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长相思,眷思量

长相思,眷思量

陵昭国灭,我成了亡国余孽,却被昔日的男宠带回了凉北东宫。

陵昭国灭,我成了亡国余孽,却被昔日的男宠带回了凉北东宫。

他将我视为年少苦难,少年耻辱。

他总说恨我,却在我死后神色癫狂地唤着我的名字……

这是我给他选的结局,在他爱上我的那一刻,慷慨赴死!

1

我乃是陵昭长公主褚娇,生来尊贵,受尽恩宠。

十六岁那年,凉北战败,送来了一位质子,叫祁樾。

少年清隽如玉,眸中的神色不悲不喜,盯着龙座上的父皇,眉眼淡漠,仿佛今日入朝献降的不是他一般。

我看得入神,连烛台何时被我碰翻都不知。

父皇招手唤我过去,他对我说:「娇娇,此次战役多亏你献计,你想要什么,为父都会满足你。」

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只知道,我见祁樾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

我躲在父皇身后,打量了他一会。

笑道:「我要他!」

祖辈积攒,使得陵昭的国力强盛。

可是到了我父皇这一辈,他却是个随性不羁的…… 昏君。

他一向疼爱我这个女儿,得知我想要祁樾时,想也不想就使用十分极端的手段,逼迫祁樾成为我的人。

不是明媒正嫁的驸马,而是令人直戳脊梁的——面首。

2

「娇儿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这情蛊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祁樾曾是凉北太子,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

他跪在大殿上,眸欲滴血,宁死不屈,却被父皇一通羞辱,最后强逼着他吞下了情蛊。

当我得到消息,匆忙赶去之时已经晚了……

「父皇,你别伤害他!」

我跪在父皇面前,对着浑身是血的祁樾,心疼得几欲窒息。

父皇对我说:「娇儿,你爱上了一匹不熟的狼,你别怪父皇。」

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在日后保我性命。

母蛊种在我的体内,缔结命理,生死与共。

这也就意味着,他一生,都要和我纠缠不休。

那日,祁樾躺在血泊中,抬起一张脸,满是嘲讽地望着我。

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那么冰冷的神色,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动了动嘴,我认出来了嘴型。

他说:「你满意吗?」

我满意吗?我只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都绝望了。

至此,祁樾便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恨极了我,但又离我不得,我们成了彼此最亲密的陌生人。

春去秋来,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因为心结,我在入秋之时便生了一场大病。

祁樾被父皇叫入宫中训诫了一顿回来时,那眉眼淡漠至极,站在我的床边,似在思索着我何时能够丧命。

他嘲弄道:「公主还有何不满呢,你觉得你死了,我还能活着回到北凉吗?」

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滑了下来,抓住他的衣袖,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手。

「抱歉。」

许久的静默之后,他才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公主,你可不能死,至少在我找到解药之前,都必须好好活着。」

他伸手拭去了我眼角的泪,垂眸让人看不清神色。

我抓住了他的手问:「如果当初父皇没有给我们下蛊,你会不会……」

此话一出,我明显感觉到面前人的身影一僵。

我知道自己问的这话很蠢,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就想知道,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和他会不会有一个结果。

但显然,他一点念想都不愿给我。

他说:「没有如果!」

捏着我的下巴的手毫不怜惜,祁樾沉着眉目道:「我恨你。」

是啊,他恨我!

原以为自己只要掩饰得好,就可以一直这样和他平静相处,就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维护他的尊严,来弥补他所受的屈辱…… 可终究是我错了。

如果不是我的爱意,他也不会遭受这样的屈辱,更不会忍受着别人的耻笑。

我终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可是祁樾,你连爱都不曾给予过我,又为何这般恨我……

3

后来,父皇驾崩了,我是陵昭皇室仅有的正统血脉。

我跪在父皇的灵位前,祁樾走了进来。

我知道他恨极了我的父皇,故作镇定道:「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他道:「我三日后回凉北。」

「所以?」

他半勾着唇,一双眸中冷意摄人:「这个月的解药我要了。」

我脸色一白,拒绝说:「今日不行,我要为父皇守丧。」

祁樾不再回话,他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脖颈,指着灵位低声道:「他活着的时候你都不在意,难道死了,你还会在意吗?」

情蛊潜伏于心,一月一见,越到月尾越是难熬。

他一向不屑于碰我,总要等到最后几日才肯去找我。

这一次……

我忍不住嘲弄出声:「为了赶回凉北不耽误你的宏图大业,真是难为你上赶着来爬我的床。」

他不恼反笑:「毕竟是陵昭君王亲自托付我伺候好公主殿下,我自当尽心尽力,让他走得安心。」

祁樾一走便是三个月,情蛊发作,我生不如死。

那时我就想,我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逼迫着他臣服,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

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张着獠牙反咬我一口。

父皇膝下无子,遂传位于我。

那日,我金冠加冕,成为了陵昭新任的女皇。

大将军在朝堂上说着边关的形势:「凉北铁骑,来势汹汹,犯我边关,欺人太甚!我朝百万大军,严阵以待,只需陛下一声令下,定让那凉北小儿有来无回!」

我知道,祁樾是来复仇的。

坐在这冰凉的龙椅上,我神色平静得不像话。

我问他们:「必须一战吗?」

护国大将军冷道:「不过手下败将,我陵昭又不惧他凉北,为何不战?」

我摇了摇头,不语。

丞相气愤地说:「陛下迟迟不肯出兵,莫非是因为此次领兵之人乃是凉北太子祁樾?之前便传闻陛下与那凉北太子交情匪浅,你说这……」

「陛下还是尽快定夺吧,陵昭若亡,你可对得起先帝?」

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我想起父皇死前同我说的话。

父皇说:「娇儿,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为父我不是个当明君的料,你也做不了盛世君王,等到乱世纷争起,苦的还是百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哪个姓氏掌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国泰民安,好过血流成河。」

他教诲我:「该低头的时候,就要学会低头,别听那些老顽固胡说八道,活着弯腰永远好过站着死!毕竟,你是陵昭的君主,你一人弯腰,换来的将是陵昭境内万千百姓的安宁生活。」

百姓不在乎谁掌权,他们只想活着!

而我,在乎的从来便不是这江山帝位,我想要百姓活,我也不想看见血流成河。

可是他们都在逼我,逼着我下令。

最终我还是无奈下旨,令大军和北凉一战。

4

凛冬而至,凉北铁骑入关,陵昭覆灭。

臣子百姓痛斥我昏庸无能,我成了危害社稷的千古罪人。

那日,他领着三军入城,俊美如斯贵不可言。

我跪在殿外的雪地之中,双手奉上了传国玉玺。

可他还是觉得不够似的,居高临下视我如蝼蚁:「山河飘零,国破家亡,女帝陛下还能满不在乎,甘愿跪在灭国仇人之下。」

他说着,就将我拽入大殿之上的宝座。

他俯下身,眉眼狠戾道:「果然是,那个老怪物,养出来的小怪物,一样的冷血自私,令人恶心!」

他的手透过宽大的衣袖掐住了我的腰,一路上移,我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可我的心却平静得如同死水。

我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嗤笑道:「那还真是委屈太子殿下屈尊,做了我这个怪物的男宠。」

我抵不过心中的思念,侧首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他浑身一僵。

随后怒然地将我甩到了地上,眼底掠过嗜血的杀意。

「褚娇,你想死吗?」

于他而言,在陵昭做质子的那几年,就是他心底最大的禁忌,谁也触碰不得。

可我偏偏要掀起龙之逆鳞,想要他杀了我。

我故意激他道:「这要问殿下啊,毕竟阎王册上,我们一条命。」

缔结命理与缔结连理差了一个字,而我和祁樾之间,却永远隔着千山万水。

5

我被带回了凉北,囚禁于凉北东宫,沦为阶下之囚。

人人都想着欺辱于我,我的骄傲,也绝对不允许别人轻易践踏。

「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狐媚子,给我看清楚,我才是东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我看着面前貌美的女子,蓦地笑了,笑着笑着,「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了地上。

她脸色微变,气道:「你笑什么,别以为殿下带你回了东宫,你就能攀龙附凤,飞上枝头!陛下已经下旨,下月初,就是我同殿下的大婚之日。」

我揉了揉手腕,不为所动。

我连九五之尊的皇位都不要,哪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太子妃位。

我在乎的东西,或许永远都得不到了,早已埋葬在了国破的那一日。

只不过心中那刺痛却是无可避免,我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心。

女子气恼于我的无动于衷,怒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不回我的话。」

在我为祁樾失神之际,她的一巴掌就挥了下来。

我躲避不及,用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冷然道:「你敢打我?」

她不屑道:「我乃丞相之女,凉北未来的太子妃,今日就是打死你这个狐狸精,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是吗?」我抬起头,脸上挂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捏住地上一片尖锐的碎瓷片,攥住她的手腕,按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只要稍微用力,那血就会迸裂出来。

「小姐这张美艳动人的小脸蛋可真是好看……」

「你…… 你在说什么。」她吓得嘴唇都在颤抖,又气又怕。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疯狂,仿佛下一刻就会要了她的命。

「啊!」

我素手一挥,一道红痕映在了她的脸上。

她吓得倒地,捂着自己的脸,指着我愤恨道:「你这个贱人,竟然真的敢划伤我的脸,我要杀了你!」

「我差点就下不去手了呢。」我捂唇轻笑,轻易就侧身躲避了她撞过来的身子。

嗤笑一声道:「别啊,换个角度想想嘛,你顶着这张脸,祁樾倘若仍不嫌弃娶你为妻,也算我帮你测了他的真心啊。」

「褚娇,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不得好死。」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哭着跑开,冷意爬上眉眼。

心想道:「只怕你舍不得,我死了,你这太子妃可就只能嫁给一个死人了。」

6

我安安分分地待在囚禁自己的院落,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坐在院中的软榻上,看书消磨时光。

偶尔看着日头西沉,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划伤了那个女人,祁樾来兴师问罪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这日,我照常躺在院中,脸上的书册因着那一声冷斥惊得滑落。

「褚娇,你怎么敢动手毁了悦儿的容貌?」

我状似被惊吓,抚着胸口,睨了一眼,道:「谁让她非得来我面前寻死呢?本宫自幼便在父皇的手心里捧着长大,在陵昭的时候便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祁樾站在不远处,敛眉道:「陵昭已亡,你如今置身在凉北,一介亡国之人,安敢放肆!」

我站起身来,一双凤眸低垂着淡笑:「可于我而言,到了凉北也一样,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在吗?」

我走近他,伸手抚上他的胸膛,亲昵地靠在他怀中道:「殿下,你可舍不得我死。」

祁樾握住我的肩头,力道大的仿佛要捏碎我,他眸色复杂道:「褚娇,你如今寄人篱下,不要得寸进尺。」

说着,就推开了我,不带一丝感情的就想离开。

我及时叫住他,低声笑了起来:「祁樾,我偏偏就爱你这副厌恶我,却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模样……」

「哎呀,倘若被凉北皇帝和那些同你夺权的兄弟得知,你身中双生情蛊,没我便会失去性命。」

我笑得越发开怀:「你说,你这凉北的太子之位还坐不坐得稳啊?」

祁樾冷着脸,猛地转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毫不怀疑,他此时扼住自己脖颈的那双手,很想用力掐死自己。

「你想如何?」

「娶我啊!」

祁樾微怔,掐在我脖颈处的手颤了颤。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随后撤回手低声道:「荒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转身不再看他,面上再无半分笑意,「本宫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那未来太子妃胆敢羞辱于我,说我是狐媚子,那我便要叫她亲眼看着,她的如意郎君如何娶我过门。」

良久过后,我看着日头沉下,淡声道:「当然,你也可以自作多情的以为,我心悦你。」

我爱的人是缄默于心的不可说,他将我视为年少苦难,少年耻辱,这份感情大抵会换来他的惊诧与厌恶……

7

「今日太子娶亲,怎么这新人就一顶小轿子就将人抬走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上赶着……」

「可不是嘛!这太子府的正门都未打开,门口连一片红绸都没有,太子殿下更是连喜服都未穿,这不摆明着羞辱人嘛。」

父皇跟我说,倘若我爱的人不爱我,那就让他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我爱他。

那些怜悯或轻视的回应,都大可不必。

我坐在花轿之中,伸手将脸上的盖头扯落,恍惚间又想起了那日同祁樾说的话。

「我知殿下的太子妃早已定下,我愿丢下陵昭皇族的身份,抛下褚娇这个名讳,只要殿下…… 纳我为侧妃便足矣。」

可是我的要求,便是我要穿着正红的嫁衣,且要祁樾亲自抱着我入东宫的门。

花轿停在侧门,我从里面走出来,微微张开手臂,等待着他过来。

他一袭黑衣,眉眼凛冽入画,站在原地有些恍神。

大婚之日,他连一丝笑意也无。

也对,我也从来没见他笑过,他见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会被风吹散,当真可惜。

他那日问我:「你凭什么认为,孤会为了你,驳了丞相府的颜面,就算有情蛊在,我不得已要留你一命,孤也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我说:「祁樾,你给我记住,想活着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想好好活着是不容易,但是想拉你入地狱也轻而易举!殿下,总要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盼头不是吗?」

我承诺,「帮我纾了这口恶气,我保证日后安分守己。」

我站在他面前,一袭红衣和这清冷的东宫显得格格不入,可耳边静静的,空余风声。

没有年幼时想的那般,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时,他会以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娶我过门,不热闹,也不喜庆,甚至看起来与他无关。

我觉得自认为封存很好的心口好像漏了风,什么乱七八糟的冷风都往其中穿过,有些泛疼。

可今日却是自己的大婚之日,我告诫着自己,不要哭!

我捏在手中喜盖头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头静静地靠在他的心口处。

那里跳动的,是我曾经最想得到的东西。

这样的姿态,就好像自己全身心地依偎在他怀中。

哪怕天塌下来了,他也会护着我一样。

我怨他,却也不恨他。

头顶上传来他喑哑的声音,他说:「褚娇,等孤找到情蛊解药的那一天,便是你的死期。」

我一向对这些冰冷无情的话免疫,心口漏了风,不过是常态,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甘示弱地回:「那便预祝殿下,早日得偿所愿!」

8

他冷然警告道:「你要的,孤都给了,从今往后,你最好安分守己,激怒孤对你没有好处!」

眼前的人似乎和在陵昭的少年重合,冰冷疏离,就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捂热一般。

祁樾那会儿因为反抗父皇,伤了腿。

我带他回公主府的时候,他强忍着伤也要回质子府。

「你伤了腿怎么还急着下床行走?质子府里都是一些势利之人,你回去就是受苦,不如留在公主府,我会照顾你。」

「这是我亲手为你熬制的汤药,你别听我父皇胡说,我没有要把你当成男宠,我是真的……」

「啪嗒!」那瓷碗被他一挥,就摔碎在地。

少年不肯信我,「不用你假惺惺。」

我那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意,一样碎了。

我恍惚站起身,上前搂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我从前不爱笑,可如今,笑容却成了我最好的掩饰。

我嗔道:「这个月的解药,殿下还没有给我。」

祁樾扯开手,眸光一沉,「不知廉耻!」

我不甚在意地抚了抚垂落在胸前的青丝,道:「既是总归要得到的解药,早一日,晚一日,是今夜,抑或者是明夜,又有何关系?」

我慢慢走近,眼尾的那抹艳色,像是胭脂拂过一般。

他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吧,那个春日我没能说出口的心悦之言,后来也只能借着讽刺之口说个半真半假。

我想嫁给他,从来也不是因为旁人或者旁物,只是想在临时前,成全往昔那个陵昭长公主与那孤傲质子的一场美梦。

洞房花烛夜,却也永远不是我和他心意相通的洞房花烛。

这场无声的对弈,伴随着那一对烧灼殆尽的红烛,终于,结束了。

情到浓时,他拥着我的手似乎要将我刻入骨血。

或许我于他而言,只有让他生啖汝肉,痛饮汝血,才能解其心头之恨,洗他年少之辱。

「褚娇,你不要后悔!」

「孤恨你!」

这声警醒是在警醒着我,却又更像警醒着他自己一般。

我颓然闭眼,也好,这样就很好!

9

祁樾当初在陵昭时,被伤了腿,每到入冬便会疼痛难忍。

他不曾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也只得在夜晚时潜入他的寝宫。

隔着一道屏风,我听见那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我知道,祁樾定是生了梦魇。

我连忙走至他床边,看着他死皱着眉,痛苦呢喃的模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借着月光将手伸入他的锦被之中,按上了他的腿,熟稔地开始为他舒缓疼痛。

像是在公主府做过无数次那般,我的眼眶都有些发疼。

一室静谧,我们之间的气氛少有的安宁。

不知按了多久,祁樾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在夜色中昏昏沉沉地开口:「褚娇?」

我被惊吓了一瞬,随后双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扣住了。

还不等我反应,下一秒,人就被拖到了床榻上,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我的腕骨。

然后,便习惯性的为我纾解这疲劳。

这是一个可怕的习惯,三年了,就如同我戒不掉照顾他的腿一般,他也总是在睡得昏沉时,无意识地呵护我。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

褚娇啊褚娇,你还真是贱!

10

住在东宫的日子是枯燥的,连月光都阴冷的不像话。

那夜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他的寝殿了。

期间,有宫人在我耳边说太子腿如何如何,我都无动于衷。

我不去见他,不听他的消息,直到祁樾服用了莲子羹,中了毒。

我听后心中很是平静,可是端着茶盏的手却忍不住发抖。

东宫布防缜密,我虽然不出门,但是也知道凉北朝中的局势。

要说这谁的势力能够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在祁樾的膳食中下毒,而且那般狠辣,出手便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恐怕就只有……

我终究是忍不住闯了他的宫殿。

「让开!」

我冲进去的时候,他的脸色白得可怕,那张如画的脸瞬间就失了颜色。

他皱着眉,似乎没想到我会出现。

「褚娇。」

我见有外人在,立马就换了脸色。

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轻轻地笑起来,朝他行礼道:「殿下,臣妾担心您才一时失了分寸。」

可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我望着他,无声警示:

「命理缔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祁樾,你这会儿最能信任的人,只能是我!」

那站在榻边的人,好似叫什么洛堂,是祁樾的挚友。

他望着我,抵唇道:「这位想必就是与太子殿下缔结命理的褚姑娘了吧?」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问:「你知道?」

「殿下身上的毒素只是暂时被我压制住了,眼下比解双生情蛊更为重要的事,是找到蛇毒的解药,否则二位,性命堪忧啊!」

祁樾沉着眉眼,嘴角滑下一抹血迹。

自从父皇那次伤他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他了,心口被猛地刺痛了一下,很轻,也很疼。

我上前问道:「解药在何处?」

「萧王府。」

我转身便要走,可是手腕却被强势地扣住。

他的手好凉,沾在我的皮肤上,就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鬼物。

祁樾语气也是发了狠的冷:「不准去!」

那双从来只对我凌厉苛责的墨眸,其中夹杂着难以梳理的复杂情丝,我偏开眼不再看。

我好像从来没有感受到他的珍爱,可是却在那一刻,却被他眼中的深意晃住了双目。

我顿了顿,伸手将他的骨指掰开。

「褚娇,你……」

我连死都不怕,更何况是取蛇胆呢。

我,还没有打算让祁樾死,那就没人能从我手中抢走他的命。

11

翌日,我化作舞姬混入萧王府中。

传闻那萧往祁冥是放进皇帝最溺爱的皇子,当年若非是陵昭国指明要太子做人质,这东宫之主怕也落不到祁樾头上。

洛堂对我说,祁冥对祁樾憎恶至极,也只有他,能仗着皇帝做后台,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去谋害嫡兄。

祁冥平生两大最爱,一是毒蛇,二是美人!

我换上舞衣,在台上跳舞时,那四面而来的毒蛇,朝这边涌来。

有些舞姬吓得当场逃窜。

「蛇…… 有蛇啊!」

「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蛇啊!」

我在台上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被那些冰冷的东西吓到。

等到台上的人都逃窜得差不多,祁冥走下来。

我的腰肢被他揽在怀中,他阴鸷地问:「你不怕本王的蛇吗?」

我轻瞥了一眼,面纱之下的唇勾着冷笑:「不过便是些没长大的玩意,我倒怕不慎踩死了它们,惹得王爷不高兴呢。」

祁冥右手上的黑蛇吐着蛇信子,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我能感觉到,那蛇滑过面颊的冰凉触感。

「温香软玉,倾国佳人……」

「坊间谣传,王爷生平所爱,一为毒蛇,二为美人,倒是不知是爱宠在心中更重,还是美人略胜一筹?」

我抬手取下脸上的面纱,攥住黑蛇的七寸,将其从他手中夺了出来,甩在地上。

祁冥面色一沉:「你好大的胆子!」

我妩媚一笑:「美人在怀,王爷还想那畜生做什么?」

「哈哈哈,你说得对,毒蛇区区畜生,美人不过玩意,二者都无足轻重,倒是这蛇吞美人的奇景,本王甚是喜欢。」

脚底下的台子开始颤抖,我被他扼住喉咙,亲眼看着脚下的台基开始变动。

渐渐地,里面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蛇坑。

里面养着一条身形粗大的蛇王,很长,很壮,朝着他们吐着蛇信子,似乎下一秒就会爬出巨坑。

「娇儿这身温香软玉,不是寻常庸脂俗粉所及,我那蛇王必定馋得紧!」

他眼中的恶毒深得吓人,扯着我就往蛇坑边缘走去。

他的神色癫狂,用力地将我拖过去,我用巧劲躲过了他推来的双手,看着他掉落蛇坑。

我遮唇笑道:「这蛇吞美人,确实好看,但要称奇景,还得属蛇吞龙才是。」

我望着祁冥在下面四处躲闪的模样,又道:「红粉皮囊哪有王爷这身真龙血脉来的香啊?」

他嘴里疯狂叫嚣道:「快找人救本王,否则本王要你全家陪葬!」

那蛇王逼近,他吓得慌神:「别过来,别过来!」

一声惨叫响起,我的目的也只是想要这蛇王的内胆而已。

瞧着已经昏死过去的人,轻嗤一声:「果真是个草包!」

那蛇王被激怒,朝着我甩尾而来。

我若是想得到蛇胆,这一尾是定要挨的。

浑身的筋骨似乎都被人震碎,我来不及喊疼,在它吐着信子用头靠近我的那一刹,我已经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蛇胆处。

可人被甩在墙壁上,我只能强撑着爬出了这个大坑。

12

祁樾得救了。

我醒来时,宫人便和我说道。

我想着自己昏迷在王府后院,怎么一醒来就在东宫了?

难不成是……

我便想着再去看祁樾一眼,站在殿门口时,宫女想要通传,我抬手制止。

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后,却听见了他正在和洛堂说话。

「幸好褚姑娘将蛇王毒胆取到,我将其及时带回,以毒攻毒,殿下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祁冥为人阴毒变态,也不知道褚姑娘是如何取到蛇胆的…… 殿下不知,我看见褚姑娘时,她浑身都是血,我一男子看了都疼,说来她身为女子,竟有这般魄力,也实在是令人钦佩!」

祁樾半躺在榻上,微抬着眼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反正情蛊也无解,不如,您和褚姑娘就凑合着过呗!」

他冷然敛眉,别开脸略微有些不自然:「胡说什么!」

洛堂摊了摊双手,道:「啧,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百般阻挠,怕毒蛇伤着她,又怕那萧王爷占她便宜,殿下,您就坦诚一些,正视自己的心思吧,你恨褚姑娘,可是殿下转念想想,无爱哪来的恨啊。」

「说来,您和褚姑娘也已经成过亲,拜过堂,爱上自己的妃子,也合情合理!」

祁樾闻言,略微复杂地闭上双眼,随后转身,不再看他。

我听完面上毫无变化,只不过心中,却乱得厉害。

无爱,哪来的恨?

他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角色,只不过在他面前装得太久了,他都忘记了,曾经的褚娇也是会为了他,痛打世家子弟。

那般的张扬、肆意……

我总是笑着引诱他,要他一闭上眼,就全是我的身影。

那时,我总是这样想,可现在,我却不这想了。

爱与不爱,谁又说得清?

我淡然转身离开。

知道他好了,我也并没有理由留在这。

眼不见心为净,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13

夜色笼罩着东宫,那月色撒进来,像是给殿中笼着一层薄纱。

白色纱帘上面的金色海棠在风中轻轻摇曳,看着很是舒服,也很是奢侈。

我解下衣衫泡在水中,想要缓解浑身的酸疼感。

太久没动了,就这一番,已经令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突然,我耳中响起一道脚步声,我背对着来人,戏谑道:「哎,殿下竟还有偷窥女子沐浴的好兴致?」

我侧首,看向他。

祁樾的目光落在我裸露在外的背上,本应洁白无瑕的肌肤却染上了点点暗色的痕迹。

他皱着眉移开眼道:「你背后的淤青?」

我心中一惊,连忙将身子一转,不想将背露在他面前。

无所谓道:「想杀蛇王,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至于连命都不顾了吗?」

他转身,那声音透着一点冷。

他不敢回头看我,不知是不是害怕我故作坚强,在他面前强忍着疼。

怕我忍着,可是我的声音却半点疼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会有事。」

「你可知萧王府是何等的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身步步逼近,语气越发的显出担忧的意味。

我笑着反问:「殿下担心我?」

我起身,仅剩的衣衫贴在身上,道:「殿下的命连着我的命,比起束手等死,闯蛇窟倒也无惧了。」

他猛地转身,我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换上。

走到他身侧,道:「我可舍不得殿下殒命,嗯?殿下的耳朵怎么红了?」

他似乎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思,神色复杂地可怕。

他动了恻隐之心?

我不说破,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染上红霞的耳垂,好奇地碰了一下。

下一瞬,手被他抓住了。

「这个月的解药……」

我冷然皱眉,错愕道:「前几日不是才——唔!」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以唇封缄。

他寻着我的唇深吻,将我小心地放在床榻之上。

他过往,从不会吻我的。

吻一个女子的唇,就代表着他珍视这个人,意味着,这个人,是他的心上人。

他微微撤离,埋首在我的脖颈处。

我忽然就觉得在这场对弈之中,感觉到他似乎累了。

他问我:「虞娇,疼吗?」

我脸色一僵,看着那悬置头顶的景色,轻声回:「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疼。」

对啊,我怎么会疼呢。

那些冰凉的吻带着怜惜地落在后背上,他撑着身子,在夜里,眸中是怀不开的心疼之意。

他哑声问:「虞娇,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我下意识的回避。

我的身体是累的,可是我的神志却异常清醒。

荒唐过后,他伸手揽住我的腰,将头深埋。

我闭着眼,装作熟睡的模样。

我亲耳听清了他低哑的呢喃:「褚娇,你乖一点,这情蛊,解不了,我们…… 便不解了吧。」

我蓦地睁开眼,心中酸涩的警醒自己:「足足四年年,褚娇,你还是赢了!」

陵昭的三年,凉北的一年,这便足够了。

祁樾,阿樾,你知道你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深渊吗?

只要再往前一步,你心心念念的摆脱我就会成为空想。

14

大抵祁樾是真的对我动了些心思的,接下来的日子,我与他过得倒是快乐许多。

没有冰冷的言语,讥讽怨怼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可梦终归是要醒的。

我站在庭院之中,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我跪在地上,奉上了我的国家与子民。

那时的他,并没有此刻的温柔。

不过白驹过隙,许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

这日,洛堂急匆匆地赶到我面前,道:「褚姑娘,大事不好了,情况紧急,我也顾不得太子殿下的禁令了,太子殿下为了你,拒绝娶楚悦儿,丞相府倒戈萧往,殿下本就不受陛下恩宠,如今更是在这皇权的泥潭之中举步维艰!」

「为了…… 我?」我心下疑惑,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的难过。

我这才知道,祁樾对所有人下了禁令,不允许这些流言蜚语传入我耳中。

而洛堂来到这,也并非偶然,他要悄悄地将我送走。

他道:「你的身份特殊,萧王已经着手查你了,一旦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太子殿下不仅夺嫡无望,还很有可能把命都搭进去,如今也只有将你改头换面,藏起来避避风头了。」

我心中明白,自己曾为陵昭女帝,这样的身份终究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当麻烦真正来临的时候,我的心却泛起了波澜。

我居然有那么一刻,是真的想同祁樾厮守的。

我走至马车旁,没有上去,反倒是轻叹:「不必那么麻烦,我本该……」死在他爱上我之前。

我朝洛堂道:「我知道解除情蛊的方法,届时还需要洛公子出手相助。」

我寻了祁樾的书房,隔着半开的窗,瞧见他疲惫地趴在桌案上。

桌上堆积如山的公务,我瞧了许久,似乎想把这个人刻入脑海。

我悄无声息地走近,他竟也没有发觉,到底是多累,才会让他连最基本的警惕都忘了。

我拿起搁在臂弯的外衣,轻盖在他身上。

他的脸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如今俨然是睥睨天下的王。

我放纵自己的心,吻了他的脸,同他无声告别。

其实早在陵昭国破之时,我便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他是前程似锦的天之骄子,我是滞留人间的一抹孤魂。

我爱他,我贪念他的爱意,但他不能爱我。

「褚娇……」

在我转身离去之时,我听到了他的梦呓。

最后一次,我朝着他笑了,没有刻意的伪装,唯独只有满腔的爱意。

我从前是不爱笑,后来只因为我想笑着面对心爱的少年郎,再后来,为了能够掩饰自己的感情,笑容成了我最好的武器,用来刺伤一切伤害我的事物。

人活着总归是估计太多,只有死亡近在咫尺的时候,我才能卸下一起累赘,肆无忌惮地去爱你,然你不必爱我,你的路,还很长。

15

「你不后悔吗?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也说不定?」

我对洛堂的劝解一笑了之,道:「情蛊乃我陵昭国师所炼,天下只此一对,种于二人心头,方可缔结命理,同生共死,唯一的解法便是趁其中一人将死未死之际,剜出他的蛊虫,扔进烈火烧死,另一个人心上的蛊便会随之化为灰烬,情蛊遂解。」

他有些不忍,摇头道:「可是要想取出蛊虫,便要破腔剜心,你会死的!」

我不甚在意道:「情蛊无情自然解,既是无情,另一方的死活也无关紧要。」

瞧着窗外那扑面而来的寒意,似乎将我的心也吹冷了。

这是父皇留给我的最后一条路,便是这一命换一命的法子。

「殿下不会想让你死的。」

我转身冷道:「但我不想活,况且,萧王步步紧逼,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从袖中拿出一道令牌,放在洛堂面前。

「这块令牌之中,有一张藏宝图,是陵昭先祖积攒的宝藏,交给祁樾吧,让他用来治国安邦,造福百姓。」

我低叹道:「别说是我给的。」

「这……」

「你走吧。」

「太子殿下欠您的,下辈子一定相还。」

我拿起桌上的烛台,点燃了一旁的纱帘。

闻言只是一笑,笑得解脱。

我不需要祁樾来还我,下辈子,就不要再遇见了。

剜心很疼,看着火舌吞噬自己,我竟忆起了曾经过往,或喜或悲……

我这半生都在追逐一个人,然后便要用死亡来遗忘。

好疼啊…… 父皇……

但愿来生,我与祁樾便不要再见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要你了。

16

我原以为我就这样死了,可是我的灵魂却飘荡在东宫之上,真真正正地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那些只在书上见过的景象,如今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我不知去哪,只能看着下方被火舌吞噬的地方,渐渐化为灰烬。

我看见东宫的宫女们失神大喊:「不好了,别院失火了,侧妃娘娘还在里面啊!」

后来我又看见祁樾冲了过来,发疯似的叫着我的名字。

那沉重的,哀痛的呼喊声,一次,又一次。

我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祁樾,也不知他的心有多冷,冰凉的,透骨的寒。

他不要命了似的朝火海里冲进去,那些侍卫手忙脚乱地制止。

我想起我和他在绝望、毁灭之中,一次次的相爱,从白昼到黑夜,从黑夜到白昼。

这世上再也没有了褚娇,也再也不会有祁樾了。

这场大火烧了许久,久到我这个孤魂都感到了冷意。

他不敢置信的怒吼,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喷薄而出的,「不是说,缔结命理,生死与共吗?我还好好活着,你怎么会死?」

他跪在废墟之中,身体弯成极致悲伤的弧度,那下方的雪,被泪水砸出了一道痕迹。

我挨着他坐下,伸手想触摸他的脸,那猩红的双目,似乎要透过虚空看向自己。

我见他神色癫狂,想为他擦拭脸上的狼狈,可是,我触碰不到他。

到最后,我也只是颓然一笑,呢喃解释:「我是陵昭的君主,陵昭亡了,我自然是要为国殉身的,这些日子,不过是从阎王爷手里偷来的一段时光,最后看看人间罢了。」

「阿樾,你不要哭,你不该为儿女情长落泪。」

「来人,把这些废墟焦炭给孤挖开,褚娇,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他固执地认为我没死,我无力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在废墟之中挣扎。

若不是洛堂来了,估计他会疯死在这。

他对祁樾说,情蛊已解。

祁樾将他推倒在地,恨道:「情蛊无解!」

他捂着心口,疼到身形微晃。

我站在一旁,无法靠近。

侍卫通传,说萧王以私藏余孽、通敌叛国为由,带兵将东宫围了,还要硬闯进来搜人。

洛堂劝解道:「殿下,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这才恍惚地走出去迎敌,他或许是知道我为什么而死,在与祁冥对峙时,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我知道他动了杀念。

我已死,祁冥自然搜查无果。

萧王诬陷太子有通敌叛国之名,反被告上金銮殿,查出有谋反之嫌。

凉北帝意图保住萧王,然铁证如山,祁樾发了狠,据理力争。

凉北帝气急攻心,自此卧病不起,众大臣推荐太子辅政监国,祁冥狗急跳墙,发动政变,被太子带兵镇压,射杀于寰宇门下。

那一日,血染红了宫门。

我看着他站在血泊之中,一双眸没了神采。

他或许是在回忆过去,抑或者是在,缅怀死去的我。

17

同年冬,岁暮天寒,凉北帝病逝深宫。

太子祁樾,嫡系正统,众望所归,登基为帝!

我依旧漂浮于他的身侧,看着曾经那个孤傲的质子,成了如今君临天下的帝王。

站在高楼之上,陪着他看这江山盛世。

我淡笑着行了一礼,祝贺天下,也祝贺他。

「恭祝吾皇,得偿所愿,千秋万岁。」

不知他是否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褚娇!」

「娇儿!」

我无法回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

世间情动大抵如此,一眼便是一生。

「凉北太子祁樾,见过陵昭陛下与公主殿下。」

他抬眸看着我时,眼底盛满了春风般的笑意。

我躲在父皇身后,见他便心生欢喜。

「父皇,他生的比画里的仙君还要好看。」

这一眼啊,便能让我惦记许多年。

我走上前去,微靠在他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

陵昭国无明主,父皇和我都不是治理天下的料,而我喜欢的人,理智,隐忍,出生帝王家,善权谋心术。

他会是最好的皇帝,所以我愿意当个千古罪人,把我的国家交给他,成全百姓无忧,也成全他君临天下。

这是我能想到的,给我的子民和我爱的人最好的结局。

正因为你不爱我,我才能了无牵挂地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慷慨赴死,死在你爱上我之前,这样,就不会有人痛苦。

我不做你心上的朱砂痣,也不是白月光,只当是旧年岁月里天边的一抹绯红云霞,此时鲜红热烈,来时若消散,那边烟消云散了去,也不必留恋。

灵魂消散的那一刻,我听见他对着洛堂道:「放弃解情蛊的那一瞬,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想要离经叛道去爱一个人,可惜只踏出了一步,就被她…… 推回了正轨!」

(全文完)

作者:一根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