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又见山峦
又见山峦
初恋，旧爱，新欢
我就是传说中霸道总裁的女儿。
可惜没有遗传到我爸丛东梁一星半点叱咤商场的豪气和手段，我像我妈，在花钱上无师自通，在挣钱上……人仰马翻。
鄙人不才，自搞垮了我爸三个分公司、两个办事处、一个代理店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把我打包扔出了丛氏集团，让我回家吃喝玩乐，这样败家的速度还能慢一点。
我不服输，一心要撕掉身上一事无成富二代的标签，拿着我爸给我的零花钱，又创业去了。
1
「丛苒！你麻溜给我滚回来！现在！立刻！马上！」
手机里传来我爸怒火滔天的咆哮声，就算没开免提也声振三里。
我掏了掏耳朵：「不是，爸，你听我说，你给我个机会，我还你个奇迹啊。」
「哈，哈哈，哪种奇迹？半年开倒五家店的奇迹吗？」
「你听我狡辩……」
电话那头深吸了口气：「有谁会在高档小区开蔬菜批发部，在美食街开设计师品牌店，在高速路旁边开餐馆，啊，你说，还有谁？」
我手上洗杯子的动作不停：「对对，我这次不是听您老的，在学校旁边开了奶茶店，你看，位置、种类都没错，投资还小。」
我爸似乎更生气了，手机里传来一记重重的拍桌声，「啪」！
「谁让你开业选在暑假的第一天，你准备卖给谁？门卫大爷吗？」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奈何对面是我的财神爷，我只能继续低声下气地听训。
我爸还在喋喋不休，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抻着头看了看外面，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隔壁传来了拉动卷帘门的声音。
来了！
三两下应付着挂断了电话，我拿上刚做好的水果茶桶，窜出了门。
「石山，你来啦，」我撩了撩头发，「喏，请你喝奶茶，都是新鲜水果，我早上刚去买的。」
石山还在往上推卷帘门，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我内心啧啧，垂涎欲滴。
开好店门，他淡淡地看我一眼，把钥匙扔进了柜台：「谢谢，不用。」
说完就径直走了进去，眼风都没留给我一个。
「谢谢，不用。」我轻轻重复这四个字，身体禁不住扭动了下，「也太酷太帅了吧。」
跟他的腹肌一样酷炫吊炸天。
店员小张在我身后翻了个白眼：「呸，招蜂引蝶的玩意儿，长得又高又帅怎么了，一点不识相，早晚完蛋！」
我转身推了他一把：「看你嫉妒的嘴脸多么丑陋。」
又把水果茶塞进他怀里，「老板娘特调，便宜你了。」
是的，我开这奶茶店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看上了隔壁开文具店的石山。
就瞎溜达那天看上的，正好他隔壁的店面招租，我着急忙慌地租了下来，着急忙慌地开业，一天都等不了。
管他一天卖几杯奶茶，只要石山想喝，我命都给他。
奈何他这个石头疙瘩，甜汤是浇灌不了了，可能需要炸弹才能轰开。
我打开微信，敲了敲闺蜜任莎莎。
「提问：如何打开一个男人坚硬的内心。」
她很快给出答案。
「36E。」
又抛来一张邪魅狂狷的表情图，上面写着一行字：这还拿不下你。
……
我翻了个白眼，问她不如问母猪。
一个跟我一样一事无成的富二代，你指望她能给出什么划时代的意见。
店里刚开业，琐事还很多，忙碌了一上午，到了饭点，我点了一家小有名气的日料。
故意要了三人份的，我贼心不死，等外卖到了，又想去隔壁喊石山一起来吃。
石山的文具店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整齐，货架上一尘不染，各样商品都分门别类地放着。
现在是暑假，店里不忙，他正蹲在地上整理刚到的货。
「石山，我外卖点多了，中午一起吃饭吧，不然扔了也是浪费。」
他照例头都没抬：「不用了，我自己带了饭。」
我想了想，不折不挠：「就当为我来这开店接风吧，交个朋友，以后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嘛。」
石山理好东西，站了起来，炎炎夏日，他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和中裤，身上的肌肉显露得恰到好处，整个店里全是荷尔蒙的气息。
我有点发晕。
「有事来找我就行，不必那么客气。」他扯出个笑容，坐回柜台，居然真的掏出了饭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饭菜。
我脚步漂浮地跟了过去：「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他点点头，闷头吃了起来，也不说请我吃几口之类的客气话。
小张说得对，这么不识相的人，长得又高又帅又怎么样。
我走了出来。
呵，男人，欲擒故纵的把戏。
2
日子过得很快，两个月的暑假一晃而过，学生一开学，我店里的生意就渐渐好了起来。
总是亏得底朝天的我，突然开始赚钱了，有点手足无措。
我爸微服私访过几次，觉得虽然摊子小，但好歹是个正事，最关键的是目前没有倒闭的趋势，就不再管我，专心伺候我妈去了。
至于石山，一开学，他的文具店总是门庭若市，特别是晚上放学的时候，脸红红的小女生简直快铺满出来了。
我拿着杯芋泥啵啵站在门口，捅了捅小张：「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你看这人气，二中顶流啊。」
小张一如既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一声进去做外卖单了。
我没理他，就着玻璃门检查了下妆容，莎莎的话我还是听进去了，今天特意穿了件低胸紧身上衣，牛仔短裤也是将将包裹。
感谢我妈，当初拿下霸道总裁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一点都没吝啬地传给了我。
一阵忙乱过去，我见他店里没什么人了，袅袅娜娜地扭了进去，随便捡了几支笔和本子，过去结账。
「石山，晚上一起吃饭吧。」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刚一张嘴，我急忙打断：「就去隔壁的麻辣烫。」
「你别每次都拒绝啊，我都约了你几十次了。」我趴在他收银台上，撑着下巴抱怨。
可能今天的衣服确实有点到位，他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没再说不。
我趁热打铁：「说定了啊，等下七点一起打烊，我来找你。」
他终于点了点头。
七点之前，我就去麻辣烫店里把所有的菜都点了一遍，老板跟我确认了好几遍，见我斩钉截铁，才将信将疑地把菜下了锅。
我简直想为自己的周到鼓鼓掌，但石山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看着桌上的三大锅麻辣烫陷入了沉思，他前后左右看了看，问我：「你还叫了谁？」
我给他拿了筷子，招呼他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我们俩，你点这么多？」
「哪里多了，多便宜啊，点这么多还没一份三文鱼贵。」
石山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只是闷头吃了起来，期间我找了很多话题，他只是偶尔应和两句。
我想，可能是麻辣烫不太好吃，他不喜欢吧。
「要不，」我小心地问，「我们去吃惠灵顿牛排吧，这边开车过去很近的，我最喜欢吃他家的鱼子酱了。」
「那这么多麻辣烫呢？」
「咳，就剩在这里好了，多大事儿。」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扔在了桌上：「今天我请。」
说完起身就走了，我有点懵，看看桌上的钱，再看看他急速离去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半晌才拿起钱追了出去，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一把把钱塞给了他。
「你给我钱干嘛，说好我请你的，就请顿麻辣烫还塞来塞去的你烦不烦啊。」
石山没接钱，他退后几步，认真看着我：「我也从没想过一顿麻辣烫要吃掉五百块钱。丛苒，你别再烦我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了街角。
3
第二天我在我爸的车库里犹豫了半天，实在选不出一辆看起来跟石山是一个世界的车子。
想了想，学校旁边有家电动车店，我干脆去店里买了辆新的电动车。
石山已经开门了，我特意从他门口遛了两次，见他依旧头也不抬，实在没忍住，喊他看我的新车。
「怎么样，石山，我这车不错吧，新买的。」
石山这才瞥了我一眼，淡淡点了点头，没多给一个表情。
我有点泄气，有钱也不是我的错啊，怪我爸去，这怎么能成为我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呢。
难不成我还跟我爸断绝关系不成。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奶茶店里，再次找到我的狗头军师任莎莎，两个臭皮匠指天指地骂了一通之后，商量出了一个馊主意。
让石山变有钱，这样他就不会嫌我有钱了。
这件事颇有难度，毕竟我本人也是靠我爸兜着。
整整一天，我在店里揪掉了一把又一把头发，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
晚上打烊，我歪歪扭扭地骑着电动车往家走，卖车的李老板看我这怂样，笑得止不住，招呼我下来带我练一练。
说了两句扯到石山，李老板很是唏嘘：「这小伙子可惜啊，N 大毕业，困在这儿守着这文具店，屈了大才了。」
我这才知道，石山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病去世了，姐弟二人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母亲日夜操劳不停，又当爹又当妈，供出了两个大学生。
姐姐大学毕业以后当上了老师，几年之后，石山从 N 大计算机系毕业，和几个同学一起创业，小有成绩，蒸蒸日上。
眼见着好日子就要开始了，没想到石山母亲突然检查出了阿尔茨海默症，恶化得很快。
一开始是请了个保姆，石山姐姐经常回去照应照应，想着也能应付过去。
但有一天，保姆一个没看好，他母亲就走丢了，一家人挖地三尺，急得快要发疯。
最后在他父亲的坟前找到了人。
祖坟在乡下，他母亲走了三十里路，在坟前躺了整整三天。
住院的时候，石山姐姐在母亲身上发现一些异样的青紫，保姆死不承认有虐待行为。
石山在医院陪了三天，就回南城交接了工作，辞职回来照顾母亲。
至于这家文具店，以前就是石山母亲开的，她对这家店感情很深，石山干脆接了下来，每天带着母亲开店，又带着她回家。
就跟小时候石山跟着母亲来上班一样。
李老板想了想，说：「他姐姐寒暑假的时候会把他妈妈接去照顾，让石山喘口气，这几天应该就要送回来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就在石山店里看到了一位笑眯眯的阿姨，胸口挂着个牌子，印着手机号码和二维码，手腕上还戴着儿童手表，端端正正地坐在收银台里面。
我在店门外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她也乐呵呵地朝我挥了挥手。
石山从货架边见到我俩互动，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他走到那阿姨身前，低头跟她轻声说了几句，从收银台下面掏出一盒鲜桂圆，耐心地剥开来递给她吃。
又不知道说了哪句让她不开心的话，那阿姨一下子掀翻了盒子，桂圆滚得满地都是。
石山没说什么，蹲在地上一颗颗地捡了起来。
我突然有点心疼他。
4
很快，我就和英英阿姨混熟了。
英英阿姨就是石山的妈妈，原本她让我喊她英英，但这么一叫，我好像就和石山差辈了。
这种禁忌的爱，我还是承受不来。
她最喜欢喝葡萄奶缇，我就每天做一杯给她送去。
石山不领情：「妈，你这奶茶少喝点，不健康，容易血糖高。」
我恼了：「瞎说什么呢，我这是特意为阿姨改的配方，全牛奶，最新鲜的水果，不要太健康。」
「就是，就是，」英英阿姨一边喝一边点头，「不要太健康哦~」
石山拿他妈妈没办法，又去我店里扫了五百块钱，拉着一副跟我两清的嘴脸。
我冷哼一声，为了表示反抗，第二天给英英阿姨做了最大杯，砸在了他收银台上，我才稍微解气。
但是，石山对英英阿姨的温柔细致、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是让我有些眼热。
真希望他那阵和风细雨也能往我这儿刮刮。
机会来得很快。
我妈来了。
我妈一般是不来折腾我的，她专注于折腾我爸，手段推陈出新，令人叹为观止。
我都躲着她走。
不知道怎么就杀到我这里了，一脸怒气冲冲的，我陪着小心问她怎么了。
她白了我一眼，手指着点单的屏幕，从上划到下：「全都给我做一杯，我要喝。」
我一口气没吐完，她吹了吹指甲，加了一句：「半小时之内。」
小张僵硬地转头看我，我没有半句含糊，马上开始倒牛奶榨果汁挖芋泥。
他还是不了解我妈，跟她讨价还价，只会雪上加霜。
在最后五分钟，我们暴风做到第六十杯的时候，我爸从天而降拯救了我。
这话说得也不准确，我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低头哈腰地哄走了我妈，边走边给在背后给我比了个数。
小张问我啥意思，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柜台上：「那是给我的劳务费加精神损失费。」
这二位一走，满桌子的奶茶成了问题，我想了想，干脆送给街面上的邻居们吧。
送到石山店里的时候，英英阿姨诧异地问我干嘛挨家挨户发奶茶。
我转了个心思，靠在她身上撒娇：「今天来了个顾客，可不好说话了，点了好多奶茶，最后又退单了，还差评威胁，可气死我了。」
又伸出发红的手指给她看，她立马开始给我揉搓，还一边呼呼吹气说不疼了不疼了。
她啊呀一声，站了起来，把我手一把塞进石山手里：「小山，快给小苒揉揉，我楼上有个喷剂可好用了，我去拿下来。」
石山和我都僵住了，英英阿姨见他不动，圆眼一瞪，要生气的样子。
他垂下头，认真盯着我的手，挨个关节按摩了起来。
英英阿姨这才满意，转身蹬蹬蹬上楼了。
他的手很大，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九月末，秋意愈浓，下午的风已经有些凉了，猫儿小花从门口跳了进来，在我脚边蹭来蹭去。
我都听不见了，我盯着缠在他指间的手。
他仔细地捏着每根手指，甚至还轻轻拂过我的指甲，又从指腹绕了出来。
接着，他与我十指相扣，用力地往里紧了紧手背。
他看了我一眼，好似轻轻笑了一下，又翻过我手心，揉捏了起来。
他说：「还疼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英英阿姨拿着东西下来了，一把扯过我的手，给我哐哐一顿喷。
我偷偷看他放下了手，拿起一杯奶茶喝了起来。
我看见了，那是今日份最甜的一杯，标准糖的黑糖鲜奶。
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5
这阵酥麻让我陶醉了好多天，我像个变态一样，反复闻着自己的手，情到深处，还会捂脸跺脚。
小张被我的症状吓到了，他进出都绕开我，仿佛我携带了什么致命病毒。
他给我下了诊断：花痴晚期。
我很坦然，食色性也，没什么可羞耻的。
莎莎也来了几趟，对我的审美表示认可，又探讨起之前的课题，如何让石山变有钱。
她歪在沙发上，侧头嘬着珍珠，手指在卷发上缠来缠去。
「要不然让我爸来把他店买下来，」她一下坐了起来，语带兴奋，「一个亿怎么样？」
我一口水好险没喷她脸上：「我要是你爸，早晚打断你腿。」
她白了我一眼，又躺了回去。
「那你说嘛，怎么办嘛？」
我能想出什么招，我只能去咨询霸道总裁丛东梁先生，问他我有个朋友想发财，哪条路来钱最快。
他怀疑地上下打量我；「丛苒，你可别走歪路啊。」
我百般解释，他不胜其烦，随手扔给我两本计划书。
「这是我最近打算投的项目，你回去自己研究研究。」
我翻了翻，一个是医疗设备，一个是农业科技。
连夜查完百度看知网，最后眼冒金星在电脑前昏睡了过去。
太难了，比我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难百倍。
我真看不懂啊。
第二天，给英英阿姨送奶茶的时候，我凑到他身边，清了清嗓子，问他：「你对医疗垃圾处理怎么看？」
他本来正在电脑上忙活什么，听到这里，转头诧异地看我：「啊？」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我拍了拍脑袋，试图回忆起一星半点，「就是医院出来的医疗垃圾，把它们塞进去处理的那个设备。」
他哦了声，又回到了电脑上：「不怎么看。」
我不气馁，又问：「你家乡下有地吗？」
他干脆不理我了，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着，一行一行的字符在不断滚动。
我摇摇他手臂，他僵了僵，但没抽出来。
我得寸进尺，把脸凑到他面前，挡住了屏幕，嘿嘿一笑：「石山，我们回去种地吧，种他个三千亩，一年四季全种满。」
他闭了闭眼睛，一把推开我脑袋。
「丛苒，你店要倒闭了吗？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走，我没空陪你玩。」
我还要张嘴，他一把捂住，把我提溜了起来，扔出了店门。
小张又站在门口看我笑话，瓜子壳噗一下差点袭击我面门，我几步上前对他又踹又踢，好歹出了口气。
我看石山是不想去种地，那就搞医疗嘛，专业的事有专业的人做，我把公司对接医疗设备项目的同事请到了奶茶店。
我把石山拖了过来，一起坐着听可行性报告的具体阐述。
他一开始一头雾水，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他的手越握越紧，脸越拉越长，十分钟之后，他一下站了起来，径直走出了店门。
「诶！」我在后面追了出去，「怎么啦，听一听啊，这行业现在挣钱呢，挺好的。」
他深吸了口气，抓了抓头发：「丛苒，你别再烦我了，我没空跟你瞎玩。」
「这怎么能叫瞎玩呢，不是你说跟我不是一个世界，我这不是想办法呢嘛。」
他冷笑一声，转头要走。
我也恼了，一把拽住他：「你笑什么？」
他一下甩开我，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离我远一点儿，我石山，从不靠女人。」
「这也没让你靠我啊，不就是多了解了解多条路吗？」
「我不需要！你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我火冲到头顶，上前推了他一把：「石山你没有心吗？啊？那你上次干嘛那样摸我手？」
「我……」他噎住了，转头看向旁边，「我妈让我摸的。」
「你妈，你妈，」我屏住眼泪，气喊道，「你妈让你娶我，你娶吗？」
他显然是没想到我有这种话等着他，他原地走了两步，顿了下，转身往文具店走。
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丛苒，别再装模作样骑电动车了，你那 911，该加油了。」
6
接下来的半个月，英英阿姨的奶茶我都让小张送过去，再也不想多看石山一眼。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仗着我喜欢他。
我也可以不喜欢，呸。
我甚至店里都不去了，每天拉着莎莎吃喝玩乐，高兴得很。
「老板，英英阿姨老问你怎么不来店里了，」我一边刷牙，一边听着小张在电话里叨叨，
「她说想你了，藏了好多好吃的给你呢。」
我呼噜呼噜漱好了口，一边擦嘴一边说：「那你告诉她，过几天我就去，我也给她带好吃的。」
今天还有正事要忙，几句话说完挂上了电话，化妆，卷头发，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裴盛从美国回来了，点名要我今天去接机，给他接风洗尘。
我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还替我挨了不少打，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是挺想他的。
这种想念从机场见面就戛然而止。他一如既往地讽刺我、挖苦我，我亏的钱他甚至精确了解到了分，又洋洋得意地说自己在美国挣了多少多少钱，在华尔街多么多么风光。
我正开着车呢，实在是无从下手，等到进了餐厅包厢，我跟在后面，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他哎哟哎哟了半天，见我无动于衷，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收起了那副欠揍的嘴脸。
饭吃得还是愉快的，要不是他最后说了句：「丛苒，要不然我俩凑合过吧。」
我正在扫码付钱，以为他又嘴贱，头都没抬就让他滚。
等服务员走了出去，他忽然一把拽住我的手，一脸认真：「真的，我是真心的，我心里有你。」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摸了摸他脑门，没发烧啊。
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起誓，我一眯眼：「你憋着什么坏呢，滚边儿去，可别害我。」
他还想否认，我掏出手机说要打电话给他爸，吓得他脸一白，急忙讨饶。
原来这花花公子过尽千帆想停航了，找来找去没合适的，正满天撒网想捕鱼呢。
「你离我远点儿，我爸可看不上你，」我指了指他鼻子，「我也不喜欢你这型的。」
「那你喜欢哪种型的，我可以调整啊，我可塑性很强的。」
他拉开了外套，示意自己美貌不减当年，我见他这样就恶心，一把勾住他脖子，手指去抠他眼睛。
我俩就这样勾肩搭背地出了包厢门，正打闹着，撞上人了。
对方哎呀一声，我急忙直起身子道歉，再一抬眼，真是冤家路窄。
是石山带着一个女人，我正好撞在了她身上，看她皱眉捂着胳膊，急忙问她有没有事，需要去医院吗。
她柔柔弱弱地摇摇头，往石山身上靠了靠，说不要紧。
石山居然也没躲开，还伸手扶住了她，语带不悦：「公共场合男女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走路也不当心点。」
我心头火大，硬邦邦地回他：「撞到她我已经道歉了，至于我跟谁拉拉扯扯就不劳你操心了，管好你自己。」
说完推开他快步走了出去。
什么人嘛！
哦，跟我去吃麻辣烫还嫌贵，带别人来这人均两千的地方倒是眼睛眨都不眨。
我越想越气，包往后使劲一甩，正好打在了追上来的裴盛手上。
他哎哟一声捂住了手，搓了几下，见我一张脸冷得像块砖，撞了撞我肩膀，鸡贼地问：「丛苒，就刚才那个，是你喜欢的型？」
7
隔天我去了店里，小张一个人确实也是忙不过来，我打算再招个人，这样我就能脱出来了。再去找个学校开奶茶店什么的，事业么，总归越做越大的。
兴许别处还有个更可爱的「石山」呢，有什么稀奇的，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我一边戳葡萄，一边愤愤地想。
愤愤完了，还是去了隔壁送奶茶。
英英阿姨看见我很开心，一把搂住我，从收银台下面掏出了一个塑料袋。
「小苒，你吃啊，喏，这个鱿鱼仔，我最喜欢吃了。」她眨眨眼，压低声音，「我都没吃，都留给你啦。」
「英英阿姨，你对我可真好~」
我搂住她脖子，正哼哼唧唧着，石山走了进来。
我没看他，他也没看我，径直走到了最里面一排货架，蹲下身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小山哪，今天不开心。」
英英阿姨低声跟我嘀咕，在脖子那比划了一下：「脸哪，拉得这么长。」
我也低声问她：「为啥不开心啊？」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知道呢，肯定是我昨天撞到了他的心上人，他心疼呗。
越想越气，我拿了两个鱿鱼仔，起身准备回去。
「丛苒。」
石山叫住了我：「你以后别送奶茶来了，李医生说了，我妈不能多喝这个。」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我特调的……」我顿住了，嗤笑一声，「行，知道了，不送了，我也是贱得慌。」
英英阿姨不愿意了：「小山，好喝的，我要喝的，我每天都要喝的呀。」
石山耐心地哄劝：「妈，昨天跟李医生吃饭的时候她特意嘱咐的，我们听医生的话，乖哈。」
我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是和李医生一起吃饭，这才是合他心意的人。
「也是，找个医生做女朋友是方便，医嘱随时开。」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也直直盯着我，半晌说了一句：「李医生不是我女朋友。」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随你便。」
说完甩头就走了，再不给他戳我心的机会。
这天我一直在生气，看哪都不顺眼，小张都被我骂得躲了起来，不知所踪。
奶茶做到一半，发现没牛奶了，小张又找不到人，我只好自己去超市买。
回来的路上，正好学生放学了，人群蜂拥而出，我被挤到了路边上。
突然，孩子们都慌乱地掉头，一个个往学校这边跑过来了。
我这人就有个爱看热闹的臭毛病，几步上前想看个究竟。
万万没想到，迎面却是一个拿着尖刀的男人，满脸凶狠，见人就砍，已经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持着刀一步步走向一个瘫倒在地上的女学生。
我的心跳到了耳膜上，快到发疼。我僵在原地几秒，很想转身就跑，可我没法眼看着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我一咬牙，把手中的牛奶狠狠砸了过去，正中那凶徒脑袋。
桶装牛奶还是有点力度的，他被砸得趔趄了下，转头后凶横的目光锁定我，急速向我冲来。
我转身就跑，心里怕得要命，只想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刀尖上的寒芒。
「撕拉」一声，他的刀划破了我后背的衣服，一阵刺痛，我使劲往前越了越，才没被他刺下去。
可就是这一越，让我绊倒在了地上，我转头一看，他举起刀狠狠砍了下来。
我啊一声，紧闭双眼，颤抖着等待最后一刻。
「别怕，丛苒！」
是石山！石山来了！
我急忙转头看，石山操着一把铁锹顶开了凶徒，那人举起刀又想砍过来，石山用力拍向他的手臂，他的刀被震落了。
小张从后面冲了上来，一脚踢开了地上的刀，石山扑向那人，把他牢牢摁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彻底制住了这凶徒。
我还趴在地上，劫后余生让我浑身瘫软，一动都没法动。
石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抱起了我，紧张地查看我背后的伤势，问我要不要紧，伤得重不重。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力地抱住了他，嚎啕大哭起来。
我真的快被吓死了！
他安抚地拍着我的肩膀，嘴里不住地说：「没事了没事了，丛苒，你不要怕，我来了。」
我埋在他胸口哭，满脸的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衣服上，我恨恨地锤了锤他。
「石山，我恨死你了。」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对，都是我不好。」
8
警察很快到了，带走了人，救护车拉走了受伤的小学生，石山陪着我一起去了医院。
我其实伤不重，只是背上划了道血印子而已。
石山给我拿药，我站在医院门口等他，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我凑近闻了闻，很干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闻着闻着有点上头，干脆蹲了下来，整个人都埋在了衣服里面。
「你干嘛呢，丛苒？」
我仰起头看他：「石山，你衣服可真好闻。」
我勾了勾他小手指：「跟你一样好闻。」
他脸色有点变，想抽出手，我开始哼唧：「我疼。」
「哪里疼？背上吗？还有哪里疼你说。」
他马上蹲下来问我。
「哪里都疼。」
我顺势握住他手，正想开口，忽然听见医院门口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我回头一看，像是赶过来的小学生父母，正急冲冲往里走。
「不知道那几个小孩子怎么样了。」我心头一酸，眼眶也红了。
石山说：「别担心，都没伤到重要部位，那混蛋要下狠手时，是你砸了那一下。」
我点了点头。
半晌，他问我：「丛苒，你当时怎么敢砸那混蛋的啊？」
我想了想：「我比那小女孩大十几岁呢，这样算一算，我死比她死划算。」
他低头笑了，摸了摸我的头。
「丛苒，你这脑袋瓜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装了什么，你心里不是一清二楚，但医院门口不是说这事的地方，天也不早了，英英阿姨还在我店里待着，得去接她。
到店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小张逗着英英阿姨说话，两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英英阿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见石山，马上站了起来，问他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石山笑着点点头，给她紧了紧衣服，扶着她肩膀，走到了门口。
他顿了顿，回头对我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又轻咳了声，加了句，「什么时间都可以。」
我哦了声：「英英阿姨拜拜。」
她也笑眯眯地跟我说拜拜，石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山哥也太帅了吧。」
我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转头看着一脸陶醉的小张。
「你吃错药了？」我扯了扯他脸皮，「你爱上他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他一把拂开我的手，「你不知道，山哥听说你被那变态追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他掏出手机，点开视频：「他火了你不知道吗？」
这次歹徒砍伤小学生的事件性质恶劣，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沿路的监控都被曝了出来。
小张给我看的是其中一个，石山冲出文具店，在门口站定了几秒钟，突然脸色大变，冲向路边的环卫车，拉下铁锹就往前跑。
他速度很快，快到视频里都只有一道虚影。
小张又点开下一个，就是石山跟凶徒搏斗的那几下，视频是高清的，他的一张帅脸更是 1080P 的。
我点开评论，第一条就是：变态很坏，小哥很帅。
再往下全是控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再加一句求联系方式的。
我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我指了指视频里的自己：「这个跟蛤蟆一样趴在地上的人，没露脸吧？」
小张同情地看了看我，又点开一个视频，完整记录了我砸完牛奶疯狂逃命的全过程。
评论里一水夸我是勇敢的小姐姐。
我不满意了：「怎么没人问我要联系方式。」
小张翻了个白眼，关上手机说他要下班了，今天加班费一分都不能少。
我给他劈头盖脸地打出了门，男人是不是都没有心！
一动作又扯到了伤口，我龇牙咧嘴地趴在店门上，正喘气呢，手机有信息提醒。
我爸言简意赅：做得很棒，现金奖励。
看了看到账金额，数了数后面的零。
啧啧，这把赚了，名利双收啊。
「丛苒，你干嘛呢？」
「啊，数钱呢。」
我回头一看，石山站在夜色里，路灯在他身后映出昏黄的光圈。
他的声音很温柔。
他说：「还疼吗？」
9
石山帮我拉下了卷帘门，把钥匙递给我。
我有点担心：「英英阿姨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没事，我叫了我姐来，今天晚上她不回去。」
我扬眉看他，他摸了摸耳朵，轻咳了声：「今天还是挺凶险的，我再来看看你。」
现成的杆子不爬真是浪费了，我马上垮下了肩膀，耷头耷脑地说：「我现在一闭眼睛还能看到那把刀，太可怕了。」
我调整了一下，露出个泫然欲泣的角度：「石山，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吗？」
他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你住哪？」
我急忙一指学校后面的小区：「就那，我在那租了一套房子，有时候懒得赶来赶去，我就住那里。」
房子很干净，每周都会有阿姨过来打扫。
这是个两居室，但是只有一个房间有床，好在客厅的沙发够宽大，躺两个人都没问题。
家里就只有鸡蛋和大米，石山做了蛋炒饭和鸡蛋汤。
我含糊着咽下最后一口米饭：「石山，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炒饭了。」
石山噗嗤一声笑了，又给我盛了碗汤。
吃饱了就犯困，我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看着石山忙前忙后地收拾厨房，恍惚间有种老夫老妻过日子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忙完了，也坐到了沙发上，不过离我八丈远，沉默地看着电视。
他瞥了眼歪歪倒倒的我，突然开口：「李医生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妈妈的医生，我上次请她吃饭是谢谢她的关照，我没有女朋友。」
我坐了起来，挪到他身边：「然后呢？」
「那天跟你吃饭的男人是谁？」
我拨了拨头发，馥郁的花果香飘了出来。我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没谁，一个朋友。」
他哦了声，又沉默了下来。
真是人如其名，不动如山。
我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挪了几步，一下跨坐到了他身上。
他被我吓了一跳，急忙后仰，奈何后面就是沙发，还能逃到哪儿去。
「丛苒，你别乱来，你……」
我捂住他嘴，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我不乱来，你别乱动就行了。」
我直起身子，手拂过他的眉毛和鼻子，划过唇峰，覆上他不断涌动的喉结，凑到另一边耳朵，轻笑着说：「怕什么呀，我又不是盘丝洞的妖精，吃不了你这唐僧。」
我倒在他肩膀上，一只手伸进了他 T 恤里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你别……」
我坐了起来，歪着头看着他笑，又倒回他怀里蹭了蹭。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
我徐徐抚过他的手指，他渐渐收紧，终于，他忍无可忍，再次握紧了我的手。
「丛苒，够了。」
他抬眼看我，眼睛里好似蒙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他嚯地起身，重重地把我压在了沙发上，呼吸粗重，直直地盯着我。
我抬腿勾了勾他的腰，他一把摁住了，还是那句：「丛苒，够了。」
他俯身埋在我颈窝里急促地呼吸，半晌，他轻咬了我耳垂。
「丛苒，你好香。」
「你香得我就要忍不了了。」
「但我不能，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他撑起身子，手指拂过我脸庞，轻轻笑了笑：「你什么都不用做，再等一等就好了。」
等什么等，我真是纳了大闷了：「你还没成年？」
石山一愣，埋在我发间笑了好久：「丛苒，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啊？」
10
我当然是滚回房间睡了，石山说我再动手动脚他立马就走，我能怎么办。
一觉醒来，我在床上愣了好久，怎么一个噩梦都没做，本来以为自己还会午夜惊醒躲在石山怀里哭泣呢。
结果呢，我一边刷牙一边埋怨自己，心也太大了。
石山已经走了，桌上还留了早饭。
他给我发了微信，说先回去接英英阿姨了。
我满面春风地到了奶茶店，哼着歌忙活了半天，抬头一看十点了，跑到隔壁一看，石山还没开门。
我有点奇怪，平常这个点早来了，不应该啊。
我给石山打电话，没人接，又给英英阿姨的电话手表打，也没人接。
「小张，昨天英英阿姨说没说今天不来店里啊？」
小张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
等到了中午，他们依旧没来，我打了石山好几个电话，都没接，我心里有点打鼓。
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回电话了。
「丛苒，我妈找不到了。」
「什么？」
我一下跳了起来：「怎么丢的？在哪丢的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菜场门口的包子铺前面，她说要吃肉包，我就去买，等我出来，就找不见她了。」
「你报警没？」
「报了，警察过来调了监控，但是她很快就走到了监控盲区……」
他顿了顿：「暂时还没有找到后续的踪迹。」
我也有些手足无措：「这样，你先把你现在的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多个人找能更快一点。」
他嗯了声，很快发来了定位。
我吩咐小张注意好门口，要是英英阿姨找了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我赶到那里的时候，石山正站在马路边上，紧紧盯着来往的人群，身体紧绷，神情凝重。
他一见我，眼眶就红了，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手表：「她今天发脾气说不想戴，怎么都不肯，我就不该依着她，哪怕给她揣口袋里呢。」
我拍拍他背：「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想这样的。」
他垂着头，没有说话。
「英英阿姨会不会又和上次一样，跑到乡下去了啊？」
「我姐他们开车往那边去了，沿途找找。」
「那行，我们走吧，别耽误了。」
我是骑电动车来的，现在换石山骑，我坐在后面找人。
我凑近说：「刚才把阿姨照片发给我朋友了，让他们帮着一起找，你放心，很快就会找到的。」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腰间紧紧环住：「谢谢你，丛苒。」
我们一直找到晚上十点，把市区的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依然没有收获。
警察那边也没有消息，裴盛说他再找一找沿途店家的监控，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石山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也吃不下东西，我干脆回店里给他做了杯热可可，喝了好歹也能缓一缓。
他囫囵洗了个脸，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又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我不能坐这儿，我得再去找。」
我一把摁住他：「你就先睡两个小时，稍微休息会儿，我让小张去找了。」
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双手抱着头，低声说：「晚上外面凉了，也不知道我妈冷不冷。」
我拍拍他的背，轻叹了一声。
他忽然一下抱住了我，语带哽咽：「我没有了爸爸，不能再没了妈妈，丛苒，我不能再没了妈妈。」
他把头紧紧埋在我颈窝里，一句话都没再说。
11
勉强歇了两个小时，他再也坐不住了，又要出去找，我非要一起去，他拗不过我，回文具店取了件他的外套，让我穿好。
李老板借了我们五辆电动车，说省得来回充电耽误时间。
凌晨的街道，行人越来越少，我们也不敢骑太快，生怕错过了在哪个屋檐下躲风的英英阿姨。
就这样又晃到早上，小张发消息说他那边也是一无所获。
石山接到他姐姐打来的电话，脸色越来越沉。
他朝我摇摇头。
我手机也响了起来，是裴盛打来的。
「石山，裴盛说找到监控了，阿姨最后出现在……」
「白云水库。」
难怪石山姐姐沿途没找到人，水库跟他老家完全是两个方向。
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我们紧赶慢赶到达白云水库的时候，刚过九点，坝上有零零散散的人在钓鱼。
我们挨个问了过去，有说昨天没来的，有说来了没看见的。
问到最边上一位大叔的时候，他看了看照片，嘶了一声：「我好像昨天看见她了。」
石山一把抓住他：「在哪儿，在哪儿看见的？」
他遥遥一指：「就最前面那道坝上，她在那儿走来走去的，我还奇怪呢，以为是遛弯减肥的呢。」
石山立马往那边跑，我急匆匆道了谢，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妈，妈你在哪儿呢？」
石山边跑边喊，在那道水坝附近来回寻找。
「妈妈！妈你快出来啊！」
「小山？」
我们都定住了，对看了一眼。
「小山，你在哪呢？」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英英阿姨从水坝的斜坡上探出了头。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嗔怪道：「小山，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们好久。」
石山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笑了，他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
我滑了下去，拉住她的手：「英英阿姨，我们上去吧。」
她一把甩开，上下打量我：「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小苒啊，丛苒。」
「小苒？」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妈，」石山也下来了，他拉起了英英阿姨，「上去吧，我们回家。」
「哦。」英英阿姨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又指了指我，「坏人，我不认识你。」
石山另一只手牵住了我，他安抚地朝我笑了笑，我摇摇头示意不要紧。
「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啊？」
「啊？不是你爸说要带我们来这儿游泳的吗？我等了你们好久好久，你们一直没来。」
「妈，你饿不饿？」
「我好饿，我想吃菜场门口那个肉包子，你去给我买吧。」
「行，我们去买肉包子。」
12
就这几天，我仿佛用尽了这二十六年积攒的所有精力，一回到小公寓，我就累瘫了，澡都没洗，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砰砰砰」的敲门声把我叫醒了。
「谁啊？」我迷迷糊糊地开门。
是石山。
「你怎么过来了？英英阿姨呢？」
他进来放下袋子：「我带她去医院看了看，没事，现在我姐陪着她睡觉呢。」
我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人是站着，魂还没醒。
他见我还愣愣的，笑了笑，推着我坐在了餐桌前。
「吃吧，这家的粥和点心都挺好吃的，你尝尝。」
「哦。」
他也一起吃了几口，又放下勺子，深吸了口气。
「丛苒，我有话跟你说。」
「啊。」
「我后悔了，我不想再等了。」
「嗯？」
「丛苒，我一直都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
「啊？」
「我之前拒绝你，是因为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谈恋爱，你知道的，我妈这个情况，其实就是个拖累。」
「不，不是……」
「你不要说不是，你不过是爱屋及乌，老年痴呆这个病很耗人，你不懂。」
「不，石山……」
「你太好了丛苒，我哪哪都够不上你，我一直想等自己变得更好，变得特别好，再来找你。」
「你……」
他起身坐到我旁边，握住我的手，特别认真地说：「可我现在等不了了，你这么好，我怕再不抓住就被别人抢走了。」
他顺了顺我的乱发，笑了笑：「你愿意吗？」
我……我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洗个澡。」
十分钟后，我穿着最短的一件睡裙出来了，头发擦得半干不干，水滴下来，弄湿了前胸。
他站了起来，深深地看着我。
「石山，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推着他坐在沙发上，揽住他脖子，脸蹭了蹭他新长出的胡茬，凑近耳边问他：「你怎么喜欢我呀？」
他一把握住我的腰，用力揽进怀里，气息粗重。
我推开他：「你说呀。」
「你哪里都好，又美又温柔，又勇敢又善良……」
他滔滔不绝地编了好多夸我的话，我越听越心虚，一把捂住他嘴：「我这么好，你以前怎么那么对我？」
他轻咳了声：「我姐说我就是矫情，纯属有病。」
我噗嗤笑了：「你姐说得对。」
「丛苒，我会给你最好的，你放心。」
他抱紧我，对我说，也好像在对自己说。
休整了一天，我精神抖擞地去上班，离老远就见小张在那儿嘎嘎傻乐。
进去一看，嚯，偌大一面锦旗，挂在店中央。
上面写着:山苒 CP，所向披靡。
「这是……」
「就你救的那个小女孩，他们班一起送的，早上敲锣打鼓送来的，你不在，啧啧可惜了，那场面，绝了！」
正好石山进来，一见那锦旗，他也乐了：「我店里也有一面，这些孩子，挺有一套。」
我把那锦旗看了又看，手一挥：「小张你给我放出消息，以后他们班同学来喝奶茶都算我的，姐姐请了！」
又拽过石山，站在锦旗前合影。
这张照片拍得不错，我把它发到了朋友圈，很快就有人点赞评论。
我妈：小伙子挺帅啊。
我爸：删掉。
莎莎：拿下了这是？
裴盛：哟，这不上次那型吗？
13
三天之后，丛总来了。
他坐在我店里的沙发上，让我去把石山叫来。
石山当时正在通厕所，英英阿姨把网球扔进了下水道，堵塞了大半天。
他听说我爸要见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拿着马桶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烂衣烂裤，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真的是现在吗？」
「嗯。」我看了看表，「他已经等了十分钟了。」
石山一把扔下马桶刷，脱了最外面一件外套，里面是一件洗得半新不旧的卫衣，用水重新整了整头发。
「丛苒，我看起来好一点没？」
我点点头：「放宽心，他肯定看不上你。」
石山是带着电脑去见我爸的，还带着一本厚厚的计划书，他甚至掏出了一个随身投影仪。
我本来是要旁听的，但我爸嫌我什么都听不懂还尽插嘴，把我赶走了。
还锁上了店门，跟防贼似的。
我在门外张望了大半天，只看到石山一直忙个不停，一会儿翻计划书，一会儿又站到投影旁边解释着什么。
我爸呢，全程跟个泥塑菩萨似的，双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半个小时之后，门开了，我爸走了出来，他朝我点点头，上车就走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进去一看，石山瘫在沙发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我爸跟你说什么啦？」
「先这样吧。」石山吐出一口气，「你爸说，先这样吧。」
他探身过来握住我的手，说：「你放心，我肯定会让你家里满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明显忙碌了起来，虽然也待在文具店里，但每次我去找他，他都跟我说不上几句话。
英英阿姨跟我咬耳朵：「小山很忙的，觉都没时间睡。」
我爸的这次突袭，好像迫使他加快了进度，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只有到周末的时候，英英阿姨被他姐姐接走，他才会跟我在小公寓里耳鬓厮磨片刻。
也只是片刻而已，因为他很快就会睡着……好像很久没休息一样，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
「石山，你真没必要这么拼，慢慢来不行吗？」
他摇摇头：「机会稍纵即逝，我必须要一击即中。」
「你到底在忙什么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笑了笑，亲了亲我的头发，搂紧了我，「我一点都不累，我现在有了你，浑身都是劲儿。」
「哦？」
我手伸进他衣服里，慢慢摩挲。
「我看你一点劲儿都没有。」
他轻笑出声，一下压了过来。
「试试？」
「试试就试试。」
14
最近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我这里已经成为了网红打卡地，标签就是#砸牛奶的小姐姐的店#
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吧……
而且李老板的消息也太不靠谱了，石山根本没从他之前的公司离职，不过是换做了远程工作，定期去南城汇报进度而已。
他好久没回来，我整天跟莎莎混在一起，仿佛找回了一丝富二代曾经的快活感。
这个项目深化到了一月份才最终完成，正好要放寒假了，石山把英英阿姨送到了他姐姐家，就去了南城，配合完成尽职调查报告。
他大概跟我讲了讲，他们做的软件叫：返老还童。
这是一款专门针对阿尔茨海默症开发的软件，从简单的初筛到各种干预治疗方法，医生的实时在线看诊，社区对这类人群的特别看护都可以实现，特别针对病人易走失的现状，也提供了很多种有效的解决手段。
他跟我说：「我从来不觉得我妈变傻了，我只是觉得，她提前取到了返老还童的票，登上了那趟回到童年的列车。」
15
石山回来的那天是大年初二，他叩开了我家的大门，一身西装革履，带着满满一车的礼物。
他没有告诉我他要回来，甚至上一秒还在微信里跟我抱怨办公室太臭了，一帮大男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下一秒他就站在我卧室前敲门：「丛苒，起床了。」
我爸对他自然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妈就不同了，她坐在我爸身边笑眯眯地把石山看了又看，怼了怼我爸手臂：「比照片长得还帅。」
石山把带给我妈的礼物一样样摆了出来，每一件都正中靶心。
我妈满意了，我爸的意见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清了清嗓子：「你那融资怎么样了？」
石山马上站了起来，掏出了一份文件：「叔叔，成功了，我们目前拿到了第一轮投资两千万，年后要正式上线测试，效果好的话，马上会有后续的投资进来。」
我爸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
「嗯，目前进度还可以，那就先这样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拉着我妈一起走了，我妈显然是不愿意，很想再跟新女婿讲几句话，但没我爸力气大，直接就被拽走了。
我推了推石山：「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成功了也不说，要回来也不说！」
他拥我进怀里，闷闷地笑了：「我就想当面跟你说，就这样，抱着你，凑在你耳边说。」
「丛苒。」他轻咬了下我耳垂，「我会给你最好的。」
16
「返老还童」上线以后推进得非常顺利，很多网络大 V 都对阿尔茨海默症做了深入科普，官媒也采访了石山，点名表扬了这个软件。
「我觉得我妈不过是提前拿到了返老还童的票，登上了那趟重返童年的列车。」
他的这段话和采访视频被无数人点赞转发，一次又一次被推上热搜。
公司逐渐上了轨道，石山忙碌起来，我就把奶茶店和文具店打通了，取了个新的名字。
「又见山苒」
两年以后，石山的公司顺利上市。
那天正好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也是他公司敲钟正式上市的日子。
我妈把她的造型团队借给了我，打开了她的百万衣橱随我挑，一定要博个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版面。
七点三十分，我推开房门，石山站在窗前等我。
他转身看我，背后是微暖的晨光。
他伸出手，轻轻笑了。
「来，丛苒。」
备案号:YXX1y665NQCggga4wziP0X4
绝爱
初恋，旧爱，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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