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好看的病娇小说?

陶督军因为一颗小痣,强压我成了他的姨太太。

他把我搂在怀里,眼尾泛红,掐着我的腰肆虐,「阿芍,

如果你是她,该多好。」

「啪。」

我冷笑着打了眼前人一耳光。

「做你的姨太太?陶督军趁早死了这条心。」

陶珉叠腿坐着,眉压得很低,目光凌厉而傲慢。

「陆芍,是你先昏倒在督军府门口的。」

我气急反笑,又要赏他一巴掌。

灾荒流民,仓皇奔城逃难。我在逃荒时,体力不支昏厥在陶府

门口,在他看来倒是存心勾引?

陶珉拦住我的腕子,「仔细手疼。」

他声音慵散,势在一股势在必得的得意。「陆小姐该有自知之明,如今飞不出我陶某的手掌心。」

2

我成了陶珉的四姨太。

他宿在我房中那日,带着酒气。

轻易握得我腰身,撩开旗袍伸手探进去。

他说:「收好你的剪子。」

我压在枕头下,已握到刀柄的手不知是抽出来还是不抽。

陶珉压住我一个挺身,「不想吃苦头就听爷的话。」

我「啊」一下叫出来,「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他说他是。

中途那暴虐的侵进又改成温和的爱抚。

他的大掌在我身上流连,迁回脸庞,最后停在鼻尖。

他亲吻我鼻尖那颗小痣。

他说他爱那颗小痣。

陶珉低低笑:「陆芍,你真是生了一副好面容。」我狠狠咬上他肩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才罢休,「你也

是。」

那暴君折腾到很晚,要人命似的。碾过来碾过去,毫不懂得怜

香惜玉。

第二天剩我一个人起不来床。

我便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倒头接着睡,直到晌午,才又见了陶

珉另外三位姨太太。

穿鹅黄旗袍那位见到我就笑了。

听丫鬟说是个戏子出身,陶珉的二姨太。

她眼睛和我生得好像,眼尾狭长,双眼皮蝶翅似的扫到后头

去。

大姨太的脸型像我,三姨太的嘴巴像我。

怨不得陶珉说我面容好。

不是好,是像。

这家里没有太太,他不让有。剩下我们四个女人。一个桌子四

条腿似的,都像同一个人。

不是他们像我,是我们都像另一个人。

我不知道像谁。我只知道陶珉有病。

3

晚上他又来我房里的时候,我又备好了剪刀招呼他。

他笑了:「同一个招数用两次,你烦不烦?」

「同一个女人连着上两次,你烦不烦?」我回怼。

我有什么办法,我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不用剪子用

什么,用牙啃,用手撕?

陶珉笑着说他不烦。

「这里是我的督军府,你是我的姨太太,我想睡就睡。」

我骂他臭不要脸。

他不恼,贪着我的身子像他的战场一样驰骋,肆无忌惮。

我死力抓挠着他的背,咬牙问他:「陶珉,我是谁的替身?」

他身子一顿,神情瞬间阴鸷,逐渐收紧的一只钳掌要把我掐

死。

「想活的话就闭嘴。」

我闭嘴了。早上的时候,我摸到了他的枪。

就放在枕头边,只要我动作轻一点快一点就能拿到——

陶珉睁眼的时候,我正拿枪对着他,「别动。」

「开枪。」他冷冷笑着,精赤的上身抵过来,「老子叫你开

枪。」

我一闭眼一咬牙,豁出去了——

结果,和我想的不一样,至少没有子弹飞出来。

陶珉夺过枪,咔哒拉动枪身,然后顶到我脑门上,「子弹不上

膛,怎么开?」

我知道现在是认真能死人的状态,僵在原地连气都不敢喘大

声。

他在一旁发令,「穿衣服。」

我不敢再驳,老老实实裹了旗袍穿上,然后被他拎到院子里。

他指着后院那口水井。

「你不愿做姨太太,想当贞洁烈女,就跳下去。算我给你留个

不破皮相的全尸。」

我摇摇头,连连后缩,又被他架着腰丢到大门口。「你想走,现在就滚。我不留你。」

我往前走几步,又回头折返到他身边。

他仰着鼻息:「怎么了?」

我小声嚅嚅:「没钱……」

他倒气笑:「你是我们陶家请来的哪尊邪神,还要破财才能送

走。」

但也还是招手——

「刘副官。」陶珉吩咐,「给她一袋子银元。」

很快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副官提了一袋钱,急急走了过来。

我接了那沉甸甸的钱袋子,又是踌躇犹豫。

「又怎么了?」陶珉歪着头,一脸戏谑。

「那个……我还没吃早饭,能不能吃了再走?」

陶珉立在原地,头发乱糟糟,英挺的五官在太阳下闪着光。

他眼里带着讽意看我,「你是舍不得走吧。」

4说我舍不得也好,反正这乱世,外面的人吃不饱饭,我一个人

带着钱出去也是送死。

但是陶珉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我是舍不得他。

他压着我腰腹咬耳朵,「承认吧,你喜欢我。」

喜欢他——

我摸着他的脸,告诉他:「谈得上喜欢的,只有你这副皮

囊。」

他听不懂我弦外之音,常言爱自皮相始,觉得更是得了我喜欢

他的佐证。

一大早整出这番闹剧,临了他乐呵呵地去了军务处,我无所事

事,被邀着和他的姨太太们组了桌牌。

我啪地掷下一张幺鸡。

「怎么了妹妹,这么大火气?」大姨太好心问我。

她是屠户家的姑娘,做女儿时常与商贩走卒打交道,最会于面

子上做事做人。

「没什么。」

我眼前浮现出陶珉那副狂妄自大的神情。

「恶心。」「妹妹要以孕邀宠,也太早了点,别算差了日子。」二姨太托

了托她新做的蜷曲卷发,「再说,这府里可生不出孩子来。」

「二妹!」大姨太呵她。

她眼神有些闪躲:「莫说些有的没的。」

是了,我才来几日,自然还算外人,听不得这府里的腌臜事。

一直不言语的三姨太倒是发声。

听说她之前是个学生,性子沉静。

「送水果的阿四要来了,你可以多与他要些清热败火的留

下。」

大姨太拍拍她的手。

这种大宅院,零嘴都有专人送。阿四这种每日跑一趟的,不知

能揩多少油水。

我和阿四多要了些桂圆,把银元递到他手心时合拢他手指,悄

声诱他:「为我办事情,给你比这高百倍的酬劳。」

人为财死。

吩咐厨房做好了桂圆枸杞腰子汤,我亲自给陶珉端了过去。

陶珉正在他处理军务的房间里,里面挂着好大一张中国地图。而他在案上不知勾勾画画写着什么。

我随手抽了两张纸垫汤碗,「给你补补。」

陶珉把正写的那张扣过去,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谁让你进来

的?」

我学着刚刚二姨太嗲嗲的语气:「人家不是看督军理务疲乏,

特地来慰劳督军嘛。」

「好好说话。」他指着面前那碗东西,「这是什么?」

「桂圆—枸杞—腰子—汤。」

我故意拉大每个词组之间的阅读间隙,想到刚刚厨房帮佣伙计

异样的眼神,差点笑出声。

「壮阳补肾?」陶珉目光淬上来,「你是嫌本督军满足不了你

了?」

「哪儿的话——」我掩着帕子笑,「人家可没想那么多。」

他把我抵在桌案前,一双大掌在腰间勾勒几回,最终放下。

「等下换身衣服,陪本督军去个舞会。」

5

舞会。我挑了件粉色的,缀着珍珠亮片的,漂漂亮亮的旗袍,搭高跟

小皮鞋。

陶珉倚着车门打量我,「俗艳。」

我才不管什么俗不俗艳,好看就行。

他把我介绍给其他的军阀。

其他人全都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意。

大意就是,果然如此,又一个——替身。

谁都知道我是替身。

那我是替了谁的身呢?

陶珉搂着我跳舞。

十步,我踩了他九脚,还有一步把他衬衫抓了一手褶子。

「抱歉。」我笑吟吟望他。

陶珉放在我腰上的手掌收紧,在舞池与我交颈。

「你故意的。」他说。

我咯咯笑:「陶督军体谅,阿芍小门小户出身,不会跳舞。」

他把我推出去,绕着牵在一起的手臂转一个圈。一段漏洞百出,千疮百孔的舞也算完美收官。

在回府的车上,陶珉把玩我的手指。

「这么好看的手指,阿芍。」

「穷苦人家是不会有这样的手指的。」

穷苦人家的手指,应该像大姨太一样,做了姨太,养尊处优多

年,用了再好的润脂油也会发皴干裂,指腹带茧。

是我考虑不周。

「是我父亲疼我。」

疼我,舍不得我做活计。

陶珉低笑一声,「没见过世面的女孩,不是跟不上舞步,是到

了舞场就抬不起头,腿发虚到迈不动步子。」

像三姨太一样,小门小户养出的拘谨。

「但我偏胆子大。」

陶珉抓着我指尖的手停顿几秒,突然生了怒气翻脸。

他叫司机停车,然后把我推出去。

「你胆子大,不怕黑不怕苦,自己走夜路回去。」说完他「嘭」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我早说过陶珉有病。

好在他还留下了刘副官。

我和刘副官面面相觑。

「走吧。」我朝他笑笑,「连累你陪我受这一遭罪。」

刘副官年纪小,青涩到连句官场话都说不出来。

但这样的人说的不介怀,才是真不介怀。

我和他深一脚浅一脚在路上走着。

什么破路,还带泥。

我脱了高跟鞋拎在手上,丝袜底下破了两个洞,索性脱了扔

了。

刘副官拿着手电开路。

照到我光裸裸的脚,吓得手电筒的光满世界乱晃。

「我我……」

「没事没事。」我稳定军心,「看路看路。」

最后我真走不动了。坐在田埂上,我跟刘副官说:「要不咱们就在这露天睡一觉

吧,我不嫌弃。」

刘副官小小声:「我才十九……还想多活几年……」

我笑得打滚。

刘副官说他叫刘缘,从小跟着陶珉长大。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陶珉的事情。

后来,刘副官背我走了一段路,是我威胁他的。

我说你看着办吧,反正都是死。

我们今晚回不去,他怀疑你睡了他姨太太,回头找人一枪崩了

你。

我们今晚回去了,虽然你背了我,咱俩把嘴一封,没人知道就

死不了。

刘副官咬了咬牙,说好。

我在刘副官背上歇了好长一段路,这让我想起父亲了。

父亲的背宽阔坚挺,不似这单薄的小少年。

最后我问他:「陶珉心里的人究竟是谁啊?」

刘副官求我别问他。6

千辛万苦回了督军府。

陶珉在我屋里等我。

等我把带泥的衣裳扒换了,又泡了个澡揉搓一通回来,他还没

走。

我一抬脚上去,「滚。」

这个人没有心,我都这样了,他还想着那事儿。

「我来月事了。」

笑死,我要是不来月事,敢给他喝那碗汤?

我让他去找其他姨太太。

「不。」他这会又像个没要到糖,委屈到要哭的小孩子。

「我搂着你睡。」

陶珉的头发是偏棕一点的,细细软软的发质;眉弓很高,睫毛

很密,嘴唇不是很薄,也不厚,红润润的。

这张脸啊——

我贪婪地抚摸他这张脸,像在梦里百转千回对着另一张脸做过

的那样。鼻梁高挺。直直的下来,鼻尖却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像我曾经试图抚摸过无数次的另一个鼻梁一样。

只是那个鼻梁,因为戴金丝框眼镜的关系,取下来的时候还会

有两道浅浅的凹痕。

陶珉的不一样,他这个地方没有凹痕——怎么还湿湿的……他哭

了?

我看着这个长手长脚蜷缩的人,居然会有些心疼。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是什么感受?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却

又确实时时刻刻身有同感。

叹一口气,我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蹑手蹑脚下床,把他外套

的每个口袋都掏了一遍,看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7

第二天醒的时候浑身酸疼,走了那样久的路,没被陶珉折腾,

比被他折腾了还痛苦。

看着还在熟睡的某人,我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昨晚还心疼他,心疼个屁。

他在地上揽着半床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下一刻眼神转凶恶,「陆芍!」恕我直言,陶珉瞪眼的神情,有点像我父亲豢养的那只狼犬。

他站起来,单膝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压迫我。

「陆芍,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

「督军给的。」我浑不在乎地仰头,手指在他胸口划圈,「督

军知道这胆子哪里来的?」

「我走夜路督军都不在乎。」

我把染着大红寇丹的指甲伸出去对光看了看,放在颊边。

「要是我现在把脸划花一道子,不知道督军会不会心疼?」

陶珉攥住我的手,「要是毁了这张脸,你也不用活了。」

说完他摔门而去。

我饰整一番后去军营找他。

陶珉从军防图里抬起头看我,眼里带着煞气。

「想讨督军的欢心。」我把手搭上他脖子。

「阿芍现在很有做人姨太太的觉悟。」陶珉勾出一个凉薄的笑

意,「陆芍,你贱不贱呐?」

「彼此彼此。」我的手从他脸上拂过,「我欺人,督军自

欺。」他松垮垮往后一靠,把我抱到他腿上。

「你最好祈祷我不会过早厌倦你。」

他不厌倦,至少现在不会厌倦,由着我作天作地。

他则一贯地偏宠我。

我早知道,当一个男人还愿意依顺你,就要最大限度地利用他

的爱意。

他待我好,金银珠宝成箱地送过来,绫罗绸缎也不重样地裹在

身上;领我出去见人挣面,还会当街蹲下身子为我揉脚踝。

二姨太倚着门框剔牙,「嗳,没人家这样的好福气。」

好福气有过的,她们都有过。

只要正主不死,就还有千千万万个陆芍。

我把那天所见的军防图凭记忆誊绘下来,叫阿四帮我递了出

去。

8

陶珉总喜欢捏着我的腰,让我同他死在一处。

他鼻尖沁着汗,「阿芍,阿芍……」

一声又一声,情丝缱绻,语焉不详。我也觉得身处云雾端。

若是那个人……那个人……死在一处也是好的。可我怪自己太清

醒,清醒地知道,不会是那个人。

那个人,我永远没有机会。

翻云覆雨的境况,身上的陶珉幻化成我的神祗。

我对着他的鼻尖,吻上去。

他把对另一个人的好,全部加诸到我身上。

宠啊宠啊,宠到要变成爱了一样。

但我清醒得很,不会爱他。

可惜有人被假象迷了心窍,红着眼睛翻船。

那是有一天,另外三位姨太太登门,来约我去打牌。

好巧不巧,当时我正在揉肚子消食。

我这个人就这个体质,吃稍多一点小肚子就会凸显,过一会再

悄悄恢复原样。

但落到别人眼里,就成了另一番景象。

「四妹,你这是……有了?」大姨太神色张惶。「没有。我就是最近吃得多,腰身丰腴了些。」

我说的是实话。

我喜欢陶府的饭食,陶珉喜欢我多吃,他说多长些肉手感好,

最好脸上也生出些软乎乎的奶膘来。

就更像那个人了。

偏我刚说完就呕了一下,像是存心说谎话。

其实我是真反胃。

但旁人不这样想。

陶珉大发雷霆,因为有人动了那位正主的东西。

等这战火蔓延烧到我身上时,从我床底搜出了那位的照片,被

笔锋狠狠戳过还揉烂了。

还有正主的一些其他小玩意,都在我床底下被发现。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陶珉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9

那个人叫陶俏,他的亲妹妹。

我在房里捧着另一张完好的,印着娃娃卷、小洋装,生得像洋

娃娃一样,鼻尖同样有着一颗小痣的姑娘的照片,对陶珉笑。「就为了她?」我说,「你真恶心。」

陶珉把我关起来圈禁,不许其他人靠近,还不许给我送饭吃。

没承想我人缘混得不错,还有人愿意忤逆他来帮我。

刘副官在晚上鬼鬼祟祟打开我房门时,脸上那副紧张的神情,

让我还以为他是来帮我挖地道逃跑的。

可他只是怀揣了几个大馒头。

「督军说……不让你吃饭,我想着时间长了总挨不过去,所

以……给你备了些吃的。」

他又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纸裹,「这里头是炒鸡蛋。」

「对我这样好。」我看着眼前清俊的小青年,故意贴近他,眼

波流转,「刘副官,你喜欢我吧?」

「谁喜欢你?」陶珉不知从哪冒出来,踩着军靴,披着夜风立

在院子里,踏步走来。

「你以为没有我的授意,他敢过来给你送吃的?」

他对刘副官挥手,「走吧。」

刘副官飞也似地遁走了。

等陶珉进屋,我把桌上倒扣的杯子拿起来斟一杯茶。「督军说谎。」

陶珉挑眉。

「要真是督军授意,何必分两拨来,还赶巧碰上。」我抿唇

笑,「他就是喜欢我。」

陶珉侧坐于案上,一只手搭于我肩。

「是啊,陆芍小姐好本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迷得本督军

的副官也神魂颠倒。」

我眯着眼睛笑得像四月春光,「魅力。」

「魅力?」陶珉嗤鼻。

过一会他又开腔,「被冤枉你也不急?」

「不急。」我看向他,「陆芍相信督军明察秋毫,总能揪出幕

后黑手。」

「陆芍。」他说,喉结滚了下,「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

陶珉?

我笑问他:「要不直接叫你——『哥哥』?」

我总有一句话让陶珉炸毛的本事。

不过——陷害我的人究竟是谁呢?是永远和婉好性,实则话不对心,口蜜腹剑的大姨太?

是妖娆妩媚,暗中心怀不满,妒急生恨的二姨太?

我也没想到是看着文静本分的三姨太。

10

三姨太被拉着跪在前厅的那一天,阳光特别好。

她眼里淬了狠毒到溢出来的恶意。

「为什么?」

像朵洁白的小莲花一样的女孩子,怎么就生了这样歹毒的心

肠。

她指我:「我想让她知道啊,和我一样的感受。」

她立在当地,简简单单栀子色的素旗袍。声调语气,不像询问

也不像忏悔,像在圣主教堂里与上帝对话。

「我们不都是替代的躯壳吗?」

我也才知道,三姨太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怀胎三月的时候流产

了,堕胎。

陶珉声音冷冷的,「和你说过了,是医生说过你身体不好,不

适合受孕。」「借口!都是借口!」三姨太突然情绪激动,目眦欲裂。

「我身体从来没有不好,那个孩子那样乖地待在我肚子里,连

让我难受都没有过。」

她一面说,一面疯癫地抓花了自己的脸,道道血痕显现出来,

让看客怵到像挠自己心窝。

「你爱她又不敢让她发现,你从心底觉得,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让你恶心!」

「你压根就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从始至终,我们就是你泄欲的工具!」

她疯了似地冲过来,与陶珉争执中枪走了火。

大姨太尖叫起来。

我亲眼看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一朵血花扑死在我面前。

就在我脚下,从口中胸前流出的血洇潮了地面。

她连眼睛都没合上。

似乎在说——快看啊,这就是你的前路。

陶珉捂住了我的眼睛。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蝴蝶骨留给陶珉,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

窝。

「她真的不适合受孕吗?」

陶珉没有说话。

11

三姨太死了。

众人都说,「好晦气。」

大姨太却将她的丧仪后事一应揽了,亲力亲为,一手操办。

「妹妹别见怪。」她对我说,「这个宅子里的女人都这样,待

久了,就要疯了。」

偏她有一副好心肠。

她又不喜欢陶珉。

在这牢笼一样的督军府待久了,还满心满腹都是她阿妈教给她

的好心肠。

「不喜欢就离开吧。」我垂眸劝她,「回你自己的家。」

「遇上什么难处也可以去陆号粮铺,提我的名字他们便会帮

你……」「回家?」她一惊,下一刻眼里的动摇闪闪地要漫出来。

「督军那……」

「我会和他说,放你走。」

我看着她绞在一起的手。

「大姨太,离开这里吧,去找你阿爸阿妈,过自己的日子……」

「叫我素梅吧,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过了。」她握着我的手,

口中颠三倒四。

「去了的三妹妹叫清栀,二妹妹叫金玫。」她说,「我们总该

有自己的名字。」

在这个冬天的前夕,素梅走掉了。

她离府的那日,陶珉从背后轻轻拥我,「小妖精,你手伸得这

样长。我的人你说放就放。」

我窝在他怀里,靠他的体温取暖,「留一个最像的就好了。」

是啊,我就要仗着他的宠爱,做最肆无忌惮的事情。

直到——陶俏回来了。

12

「哥哥——」陶俏回来的那天正好下了初雪。

她偎在陶珉怀里,一双大眼睛里噙着水花,鼻尖一颗俏皮小

痣,面容果真与我像了八分。

我看见陶珉轻轻揉抚她的头发,声音哽咽——「阿梢。」

陶俏的小名叫阿梢,树梢的梢,因为她小时候分不清这两个

字,闹了不少笑话。

多好笑的解释。

所以床笫间的每一声情丝缱绻,「阿芍」——「阿梢」,都是

对另一个女人的托思。

我勾勾唇角扭头就走。

怪不得我说我胆子大,他要生气。

他的宝贝妹妹自小就胆子大,胆子大到留一张纸条就敢抛下他

去乱世闯荡,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害他成了疯魔的暴君。

我们一起吃饭,为陶俏接风洗尘。

我、陶珉、陶俏、二姨太。

他眼里也放不下别人。

合着满桌子的菜在他眼里,都是为夹到陶俏碗里而准备的。我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饭扣在饭桌上,「饱了。」

陶珉的声音传过来,「陆芍!」

我回头望他。

怎么?之前无理取闹的事情做得多了,他都一笑置之。陶俏回

来就不一样了?

果然宠爱一淡就没法收场了。

「恶心饱了。」我说。

然后继续头也不回朝外走。

有嗒嗒的脚步声越挨越近。

二姨太扭着胯走在了我前头。

晚上的时候,陶珉没来我房间。

真好笑,这会儿倒又不是那个,不搂着我就睡不着的人了。

他不找我,我就去找他。

一脚踢开房门。

刘副官还在旁边拦我。

「四姨太,别这样……」陶珉冷冷抬起头。

「你又闹什么?」

「看你屋里是不是藏着人,督军府的小姐,你的——妹妹?」

刘副官吓得要掩我的口。

陶珉摔了手里的书卷,走过来大力钳着我。

「陆芍,你该死。」

陶府的人醒了大半,府里灯火通明,比白天还热闹。

陶俏居然也在人群里,俏生生白净净一张小脸对着我。

声音发怯,「四嫂嫂。」

13

因为陶俏的出现,我和陶珉的关系降到冰点。

他忙着小心翼翼讨好陶俏,我乐得冷眼旁观他求而不得。

直到他有天喝醉了酒来找我。

床侧突然凹陷下一块,我眼皮都没撩开,「滚。」

「陆芍。」陶珉把我大力扳过去,压住我肩膀,「看着我。」我没他那样好的夜视能力,花了好长时间才看清他在黑暗里的

脸。

然后他拉开了床头灯。

刺目的光逼我遮了眼睛,「你要是来找茬的就直说。」

他不是来找茬的,他是来泄欲的。

他非要借着亮堂堂的光一遍遍抚摸我的脸,听我呻吟出声,再

亲吻着那颗小痣说他爱我。

「阿芍——」

我红着眼掐挠他。

「陶珉,喜欢自己的妹妹,你不觉得恶心吗——」

陶珉略略松开我。

然后展开更猛烈的攻势。

最后的最后,他虚环着我,身体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而粘腻滚

烫。

「你不懂。」他说。

「阿梢不爱我,可我爱她啊——」

我怎么不懂。我还能坐起来,环着手臂靠在床头看他。

他额上覆着薄汗,眼睛蒙上一层不透光的翳。

我看着那低敛的眉眼有了了悟。

「陶珉。」我问他,「你第一次生了愧疚之心吧?」

「你是不是,看到陶俏觉得特别对不起我,或者看到我觉得对

不起陶俏?」

「你混淆了,是吧?」我摸上他的脸,嘴唇要挨到他的脸颊。

「你爱上我了。」

陶珉看也不看我,嗤笑一声,「你?也配?」

「是,我不配。」

「你合该叫你那宝贝妹妹来承欢,听她是不是也叫得这么快

活。」

「陆芍——」他伸手钳住我脖子,把我摁到枕头里。

他说,「有时候我真好奇,你从哪里来的这样叫嚣的底气。」

我被钳得生疼,几乎要窒息,等他终于松开手后,才止不住地

咳嗽起来。

哪里来的底气?我捂着脖子和他说,字字清晰。

「陶珉,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你在我陆芍眼里就是什么。」

陶珉翻身下床。

第二天我是被水果阿四到来的消息叫醒的。

他举着一箱苹果,「今日清晨刚收的新鲜果子,专程送来孝敬

您的。」

阿四递给我的苹果箱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我把它展开看了,揉在手心,捏得稀烂。

门外风沉沉,起风了,我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

14

大雪初晴后两天,我们去冬猎。

一行人浩浩荡荡,陶珉骑在高头大马上,披风神气,军靴发

亮。

我和陶俏分别在他两侧。

后面跟着的是兴趣缺缺的二姨太和齐齐整整的军队。

路上出奇得安静。安静到——不正常的那种安静。

风吹草动。

陶珉从我这边看过来。

一颗子弹擦着我的手肘飞进后面的山丘。

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弹雨,倏地,划过耳边化作呼呼风声。

他把我一把拽下马揽进怀里,「小心——」

子弹打在树上、石头上,扑扑溅起土花。

穿烂胸膛,穿透四肢蔓延成痛苦的叫喊和呻吟。

事实显而易见——我们遇到了伏击。

乱世军阀分立,张几位军阀与陶珉势不两立。如今看来,这就

是遭了对家毒手。

「哥哥!」陶俏的声音在道路的另一侧响起。

她逃避不及,腿上中了一枪,汩汩留着血。

陶珉额上青筋爆裂。

我们这里好歹还有树掩着,陶俏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又穿着红衣,身后山上不知多少狙击手瞄着,旷天阔地。出去了就是活靶子。

我捂着手肘,抓住陶珉衣角,「你现在出去就是死。」

他把我的手拨开。

他救了我一命,出于本能,已经仁至义尽。

我没有任何理由留他,由他去死。

下一刻我喉头一腥,呼喊的话语来不及出口就被生生回转咽

下。

二姨太冲上去替陶珉挡了致命的一枪。

躺在地上的身子一阵痉挛,死得并不好看。

她两天前还和我在院子里说话,「我当时正叫座,若不是跟了

督军,只怕现在已经成了名角儿。」

平时最爱打扮的人,被人讽刺风骚轻佻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永

远留在了这个冬天。

她输在一个心甘情愿。

陶珉连头都没回。

他忙着去奔赴的,他心里唯一的曙光,那朵在冬日里灼灼绽放

的娇花,已经在他面前张开了怀抱。「噗。」一颗子弹在陶俏心口开出一个小小的血洞。

这冰天雪地里最不起眼的小风景,骇得看客面容模糊。

陶珉伫在原地。

那一刻我想。

完了,这辈子再也争不过她了。

15

刘副官领着援军赶到,很及时地扭转局面,帮陶珉捡回了一条

命。

可是陶俏没有了。

陶珉在积雪尚未化的道路上跪地,抱着陶俏逐渐冷去的身体,

贴着她的脸颊,一声又一声温柔地唤。

「阿梢,阿梢……」

可死人怎么还能听得到回音。

最后他抱着陶俏,声嘶力竭嘶吼一声,朝天鸣枪。双目充血,

震得树上的停雀都要掉下来。

他伏在地上混着血泪笑。

要不是为了报仇,他大概会一枪了结,以死殉情。刘副官过来扶我,被我别开,「我自己走。」

督军府和外面一样冷。

这么多日子,我从来没有觉得它这样冷。

冷得好似所有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原来我之前说过,「留一个最像的就好了。」

竟一语成谶。

陶珉处理军务的房间亮着灯,我推门走进去。

「陶珉。」

他听不到。

他早把自己的灵魂和陶俏埋在了一起。

我猜他心里也一定百转千回,无数次懊恼悔恨到想杀了自己

——为什么那天先救的人是我。

「陶珉。」我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巴掌,「我让你看看

我!」

我揪着他领子问:「没了陶俏你就不活了吗?」

陶珉冷冷看了我一会。然后一扫推清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把我摁在上面。

他大力吮吸我的嘴唇,被我咬破后分开,唇上都带着洇洇的

血。

他眼里发着幽幽的光,捏着我的腰窝问我,「你凭什么这么问

啊?」

对啊,我凭什么这么问啊,陶俏是因我而死的,从各种意义

上。

我由着他在冰冷的案几上折腾够了。

他伏在我耳边,如野兽般低低喘息。

眼尾沁红,声音喑哑。

他说:「陆芍,也许我该杀了你给阿梢赔罪。」

我看着陶珉好看的五官发怔,虚虚抚上去,生出一声叹息。

「你舍不得。」

16

陶珉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桀骜,凌厉。

他在床上与我十指交扣,凶狠碰撞间从齿间呓出破碎话语。「陆芍——」

他好像越来越忘记我最开始的替身身份。

他开始竭尽所能地宠我,比之前更甚。掺了些歉意真心,叫我

以为他真的爱上了我。

他怎么能爱上我呢?

其实我知道他现在的督军位子坐得并不安定。

外面的事多多少少透过风言风语传进府里。

屡战,屡败。

兵力折损,武器消耗,粮草紧缺,订好的战术被识破,迂回交

战总是被对手占了上风。

他带我去军营。

抱着我看。

拉出一个人来,再毙掉。

一队人吓得瑟瑟发抖,痛哭的,求饶的。

陶珉只是笑。

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窝颈旁,耳鬓厮磨间,用额脸轻轻地贴

蹭,「陆芍,你知道吗?我们家,好像出了一个内鬼呢。」

那一刻我都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要把我就地正法。

可他只是拥着我,「要是有天我死了,没人养你了怎么办

啊?」

「你放心。」我回头朝他笑,「陆芍命大,又机灵,活得下

去。」

他咬着我的耳朵说我没良心。

我只是笑笑,摸着他的面容,努力把他和另一个人区分开。

这日子,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过着。

直到那一日,他让我换上好衣裳,说要带我出门。

「杨督军约我们和谈。」

和谈?跟杨督军?

这位是陶珉的死对头,陶珉也知道,当日的埋伏就是杨督军的

手笔。

陶珉摸着枪身,眯着眼睛盯着我:「陆芍,我怕我会当场杀了

他。」

那个他,他刻意咬得重了些。我们到了约定的地方。

我挽着陶珉的手臂,一进门就感到了他手臂肌肉线条收紧。

他定定看着已经落座的一人,然后转头看我,眼里是不可置信

和腾腾翻滚的怒火。

那人和他容貌肖似,只是眉眼更深邃,架着金丝眼镜。

面容端方,添了岁月凿磨的痕迹。

我和陶珉说过太多次,我只爱他的皮囊。

怪只怪他这人太自信,从不相信。

我松开陶珉的手臂,朝里头的人走过去,落眸坐到他身侧,低

声道:

「父亲。」

17

「父亲?」

陶珉狞笑着掀翻了侍应生手里端着的托盘,从怀里掏出一把枪

来对着父亲。

「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女儿。」一地的汤水碎瓷淅淅沥沥,侍应生贴着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

出。

他刚踏进屋子,哪儿想就遇上一出大戏。

「陶珉!」

我从旗袍底下丝袜绑带的地方抽出一把枪,枪口乌洞洞指着

他。

陶珉失笑。

「现在倒是会开枪了?陆芍——」他语气陡转。

「你从一开始就是演戏吧?」

我没法驳他。

只是依旧拿枪指对着他。

「走。」

「好啊陆芍。」

他笑。

「见了父亲便抹脸不认账。」

「昨天晚上你在床上怎么叫的,要不要和他学一学——」「砰——」

我手里的枪打中了他肩膀。

枪声一响,侍应生捂着头尖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我低头看看还在冒烟的枪口,觉得有些

恍惚。

怎么就——开枪了?

「陆芍。」陶珉捂着右肩,眼尾泛着一抹红色,近乎癫狂地笑

起来。

红血丝慢慢爬上他的眼睛,他张开嘴巴,一字一句近乎诅咒般

对着我,「你真恶心。」

像之前我说他对陶俏,他把这句话回送给我。

真恶心。

我承认。

我的父亲,约陶珉和谈的杨督军,只是坐在座位上,安静观赏

这出闹剧。

现在他站起身。

「啪。」一枪,陶珉的右手大概废了,手枪从他手里掉出来砸到地上,

啪嗒回弹后再无声响。

「啪。」

两枪,陶珉膝盖一弯,几乎要跪倒在地。

可他还是死撑着,咬牙朝父亲开口。

「你也就这点能耐。」

父亲把他一脚踹到地上,又朝他脚踝开了一枪。

陶珉在地上匍匐,挣扎几次仍是无法起身。

他手脚都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吊着,双目充血,狼狈得好似一

条丧家之犬。

父亲立在我身旁俯视他,朝他抿出一个温和的笑。

「阿芍是我的人,你不该侮辱她。」

他又举起手中的枪,这次对准的,是陶珉的额头。

「父亲!」

我短促的声音不经大脑直接出口。

「饶他一命。」父亲从没有拒绝过我。

他看着趴在地上的陶珉,抬脚放过了他。

18

回到了父亲的家。

也是我的家。

他立在门口等我从车里下来,唇边微微存着笑,眼角细碎纹路

铺展。

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拥抱他,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自己。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我贪婪地深嗅,试图从那气味里,找回被

我遗失的好些日子。

他也回抱我。

温柔,克制,轻轻拍我的背,指尖绕过发丝。

「辛苦了。」

十几年前他把我从街上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轻轻拍拍我的

背。

「到家了。」

我从那个时候便爱上了他。「阿芍,你总算回来了。」杨霖哥哥对我露出一个真挚的笑

容。

他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我看着他,脑中浮现另一个人的音容,另一段扭曲的关系。

「哥哥。」

在屋里洗完一个澡,我如同重获新生。

揩着未全干的头发来到父亲的书房,看见他正在伏案写字。

想起小的时候他也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过我。

「芍。」

「芍秾美,为花相,堪配你。」

我是杨芍。

他见我进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阿芍来了。」

我把毛巾搭在椅子上,坐下问他。

「你说那陶珉,会不会是你流落在外的另一个儿子。」

世上相似之人多了,但这般像的我还没遇到过。眼前这个人,若是再年轻二十岁——会和陶珉一般吗?

可惜我无法见得。

君生我未生,是此生最大缺憾。

「阿芍,你未免把我年轻时想得太过风流。」他身体后倾,手

扶座椅把手。

「就算是又如何?」

也不如何。

他已经有杨霖哥哥了,可堪后继,名正言顺的亲儿子。就算从

别处蹦出一个面容肖似的私生子——同没有也是一样的。

但于我而言不一样。

我日日夜夜幻化臆想的寄托,那些快乐的夜晚,让我混淆。

我哑着嗓子逼近他,贴着他。

室内气氛旖旎,我求他要我。

他懂我,我相信他懂我。

「求你。看看我,看看阿芍。」

我跪伏在他膝头,仰头看他面容,颤巍巍解他皮带,壮着胆子

去够脚亲吻。他眼里未必没有动容,带一点点怜惜不忍,也只是温柔抑制,

捋着我的发丝轻轻念。

「阿芍。」

「这样不对,阿芍。」

我半阖了眼睛,语气凄怆。

「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的,阿芍。」

他的声音犹如一只大掌抓住我的心脏安抚。

「只是这样不对,阿芍。」

19

我在陆号粮铺见到了陶珉。

陆号粮铺,父亲送给我的产业。那几块地皮上所有陆号开头的

商铺,都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陶珉就在我的地盘,用枪抵住我的腰。

「别出声。」

他身旁是乔装改扮的刘副官。我不出声,被他捂着口鼻,一个手刀劈昏,运回了陶府。

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被反绞,被丢在属于陶珉四姨太的卧床上。

我冷冷盯着陶珉。

他伤没好全,手腕处一个丑陋的疤,走路时腿脚也发颤。

就这样一个人,胆大包天,把我劫了回来。

他的手覆上我脸颊,「阿芍,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想我?」

塞口的物什终于被拿掉,我反唇相讥。

「陶督军是想妹妹了吧。」

我问他。

「陶珉,你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杨芍?」他的手停在我耳畔,眼里流出灼灼

的光。

「杨韶华行六,你就要起一个『陆芍』来恶心我?」

他俯身嘶咬我耳朵,「你就这么想为他做事情?」

「就算,牺牲自己的身体——」陶珉的语调兜了一冬的薄凉。

「你每次和我欢爱,脑子里想的,不会都是『他』的那张脸

吧?」

我用目光剜他。

「怎么?戳到痛处了?」他低低笑。

「你真是好笑,说我恶心,自己却一往无前,精于此路。」

「闭嘴。」

「闭嘴?」

他阴恻恻笑起来。

「你知道你一口一个父亲的时候,我多想让你闭嘴!」

「你知道你父亲说你是他的人的时候,我多想让他闭嘴!」

他的指尖落在我侧襟的盘扣,本来是慢条斯理一个挨一个解

开,此时却发了狠般下了死力去撕扯。

右手明明使不上力气,此时拼着蛮力一动,更是迸出血来,顺

着他的指骨一点一滴,全淌在我身上。

「陶珉。」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悲哀。他从我身上起来,又是低低笑了几声。

「看我变成一个废人,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他空起了受伤的手肘,仍是用另一只手去徐徐慢慢解我衣裳。

等着那吻化成铺天盖地的欲火压下来时,我就知道逃不了。

他初时动作还和缓,而后竟疯了似的,拼了命压榨索取。

我吃痛,手被缚着无法动弹,只能用嘴去咬一切够得着的地

方,把他肩膀的伤口也啃出血来。

陶珉「嘶——」一声,俯下身亲吻我带血的鼻尖。

他说:「让我们两个,死在一处吧。」

20

第二天早上陶珉来喂我稀粥。

我不肯吃,拿了那碗就掷在墙角,粥米混碗砸了个稀烂。

陶珉在一旁看着我笑。

「让你吃饭是为你好。」

他硬扯着我到了另一个房间,迈步进去就能看到,案祠上供

的,是陶俏一张笑容灿烂的遗照。陶珉说:「你看看,她不是再也吃不到了?」

我扭着身子挣脱他。

「放开我。」

「有谁放过我了吗?」他死力钳着我,「我妹妹这么好,有谁

又放过了她?」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啊!」

他扭着我的脸对准陶俏的照片。

「她也是你妹妹啊!」

「你说什么胡话——」我仍是在挣扎。

「阿芍。」

他语调又变得异常平稳。

「阿梢之前是个哑巴。」

「哑巴——」

我愣住了。

陶珉继续说:「所以你知道我把她养得多好,连眼睑上的小疤

我都找法子帮她除去了。」他抚上我的眼睑。

我打一个哆嗦,「你说谎……」

我想起我的妹妹,被人领养时小小的,瘦瘦的,哭的时候连个

声音都发不出来,而我直接从保育堂跑出去追她——

陶珉笑,「我不似你,从不说谎。」

「你找不到阿梢,因为收养她的是我们的门房,用的假身

份。」

「他只想把阿梢当作可供狎弄的对象,是我撞上才救了下来,

养做自己的妹妹。」

陶珉又笑笑。

「你知道吗?其实阿梢出走,不是为寻亲生父母,是寻姐

姐。」

「可是她又找不到你。」

我……被父亲捡回了家,保育堂也不知我的去向。

「然后啊。」陶珉继续说,「这个傻丫头就辗转去了你们的家

乡,包括周围所能到达的省份,她都去了。」

「饥荒战火,乱匪流兵,她也都挨过。」

他扳着我的脸,让我直对着陶俏的眼睛。「唯一没挨过的,是亲姐姐的算计。」

我想起那日她在我眼前,被洞穿成一具冰凉尸体,心肠像被两

只手揪着,拧一个愈扣愈紧的死结。

我不信……我不信……

所以我能回想起的,居然只有一句声若蚊呐的「四嫂嫂。」

我扑近那个照片想再看清楚些,却被陶珉揪住头发。

他不让我靠近。

「你真是活该。」他说。

活该。

我真是活该。

21

父亲带着铁骑围住陶府的那日,其实陶珉的精神已经不太正

常。

他时而抱着我,说「让我们死在一处」;又时而勾一勾我的鼻

尖,和我说「哥哥给你买糖吃。」

我在这暴君的喜怒无常中体验冰火两重天。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忽然发现陶珉也没有睡,而是坐在床边借着

月光把玩枪支。

「阿芍。」

或者稍温昵一点的「阿梢。」

现在他亲亲我额头,「你父亲来了,阿芍。」

他拉着我走出去,「岳丈大人。」

父亲于马上颔首,「受不起。」

陶珉吮咬我脖颈。

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眼里露出这样明显的杀意。

但是碍于我在陶珉身前,没有人敢开枪。

陶珉绕住我的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吻一吻,又笑了。

「你们两个的事情,为什么要扯上我的阿梢?」

他用枪指着父亲,「今日你死。」

有小兵带着慌张的声音涌进来。

「督军!督军!不好了,有伏兵!」

父亲该走的,至少那一瞬,而不是为了看我而留滞一个眼神。父亲!

我从不知道子弹那么快,快到惊呼都不及出口就可以穿透人的

胸膛。

「父亲!」我挣开陶珉的束缚,跌跌撞撞奔过去接住父亲。

「父亲,父亲……」

我拼命擦他唇角溢出的血,死死攥着他的手,试图再慢一点拖

缓生命的流逝。

「父亲……」

这不是真的吧?

我只是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等梦醒了以后,父亲还是会一如

既往,用温润指骨抚摸我的发丝,对不对?

「阿芍……」父亲抬抬手,唇畔翕动。

我贴近他唇边。

没有声音。

他的手穿拂过我垂落的鬓发,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永远不会告诉我他也爱我。

他希望我好好度过这余生。「父亲——」我伏在他身上,悲拗痛声。

更多的脚步声,马蹄声,枪声于耳畔萦绕,嘈乱动荡,独我不

知天地。

直到我听见——

陶珉当时已被士兵围住,十几杆枪支对准,再逃不出这物是人

非的陶府。

他也掏出枪来。

泪水肆虐,笑容凄楚。

他看向我。

那一刻我以为他要带我一起走。

但他只是很大声地,把灵魂撕裂迸出震心魄的声音掷出。

「阿芍!」

饮弹自尽。

凡人都落得个悲怆下场。

22

自那日后,我才发现我怀孕了。小腹一点一点涨起来,有一个健康茁壮的生命,在羊水里游

曳。

哥哥问我时,我说,「留下吧。」

哥哥也问我,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

我想了想,说:「结局已经落得个真干净,我不忍。」

事事休,事事了。

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是非,已经画上了句点。而这是一个无辜

的生命。

杨襄出生满一个月的时候,我把他托付给了哥哥。

哥哥问我,「杨襄的『襄』,是相思的『相』吗?」

我摇摇头。

本意如此,但不敢认。

相思的相化作襄,我连爱意都要遮掩。

他又开口,「这样的乱世,你偏要出走。一个女儿家,离了家

里的庇护,路遇难处可怎么是好?」

我笑。

「放心,我命大,又机灵。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