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熙莫如音
熙莫如音
初恋,旧爱,新欢
那晚,顾熙音撑着伞,在瓢泼大雨中等了我三个小时。
而我正举着巧克力,在西餐厅和暗恋的男神余浩然表白。
好友可可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轰炸过来:「韩小莫!你他妈疯了!既然跟顾熙音约好了为什么言而无信!」
我垂着头看面前这个男人崭新的皮鞋,我只要一个回答。我爱他爱得那么用力、那么深,甚至不惜抛弃了我的一切。
我不信他没有动心。
终于,他淡淡地开口,「好。」
从我见到余浩然的第一眼起,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以前有个算命先生给我算过,说我未来的夫婿俊秀挺拔,气质清冷,像一轮皎然的月。
说那个人看我一眼,就能看进我心里。
这不就是余浩然么。
他贴合了我对伴侣的所有幻想,俊秀挺拔,身上还带有一丝淡淡的,我这辈子最喜欢的薄荷香。
我疯狂地追求他,我爱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这个男人。
可他总是冷冷淡淡,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我站在他宿舍门口,看着他寝室的灯熄灭。寒风将我的手冻得通红。
一件厚实的毛呢大衣盖在我肩上,顾熙音将我冻僵的手捉起,送进袖子里。
「傻不傻呀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别等了,回去吧。」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真想冻成冰棍啊。」
我猛地抬头,执着地望着寝室的方向说,
「他的 QQ 签名写着,他对有趣的灵魂来者不拒。」
「熙音,你说,我是有趣的灵魂吗?」
顾熙音愣了一下,深深看我一眼,半晌开口道:
「莫莫,你当然是。」
顾熙音是陪伴了我十二年的青梅竹马。
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偷看漫画书玩电子游戏机。
小时候的他孱弱无力,个子比我还矮半个头,经常被同班男生欺负霸凌。
我甩着自制的草鞭打走那些男孩,边打边喊,「他是我罩着的!你们下次再惹他,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回头看顾熙音,他却在偷偷抹眼泪。
「哪里疼?让我看看。」我关切地走过去。
他赶紧背过身去,不一会儿转过头对我一笑,「莫莫,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
「咳,你比我弱多了,我保护你还差不多。」我哈哈地笑。
顾熙音撅起嘴,不理会我了。
如今他已经长成了一个 185 的大帅哥,肌肉坚实有力,笑起来却还是像个孩子。
我与他依旧无话不谈,只不过谈论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关于余浩然。
我和余浩然的初见在大一的新生联谊会。
他穿着白衬衫站在舞台上,璀璨得像夜空里唯一的星。
我的心在那一瞬被点燃了。
顾熙音就站在我旁边,他转头看我,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拳头不由得攥紧。
我开始到处打听余浩然的消息,厚着脸皮去要他的微信。情人节给他送巧克力,中秋节给他送冰皮月饼,都是我自己做的。
余浩然身边的追求者很多,我的条件算不上好,所以我只能比别人更努力、更爱他,我坚信我的爱情不逊于任何人。
余浩然没有拒绝我的好意,他总是点点头、或轻轻一笑说,「辛苦了。」
不辛苦,爱一个人怎么会辛苦呢。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我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品尝过的甜蜜。
学校里渐渐开始传我的风言风语。
「小莫,匿名论坛里骂你是婊子,不检点。」室友可可举着手机给我看,「和你男神保持点距离吧,有人要搞你。」
「无所谓。」我不在乎地耸耸肩。无非是其他爱慕者觉得我的威胁太大了,对于这些人我从不放在眼里。我只想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夹着调色盘和一次性手套跑出宿舍。今天是余浩然每周一次画油画的日子。
我喜欢在他旁边坐着,帮他打下手调调色,顺便肆无忌惮观赏他完美的侧脸。
迎面撞见了等在楼下的顾熙音,他手里抱着一个餐盒。
「莫莫,这是我为你买的南瓜粥,快趁热喝了。」
「你前天胃病又犯了,食堂的菜对你来说太油腻,还是吃点清淡的好。」
顾熙音露出温暖的笑容,一只手打开了餐盒。
我有胃病很多年了。其实只要按时吃饭,胃病并不会发作。
之前我陪余浩然画了整整一天的油画,没吃任何东西,晚上回到寝室肠胃就疼得揪在一起。
好疼,好疼。疼得想死。
可是为了我的男神,吃点苦不算什么。
我拒绝了顾熙音,「不吃了,余浩然在等我。」
他眼神暗了暗,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还想胃疼呐!吃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我拗不过顾熙音,站在宿舍门口扒起了粥。他问我粥烫不烫,好不好喝,我都懒得回他。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一抹嘴就跑了出去。留下顾熙音一个人默默地收拾餐盒。
艺术节快到了,学校鼓励学生们多多施展才艺。
我拉着余浩然想来个男女对唱,余浩然却淡淡拒绝了我,说他被选上当评委。
「小莫,你不是会弹琴吗,什么时候给我露一手?」他说。
男神想听我弹琴,我做梦都要笑出来了。这不正是我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吗!
我路过琴房,听到悠扬的小提琴声从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在阳光的勾勒下像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
顾熙音奏完一曲,回头看着我笑,「莫莫,我是不是又进步了?」
「艺术节我们俩组个节目吧?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多美妙啊!」
他快步朝我走来,眼睛里泛着粼粼大海。
「演奏什么曲目好呢?就演奏……」
「就演奏『梁祝』吧。」
其实我知道他的心思。一直都知道。
可我的心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余浩然,我无暇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了。
高中的时候我和他就是音乐奇才,各种文艺演出少不了我们,被周围人调侃是「金童玉女」。
他听着,腼腆地低下头笑,而我总是不以为然。
「你说,我们会不会有朝一日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表演啊?」有一次他认真地问我。
「咳,那是世界顶尖的艺术家才能去的,我们还差得远呢。」
「那我们就努力成为最顶尖的艺术家。」
「那你加油吧,大艺术家。」我调笑道。
「说不定以后我在小酒馆里演奏,你在大剧院里演奏,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打着哈欠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睡午觉咯。「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用微不可闻地声音说,
「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山洞里演奏我也愿意。」
声音很轻,但我听到了。
舞台的镁光灯聚焦在我和顾熙音身上。
钢琴的空灵和小提琴的缠绵交织在一起,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化学反应。在如泣如诉的旋律中,我注意到在场所有人都被我们打动了,包括坐在第一排的余浩然。
一曲毕,台下掌声雷动。余浩然站起来为我鼓掌,面含笑意。
顾熙音跃动的眼眸看着我,他缓缓放下小提琴,想拉着我到舞台中间谢幕。
而我,飞快地站起身,冲下舞台,一把揽过余浩然吻了上去。
周围响起了惊呼声,有男生的不甘也有女生的气恼。不少人举着手机开始拍照。
「这哪个系的?也太大胆了!」
「不就是之前那个嘛……叫什么小莫?整天缠着我们家浩然……」
「天哪!他们还在亲!嘴都没分开过……」
余浩然只是惊讶了一瞬间,随即搂着我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我和他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的唇离开我的时候,我感觉氧气都被抽空了,脚下软软的。
在周围的欢呼和调笑声中,我才注意到台上被我丢下的那个人。
他握着小提琴的手在颤抖。
舞台的暖光打在他的刘海上,投下了细密的阴影。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敢看他心碎如刀割的表情。
我和几个女生打了一架。
她们在后花园围堵我,就因为我亲了她们的男神。
我鼻青脸肿地来到医务室,医务老师正巧不在。
拿起手机习惯性想找顾熙音,却犹豫了一下,最终打给了可可。
五分钟之后,可可就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看到我的脸一阵惊呼。
「这帮不要脸的!把你都整破相了!赶紧涂药赶紧涂药,哎呀,留下伤疤可怎么办呀……」
「不会的,」我眨着眼说,「我也给她们脸上来了几下。」
「你还好意思笑!」可可恨铁不成钢地点我额头,「这余浩然也是奇怪,亲都亲了为啥不让你做他女朋友?」
我低下头,回想起演出结束后他淡淡拒绝我的样子。「可能他还没做好准备。」
「这货就是想吊着你!不主动不拒绝,渣男的老套路了。小莫,你是鬼迷心窍了吧?他到底哪点好了?还不如……」
话没说完,顾熙音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他这个时候本应在上实验课吧。是听到我受伤的消息后一路从实验楼横跨一个校园跑过来的吗。
他看着我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蹙紧了眉毛。眼中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其实……没你看到的那么严重哈。」我讪讪地笑。
「我叫他来的。」可可拍了拍我的肩,向门外走去。
顾熙音朝她点头致谢,随即拿了块毛巾用水浸湿,又从冰柜里取下一块冰块,用毛巾裹着敷到我的右脸上。
他凑得很近,离我只有半尺不到的距离。身上的 T 恤散发着阳光烘烤后的气味。
「熙音,我……」
「你别说话。」顾熙音打断我,他让我拿着毛巾继续敷,同时在玻璃柜里翻翻找找,最终找出一瓶红药水。
他用棉签蘸了一点,小心地涂在我额头上的伤口上。
尽管他涂得很慢很细心,我还是痛得皱起了眉。
顾熙音停下来,对着伤口吹气,我感觉凉飕飕的,很舒服。他吹了两口又继续涂。
「下次打架带上我行不行。」
我没料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吃惊地抬起头看他。
「你呀,犟得像头野牛,十匹马都拉不回来。」顾熙音把棉签扔进垃圾桶,「让你不去打架是不可能的,下次记得叫我一起,我帮你痛揍那群家伙。」
「熙音……」我鼓起勇气叫他,「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被揍的吗?」
因为我擅自偷亲了余浩然。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晾在一边,偷亲了余浩然。
他背对着我,半晌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
过了好久,我听到他轻声说,
「莫莫,我的心愿是你能一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其他的,我不是很在意。」
你骗人。
你说你不在意,为何肩膀不住的颤抖?
余浩然这几天对我尤其冷淡。
他不再让我跟着他画油画,我送给他的零食也总被退回来。
我知道他爱喝冰美式,悄悄溜出校园到外面的星巴克给他买,送到了他上课的阶梯教室,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给他发了上百条微信,睁着眼睛从白天等到黑夜,终于等来他一句「忙了一天,先睡了。」
他在忙什么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明明我什么事都可以为他做。
我轻轻抚上嘴唇,回味着那天他吮吸我唇瓣的力度。
余浩然,你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对么。
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
第二天一早,我看到余浩然和一个女生挽着手在操场上散步。
我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女孩比我矮一点,头微微一倾就可以靠上他的肩头。没错,正是那天围殴我的其中一个女孩。
嫉妒的火焰在侵吞我的理智,我想冲过去狠狠分开他们两个,凭什么他身边还站着别人。
不行,不可以,他身边只能是我。
随后,我看到余浩然微微侧一下头,对着那个女孩,温柔地一笑,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他从来没对我这么笑过!
对我,他从来都是轻轻点头,或者抿着唇浅笑,不愿施舍我更多除此以外的表情。
嫉妒的火焰被一盆冷水从头灌倒脚,我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晚上,我在酒吧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一杯又一杯烈酒下肚,胃里被灼烧得又麻又痛,神经也在被灼烧,却丝毫没有减轻心脏的痛苦。
浩然,浩然……我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一杯杯给自己倒酒,直到拿着酒杯的手被人按住。
即使空气被酒精裹挟,我还是能闻到那独有的阳光的味道。顾熙音一只手将酒杯拿开,另一只手轻抚我的头发。
「莫莫,别喝了,我们回家。」
我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睛里盛着波光粼粼的海水。在这迷雾浑浊的酒吧,依然是恒古不变的清澈。
「我的灵魂是不是不够有趣?」我问他。
「已经够了,莫莫。」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更有趣?」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我已经把我的心都掏给他了!熙音,我已经把心都掏给他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
顾熙音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肩膀是颤抖的。
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了,泪水流了我满脸。我想去拿酒瓶,被顾熙音抢先拿过,对着瓶口灌进自己嘴里。他一滴不剩地把酒喝完,扶着我的肩迫使我正对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莫莫,余浩然不喜欢这样的。」
「余浩然不喜欢为了他茶饭不思的人,不喜欢为了他到处打架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人,不喜欢魂不守舍借酒消愁的人。他喜欢爱惜自己的人,喜欢为自己而活的独立的人。」
「是他喜欢,还是你喜欢?」我借着最后一丝清明,努力地看向他。
「我的喜欢无关紧要。」他的声音里染上苦涩,「我喜欢什么样,你就会变成什么样吗?」
我还想反驳什么,却最终两眼发黑,昏倒在了他怀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被顾熙音背着,跨越霓虹灯闪烁下的街区。
夜里的风吹在脸上,竟有些蚀骨的冷。
顾熙音察觉到我的苏醒,步子放地更慢更柔,他说,
「现在这个点进不去学校了。就在我小姨家住一晚吧,前面转个弯就到了。」
「嗯。」他小姨是个很爱笑很热心的女人,我见过几次面。
我们都许久没有说话,久到我又要睡过去的时候,我听到他一声叹息。
「莫莫,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舍得你在深夜独自买醉呢。」
我揪紧他胸口的衣料,又松开。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好久没看到顾熙音的笑容了。
他以前明明那么爱笑。
这两天我一直翻来覆去地想,或许应该将杂乱如一盘散沙的生活拉回正轨了。
我打开微信,余浩然的对话框已经安静了三天,上一条还是我发给他的「想见你」。
可可在一旁刷剧哭得泪流满面,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说,「艾玛,太感人了太感人了,为什么我就遇不到这么深情的男主。」
我白她一眼,「那你去谈个恋爱呗。」
她反手给我一记眼刀,「找个余浩然这样的?得了吧,现实中的男人哪有剧里的香。」
可可歪了歪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要是顾熙音这样的跟我表白,说不定可以。」
「他倒是挺专一的,谁不喜欢专一的男人呢。可惜,一片真心错付咯。」
我心里一震,一股难言的情绪侵入我的四肢百骸。我听见自己闷闷地说,「你要是喜欢他,就追呗。」
可可嗤笑了一声,又专心看她的剧去了。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正巧刷到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巡演的消息。这是我和顾熙音一直想看的剧,以前看过官拍,却从来没有亲临过现场。那些经典的唱段倒是已经烂熟于心。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听着他接起电话后的呼吸声,「『罗密欧与朱丽叶』来了,想看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顾熙音的声音传来,比平时还要亮一些,「你竟然还记得。」
我摸了摸鼻子,说:「那就这周六?巡演就一周,错过了还不知道下次是猴年马月呢。」
「好呀,我来订票吧。」顾熙音欢快地回答,「现在订说不定能抢到好位子。」
「莫莫……」
「怎么了?」
「那余浩然的事……」
「我想放弃了。」
「真的吗?」我听到顾熙音吸气的声音,随后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放弃了好。」
我想放弃余浩然是真的。他出现在我生命中之前,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我韩小莫,自诩拿得起放得下,却在这个男人身上第一次尝到百转情丝断人肠的滋味。
周六下午,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
除了雨水还有冰雹,寒气裹挟着一切在这座城市里横冲直撞。
我坐上了预定的出租车,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余浩然。
我看着这三个字,心脏开始猛烈地颤动,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颤抖地按下接听键。
「小莫,我想你了,你来陪陪我好吗。」
余浩然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今天是元宵节。你说过会陪我过元宵。」
今天确实是元宵节,虽然我完全忘了这茬。
我曾经追着余浩然屁股后面跑,吵着要陪他过每一个节日,情人节中秋节元旦元宵国庆,我都要陪着他。
「你在哪儿?」我说。
「我把地址发给你。」他轻轻一笑,笑声里带了点宠溺,「我等你。」
他发给我一家西餐厅的地址,我让司机调转了目的地。
说什么放弃,都是假的。在看到他名字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事先做好的所有心里建设都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想见他。这种念头犹如疯狂生长的藤蔓,将我的心紧紧缠绕,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再也透不进一点阳光。
我给顾熙音打电话,他接起来问我在哪儿。
他说他已经到剧场门口了。
他说你慢慢来,不着急。注意路边大大小小的水坑。
我咬紧了牙关,沉默了半分钟,说,「我不来了,对不起。」
电话那头也安静了半分钟。
我主动挂断了电话。我不敢再听他的声音,也不敢等他的回复。
后来顾熙音又打了两个电话过来,都被我摁断了。
我拎着隔壁礼品店买的巧克力拐进了西餐厅。
就在今天正式表白吧。还有比今天更适合表白的日子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余浩然穿一件深蓝色衬衫,安安静静坐在最靠里的位置。见我来了,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你来了,小莫。」
我套上雨伞,将巧克力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来,递到他面前。
「和我交往吧。我喜欢你。」
说话的时候我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皮鞋。他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呢,是惊喜、玩味、厌恶还是古井无波?
我不想通过他的眼神揣测他的意思,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我抛下一切的爱情,义无反顾的跟随,到底能不能撬动他的心,我想听他亲口说。
半晌,他淡淡地开口,「好。」
我抬头看他,他正抿着唇浅笑,说,「小莫,果然还是你最有趣。」
那天晚上,可可打爆了我的手机,她说你为什么言而无信,她说你知不知道顾熙音在剧场门口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到底在哪儿。
我说,我在陪余浩然。
可可骂了一句,「你他妈真是疯了。」
我想我确实是疯了,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拉着余浩然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凑近了去嗅他身上的薄荷香。现在我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心中并没有被预期的兴奋席卷,相反,还有些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丢掉了。
——————————————————推荐截断点————————————————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过后顾熙音生了一场大病。
他就那样奋不顾身地等在雨中,倔强固执的,守着那一丝缥缈的希望。
奋不顾身的从来不止我一个人。
他或许也在等一个结局,无论是幸福还是悲凉,音乐剧都有一个结局,再盛大的故事也终会落幕。
罗密欧唱:爱是与烈火亲吻。
朱丽叶唱:爱是与太阳同温。
故事的结局却告诉我们,爱是粉身碎骨也难分。
余浩然成为我的男朋友之后,经常带着我到处跑。
他最喜欢去市区的美术馆,每个月都要瞅一眼新上的展览。
我对这些印象派的东西一窍不通,也没有欣赏能力。他在旁边盯着一幅画细细研究,而我只会盯着他看,或者低下头玩手机。
「小莫,你看这是什么。」他指着一幅画问我,旁边的小框里写着名字,「穿红裙的女人。」
「呃,一只大公鸡?」我挠挠头。
余浩然一下子笑出来,「我的小莫,真可爱。」
「确实很像公鸡啊。」我不服气地说。
「嗯,是有点像。」他忍着笑意,拉起我的手说,「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们在一家哈根达斯店门口停下来。刚入春的天气,来买冰淇淋的人不多。
我走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余浩然问我要什么口味,我说我要朗姆酒。
时光倒流回高中的三年,每个炎热又干燥的天气里,顾熙音总会买一个朗姆酒球,用小盒子装着撒上坚果粒,递到我的面前。朗姆酒冰淇淋入口醇香,消解了一切的酷热。
我问顾熙音为什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个。他摇摇头说不想吃。我知道他不是不想,是嫌太贵了。于是我又找来一把勺子,两个人一起挖着吃。
那时候的快乐总是很简单,心很容易被微小的幸福填满。
我看见余浩然一手拿一个蛋筒向我走来。两个都是香草味的。
「朗姆酒没有了。」他解释道,「给你拿了个和我一样的。」
我开始后悔刚才没和他多说一句,如果朗姆酒没有了就随便挑个口味,唯独不要香草。
香草,是我从小讨厌到大的味道。
余浩然看我盯着蛋筒发呆,用眼神询问我为什么不吃。
我不想扫他的兴,轻咬了一口,蹙起眉。
其实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再难吃的东西,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我看着余浩然平静的眼睛,不知为何总想到那双满载着粼粼海水的眼。
我给顾熙音发微信问他身体如何了,他回我身体已经康复了,再过两天就可以来上学。
我盯着对话框总觉得应该再说点别的,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按下了息屏键。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放在余浩然身上,正如我以前一直做的那样。
余浩然的休闲裤有些蹭破了,这周末去来福士给他买一条吧。
「今年第二号台风诗诺将于今晚登陆本城,风力 17 级,为超强级台风,请各位出行者务必注意安全……」电台里的预报映衬着灰蒙蒙的天色,我看了眼窗外,春天的第一场台风终于要来了。
本以为在这个狂风大作的周六,应该没几个人会出门逛街,谁知还是在商场里碰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和顾熙音面面相觑,手里还抱着刚给余浩然买好的休闲裤。
「好巧啊,哈哈哈。」我干笑一声,「我来给浩然买裤子。」
顾熙音眼神暗了一下,随即转化成微笑的表情,「我也来买裤子。」
他又补充一句,「给我自己买。」
「哦哦。」我挠着头只顾干笑,努力想化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
「你身体怎么样了?」我没话找话。
「已经完全恢复了,我跟你说过的。」顾熙音抿着嘴带着笑意看我,似在嘲笑我的鱼之记忆。我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今天风太大了,我买完东西就准备回去了,你呢?」他走在前面说。
「我也要回去了。」我跟在他背后走着,他的背影依旧那么挺拔,素色的 T 恤勾勒出他肩膀和腰线。
经过一个转角处,他身体突然僵住,一动不动。
我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顾熙音猛地转过身,框住我的手臂。
「莫莫,别看。」
「发生了什么?」我挣脱他往前探头,看到了休息座椅上浓情蜜意的两个人。
我男友余浩然,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女生捧着一碗水果捞,捏着最上面的樱桃亲昵的喂给余浩然。而我的男友笑着一口吞没,还舔了一下她的手指,惹得女生娇笑连连。
我感到一股烈焰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全身都在颤抖。无视了顾熙音担忧的目光,我红着眼一步一步走向这对男女。
余浩然率先看到了我,他吃惊了一下,推开那个女生站起来,换上了一如既往的浅笑。
「小莫,我可以解释。」
「这是我表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咆哮着,全然不顾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一头怒发冲冠的母狮子。
那个女生被我一吼,吓得躲到余浩然身后。我冲上去扯她的衣服,被余浩然一把挡在身前。
「韩小莫,你疯了!」
我把休闲裤扔他脸上。「我没疯!是你疯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没有一点体面!」
「体面?看着我男友当众劈腿绿我,是不是还得笑着祝你们百年好合啊?你给过我体面吗?」
我嘶吼着,仿佛要把心脏都撕出来。
「不可理喻。」余浩然抛下这句话,拉起女生的手就走。
「站住。」我追在他们身后,今天我必须要一个解释,不然我不甘心。
顾熙音怕我情绪失控,跟在我身后。
余浩然走得很快,我穿着高跟鞋根本追不上他。突然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我身子一斜倒在了自动扶梯扶手上。
脚崴了。
脚踝处尖锐的痛激得我一阵呻吟,余浩然似是听到了,停下来回头,神色莫辨地看了我一眼。
我强撑着站起来,背后传来顾熙音焦急的声音,「莫莫,别追了!你的脚都肿了!」
我没听,倔强的追着余浩然的身影跑出了商场。一出门便被一股狂风吹得趔趄了几步。
「别追了!他不值得!」
我前面是余浩然,后面是顾熙音,三个人在猎猎大风中蹒跚而行。
谁都不肯让一步,谁都没有停下脚步。
顾熙音在后面又说了什么,风太大了我没有听清。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我回头,一块被风刮倒的广告牌横卧在人行道上。
广告牌下的顾熙音,已经不省人事。
心脏仿佛从内里被狠狠搅碎,世界一瞬间没有了声音。
「熙音!」我发疯似的扑到他身旁,想抬起那块该死的广告牌。广告牌纹丝不动。后来是两三个路过的壮年男子一起,帮我一起把广告牌掀了起来。
顾熙音面容苍白,额角的鲜血淌了满脸,呼吸已经微不可闻。
后来,顾熙音在医院里昏迷了足足三天。我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在医院周围游荡。
是我害了他。是我的自私害了他。
如果我不去追余浩然,他也不会遭此横祸。
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在他心口扎刀子,仗着他对我的纵容,可能还仗着他对我的感情,一次又一次伤害他、丢弃他。
现在他躺在手术室生死未卜,我却四肢健全完好无损,多讽刺啊!
为什么被砸的不是我。
我以前觉得自己是个爱情傻瓜,可我错了,我是个罪人,傻瓜这词太过轻描淡写,不足以掩盖我犯下的种种恶行。
老天爷惩罚我吧,我罪该万死,可是别带走顾熙音,他那么纯净,那么无辜。
我不敢去手术室附近,那边围着他的家人。我不敢面对他们。我在医院旁边的小花园里坐着,从白天坐到黑夜,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夜晚的躺椅很凉,我披了件大衣,迷迷糊糊的睡去。恍惚中看见一个男人穿着我买的休闲裤,手插在兜里走向我,说,「怎么样,帅不帅?」
我向上看,是那张笑得不带一丝尘埃的脸,眼里的粼粼大海像是被晒暖了,闪烁着碎片般的光亮。我笑着说,「你穿什么都帅。」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把我从梦境拉回冰冷的现实。我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心中罕见的没有一丝波澜,我按下接听键。
「小莫,你还好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上次的事我真的可以解释,我们什么时候约个饭吧。还有,听说你朋友被广告牌砸了,严不严重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余浩然。」
「嗯?」
「我们分手吧。」
第四天早上,我终于等来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那通电话。
医生来电说,顾熙音醒了。
我在卫生间冲了把脸,顾不得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直奔病房。
病房里站着他父母,看到我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叔叔,阿姨,对不起。」浓郁的愧疚涌上心头。
「不怪你,小莫。」他们这样说,「这是天灾,谁也想不到的。」
我走向顾熙音,他被裹在蓝白条纹的病服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我想牵他的手,想抱他,有无数话想对他诉说。
想告诉他我后悔了,我爱错了人,从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执着是多么荒唐。能不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从头开始,用心去爱他。
走到床前的时候,我听到他轻声说,
「你是谁?」
顾熙音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生说这是脑干损伤导致的失忆,虽然目前在用药物治疗,但能否恢复记忆全靠天意。
阿姨拍着我的肩说,「他刚才也完全不认得我们,把我都吓傻了。」
我的心像一个热气球,刚刚打足了气冉冉升起,就被尖锐物戳破了外皮,气一下子全泄了。
终究,他没有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也算我自食其果。
顾熙音被一堆人围着,神情紧张,手不住地揉捏着被角。
「让他休息一下吧。」医生说,「恢复记忆是个缓慢的过程,多给他点时间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和顾熙音父母轮着照看他。
他右手粉碎性骨折,绑着又厚又硬的石膏,吃饭都不能自理。我将甲鱼肉捣碎,用勺子喂到他嘴边。
他安静的吃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谢谢你,韩小莫。」
我苦涩的笑了下,「你以前都是叫我莫莫的。」
「哦。」
「对不起。」
我摇摇头,「你没必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顾熙音转过瘦削的脸,看着床头那一株刚绽开的百合花。他实在太瘦了,瘦到眼眶都有些凹陷。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刺痛了我。好不容易结痂的心脏又开始流血。我想说最好的朋友,随即又觉得自己太无耻,自己对他做的哪件事对得起「最好的朋友」这几个字。
「我们是青梅竹马。」我说。
他笑了,「难怪你这么照顾我。」
「有你真好。」
我心虚地别过头去,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说,「你要睡一会儿吗,我帮你拉上窗帘。」
「不用了,我睡不着。」顾熙音说,「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
他期待的眼神让我不忍拒绝,我酝酿了一下,开口道,「嗯……就讲一个猫小姐和兔先生的故事吧。」
「猫小姐和兔先生从小一起长大。兔先生对猫小姐无微不至,给她抓最鲜美的鱼,为她遮风挡雨。兔先生很爱猫小姐,希望和猫小姐在一起,可猫小姐爱上了隔壁村的狗大哥。」
「猫小姐对狗大哥穷追不舍,做了许多傻事伤害了许多人,也包括一直爱着她的兔先生。兔先生没有介怀她犯下的错,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后来兔先生生了重病,快要死去的时候,猫小姐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多么爱他,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湿润着眼眶说,「你说这猫小姐,是不是个傻子。」
他没有看我,似乎在回味着故事。半晌他说,「猫小姐确实是个傻子。」
「这兔先生也挺傻的。」
「世上的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然得不到回应,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从医院出来,我脑海里还回想着顾熙音那句话。
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心酸和难过。
顾熙音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正是老天爷要他放下执念,重新开始么。
我应该离开,应该圆润地退出他的生活。曾经的我,已经给他带来不可磨灭的伤痛,和我扯上关系就没好事。
韩小莫,放手吧!放他去重获新生吧!你还想再害他一次么。
我蹲下身子抱着头,想把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声音驱逐出去。
脑子让我退出,可心却舍不得。
一阵阵揪心的痛,劈开了麻木的外壳,暴露出了最中心的名为爱情的种子。
我想好好爱他。
就算他嫌弃我、厌恶我,亲手推开我,我也想爱他。
我拿着哈根达斯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正在翻着网易云的历史记录播放查尔达斯舞曲。
看到我进来,他俏皮的说,「原来我以前喜欢听古典乐?我居然有这么高雅的爱好。」
「你不仅爱听,还是个演奏家呢。」我把朗姆酒冰淇淋递给他,「快尝尝这个,巨好吃。」
他抿了一口,眼睛瞬间亮起来,三下五除二把冰淇淋球干掉了。
果然,人的喜好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打开手机,调出了查尔达斯舞曲的现场版。这是很久以前我和顾熙音去听交响乐会时,我录制的。
顾熙音盯着视频里演奏者拉弓的手,看得全神贯注。
我把手搭在他肩上,说,「你比他拉得还好。等你右手恢复了,我们再一起合奏呗。」
我又打开了我们在艺术节上合奏「梁祝」的视频。
视频是文艺干事录的,镜头拉得很近,我们演奏时的表情都一清二楚。
我看着他沉浸的侧脸,微微笑起来。果然,他还是那个顾熙音。
下一秒我就笑不出来了。
镜头里的我突然奔下了台。随即镜头剧烈摇晃起来。视频到此就结束了。
顾熙音疑惑的看着我,我挠着头讪讪的笑,
「当时出了点小意外。」
顾熙音没打算深究,他伸了个懒腰说,「音乐真是个美妙的东西,是不是?」
「听着这些曲子,再忧郁的心情都一扫而空了。」
他用左手虚虚地比着架琴的姿势,笑着看我,「是不是这样?」
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红了眼眶。
那双满载着粼粼大海的眼睛,回来了。
我花了全部积蓄给顾熙音买了个顶配的音箱。
当我扛着硕大的音箱进病房的时候,顾熙音眼睛都看直了。
「你买的是音箱还是冰箱啊?」他调侃我。
「你听听音质就知道了,跟市面上那些便宜货可是天壤之别。」
我得意地叉着腰,「听雅乐,硬件得跟上。」
「咳,累死我了,让我歇会儿。」
顾熙音跳下床,蹲在音箱边左看看右看看,欣喜得像个七岁的孩子。
他头上翘着一根柔软的呆毛,我下意识伸出手,帮他轻轻抚平。
顾熙音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赶紧收回手。
门外突然响起了争吵声,我们推门围观,看到一对情侣正在怄气。
男生:「医生都说了让你不要吃辣,你怎么不听?」
女生:「我都三个月没碰过辣了,你想憋死我啊?」
男生:「身体重要还是口腹之欲重要?等会儿可别抱着我的腿喊胃疼。」
女生甩开男生的手,嘟嘟囔囔地离开了。
我看着小情侣斗嘴,蓦然回想起来,顾熙音曾今也是无辣不欢的人。我有胃病不能食辣,他便陪着我一起吃清淡的菜。高中的时候外出觅食,别人都吃麻辣烫海底捞,我拉着他吃清汤素面。有时候他实在馋了,就问老板要一瓶辣椒粉,洒在自己那碗面里。
我转向顾熙音,「楼下有家店卖辣炒年糕,你想吃么,我去买点回来?」
顾熙音冲我眨眼睛,「好呀,悄悄地买,别让我妈知道。」
我买了两份辣炒年糕,一份给顾熙音一份都自己。年糕的香气飘得整层楼都是。
我们一边用叉子叉着年糕吃,一边看窗外的车水马龙。
我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用掉了三包纸巾。顾熙音说我像红鼻子小矮人。
「还好吗?」顾熙音又递给我一包纸巾,「吃不了就别勉强了。」
我举头把汤汁喝得一滴不剩。
「太过瘾了!」
这是我得胃病后第一次吃辣。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还是想去尝试一下。
吃一次辣亦或爱一个人,这辈子太短,我只求不留遗憾。
可可打电话来,提醒我已经旷课两周了。
再不去上课,我这学期直接没成绩了。
我整理好课本直奔教室,被守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拦了下来。
余浩然想来抓我的手臂,我后退了一步。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小莫?你以前明明那么爱我!」余浩然焦急地说。
我心中暗笑,这位校草男神,从来只有他甩别人的份,第一次碰见别人甩他,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已经不爱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你把我的真心随意丢弃,让我活得像个小丑。」
「我不想再陪你唱戏了。」
余浩然按住我的肩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小莫,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做个称职的好男友,全心全意爱你一个人。」
「晚了。」我推开他的手,凉凉一笑,
「我已经爱上别人了。」
可可发微信问我是不是真的把渣男踹了,我说是。
可可发来一个胜利的猫猫头。
「天大的喜事啊!这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学校旁的小餐馆里,可可开了瓶红酒,说是要庆祝我弃暗从明,远离渣男。
我拿起酒杯碰了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可可,你骂我骂得对。如果我早点听你的劝,也不至于走这么多弯路。」
「咳,现在醒悟也不晚。」
「不过你是真下定决心了吧?可别像以前一样,过了两天又屁颠屁颠去找他。」
「这次不会了。」我说着,又给自己倒满。
「哎,顾熙音怎么样了?」可可晃动着杯子里的液体说。
「外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只不过记忆还未恢复。医生说要慢慢来。」
可可撑着下巴看着我,「他对你真的挺好的。深情又专情,就和那些偶像剧里的男主一样。」
「小莫,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把他让给我怎么样?」
「我想追他。」
我吹着冷风在街上走。
明明没喝多少,却感觉比平时更醉。
脑子又痛又晕,我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我一口闷了杯中酒,把酒杯重重一放,说,
「不行的,可可。我喜欢他。」
「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他。」
可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笑一声,「我猜到了。」
身体一整个被酸涩胀满,说不清是胃里酸还是心里酸。
我看着街边红蓝交错的霓虹灯,心想这不就是顾熙音背我回家的那条路么。
熙音,熙音……我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拨通了他的号码。
手机那头传来了干净又温暖的声音,「韩小莫?」
「对不起……对不起……」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哽咽着抓着手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你在说什么呀?」顾熙音的声音里带着关切,「你喝酒了?」
「对不起,把你丢在舞台上去吻他。」
「对不起,每次和他闹别扭就借酒消愁,让你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和你约好了却没有信守承诺,把你撂在大雨里等三小时。」
「对不起,因为我非要追他,才害你……害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打湿了屏幕。
「最最对不起的,是我明明犯了那么多错误,却还想得到你的爱。」
「我真的好爱你……熙音,我真的好爱你啊……」
后面的话已经含糊不清了。我被抽干了力气,趴在天桥的围栏上,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来。
顾熙音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他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清了清嗓子,「听说清冷的嗓音能让人醒酒。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清唱起来,旋律柔和步调缓慢,是孙燕姿的「遇见」。
声音荡开漆黑的夜,阻隔了冰凉的风。我突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后来他又唱了几首慢歌,我的脑子逐渐清明,伴着他的歌声走回了家。
「我到家了,谢谢你。」我说。
谢谢你又一次守护了我。
他笑着说:「快睡吧,晚安。」
顾熙音拆石膏的那天,我提着一个蛋糕想给他庆祝。
走到病房门口,看到他小姨正坐在床前,旁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清秀文静,穿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含着笑看着顾熙音。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上次就跟你妈说,要给你找个女朋友。」小姨的声音响起。
「你和小清也算门当户对,她爸爸是开医药公司的。以前她来我店里买东西,你们还见过面呢!」
女孩走上前握住顾熙音的手,甜甜地喊了句「熙音哥哥」。
我胸口闷得透不过气,靠在墙壁上猛地深吸了几口气,才仓皇逃离。
酸涩感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轮又一轮拍击着我的心脏。
她是长得挺可爱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也很般配。顾熙音会喜欢她吗?
他也会对她露出温暖干净的笑容吗?也会用那双独有的眸子,深情的注视她吗?
我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跌跌撞撞地跑到洗手间。望着镜子里扭曲的表情和通红的眼,最终还是没忍住捂上眼睛。
后来的几天我没去医院,我怕撞见他们两个谈情说爱。
我给顾熙音发了一些恢复训练的小视频,无需任何器材就可以练。
他一个电话打给我,「韩小莫,你怎么不来看我了呀。」
「我还等着你的辣炒年糕呢。」
我尴尬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我……」
半晌,还是鼓起勇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啊?」顾熙音诧异,「没有啊。」
「上次那个小清……」
「哦,你说我小姨带来的女生啊。我拒绝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怎么知道的,那天你不是说你要赶作业,没来医院嘛?」
哦,原来没成啊。我长舒一口气,语气都不自觉得轻松起来。
「那你等着我,我一会儿给你买好了年糕送过去。」
「好啊好啊!」顾熙音的声音特别轻快,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再过两天我就能出院了,我跟你说,真的憋死我了,等我出去一定要胡吃海喝,把天底下的美味都吃一遍。」
「你可得陪着我!」
「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音乐剧我也要看,还有水族馆,我想去看海豹……唔,想做的事情太多了,让我列张清单先。」
顾熙音俏皮的压低了声线,「你可别想逃,必须陪着我一件一件做完。」
挂断电话后,我捏着手机傻笑了很久。
初夏的蝉鸣,喧闹着给城市带来了新的生机。
市郊的滴水湖畔准备搞一个烟火大会。
烟火大会的主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会放 99 支样式各不相同的烟花,寓意长长久久。
我知道湖畔有一个眺望亭,既能饱览滴水湖的风光,又是观赏烟花的最佳位置。
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此等得天独厚的表白环境,怎么能浪费呢。
我立马买了两张烟火大会的票,邀请顾熙音同来。
虽然醉酒的时候已经不小心表了白,但我决定趁着清醒再表白一次。
万一顾熙音拒绝了,我就提出继续当一辈子的朋友。反正我也不亏,只要能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幸福,我就没有遗憾了。
万一顾熙音同意了……我按住小鹿乱撞的心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晚上,他穿着一件浅咖色的衬衫,招着手从远处走来。
我身穿白色连衣裙,精心打扮了一下,还烫了个头发。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变化呢?我和他肩并肩走着,时不时偷瞄他的表情。
来到眺望亭上,正赶上第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烟花四散着划出绚丽的轨迹,将夜空照得犹如白昼。
「好美啊!你看下面,还有一簇小烟花!」顾熙音用手指给我看,眼中跃动着流光溢彩。
我默默数着烟花的个数。第 99 支烟花是「烈焰玫瑰」,作为烟花大会的收场,最为绚丽和夺目。
我会在第 99 支烟花炸开的时候,向他表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和顾熙音挨着彼此,看着样式各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第 88 支、89 支……
我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92、93……
顾熙音突然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我。
「小莫,有件事,我觉得很适合现在说。」
95、96……
「嗯?」我手心攥满了汗,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而紧张,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 99 而紧张。
「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97、98……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第 99 支烟花在空中肆意炸开,把半边天都印得通红,湖畔边传来了游人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我错过了最适宜表白的时刻。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此时我被顾熙音紧紧拥在怀里,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他把下巴压在我头上,用温柔又低沉的声音说,「我和你,我们以前,一定创造了很多美好时光。」
「虽然记忆没有恢复,虽然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的我喜欢现在的你。」
「我们还可以创造新的美好回忆。」
「你愿意和我一起创造吗?」
泪眼朦胧中,我望着这个我爱惨了的男人。
纵使失忆,他还是又一次爱上了我。
我点点头,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好。」
「以后的所有路,我们都一起走。」
作者署名:姜赫
完
备案号:YXX1EmmaDrpTRRRJ1ZrTQR1B
失忆后好友变男人
初恋,旧爱,新欢
戎安鸽 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