不知道你们也要找这种啊。船号好像是：湾渔 2682。」
我马上汇报给李局长，我们给「胖哥」黄卫新打电话，但是打不通，当时他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估计没有信号。于是我们就去黄卫新的家里，他家里没有人，治保主任介绍了说他老婆在船上做饭，应该一起走了。我们就让治保主任，找找这个黄卫新的生活照，也问了问黄卫新的情况，他今年 30 岁，家里三个孩子里面最年轻的，长得是有点胖，老婆 26 岁，这个船是他们长辈三家一起合伙买的，他是船长，之前船长是他爸，不过他爸现在已经不出海了。
孙科长提议说：「时间太紧了，我们进去看看，手续后来再补？」
李局长打了个电话以后也表示同意，我们就进了黄卫新的家里，就是渔民农村那种普通的家里，两层房子，有个大院子，然后我们在他家后面的棚子里发现了一辆淡蓝色的农业三轮车，没有号牌。孙科长问治保主任：「他家有三轮车，你们不知道的？」
治保主任明显有点不开心了，他说：「他们家里买个三轮车也不用向村委会汇报啊！对了，照片拿到了，他邻居就有他的生活照。」
孙科长给车拍了照，要了照片发给关里负责审讯的人，然后简单地在家里看了看，发现他们走的时候收拾走了不少东西，有些柜子里面已经空了，但是没发现特别可疑的事情。过了二十来分钟，关里反馈说：「经过嫌疑人确实，就是这个人这辆车！」
「应该是『胖哥』听到我们排查的事情，一早跑了？」我说。
「应该是的，不过他跑，以后回来也要被我们抓啊，除非他这次带着老婆一起偷渡？」孙科长也说道。
「很有可能。我们必须把他追回来。」李局长说。他马上给上级汇报，然后给我们的海上缉私队打电话，他说：「潘队长，我们等下就去海上追个运毒的渔船，可能要追的比较远，马上让吕艇长把 906 艇准备好，两个小时内我们就去码头，装备带全，实弹。」挂了电话，他对孙科长说：「孙科，你和小董去趟港口的海事，了解一下这个船的动态，我们得把他们拉到我们专案组里了，我让领导去协调他们，你们到了应该差不多了。」
我和孙科长马上驱车去港口的海事局了解这个船的情况，李局长带其他人去关里取装备做准备，我们约定好等会儿到我们的缉私艇码头集合。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海事局，已经有人接待我们了，海事局宋科长告诉我们说这个船最大速度 14 节，平时也就跑 8、9 节，他也查了这个船的资料，说一个小时之前开着定位系统，不过后来离开了海岸就关了。我当时心理一紧，问他：「这些船关了导航你们就找不到了？」
他说：「大海上肯定找不到的，不过近岸没什么问题的，有雷达啊。我们、海警，还有你们的大船都有雷达啊。」
我顿时感觉羞愧难当，孙科长告诉了他支持我们工作的事情，他说领导已经安排了，他们和潘队长也通过电话了，后续会一直保持联系的。又聊了些别的船员信息，我们就去我们的缉私码头了。
到了码头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李局长带着八个人也到了，我看金辉也在，就问他：「你怎么也到码头来了？」
他说：「董科，抓锦鲤走私这个事情做了两三天了，还没抓到最大的大鱼，怎么能虎头蛇尾，再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没在缉私干过，还没上过这个大船。就跟李局申请一定要过来，正好这两天休息不在口岸上班。来长长见识，做做贡献！以后也好吹吹牛，就像你查了口岸第一起海洛因一样，讲出来挺带劲的。」
其实我只是到船上来参观过，也没乘它出海过。906 艇有 300 吨，是我们当时最大的船，最高航速 38 节，有一门 37mm 机关炮，两挺 12.7mm 机枪，还有两门高压水炮，其实我和他有一样的好奇。
李局长对我们说：「美国方面反应很快，飞机刚到了他们就锁定了三个嫌疑人了，应该等他们来接货的时候就会实施抓捕的，香港方面也准备对梁伦德实施抓捕了，国际刑警反馈的消息。而且他们说美国大使馆和缉毒局还要发函来感谢我们提供的情报线索。」
孙科长笑了笑说：「什么时候美国人也这么好心了。」
大家一边做准备一边闲聊，说香港也准备对梁伦德实施抓捕了，然后王春晓和她老公要被押到上级进行进一步侦查工作了。但是我们当时都当做闲聊了，因为我们要准备出海，而我又要去实现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去公海抓捕满载冰毒的远洋渔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