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
长相忆:长公主重生后又在搞事业
乾清宫内,药味充盈着整间宫室。
太医摇摇头,道:「微臣已经无力回天了。」
床榻上的人还在焦急地呼唤着,声音低哑:「绾绾……绾绾……」
盛云霖走了过去,坐在龙床边:「我在这儿。」
陈焱这才放松了下来。
「你们都下去……下去……」陈焱虚弱地重复着,「就留绾绾在这儿……」
众人莫敢不从,逐一退了出去。
距离盛云霖被陆之渊「寻到」并送入乾清宫,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果不其然,陈焱刚见到她,便把她留了下来。只是当天下午,陈焱的病便发作得厉害了起来,甚至认不清人,总是在说一些胡话,甚至直接把盛云霖认错了。
没人怀疑过盛云霖,更没人在意她腰上系的荷包里,所放入的特殊药材。
她侍奉陈焱喝汤药时,便悄悄将这味药材也加了进去。
正是这味与太医所开药方相冲的药,让本就是强弩之末的陈焱非常迅速地倒了下去,意识不清。
这十来天里,他一直喊着「绾绾」,便没人敢让盛云霖离开乾清宫。陈焱多半时间都在昏睡,或者在梦里说着胡话,偶尔醒来,也认不清人,总是拉着盛云霖说着过去的旧事。
盛云霖听陈焱说,小时候,自己是最聪明的皇子,但非嫡非长,生母又出身低微。宫中皇子众多,常人家「母凭子贵」那一套反而反了过来,皇子的地位和生母地位息息相关。是以陈焱故而聪慧过人,在上书房里名列前茅,但师傅们总是以太子的进度为准。
有一个月,太子因陪皇上去北方秋狩而告假,上书房里真的就一个月里没讲新课。他壮着胆子提出了意见,却没料上书房总师傅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瞧他。课后,更是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排挤他。
除了华阳公主。
华阳是唯一嫡出的公主,太子胞妹,身份尊贵异常。她来上书房,本是给太子送些点心,却不料刚好撞见了众人在欺凌陈焱的那一幕。
华阳喝退了挑事的人,亲自拉着瘦弱的九皇子回了上书房,还把原本给太子的那一盒点心,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陈焱,还说是皇后的意思。
……
「绾绾,你那会儿胆子可真大啊。」说到这一段时,陈焱虚弱地笑笑,「这种谎话都能编,也不怕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盛云霖顺着他的话道:「那是我母后,必定不会责怪我的。」
「是啊,他们都很惊讶,我什么时候搭上了皇后这座靠山……」
……
华阳公主见到皇帝的机会远比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要多得多。
在她有意无意的提及下,皇帝也发现自己几乎从未关心过的九皇子,在上书房里有着异于兄弟的表现。而后,他也曾亲自去看望过。
这时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九皇子开始得宠了。
父亲对孩子的爱与母亲不同,父亲总是喜欢最像自己的那一个儿子,而陈焱便是最像皇上的那一个。而后的几年里,除去太子,陈焱是兄弟中最早被封王的。加上他并没有母家势力,皇上对他很是放心,屡屡交给他重要的事情去做。
但陈焱却会错了意。
为什么一个父亲要表现得那么欣赏自己的儿子,却从未想过要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
其实他多想那么一点点,就会发现,他的父皇从未想过要废太子。
可一叶障目,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却看不透,也不想去看透。
……
「我不喜欢四哥。」陈焱的目光浑浊,「小的时候,你总是和他待在一块儿。」
「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盛云霖道,「我不也经常跟你在一块儿吗?」
陈焱突然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我封王后,出宫建府,经常喊你出来玩儿,你每次都来。」
「……」盛云霖沉默着。
「其实当年我觉得,我还可以忍受。」陈焱的笑容收敛,他闭上眼,「你还在,我就可以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要把你嫁到云南去!」
「……」
盛云霖知道为什么。
当年她父亲战功赫赫,被封为异姓王,却又远在云南驻守,皇上当然需要确保他的忠诚。
把自己的嫡公主嫁过去,君臣关系转为姻亲关系,他才能放心。
多好理解的事情。
「你当年,为什么要刺杀皇上?」盛云霖问。
陈焱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盛云霖良久,才喃喃问道:「……疼吗?」
盛云霖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当年她的母亲被眼前这个人一剑穿心,一定是很疼很疼的吧……可明明都那么疼了,为什么她临终前,还要为这个人求情呢?
为什么呀?
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滴在了陈焱的手腕上。
陈焱艰难地抬起手,去抹她脸上的泪:「不要哭,绾绾……不要哭……是我的错……」
盛云霖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继续问道:「所以,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他削了我的官职,还找莫须有的罪名软禁了我,让我在府中思过。」
「……」
陈焱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吗?——因为他跟我一样啊!」
他大笑着,笑中带着呛人的苦涩,笑得他自己拼命咳嗽起来。
「我刺杀他并不是为了夺位。我们两个都是罪人,都有着龌龊至极的感情,本该一起下地狱才对!」陈焱恶狠狠地道,「纵然他前半生风光无限又怎样?纵然他一出生就拥有我再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跟我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远嫁!」
而他又面露痛色:「可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在那里……!」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都是命罢了。」盛云霖叹了口气,「你的四哥,最终不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上?而你,最终也还是坐上了龙椅。」
都是命啊。盛云霖想。陈焱可能到了地狱里,也想不到自己最后居然死在了华阳公主的女儿手上。
她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布下了这个局,只为要这位九皇叔的性命。
或许,让陈焱在华阳陪着自己的幻觉中死去,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整整一夜。
太阳逐渐升起,禁卫军包围了整个宫室。
陆之渊深夜「奉命进宫」,是皇帝临终前唯一一个陪在龙床边的大臣。他宣称,陈焱临终前留下口谕:从宗室子弟中挑选贤能者,过继于自己膝下,继承皇位;陆之渊任摄政王,辅佐新帝。
一石激起千层浪。比起谁继承皇位这件事,朝堂上更争执不休的是「摄政王」一事。霍玄承一党坚称陆之渊是假传口谕,陆之渊却不动声色地让禁卫军在整个京中戒严,以谋反为名,逮捕了诸多朝廷命官。一时间人人自危。
最终,皇室宗亲、王公大臣们齐聚太和殿,共同商讨继位人选。
那一日,烈阳正盛,照得太和殿冰冷的石砖都变得滚烫。在经过长达几个时辰的激烈争辩后,终是陆之渊占据了上风,人选定为他推举的睿王幼子。
「且慢——!」就在这时,太和殿外传来了一个气势高昂的女声。
盛云霖牵着陈煜的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不知诸位大人,可还识得太子殿下?」她的语调沉着而又坚毅。
六年的时光过去,盛云霖和陈煜的变化太大了。哪怕认识他们的老臣,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居然是……」陆之渊更是错愕万分。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口口声声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一切事的宫女云枝,却以这副面貌出现在了此处。
霍玄承率先发现了陆之渊的异样,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拦住了欲发怒的陆之渊:「陆大人,看来有变数啊。」
谢斐亦在殿内。
他穿过重重的人群,望向盛云霖,亦望向陈煜。
殿内的人很快便吵了起来,一团乌烟瘴气。
「谁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先帝的子嗣全都死了,一个不留,谁敢打保票说这个孩子就是先太子!」陆之渊怒不可遏。
「我能证明。」谢斐站了出来。
他一出声,殿内便立刻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他的身上。
「我曾在上书房为太子殿下授课。我可以确认,如今站在这里的,就是太子殿下和长忆公主本人。」
霍玄承为了打破陆之渊的谋划,立刻选择支持陈煜继位,他的党羽亦跟随他站队;陆之渊则依旧力主将睿王幼子过继给陈焱,继任新帝。而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则因为谢家主动站在了陈煜一边,亦逐一做出了选择。
最终,年仅十五岁陈煜继承大统。六年一梦,这江山最终还是回到了嫡长一脉的手中。
只是此时,一切并未尘埃落定。
这京中的禁卫军依旧掌握在陆之渊手中,陆之渊并没有轻易善罢甘休的意思。众人对新帝的议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曾被这对天家姐弟欺骗,乃至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事实。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登基大典后,陈煜下的第一道圣旨,竟是一道赐婚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长忆公主盛云霖,温淑长孝,端庄有仪,多年来与朕历经风雨坎坷,其性之义,其行之良,朕感之甚笃,特封长忆长公主。长公主居掖幽庭时,蒙都督陆之渊照拂。今长公主归位,待字闺中,与都督乃天作之合,故赐婚于二人。一切婚仪,交由礼部操办。钦此。」
圣旨一出,京中炸成了一锅粥。
无他,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当日大殿之上,众人有猜到陆之渊和长公主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毕竟当时陆之渊的表现,显然是认识长公主的,却又错愕于她的身份。可现如今,圣旨里却说,长公主在掖幽庭里的时候,就蒙陆之渊照拂了?
此话何意?大家都猜不透。
唯一能用逻辑理出来的,只有一点:年纪轻轻的新帝尚未坐稳龙椅,他必须得稳住陆之渊,所以把长公主嫁给了他。
「眼下,就看陆之渊领不领情了。」霍玄承在府内的池塘边伫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他随手撒下了一把鱼食,鱼儿争先恐后地涌过来,一池乱红。
「皇上可真是下血本了啊。」他身旁的人感叹道,「这可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了。」
「未必是他的意思。」霍玄承摇了摇头,「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懂什么?」
「那是……?」
「长、忆、长、公、主。」霍玄承一字一顿道,「她耍了陆之渊,此时又拿自己做筹码来稳住他。这么多年,这个女人能在宫中保下小皇帝,很明显不是吃素的。陆之渊又是个好美色的人,栽在她手上根本就不稀奇。」
谢斐踏进御书房时,盛云霖正在研究一本棋谱。
「谢大人到了。」兰草在盛云霖耳畔低语。
盛云霖这才抬眸,坐正了身子:「宣吧。」
「是。」
而后,谢斐在宫人的引导下走了进来。他身着朝服,背影挺拔,一如清风朗月。
「长公主殿下。」谢斐低头行礼。
盛云霖微笑道:「谢大人免礼。」
谢斐抬起了头。
眼前的盛云霖,与他月余之前在太和殿和掖幽庭所见,都截然不同了。盛云霖一身绣凤纹的黛蓝长裙,披雀翎云肩;头梳随云髻,以纯金累丝凤钗为饰,上面点缀着蓝宝石,耳畔亦是成对的蓝宝石耳饰,贵气逼人。
谢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
六七年前的盛云霖,是不爱作这般打扮的。他总记得她喜欢穿淡色的衣裳,抑或者方便活动的胡服,头发只是简简单单绾起,插着一支白玉簪子。
上一次她打扮得这般隆重,恐怕还是及笄礼的时候。
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了。
「……谢大人?」盛云霖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谢斐这才缓过神来:「微臣在。」
「我刚才请大人陪我下盘棋。」盛云霖温和地笑笑,「大人似乎没听见。」
谢斐抿了抿唇,在盛云霖的对面坐下。
两人中间,摆着一张巧夺天工的白玉棋盘。
「你到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玉。」谢斐忽然道。
盛云霖一愣,苦笑道:「是啊,大人居然还记得我的喜好。大人执黑子,先请吧。」
一局棋下了大半个下午。棋盘之上,黑白二子难舍难分。
「殿下棋艺高超。」谢斐道。
「上书房内有很多旧谱。这些年来,我闲暇之时便研究棋谱、独自下棋,就当是磨炼心境了。只不过掖幽庭里没人懂棋,便一直没有真正的对手相较量。如今和谢大人对局,也算是检验自己这些年来学得如何。」盛云霖慢悠悠道。
博弈之道,从来不在乎黑白两端。谢斐亦明白,盛云霖肯定不是单纯叫他来陪自己下棋的。
他们上一次单独说话,还是掖幽庭里的那回不欢而散。
谢斐忽然不想和她兜圈子了。
明明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少女在宫门拦住他,说「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的时候,是那样的开门见山。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反而要和自己兜圈子了呢?
一直自诩对大多数事情都淡然处之的谢斐,此时此刻却没由来地心烦意乱了起来。
「殿下。」他抬眸道,「你不会觉得你嫁给了陆之渊,他就会善罢甘休吧?」
盛云霖摇摇头:「我从未如此觉得过。」
「那你要如何应对他?」
「这朝堂之上,我没有任何亲信之人可用。」盛云霖道,「但谢大人人品贵重,我信你以江山社稷为重,不愿见到陆之渊谋反。若他在京城起兵篡位,四海之内必然会冒出更多的人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届时生灵涂炭,百姓受苦在所难免。」
「需要我怎么做?」
「我希望谢大人,亲自替我送一道密旨。」
三个月后,长忆长公主下嫁端王陆之渊。
天家姐弟几乎给足了陆之渊面子。一纸诏书下来,陆之渊便被封了王,还被钦定了从龙之功,虽无摄政王之名,却掌摄政王之权。
现如今,端王的地位远在霍玄承之上,陆家也成了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家。
街头巷尾隐隐有流言传来:端王确实有恩于皇帝与长公主,只是当时端王并不知晓他们身份,是以最后真相大白,端王感觉遭到了蒙蔽和欺骗,这才没有第一时间支持皇上登基。但皇上与长公主感念端王在其落难时相助的恩情,故仍旧希望与端王结为姻亲,只要端王自己想通了,日后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更何况,按常规礼制,光是公主府都要提前一年半载去修建,三个月内从赐婚到完婚乃从未有过之事。众人都猜,皇上此举是想快速拉拢端王的意思。
礼部的人忙得团团转。
刚忙完皇上的登基大典,紧跟着便是长公主大婚,而且前后只隔了三个月的时间,如今礼部的大小官员们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翟衍足足干了三朝的礼部尚书。
他一直担心陈焱把自己换掉。若他下台了,他儿子翟闻涛在翰林院怕是无人敢提携,是以翟衍这六年多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想着自己怎么也要熬到翟闻涛升上五品以后再说。
没想到,他居然把陈焱给熬走了。
如今江山易主,今圣才十五岁,翟衍这才松了口气,觉得他礼部尚书的位置可以长长久久地坐下去了。
是以,虽然新帝登基、长公主下嫁两件大事累得他去了几乎半条命,但他也还是竭尽全力了。紧赶慢赶的,进度也都赶得上。就是新修公主府是来不及了,哪怕买座现成的宅子翻修也是来不及的,是以皇帝御批,说公主府后面再补,先在端王府上成亲,且长公主以皇后仪制下嫁。
新帝真是给了端王天大的脸面啊。翟衍感叹。这陆家,日后便是权贵中的权贵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结交攀附一番。
这把年纪,翟衍也不想再继续往上了,他就想安安稳稳地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干到致仕,再把儿子拉上去。
长公主下嫁那夜,整个京城不设宵禁,灯火通明,宛如不夜城一般。
吉时至,长公主乘坐重翟车前往端王府。
重翟车为翟车之最,以雉羽两重为蔽,本为皇后出行祭祀时才会乘坐的礼车。礼部原先拟的单子是次一等的厌翟车,符合公主之制,可没想到皇帝居然连这等细节都能注意得到,还当即就给否了,御笔亲批了重翟车才算完。
看到这御批时,翟衍恍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皇上此意,并不是为了抬举端王,而分明是想把最高的仪制都用到长公主身上。
不过稍一转念,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待到长公主与端王拜了三拜,长公主送入洞房,端王出来前厅和大家喝酒时,翟衍才觉得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可以勉勉强强松一口气了。
接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了,他想。皇上大婚起码还得过个两三年呢。
这场婚礼,皇上没有亲自来,只是派人前来送了贺礼与贺词。传话的太监说,多年来皇上和长公主相依为命,不忍见长公主出嫁,故在宫里遥祝。端王接了旨,说了很多场面话,表足了忠心。
光禄大夫霍玄承也来参加端王与长公主的婚仪了。不过时至今日,端王才是场面上真正的主角。霍大夫那儿虽然不至于门庭冷落,但也不比从前了。
翟衍在不远不近处瞧着霍玄承,却发现他只是顺着自己的胡须,兀自微笑,竟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感觉。
翟衍觉得自己大概是老眼昏花了。
——算了,还是好好吃酒吧。
酒席吃到了半夜,宾客逐渐散去,新郎官入洞房。
翟衍喝得微醺,亦乘着自家的轿子离去。他着实有些困了,还好皇上给放了假,明儿早上不用上朝。轿子有节奏地颠着,往翟府行去,翟衍一边想着日后该怎么和端王攀上关系,一边打盹儿,渐渐地,都快睡着了。
吵醒他的是愈来愈近、直到振聋发聩的马蹄声——不是一匹两匹,而是成千上万匹!就连地面都被震得抖动起来!
「老爷,外面有火光!还有、还有军队!」轿夫与家仆惊慌失措地喊道。
翟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掀开轿帘一看,忽见端王府的位置火光滔天,冷兵器相撞的声音、兵士嘶吼的声音皆由远及近地传来;不远处,还有一队兵马正朝着端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领头的人高喊着:「罪臣陆之渊造反了——!皇上有令,斩下叛军首级者,重赏!」
当夜。
陆之渊死于长公主手下,被匕首一刀捅入心脏。
长公主亦被陆之渊所伤,且伤势极重。年轻的皇帝带兵杀入端王府时,长公主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当晚目睹的将士说,皇上找到长公主时,长公主殿下浑身上下都是鲜血,不知道多少是她自己的,又有多少是别人的。而地上,则躺着死不瞑目的陆之渊。
皇上几乎要疯了。
他紧紧地抱住长公主,目眦欲裂。
「阿姊,撑住,撑住!」他焦急地喊着,眼里布满血丝,「我们马上回家了,马上!你不能死!」
而似乎是因为见到了唯一的亲人,长公主用来死死支撑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就这样彻底倒了下去。
她昏迷之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叛军,一个都不准留!」
皇上失声痛哭。
他把长公主横抱了起来,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位长姊竟是如此轻飘飘的。这六年来,她日日筹谋着,殚精竭虑,却越来越消瘦。此时在自己的怀里,竟像一只睡着了的小猫一般。
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发上、脸上、身上都是血迹,睡颜却出奇的安宁平静,似乎这些年来第一次放松了下来。
「不要死啊,阿姊!」皇上紧紧抱着怀里的长公主,一路往外小跑,他的嗓音沙哑,「陆之渊已经被你杀了!再也没有什么人敢挡我们的路了!你不是说想看我亲政吗?你如果在这里死了,还怎么等到我亲政的那一天……没有哪个大臣适合摄政辅国的位置,你说的谢斐也不行!……必须是你,阿姊,必须是你!你必须陪着我,这江山是我们两个的……!」
他把盛云霖抱上了马,一只手极为小心地护着,另一只手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他身后的军队肃穆威严。
——这是十五岁的帝王第一次带兵。
他怀中的人,与他性命相连。
若他早知今夜会如此,当日绝对不会答应长公主的谋划。
她不可能每次涉险都能全身而退。在河边走多了,再小心谨慎,湿鞋也是早晚的事情。
哪怕她先前那样去捧杀陆之渊,想让陆之渊放松警惕,好在今夜将其一举诛灭,可是陆之渊毕竟已经被她骗过一回了,很难再次上当。
新婚之夜,一个准备谋反,另一个想要除之而后快。
幸好后者棋高一着。谋反的人没有算到,这对姐弟手上,竟然还有兵力!
众人似乎都忘了,长公主出自云南盛家,而盛家几代人镇守边关,掌管着西南边境二十万大军。
端王势头正盛时,没人注意到谢斐悄然离京,手持圣谕直奔云南而去,花三个月的时间,偷偷调回了两万精兵,用来对阵陆之渊手上的三千禁卫军。
不过一夜之间,陆家满门覆灭,叛乱的禁卫军全部就地诛杀,整个京城血流成河,接连数天的大雨都冲刷不去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就连城郊打上来的井水,都混着殷红的血色。
经此一役,无人再敢小瞧今圣与长公主二人。谁都相信,这姐弟俩能毫不犹豫地让任何人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月后,痊愈的长公主再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皇上亲自拟旨:加封盛云霖为镇国长公主,在皇上亲政之前,总摄朝政。
长公主临朝之日,戴双凤翊龙冠,着重紫鎏银边朝服,青襪革带,白玉双佩,其钗环衣制,皆逾越后位。
她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虽妆容精致,却遮不住大病初愈后苍白的肤色。可这一份苍白,更显得这张朱唇黛眉的面孔端庄肃穆,令人不可逼视。
盛云霖步入殿内。龙椅的后方,是一袭珠帘,隔开了一方玉榻。
太监掀开了珠帘,盛云霖入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分立两侧,以新升任丞相的霍玄承为首,齐齐跪下,高吟道:「臣等恭迎镇国长公主临朝,长公主千岁!」
「众爱卿平身。」平静的声音中透着威严。
谢斐抬眸,眺望向高台珠帘后的盛云霖。
她的神情淡漠,极美的面孔下藏着几分恹色。如今她华袍加身,贵气逼人,再不复十四五岁初遇时的那份活泼明丽。
从此以后,她是君,他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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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1-07-05 17:1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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