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哪些因无意间的举动立了大功的经历或故事?

和男友同居后,有次我在男朋友的笔记本里,发现一个女人的

照片。

那张照片,很像前段时间警方发布的寻人启示里,死者生前的

样子。

难道我的男友是个杀人凶手?越来越多诡异的事情开始发

生……

1

2008年秋天,我和男朋友住到了一起。为了,躲避我爸给我安

排的婚姻。

那是我第一次与男友同居。

房子在破旧的老小区,墙皮已经剥落,卫生间还是蹲厕。

如果不是周云开,我可能永远也不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还那

么开心。

我和周云开,算是地下恋情。他跟我模糊地讲过他的身世。单亲家庭,不富裕,父亲也有病

在身。

对于一直推崇门当户对的我爸来说,这是一段绝对不会被他认

可的恋爱。

所以,我一直隐瞒周云开的存在。

结果我爸最近帮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一副包办婚姻的架势,我

才下定决心,和周云开一起生活。

这一个多礼拜,是我最美好的日子。

我对家里谎称出差,实际上过着被细心照顾的日子。一日三

餐,甜言蜜语,白天练习打拳,下午看书学习,以及深夜的港

台电影。

我们相处融洽,像度蜜月一般。

直到,我看见了一则令我毛骨悚然的新闻。

上面写着,我们这座小城,近日来发生了三起失踪案。作案现

场,没有任何指纹。

其中一具裸体女尸,是在失踪多日后,才被人发现漂浮在河

上。

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警方公布女尸的寻人启示时,她的照片,我曾经在收

拾卧室时看见过!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照片,藏在周云开的笔记本里。

当时,我问他,是不是他的妈妈。

他说不是。

「她是一个电视剧里的坏人啦,别怕。」

「坏人都会死的。」

我如今才知道,坏人确实死了。

但,那人不是来自电视剧,而是真实生活……

2

那天之后,我打心底里开始对周云开生出了一种恐惧。

直觉和他的回复都在告诉我,他对我隐藏了什么秘密,而我却

一无所知。

我试过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和周云开继续过着甜蜜安静的

同居生活。

但接踵而来的怪事,已经让我越来越揣测不安了。

那是中秋的夜晚,我去洗澡。因为有耳疾,我一直带着助听器。但那次,我忘了摘。

雾气升腾时,我才想起耳边的助听器,正急忙摘下,却听到客

厅传来了周云开的谈话声。

「都处理完了。」

「是,不会被人发现。」

「已经没有目标了吧?」

「她们和这件事没关系的。」

越听,我心底越发怵。

但当我鼓起勇气打开浴室门时,周云开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

挂了电话,平静地注视着我。

「怎么今天这么快?」他问。

「哦……水有点凉……」

我还是没敢向他发问。

周云开则点了点头,随意地披上了一件卫衣外套,漫不经心地

说:我出去办点事。

可今天是中秋啊!我本来想这么说的,但因为这几天的恐惧心理,愣是让我只敢

乖巧地点点头。等到关门那一刻,委屈涌上心头,才决心去挽

留一下。

结果当我的手刚放上握把时,却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反锁的声

音。

我的心,忽然沉了一下。

回忆起来,我和周云开刚搬到一起不到半个月。

但他却用最快的时间,安上了窗户的栅栏,换了可以从外反锁

的门锁。

周云开曾宠溺地跟我说,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让我不被我爸抢

走。

但是……但是,我猛然惊醒,除了我手里还有个手机之外,我

这一个多礼拜,根本没有出过门,哪怕没去过一次楼道!

换言之。

是周云开,变相地囚禁了我啊!?

3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脑飞快运转的关头,我注意到,他的电脑没关。我咽了口口水,走进了他的卧室,拿起鼠标,点进网页,将鼠

标放在了搜索栏上。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的搜索历史,几乎冲破了我最后一丝心理

防线。

「抛尸的电影」、「完美犯罪」、「故意杀人怎么判刑」……

当我点进去这些搜索记录,看到每一个对应出现的链接,都变

成了紫色。

那是被点开过的标识。

所以……一直和我同居的男朋友,实际上是一个杀人凶手?

我几乎不敢再往下想了,正准备拿手机报警求助逃出这间屋子

时,身后却传来了声音。

「赵淼。」

「你在……干什么?」

我猛地回过头,看到周云开阴沉着脸,堵住了门,死死地盯着

我。

我摆出一副僵硬的笑脸,向他走过去。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几步——因为我看到,在周云开的腰

间,别着一把匕首。等走到周云开面前,我才说:你电脑没关,我想帮你关上,你

看……

我指了指电脑。

随即,趁着他眼神转移到功夫,狠狠向他腹部踢出了一脚!

顿时,他大声哀嚎起来。

我则在混乱之中,夺门而出。

深夜的楼道,漆黑又寂静,声控灯时好时坏,我三步并两步,

喘着粗气,飞快地跳下台阶。

这是我搬进来后,第一次来到楼外。

深夜的老小区,出门几步便是僻静的小路,根本没有一辆出租

车,我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没有目的的奔跑。

直到跑了百米左右之后,我注意到,前方停着一辆304路公交

车。

此时我还没意识到,我人生中最危险的一个夜晚,就这么降临

了。

4

我向公交车狂奔而去,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大喊,公交车一直停

在原地。身后,周云开喊着我的名字,在我的助听器中,声音渐强渐

弱。

回过头,他模模糊糊的身影,正在穷追不舍。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上了车,连忙喊道:关门啊司机!!

车,启动了。

我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正想跟公交车司机说开去警局时,却

注意到,这是一位极其怪异的司机。

他的右臂露在外面,竟然,是一只义肢。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但新闻中说过,三起失踪案,在推测的受害人失踪现场,无论

是被击晕还是被强掳,都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而义肢,是没有指纹的。

我立即闭嘴,装作不知情坐回去。

接着,我意识到什么,悄悄回头,打量起这车上除我以外,唯

一的一位乘客。

那是一个酒醉的男人。

男人埋着头,身上衣服宽松邋遢,特别不合身。而且……身体并没有呼吸的起伏。

脑海中,不由得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咽了口口水,哆嗦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放大,不断打

量。

逐渐地,我终于分辨出了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我的全身,甚至连带着胸口处都涌上来一

股恶心的呕吐感。

那个酒醉的男人,是一具尸体。

司机的尸体。

5

汗水,滴在手机屏幕上,滴在屏幕中司机苍白的尸体上。

我几乎都要哭出声音了,一个劲地后悔,骂自己为什么就是要

乘上这辆车?

为什么,不给周云开多一点信任?非要怀疑他是个杀人凶

手??

但还是逼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立即拨通了110.

再抬起头,却愣住了。中年人正通过后视镜,死死盯着我。

他做了一个动作:那只义肢,扭动按钮,关闭了车上的广播。

顿时,车上一片寂静。

我知道,我只要出声,甚至离开他的视线,一定会被发现。

而此时,我余光中瞥见,报警电话已经拨通,传来了警员的通

话声。

我紧紧攥着手机,目光则通过后视镜与中年人对视着,大气都

不敢喘,生怕发出什么声音。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车一旦停下,可能就是我的死期

了。

直到我看见,手机界面,传来了一则短信。

那是周云开的短信。

「那个司机很危险!想办法跑!」

周云开

6

新闻中的那三起失踪案,是我做的。

三个人,都已经死了。这一年,我21岁,第一次杀人,是被我爸带着一起。

7

小时候,家乡的夏工汽车厂倒闭。

当时,我爸因为工伤,断了条胳膊,又拿不到工伤费,一天天

陷入抑郁。

后来,母亲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来历,跳楼自杀。

从那天起,我爸每天都告诉我,要复仇。

他说,汽车厂的倒闭,源于汽车厂的领导贪污公款。

而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杀了那几个领导。让我妈在天之灵,

也能瞑目。

那些年,我在仇恨中成长。

在我爸的教导下,我不需要学习,不需要找工作,我只需要学

会用拳头,用刀片,等待着手刃仇人的机会。

我被我爸带着,用各种武器,宰杀鸡鸭猪羊,训练我杀生的阈

值。

最终,在每一天的鲜血中,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多年之后,我手持利刃,踏上复仇之旅。我爸给了我一个名

单,囊括了当时汽车厂的所有领导,甚至,包括了他们的子女。

我爸说,那都是要杀的人。

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赵淼。

我的第一个女友,我全部少年时代的良药。

8

那天之后,我才知道,赵淼是当年厂子一名领导的女儿。

我和赵淼,不仅仅再无任何可能,甚至,她还可能因我而死。

我总要做些什么才对。

我跟我爸说,那些子女都是无辜的。

我跟我爸说,冤有头,债有主,必须先从最迫害我家的人杀

起。

逐渐,我爸开始动摇了,而我也没闲着。

我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和赵淼同居的机会。

我把她藏在我家的楼上,用一切办法,不给她出门的机会。结果,好不容易熬到我和我爸复仇的最后一天,我本以为一切

都会结束了,本以为可以让赵淼逃过一劫了,却还是被她抓到

了马脚。

她开始怀疑我是杀人凶手了。

她害怕我,踢中我,夺门而逃,我都能接受。事实上,我的心

里还带着一丝解脱。

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登上了一辆公交车。

不出意外的话,我爸刚刚杀了一个人,正是那辆公交车的司

机,而我们将在这个夜晚,乘着那辆公交车,走向复仇的终

点。

一切都失控了。

我知道,我爸记得她,更不会拒绝这样一个找上门的,待宰的

羔羊。

可我想救她。

赵淼

9

公交车行驶在郊外无人的公路上。

我来不及去问周云开,他是怎么知道司机很危险的?不过,我观察到了。

左侧座位窗户上,挂着一把救生锤。

我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救生锤,砸破玻璃,跳车,才有万

分之一的生机。

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中年人踩下刹车后,从驾驶座冲过来的短

短二十秒钟左右。

我在脑海中预设了很多次动作,确保能做到万无一失后,才伸

了个懒腰。装作不在意地走动。

一步步,挪坐到救生锤下方的座位上。

深呼吸之后,我迅速地伸出了手!

几乎就在同一秒种,传来了公交车急刹车的声音!

公车骤然停住的惯性,使我的头撞到了前座上。

同时,车内的音响,开到最大。

通过助听器,震得我大脑轰鸣。

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再抬起头,在模糊的视线中,中年人大

步流星,向我走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狭长锋利的剁肉刀。10

那几秒,我从没如此庆幸过自己练了多年的跆拳道。

我连忙起身后撤。给自己足够的时间,躬身,抬臂,握拳。

纵使是螳臂当车,但也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中年人见到我的架势,愣了下,站在原地,竟然将剁肉刀扔到

了身后。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哦?」

那是一副戏谑的口吻。

不过,因为他的停下,我趁机调整了呼吸,让自己进入到最好

的状态。

生死危机下,我能感觉到自己宛如能控制每一块肌肉。

眼睛,死盯着中年人。

汗水从额头滴下,而我根本不敢眨眼。

肾上腺素飙升的关头,中年人竟再次开口说话:赵淼,对吗?

赵天晟的闺女。

我不禁失神愣住。

中年人则再次发出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狞笑。「十二年前,我就盯上你了。本来决定,让你们这些孩子听天

由命的,没想到,你能自己撞上门来。」

……所以……

当他说完后,我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都要消失殆尽了。

这是一个,从十二年前,就在企图杀了我的变态?

我想起来,自己刚刚还在后悔为什么一定要赶上这趟车。

现在我才明白,不管自己会不会上这一辆车。我的结局,都是

注定的。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到周云开。

他拿着刀,究竟要做什么?

他在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11

我甚至不知道,刚才那番话是不是中年人的心理战。

但是,他确实在我最恐惧和分神的一瞬间,动手了!

中年人左手一记直拳,带着凌厉的拳风,冲向我的额头。

我急忙侧身,压榨出最后一点勇气,同时踢出了鞭腿。许是中年人上了年纪,反映过慢,没来得及闪躲。

我忽然涌现了希望:我有绝对的信心踢中这一脚。

然而在下一秒,一股剧痛便从脚踝处传来。

中年人,用右手,抓住了我的脚。

他根本没闪躲,而是用上了那钢筋一般的义肢!

剧痛钻心的一瞬间,我格外明白了师父的那句话。

十年前,师父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过,击败一个人,最有效的办

法,是击溃他的内心。

原来这句话的含义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是你无

论如何都不能靠肉体击败的。

眼前,中年人坚固地握住我的脚踝,随即将我狠狠摔在地上。

最后一眼,是他带着厚厚一层茧的拳头,砸向我的面庞。

12

再醒来时,我被全身捆绑在车厢后方的座位下。

嘴巴,被腥臭的抹布堵住。

全身上下,除了脖子,一动不能动。既不知道公交车开到了哪里,更不知道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试过自救。

全身扭动,只是在徒劳地耗费力气。

嘴巴试图吐出抹布,直到两腮酸痛,也无济于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还是半小时。

我的脸上,已经满是干涸的泪水,与控制不住的口水。

那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关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来

遭受这一切?

而就在我万念俱灰的关头,车,再次停下了。

我听到,车上竟然又上来了一个乘客!

一瞬间,我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再次全身扭动起来,尽可能

大声发出呜咽的声音。

同时,在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帆布鞋。

视线不断上移,帆布鞋,牛仔裤,黑衬衫,小麦色的脖颈……

当看到那张脸时,我愣住了。

新上来的乘客,是周云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脑海中除了一时间闪过的愕然,涌上来的则是强烈的求生

欲。

我继续蠕动着,试图发出更大的声音。

视线中,周云开似乎真的听到了。

他偏了偏头,皱着眉,向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从没这么激动过,激动地要再次哭出来。

三步之后,他就站到了我前方的车厢中央。

他低下头,看见我,四目相对。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带着一丝忧郁与颓丧。

结果,在我充满希冀的眼神中,周云开却扭过了头。

飞驰的车厢中,我只听见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声:

「爸。」

周云开

13

我见到赵淼了。与赵淼对视那一眼后,我先去跟我爸聊了些家常。

很快,公交车来到了我们埋尸的地点。

前两场失踪案的受害人,被我们埋在这条公路外六十米的苞米

地下。

「看好她。」

我爸说完之后,下了车,准备去将尸体搬回到公交车上,迎接

复仇的最后一步。

我趁机快步走到车厢后,蹲下身子,拿出了赵淼嘴里的抹布。

「周云开,你!」

「嘘!」

我连忙示意她别出声,接着悄声说:别问,今天之后,一切都

结束了。

然而,赵淼还是压着嗓子,说:为什么?

她的话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带着一股不屈的劲。

我却没法跟她说这一切,只能架起她的胳膊,不敢直视她的眼

睛,说:快走。向右边的苞米地里跑,别怕。

我带她来到了车门处,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敢正视着她的眼

睛。那是一双至今都让我魂牵梦绕的眼睛,清澈之中,藏着像野草

一样的力量。

我低着声音,说:对不起啊赵淼,以后,你会明白。

说完之后,我扭头去拉了下车门。

结果,一下,两下……我惊愕地发现,无论我用上多大的力

气,车门都打不开了。

公交车彻底熄火,剩下的,只能从驾驶座开门。

「走!」

我拉着赵淼,三步并两步迈到了驾驶座的位置。

刹那间,寒意从脚底冒向了天灵盖。身边的赵淼,更是因为恐

惧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几乎要将我的手臂握碎。

我们看到了。

车外的一片黑暗之中,我爸一直没走。

他就站在门外,默默盯着我俩。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冰冷,空洞,一具身心被掏空的行

尸走肉。

「你想过你妈吗?」我爸声音低沉,隔着窗户,质问着我。

说罢,他拿着割肉刀,猛地拽开了门,翻身上车。

「跑啊!赵淼!跑!」

我硬着头皮大喊,推开了赵淼,随即转过身,满头大汗地挡在

父亲身边。

砰,砰。

骤然间,随着两声脆响,我眼前一黑。

短暂的惊讶后,我才回过神来。

赵淼……她没有跑。

她拿到救生锤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打碎了车上唯一的两盏

灯!?

她要干什么?

而此时的车内,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赵淼

14

我知道,我跑不掉。就算拿到了救生锤,但是砸窗户,爬窗户,这些冗长的时间,

再加上周云开的父亲就在车内。足够我死上一百次了。

但我还有一线生机。

小时候,我因为发烧,烧坏了耳朵。读书、生活,只能依赖助

听器。

周云开,则是小小年纪,患上了抑郁症。

我一直以为,自己和周驰就是两个角落里的死小孩,身体残

疾,心里残缺,互相治愈,互相救赎,直至白头偕老。

而此时此刻,我第一次庆幸,我是一个残疾人。

因为罹患耳疾之后,带给我唯一的好处,是我变得在黑暗中更

加敏感。

我摘下了助听器,享受着黑暗。

阴天之时,乌云之下。

没有街灯的深夜郊外,漆黑不见五指的车厢之内。

这里,是我的主场。

15

黑暗降临之后,我迅速站到了车厢后方的座位后面,适应着黑

夜。不到三秒钟,周云开与周父的身影,开始在我视线中逐渐清晰

起来。

我注意到,周云开与周父在车上都呆住了,他们双手平伸挥

舞,试图找到一些可以依靠的设施。

忽然,周云开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变得特别慌张,不停地大

叫:爸,你人呢!!

紧接着,我看到周父伸手给了周云开一个巴掌。

「闭嘴!」

我立即反应过来,周父是想听到我的脚步声。

而周云开,则是在帮我隐藏。

车厢前方,驾驶座,是唯一的出路。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一步步踮脚向前走去。

周云开也不顾那一记耳光,再次大喊起来。

「为什么打我啊爸!!」

周云开一边股作恼火地大喊,一边来回大步走动。

我看到他磕磕碰碰的,身体不断撞上座椅,栏杆。「王八犊子,你是想造反吗!」周父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地

大骂道。

但我知道,周父的头脑,依然十分冷静。

黑暗中,周父后撤两步,精准地回到了驾驶座上,把守着车门

把手。

而且,他从裤兜中掏出了车钥匙,不断摸索着,试图将车重新

启动。

我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了:因为,一旦让周父启动了车,打开

车前灯,那么迎接我的,一定是地狱般的折磨!

于是,我不再蹑手蹑脚前进,而是立即迈开大步,冲向了周

父!

一步,两步,三步,瞅准时机,在周父背向我插钥匙的关头,

我再次踢出了一记鞭腿。

这次,我踢中了。

十二分的力气,凝聚在脚背,踢中了周父的肋部。

因为没有了助听器,我只能看到,周父扭过身,张大了嘴,表

情狰狞地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出了一拳,却只是在空中乱挥,像个发脾气的疯子。

即便他拥有至少一米九的身高,即便他的臂展长得惊人。但在这样的黑暗中,他就是一个无限接近盲人的拳手。

我没理由再输,绝没有!

破旧的车厢内,时空流转。我逐渐明白,师父跟我说过的话。

击败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是击溃他的内心。

不靠四肢,靠一颗心。

一颗在失聪之后,于寂静中跃动多年的心。

16

黑暗中,我死死盯着周父胡乱挥舞的双臂,轻轻移动。

从车厢,移动到副驾驶,直到终于找到一个间隙,再次踢出了

一脚!

这一脚,踢中了周父的胸膛,他狠狠地背摔在驾驶座的车门

上。

我没给他机会。

一步,欺身向前。

一掌,劈向脖颈。

我清楚看到,周父的身体软了下来。我顺势驾住他的双臂,在狭窄的驾驶座上,做出过肩摔的姿

势。

继而,用力,将他摔向另一边。

那是一具将近两百斤的身躯,即便我在生死危机下已经爆发出

了全身力量,却也只能将他稍微移开驾驶座。

「周云开!别让她跑了!」

不知道周父用了多大的声音,我清楚听到了他愤怒的嘶吼。

转过头,周云开也来到了驾驶座上。

他虽然目不视物,但我看到,他正看着我的方向。

周云开没有拦我。

他全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动,轻轻说了一个字。

我听不见,但是从嘴型来看,我知道他在说:走。

我一狠心,拧过头,找到了门把手,随着一声脆响,门开了。

然而,在我刚迈出一只脚时,我感到车厢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回过头,看到周云开倒在了车门玻璃上。

是周父摔的。周父摸向了周云开的裤兜,翻出了一部手机。

我的心,随着那部手机的出现,顿时沉了下去,急忙跳下了

车。

可是,就在我的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的那一刻。

光,出现了。

是周父。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17

我疯了一样,开始狂奔。

然而,公交车已在郊外,道路坑洼泥泞。

我一脚深,一脚浅,磕磕绊绊,重力失衡。

身后的光,越来越近。

很快,我的头发被一只大手揪住了。

随着一股大力,我被摔在了泥泞的地上。

晃动的灯光中,我只感到周父硬生生揪着我的头发,一路被拽

回了车上。

18车上,周父一边大骂周云开,一边启动了车。

我瘫在车厢后方,向周云开投向求救的目光。

但事实上,我和周云开都知道,我们做什么似乎都是没用的

了。

周父,就像是一头不可战胜的恶魔。

而我尚且不知道周云开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比如,他究竟在

杀人案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那个自闭的死小孩,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终于,当车已开到市内时,我看到周云开再次沉默着向我走

来。

他翻出了我口袋中的助听器,轻轻为我戴上。

但是,我却根本想不到,就算他接下来还能解开我手上的绳

子,我们又能做什么。

而就在周云开蹲下来的一瞬间,周父在前面开口了。

「你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视线中,周云开一愣,犹豫了一番,才说:「你说过,自杀

的。」

「知道为什么自杀吗?」周云开脸上显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跟我说,是因为压力太

大……」

「我骗你的。」

飞驰的公交车,不断经过一盏盏街灯,光影斑驳。

「那天,我和你妈去厂子讨要工伤费。」

「我被那帮畜生给打了,专门打在我的伤口上。」

「你妈像疯了一样哭,但一点用没有。你妈哭得越凶,他们笑

得就越开心。」

「你知道我那天怎么活下来的吗?」

「你妈为了我,被他们侮辱了,就那么被压在桌子上,就在我

的面前。那两个穿西服的畜生,现在本该就躺在车下的行李箱

里。但来不及了,就让他们留在苞米地里。」

「那个女人,是一个畜生的老婆,当时就在屋里,笑得比谁都

大声。」

「看见我杀的那个司机了吗?姓李的,他是当时拼命拦住我的

保安。」

「周云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想想你妈,想清楚。」19

周云开愣住了。

我这才知道,这一切的恩怨。

所以周云开的父母曾经也是厦工汽车厂任职的工人?

至于那两个施暴的领导,那两个近来在县城失踪的受害人,便

是周氏父子的仇人。

可这一切,关我什么事?

就因为,他们讨要公费未遂?

我向周云开疯狂摇头。

周云开犹豫着,最终,还是拿走了我嘴里的抹布。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啊!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果然,周父在前面冷笑说道:「你爸赵天晟,当时的厂长,贪

污工人财产,你以为我忘了吗?」

「别瞎说了!」我咬着牙,恶狠狠地对周父说:「他跟你说的

那些事都没关系!!」

「我记得的,我记得的!那时候,我八岁,过年的时候,我发

高烧,打不到车。」「那天,我爸开着车,愣是一直没回家。他是去帮工人们要钱

的啊!」

「那么多钱,他挨个地求人。我烧坏了耳朵,我爸都没回

来!」

「最恨他的人,是我才对。」我咬着牙,说,「可你们凭什么

恨他啊!我爸就是因为帮工人要钱,丢了工作,天天酗酒,跟

我妈吵架。我烧坏了耳朵,十多年,没跟我爸笑过一次。」

「应该我恨他才对啊!应该我恨他才对啊!你们不应该啊!」

我越说,越大声。

越大声,耳朵越轰鸣。

紧绷的神经,令我大脑疼痛,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但是,当我看向前方时,却只在后视镜内,看到了周父的冷

笑。

「你觉得我会信吗?」

「那一年,我听到的借口,可都比你编得好多了。」

我听后,只能发出苦笑。

其实我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耳朵,我恨了我爸十二年。周父丢掉的,却是他的妻子,他的尊严,他的一生。

我和他,乃至周云开,都是被仇恨裹挟的人。于是格外明白一

个人,在仇恨之下,能活得多么畸形。

我已经放弃抵抗了。

然而,周云开的一句话,却打破了沉默。

「我相信她。」

「你凭什么?」

「她是我女朋友。」

周云开笑了笑,对着前方说:「跟你说过一次,我喜欢上一个

女孩。记得吗?」

「那天被你打得挺惨的,左手脱臼。这你应该记得。」

这次轮到周父沉默了。

20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只剩下「科噔科噔」的颠簸声。

接着,颠簸似乎小了一点。

车速,也似乎变慢了一点。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一段沉默后,车厢里响起了周父踩下了

刹车的声音。

他的背,像是忽然弯了一点点。

随着一道「嗤」声,车厢的门,在我上车之后第一次打开了。

我迟疑地与周云开对视。

「下去吧,你俩。」

周父没回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外面,是空旷无人的街道,但至少已经有了泛黄的街灯。

听闻此话后,我不再犹豫,立即跳下了车。

周云开也在犹豫之后跳下了车,不同的是,他回过头,跟周父

说了句:「爸,等等。」

我的心,不由再次揪了起来。不满的目光盯着周云开,试图用

眼神告诉他,等他吗个什么劲啊!快跑!

「赵淼,我要跟你道别。」

我没想到,周云开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我眉头紧皱去拉他,轻声催促说:你在说什么?快走啊!

「我不能走。你不明白,我改不了,我也回不了头了。」他望了望远方的无垠夜空,说:我得做最后一件事。

我再也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

却在开口这一瞬间,冒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这股味道本是一直存在的,但经风一吹,就更加的刺鼻。

顺着味道看过去,我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了。

车体内,正在向外滴答着汽油。

那是,汽油的味道。

我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周云开,看向他眼中,躲躲藏藏的目

光。

我看到了。

顺着他眼神飘忽的方向,是一座破旧的夏工汽车厂的家属楼。

当年,分给了厂子的第一批工人。后来,这批工人多数成了汽

车厂的领导。

六层高,年代已久,只亮着零零星星的几盏灯。

我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周氏父子今天要做什么了。

他们要炸掉,夏工汽车厂的家属楼。从这里,撞上家属楼,只需要五分钟。报警的话,根本来不

及。

而那里,住着我的父母。

周云开甩掉了我的手,重新上了车,车门也随之关上。

而就在门将关上的一刹那,我脑海中怒气上涌,再也顾不得任

何事情。

一个箭步,钻入了车门的缝隙,回到了车上。

21

「你想让人,给你陪葬,对不对?」

我盯着目视前方的周父。

「你也根本不想管那里住的什么人,对不对?」

「你就是想死,想拉着那么多人,给你们这一家陪葬!你tmd

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吗!」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质问着周父。

周云开则拦着我,脸上布满了乞求的表情。

他说:你走啊,赵淼,交给我。我才知道,他口中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阻止他爸最后这种失智

的、报复社会性质的举动。

周云开双手把住我的肩膀,将我向车下推去。

「你走啊!你干什么,找死吗?」

我凝视着周云开的双眼,笑出了声。

「我爸妈就在那栋楼里睡觉,我走不了。」

说罢,我冲向周父,疯了一样,去将他拽开驾驶座。

啪!

一瞬间,我被周父一巴掌闪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驾驶座上,

脸上,火辣辣的痛。

车,再次启动了。

「我管你,有人管我们吗!」

目光中,周父失去所有耐心,猛踩油门,向三条街外的家属楼

冲去。

「周云开,帮我!」

我大喊着,再次冲向周父,抢他手里的方向盘。

紧接着,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是周云开。

他咬着牙,死死从座位后方抱住了周父。

争斗中,方向盘几经易主,我们在摇摇欲坠的公交车内,东倒

西歪,撞得七荤八素。

朦胧中,我听见了警笛声。

大概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一辆东倒西歪,却一直冲向家属楼的公

交车。

「赵淼!」

「在!」

「给!」

随着周云开的话音落下,我抬起头,看到他在我身后递过来了

那个救生锤。

我与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对上。

他的目光,格外坚定。

我则握紧救生锤,在摇晃的车厢中,狠狠地砸向了周父的脑

袋!

砰!周父眼神瞬间变得涣散,身体瘫软,后仰着靠在驾驶座上,昏

了过去。

我急忙掌控方向盘,伸出脚,去踩刹车。

一脚,两脚。

公交车,速度不改。

两侧,俱是居民楼。

我彻底地陷入了绝望,回过头,看到焦急的周云开,缓缓摇了

摇头。

刹车,已经坏掉了。

就在此时,我的右肋传来了一股刺痛。

低下头,是从昏迷中醒转的周父。他的眼睛通红,手拿着刀,

划过了我的右肋。

血流不止。

「赵淼!」

22

我忍着剧痛,被周云开拖到身后。

他崩溃大喊着:「爸,住手吧!广场……开去广场!」「让赵淼下去啊!让赵淼下去啊!!!」

然而,震怒的周父甚至已经不再掌管公交车了,他举起手中的

刀,一刀划过,砍伤了周云开的双臂。

「闭嘴!给你爹我闭嘴啊!」

「想想你妈,小兔崽子!他们就是得给你妈陪葬!」

说罢,周父再也不管失去战斗能力的我们,双目圆睁,死死握

着方向盘,冲向厦工汽车厂的家属楼。

至于我,只能与周云开奄奄一息地搀扶在一起。无力地看着驾

驶座上的周父,时而狂吼,时而大笑,扯着声嘶力竭的嗓子,

睁大失去理智的眼睛,驾车距离家属楼越来越近。

「你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

「我活一天,瑰琴就骂我一天,你们听得到吗!」

「周云开,你听不到吗?你妈在哭啊!」

「你妈在看着你呢,你难道就是看不到吗!」

「那是给咱爷俩做过饭的你妈,是给咱爷俩留过灯的你妈啊,

你别给你爹我忘了!」

「那是咱家的主心骨啊,周云开,再也没人掐你爹了,再也没

人骂你爹我是死犟种了啊。呜呜呜……」「咱们的家没了,咱们的家没了,全都没了……」

奔驰的车厢内,周父握着方向盘,大声发泄着自己的痛苦,发

泄着自己失去一切的不甘。

那是埋藏了十多年的呐喊,喊得他涕泗横流,嘴唇颤抖。

没人比他更疯狂,更有力量。

可是,可是。

「别发疯了,老疯子!」

随着公交车距离家属楼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我也开始用最后的

力量,嘶吼着。

「你凭什么抢走我爸妈的命啊!」

然而,周父基本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的嘴巴上下颤抖着,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在驶向绝望的终点。

就像我发烧那一晚,烧坏了耳朵,整个世界,因此崩塌。

那天之后,我又是因为什么得救的呢?

我的脑海中,已经开始因为无限接近死亡,涌现出了乱七八糟

的混乱想法。是因为周云开吗,那个死小孩,和我这座孤岛,在人海的夹缝

中互相帮助,生存下来了吗?

是因为怕欺负,学了拳吗?

是因为那句话吗?

十二年前,道场之上。

师父揉着一个噘嘴的倔强女孩,将道袍披到她身上。

「击败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是击溃他的内心。」

23

车厢之内,死亡的沉寂在蔓延。

我盯着周父的背影。

怎么样,才能击溃他的内心?

这种人,他的心,真的还在跳动吗?

倘若有,他的心之软肋,究竟是什么?

他的家庭支离破碎,囿于仇恨十载光阴。

他需要什么?无人能救他的妻子,无人能替他的罪行赎罪,他的家庭,游离

在时代之外,无人关心。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没有希望了。

就像他嘟囔过的话一样,「咱们的家没了,咱们的家没了,全

都没了……」

猛然之间,我抓到了。

我抓到了,他的软肋!

「撞上去啊!撞上去啊!就那么撞死我爹妈吧!也没关系!」

我开始大喊。

周父,仍然是置若罔闻的状态。

周云开,则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则咬牙切齿地,对着周父的背影,用上前半生最大的恶意,

恶狠狠地嘶喊道:

「撞死我啊!就现在!撞死周云开的孩子!」

我知道了。

他的软肋,是家。

他的软肋,是他的家,需要一个希望。我能给他一个希望。

24

车内,陷入沉默。

而车,还在飞驰。

距离家属楼,只剩下半条街的距离。

数十米而已。

我则坐在车厢里,徐徐道来,孩子的事情。

我说,就在高考之后,南街那个小宾馆,我俩都是第一次。

我说,大一,大二,暑假,寒假,我俩都做过,你不知道吧?

我说,我俩还给孩子取了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他妈的,你永远别想知道!」

话音刚落,我就注意到,周父终于踩了一下刹车。

一下,两下……

即便周父踩刹车的频率越来越快,却毫无作用。

最终,在撞上家属楼千钧一发之际,我看到周父的侧脸上,出

现了平静的表情。他扭转了方向盘。

这是一个将近直角的急转弯,我的头因为惯性撞上了栏杆,传

来一阵剧痛。

但我却在笑。

有惯性,就代表,公交车转弯成功了。

果然,当我抬起头后,发现公交车已转向了另一条街道。

那个方向,是破败的汽车厂的方向。

「下车。」

周父只说了一句话。

25

我知道,周父一心求死。

谁也改变不了。

可是,当我被周云开扶起来后,我情不自禁地再次发出了苦

笑。

虽然我看到周父的手,正在拼命地按开门的按钮。但是,车门

却没有一丁点反应。

车门,竟然也已经坏了。「没事。」

周父的声音,已经回复了一丝理智了。

他伸出手,将那把挥舞了整夜的狭长剁肉刀撇向了我们。

周云开接过刀,向我点了点头,拼命地砍向车门。

每砍一刀,就跟我多说一句话。

「赵淼,你知道吗,我现在还喜欢你。我爱你,但你也看到

了。」

「我挺坏的。一直都是。别人看我,都是个坏种。」

「只有在我爹面前,我才是个听话的小孩儿。但是在你面前,

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你比我好多了,我配不上你,真心的,要是给我换个爹,没

准能配得上。」

「都是命赶的,没辙。」

他说这些话时,像在给自己鼓劲。没说一句话,就铆足一份力

气。

终于,当全部说完之后,车门被他彻底砍掉了。

我探出头去,眼看着车轮处已经起火,车后的警车离得远远

的,看得出来,这辆车就要爆炸了。我一时心急,就要这么跳下去。

结果,周云开却拦住了我。

他脱下了衣服,动作很快,给我裹上一层又一层,最后双手扶

正我。

「多记住我几年,赵淼。」

周云开双手用力,推开了我。

坠向车外的那一瞬间,我彻底愣住了。

我本以为,他要和我一起跳车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坠下车的那一刻,我大脑空空,听力却在十

二年来,变得无比清晰。

就连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慢了。

我看到周云开倚着车门,环绕双臂,头发被大风吹乱,眼神却

坚定而自由地看着我。

风中,他看着我坠落的身子,转过头,大声笑着跟周父说:你

没孙子!她骗你的!聪明吧?

那是我第一次遥遥听见周父爽朗的笑声:老子知道!

接着,车内低劣的音响,奏起上个世纪的音乐。在悠扬且富有年代感的磁带音乐中,公交车,撞上了破败的汽

车厂厂房。

火光四溅,宛如烟花。

26

这件事发生在2008年,祖国最悲痛也最辉煌的一年。

一粒来自1996年东北的时代灰尘,飘了12年,经过我的头

顶,又落在了1996年的汽车厂上。

火光中,我坐在地上,任由警员拉起我,将我送往医院。

一年后,手机短信报警,开始在全国各地实行。

两年后,天眼系统已经遍布全国。

彼时,我大学毕业,第一份实习工作,是在社区做普法知识。

同年,我在工作之余,听到一个乐队,发表了一首歌。

其中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那一瞬间,两道负罪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浮现在脑海中。我一字一句将歌词抄在本子,最终,笑着擦去纸上的泪珠。

27

又12年后,我32岁,结婚生子。

我的先生,在新年之际,奔赴南方,成为了驰援疫情的志愿者

之一。

剩下我和不懂事的孩子,吃冷清的年夜饭。

屋外开始下雪,孩子看着地方卫视的春晚,节目里,演员正在

讽刺现在人们被互联网拴住了。

同时,怀念着过去简单生活的美好。

于是,孩子忽然问我,所以上个世纪的大人们,过得怎么样?

我愣了愣,沉默半天,才说: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开心与不

开心。

你以后会明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