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画你不点睛

画你不点睛

生前,我是国师御侍。

生前,我是国师御侍。

死后,我被国师扒了坟。

我是侍卫,死后灵魂附在一幅画上。一千年后,一个年轻男人扒了我的坟墓,我发现这个男人,是我朝已故国师。他给我身体,发现我是个女人,我和国师同居。

1

死了一千年,我的魂魄附在一幅画上。

我搓洗身上深褐色的破布烂衫,听见头顶响起棺盖挪动的钝声。

微弱黄光透进来,我和男人四目相撞。

我招手:「好久不见,国师大人。」

男人嘎地撅了过去。

我死前三年,南渊国奇疾肆虐,王上与王后在雪荡山寻得名医圣手暮云遮,七顾茅庐求其出山。

暮云遮下山后,妙手回春,救百姓于水火。

王上大悦,敕封为国师。

世人盛传:「我王揽仙山,仙人自入彀。」

王后对硬磕王上与国师 cp 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罚王上睡了半个月房梁。

总的来说,国师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除了死的早,没有旁的缺点。

所以,他幽幽转醒的时候,我问:「你重新投胎了?」

国师晃了晃,准备再晕一次。

我说:「你胆量没这么小,别装。」

面对刺客的刀光剑影,犹能品评其骨盆前倾的暮云遮,怎么可能害怕一幅画。

暮云遮寒潭般的眼眸波光微动,将我团吧团吧,别进后腰。

活来死去这么久,我头一回和风华绝代的国师如此亲密,忍不住大水冲了龙王庙。

暮云遮额头青筋直冒:「詹御侍,自重!」

他果然还记得我。

时移世易千年,他对我记忆至今。

我不由感慨:「孟婆汤质量忒差。」

暮云遮带我钻进一个装了四个轮子的铁皮箱。

我们颠簸两个时辰,绕进一幢建筑,钻进铁匣子,匣子自发升到空中。

暮云遮说,此物叫电梯。

他推开房门,将我摆放在前厅一张云白漆银丝软榻上。

我惊了。

此物制造之精致,用料之奢靡,体感之绝妙,岂非穷尽举国绣娘之力而得?

暮云遮说:「这叫沙发,家具城五百块钱一张。」

暮云遮说,五百块,相当于五钱银子。

「……」

王上,王后,你们死早了!

暮云遮去沐浴了。

暖黄的光芒晕染开,将他的身躯映在玻璃门上。

我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行移开目光,看见卧房那副奇怪的棺材。

暮云遮临死前,嘱咐我务必将他安置进这副棺中。

从停灵到入葬,我护到最后一刻,现在他居然挖出来了。

「看什么?」

我眼前一花,面前换上暮云遮完美无死角的俊颜。

他和死前别无二致,如苍竹松柏,高山琢玉,只有眼底的防备永不褪色。

我追随他三年,都没赚到他对我假以辞色。

除了作大死的那一次。

我年轻人嘛,不赌钱不酗酒,就好点色。

身旁又有个经年裹在漆黑织羽斗篷下的神秘国师,典型的画本子顶流,人气榜男一。

我岂可做那不知情趣的榆木疙瘩?

我必上房梁偷窥了他!

彼时所见暮云遮的身材,比我梦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再完美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与他的双耳相比,都黯然失色。

可惜那时他正准备捏碎我的脖梗子。

现在,暮云遮裹着一块毛巾,肌肉线条纤毫毕现,耳垂一只纯黑耳钉,诱惑而神秘。

我的视线撞进他古井无波的眼眸。

靠北,好浓的杀气!

暮云遮垂下眼睑,问我怎么会附着在这么一副画上。

他品评:「画工太烂,比例误差大,用色粗糙不均,线条流畅度低。」

我一面解释,一面暗叹幸好王后死了。

这可是她亲手画的,若被她听去,势必掀了暮云遮的脑壳。

暮云遮凝眉沉思:「你是说,你死后,灵魂自然而然出现在这副画上?」

半晌,他问:「你想不想从头再来?」

艹,他是不是想撕了我。

我不就是在他死后,啵他的嘴,摸他的胸。

我说:「国师,没听说你是个活阎王啊?」

「…… 我是说,我可以让你重新成为一个能跑能跳的活人。」

还有这等好事!

2

完了。

暮云遮把我塞进他的棺材里了。

棺材里长出许多铁手,朝我插了过来。

「再生已完成。」

「器官功能运行正常。」

「性别设定……」

机械女音在棺中回荡,突然卡住。

「性别按照原生路径设定。」

她好像低低骂了句:「妈的活体生物都是骗子。」

我靠这什么玩意儿?

我哆哆嗦嗦扒拉开棺盖,鬼哭狼嚎地窜到暮云遮身上。

「窝草国师,你棺材里有鬼!」

暮云遮一直在沉默。

我得不到回应,扭头看他。

他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活像那年被官家小姐们当街丢帕子的模样:「詹明心,下去!」

暮云遮愤怒地掀了棺盖:「詹御侍是男人!」

机械女音冷冰冰地回答:「性别参照原生路径设置。」

暮云遮看向我,下一瞬如同被针扎了眼睛,匆忙转回去。

我尴尬地捂住无法过审的部位。

棺材将我赤身裸体地打造出来,也不晓得添件衣裳,服务意识忒差!

暮云遮同手同脚地转回卧房,回来的时候紧闭双眸,勾着一件轻薄如纱的上衣。

「只有男士衬衫,你凑合穿。」

我忙不迭披上,连连吹捧暮云遮眼光独到品味高雅,就连一件衣物都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机械女音说:「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暮云遮把棺材扔进书房,锁了起来。

他狼狈地错开一步,神色复杂又微妙:「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女人。」

我不在意地嗯嗯。

当初王上王后于我有恩,我又想挣一番功名,便男扮女装,跟随在帝后左右。

虽然没多久,就被外派到暮云遮身边当跟班。

我身为一个跟班,当然要恪守自己的职责。

暮云遮死了我给他守坟,暮云遮活了我给他看床。

我抱着菜刀站在他的床头,毅然决然:「国师放心,有我詹明心在,必让国师一夜安眠。」

待暮云遮睡熟,我忍不住朝鸭绒被靠近了些。

衬衫只够遮挡我的大腿根,剩下的部分,在秋夜实在有些凉。

我又靠近。

我再靠近……

我大意了!

我堂堂御前带刀侍卫兼上书房行走,居然睡得昏天黑地。

都怪床太软,我怀里热乎乎软糯糯的,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我睁开眼睛,暮云遮满脸通红地被我圈在怀里,腹肌任我上下其手。

我噌地跪在床前,兴高采烈地向国师认罪。

「属下失职,请国师责罚!」

暮云遮沉默了一会儿,不自在地拢住睡衣,深呼吸了好几下:「你早餐想吃什么?」

我心里的迷惑越来越大。

国师对我的态度好像变了。

当初他广治奇疾,碍了土司敛财的路子,刺杀层出不穷。

我为保护他被捅刀,他都不曾皱一下眉头。

现在,我看着厨房中洗手作羹汤的国师,忍不住掐了把大腿。

艹,我不是在做梦!

哪怕是清水面条,只要出自国师之手,也必然是绝顶佳肴!

妈的没熟。

3

暮云遮动了几筷子便停下,嘱咐我待在家里,不要乱走。

我听了:「国师要出游?」

暮云遮纠正:「是工作,我现在是物理研究院的研究员。」

「……」

世风日下,国师这般怀瑾握瑜之人,都要迫于生计讨生活了!

我怒而拍桌:「国师需要银钱,我墓中陪葬的奇珍异宝,现在就拿出来卖了!」

暮云遮连说不用,他不想被枪毙。

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匆匆便跑路。

我作为国师护卫,岂能放他在危险的街坊市井流连,赶紧别上菜刀尾随而去。

问题是,那铁皮箱子跑得也太快了。

我跑掉半条命,眼看铁皮箱冲进一道铁门,眼前一花,被门卫拦了下来。

门卫通身绿装,身子挺拔如杨柳苍松:「同志,请出示通行证。」

通行证?

我下意识摸了摸后腰,掏出菜刀。

门卫变了脸色,警惕地摸向腰间手柄状的东西。

职业生涯积攒的经验告诉我,此人必在掏武器。

我俯身擒拿!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暮云遮冷厉的喝声传来。

服从命令是侍卫的天职,我绝对不是因为打不过,才被摁在地上。

那管黑洞洞的手柄抵在我的后脑,暮云遮面色阴寒如水,臭得能盖过茅房。

他向门卫连声道歉,说我是他的家属,把我拽进那幢恢弘的建筑。

我正心猿意马地瞅着暮云遮葱白的手,他突然停下,我一头撞进他怀里。

暮云遮半是无奈半好笑:「你跟来做什么?」

我单膝下跪:「属下身为护卫,岂可奸懒馋滑,必要时时护持身侧。」

「哐!」

暮云遮身后,乌发柳眉丹唇口,桃腮杏眼蒲柳腰的姑娘手滑,将手中玻璃宽口净杯摔得粉碎。

她捂着嘴,流光婉转的双眸渐红:「师兄,你被求婚了?」

走廊的男女看似行色匆匆,耳朵倒是灵光,听此当即驻足。

「求婚?!」

「暮老师玩得挺大。」

「看着高冷,一鸣惊人……」

暮云遮好端端的玉面小生,窘迫得语无伦次,说了声胡闹,拉着我冲进写着他名字的厢房。

方才的姑娘跟进来,娇滴滴宛若莺啼,问我是谁。

我刚要张口,暮云遮瞪了我一眼,捂住我的嘴:「我的家属。」

姑娘的脸色蓦然变了,勉强笑着同我寒暄几句,转身拉着暮云遮说我听不懂的话。

什么量子纠缠,波粒转换,暮云遮倒与她谈论得热火朝天。

我闲得发慌,拨弄着身旁离奇古怪的玩意儿,忽然想通,暮云遮与我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年他担任国师,在太学连番开设数学医学天文学,也曾安排我当个伴读,可我三年下来只学会勾股定理。

所以他从来不会与我讨论这些,说了我也不懂。

不过这饭是真好吃。

到了晌午,暮云遮记起还有我这么个家属,带我吃学校食堂。

我将糖醋小排一扫而光,又端了芝士南瓜和咖喱面包鸡,吃得两眼放光。

我迎着姑娘震惊的目光,尴尬两秒,岔开话题问姑娘芳名。

姑娘说她叫广英子,我连连抚掌,念了两句英谋信奇绝,夫子扬清芬,挽回自己丢失的脸面。

暮云遮弯起眉眼闷笑,眼中星光泛起涟漪,给我夹了只芝士虾。

广英子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她说:「姐姐胃口真好,不像我,吃饭挑剔,吃个几口就饱了。」

暮云遮沉吟须臾,颔首:「按照你们两个的身高,标准体重在四十八到五十一公斤之间,你的确瘦过头了。」

王朝会变,历史会变,只有暮云遮钢铁般的郎心不会变。

姑娘再美的桃花,落到他身上都是白瞎。

4

广英子闷头吃了两碗饭,吃到最后眼圈发红,还是我怜香惜玉,主动替她清理餐盘。

暮云遮蹙着眉头,食指屈起轻叩桌面:「别吃。」

我说:「无妨,习武之人饭量大些,我还吃得下。」

暮云遮劈手夺了我的筷子,捞过一旁的消毒液:「有细菌,不干净。」

「……」

广英子快要哭了。

学校很有几个听风就是雨的学生,见我们三人尴尬,跑到暮云遮面前八卦。

甚至连路过的,隔壁考古所中年教授都要问暮云遮是否与我苟且,对广英子始乱终弃。

暮云遮终于怒了。

他翻出手机,找到一个叫表白墙的八婆,义正辞严地声明他与广英子没有男女关系。

片刻后,表白墙公开了他们的交涉记录,称本校风云教授暮云遮,未否认与陌生女子,也就是我,有男女关系。

当真一槌定音。

暮云遮双耳红得像滴血,我看了喜欢得很,逾矩摸了摸。

广英子哇地哭出声,转身跑远。

我慨叹小姑娘承受能力忒差,暮云遮这等冰坨子,非三年五载死缠烂打,岂能轻易攻克。

我腆着脸凑近,瞥见暮云遮的手机亮了亮,弹出一条消息。

同门说暮云遮的实验箱不知为何电路过热,强行切断电源也没用。

暮云遮拔腿往回跑。

他冲进实验室没多久,那个叫实验箱的玩意儿炸了。

还好我充分体现侍卫应有素养,在暮云遮被炸个半死后,成功救了他。

他耳垂的耳钉碎裂,精灵般的柔软双耳露出原形。

第二次见到这双耳朵,被暮云遮攥住咽喉的窒息感重上心头,我甩甩脑袋,望着此时脆弱宛如白瓷的暮云遮。

他的喘息支离破碎,说:「回…… 家……」

我说:「国师,还是去医院吧。」

就他这样,回家直接躺棺材板。

哦,差点儿忘了,暮云遮常备棺材一副,千年循环使用,超高品质,值得信赖。

但我着实没想到,一回家,他就自觉往棺材里爬。

我登时急了,找过纸笔:「国师,念在属下赤胆忠心的份上,死前可否先将遗产赠与属下。」

我诚恳地表示自己身无分文,亦无居所,若他非死不可,至少将这房子的地契交给我。

暮云遮激动得喘不上气,赞许道:「滚!」

我滚到他乱扔的手机旁,接起广英子打来的电话。

姑娘被暮云遮气得要命,还不忘关心暮云遮的伤势。

我眼瞅着暮云遮砰地阖上棺盖,忖思道:「他已经进棺材了。」

广英子又哭了。

她的哭声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我听得脑壳疼,久而久之浑身都疼。

原来女人的哭声还有这功用,王后当初若多多向王上嘤叽,早已将王上拿捏得服服帖帖,何必回回刀剑底下见真章。

然后我疼麻了。

晕死之前,听见机械女音。

「穿越网已启动,正在人体再生。」

5

梦里王后和王上第一百零八次刀剑相向,我蹲在房梁啃西瓜。

暮云遮躲在书斋,大热天裹在黑袍中,琢磨波粒二象性空间折叠,闷得很。

所以我决定…… 骚扰他。

就在我堪堪亲到脸上的时候,暮云遮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拎鸡似的拎起来。

靠!

我吓醒了。

我腾地坐起来,看看身下的床,又看看身边刷新闻地暮云遮。

他听到声音,立即内疚地问我怎么样:「抱歉,先前只顾疗伤,不知道你晕倒。」

「我检查过你的身体,没有伤口,应该是太过劳累。」

我胡乱点头,瞥见平板上的新闻,花花绿绿的,像是新开掘了什么遗迹。

暮云遮下意识地挡了挡。

我对这些现代玩意儿,本也没几分兴趣,索性倚着床头,欣赏暮云遮彻底暴露在日光下的耳朵:「先前见你双耳与我一般无二,怎么如今又变成了这样?」

尖尖的,柔弱无骨,仿若书中记载偶尔现世的西夷精灵。

暮云遮说:「如你所见,我不是人。」

「……」

大乌龙事件。

我追随三年,暗恋一千零三年的国师大人,是个小精灵。

暮云遮说他属于灵族,生活在与我不同的时空,虽然外貌上,灵族与人类只有双耳存在差异,但他们无论从自然科技,还是社会结构,都比我们先进了不止一星半点。

问题就在于,他玩时空穿越器的时候,不小心故障,导致他被传送到南渊国。

当初本想隐居雪荡山修好穿越器,恰逢南渊国疫疾肆虐,他于心不忍,半路下山。

倒也不是没有收获,他说:「滞留南渊的三年,让我看清现实。」

我星星眼。

暮云遮:「指望封建社会的科技让我回家,简直痴人说梦。」

我沉默了。

我回忆在南渊国时,暮云遮呕心沥血编写教材,鞠躬尽瘁教授课业,原来都是为了回家做出的努力。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我问:「你当初为了治疗时疾,放血做药引,是因为你体质特殊?」

暮云遮点头,解释灵族血肉骨头都是好东西,解百毒不过功用之一。

这不就是现成的唐僧?

暮云遮说:「你先把菜刀放下,我害怕。」

我一刀剁开排骨,准备好葱花酱油生抽。

暮云遮被炸掉半条命,学校给他放了假,千叮咛万嘱咐好好休养,我身为侍卫,自觉承此重担。

没多久听见门铃声响起。

暮云遮当即躲进了洗手间,叫我去应付。

他用来遮掩双耳异常的感知屏蔽仪,就是那个耳钉,被炸碎了,为隐藏身份只能躲开外人。

我透过小孔一瞧。

广英子拎着鸡蛋牛奶杵在门口,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气势。

我本着来者是客的心态,打开一条缝隙:「哎呀,广小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真是……」

我接过东西就关门。

广英子死死扒着门缝:「我来看师兄,我不相信他……」

我说你师兄如今已不成人样,还是别见了。

我寻思我没说错,广英子怎么突然嚎啕大哭,挤开我就往卧室冲,哭暮云遮死的好惨。

我堂堂南渊第三高手,拦都拦不住,眼看着她一头撞上了棺材。

6

广英子一脸肃穆,和暮云遮握手会师。

我委实没想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景,能出现在暮云遮身上。

广英子见了棺材,先是大悲,后是大惑,最后大喜过望,扑在棺材上凄凄切切地喊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广英子摘下发卡上的感知屏蔽仪,露出尖尖的耳朵:「师兄,我也是小精灵鸭,嘤嘤~」

「我不小心掉进这个世界三年了,师兄你来这里多久了?」

暮云遮目露惆怅,我好心替他说:「一千零三年。」

广英子满脸师哥师哥你真了不得。

暮云遮道不提也罢,邀请广英子和他共同探讨维修穿越器。

两人越坐越近,越谈越欢。

我一刀砍在门上,木门哗啦裂开一半。

我迎着暮云遮迷茫的目光微笑:「中午除了吃排骨,还想吃什么,白莲芯炖绿茶?」

暮云遮尴尬地把我拉出来,解释:「她是我的同伴,她能帮我……」

我说:「我也能帮你。」

暮云遮脸上划过一丝不信。

他不相信,这太正常了,先进灵族面对我这个古代遗留,透出的傲慢,从千年前延续至今。

无论是暮云遮言行举止中的淡漠,还是广英子那个挑衅的目光。

我撇过头,广英子在暮云遮背后,向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她正摸着穿越器,机械女音发出嫌弃的声音:「请跟我保持距离,流浪者。」

广英子脸色难看。

暮云遮也听到了,惊愕地问广英子:「你被流放了?」

我听他讲过几句灵族的规矩,一旦流放,会被打上烙印,穿越器单向投放外界,永不返回。

广英子砰地摔上穿越器,颤颤巍巍地自证:「我没有被流放,不信,我脱给你看!」

言未毕就要脱衣服。

我岂能让这个小浪蹄子得逞!

我捏着暮云遮的脑袋按进我的胸前,暮云遮往死里挣扎,我往死里按,务必让他感受到我曼妙地身体。

广英子气炸了,拔下插在门缝的菜刀,朝我砍了过来。

「贱人放开我同族!」

「小心!」暮云遮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将我一把推开。

我就问问,有把人往棺材里推的吗?啊?

我一头撞上棺材角,撅了进去。

失去意识前,我隐约瞅见棺材盖合拢,机械女音冷若冰霜:「构造完整,现在开始封锁机体,重启穿越功能。」

?!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疼醒了。

浑身上下如同被乱刀砍过,我挣扎起来,寻找熟悉的人影。

书房亮着灯。

我悄悄开了一道门缝。

暮云遮正趴在桌子上写些什么,身旁的穿越器一直运作。

机械女音:「穿越网已丢失。」

暮云遮:「我让广英子去拆卸她的穿越网了,复制一张能行吗?」

机械女音:「让那个流浪者滚他妈的,我和她不共戴天。」

我心说这玩意儿还懂成语呢。

暮云遮发愁地揉着眉心:「我真的没有穿越网了,难道以后回不去了吗?」

机械女音:「已经为您检测到匹配反馈,接下来给您带来一首《回不去》。」

暮云遮砰地把穿越器关上。

7

他抱了床被子,草草躺在沙发上睡了。

我在黑暗中站了半晌,凑到沙发前,借着月光描摹他的脸。

暮云遮天生清冷,不爱搭理人。

但我和他相处的这几天,他绝对称得上和颜悦色。

一个俊逸温雅的公子,纵然他与我有种族之别,于我而言……

不会有生殖隔离吧?

我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偷跑去电脑前问百度。

百度告诉我,最近新发现一处遗迹,正在抢救性挖掘,疑属于千年前的神秘古国南渊国。

我不禁唏嘘感慨,与我同时代的人,已是一抔黄土。

而我现在,居然能享受现代生活,这么一想,暮云遮于我恩重如山。

我得以身相许才好。

生殖隔离算什么,先睡了再说!

我饿虎扑食般压在暮云遮身上,吧唧亲了两大口。

暮云遮惊醒了,束手无策:「詹明心,你给我下去!」

我左手撕破他的睡衣,右手桎梏他的双手,心满意足地在他身上嗅了嗅。

「我对国师的心,天地可鉴,放眼人类灵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喜欢你的人了。」

我摸了两把,压制他的挣扎,嘿嘿直笑:「国师今夜就与我生米煮成熟饭,从此在人间做一对快活夫妻。」

我的手往下滑,只差一毫米就可扒了他的裤子。

「詹明心!」暮云遮厉喝,声音太过愤怒,我一时被吓住了动作。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你想清楚,我早晚回到灵族,你这么做,损害的只有你自己!」

「……」

黑夜中,我与他两相对视,耳畔全是他急促的呼吸。

心里所思被他看透,我还是不愿放弃。

「你那个穿越器没有了穿越网,回不去的。」

暮云遮别过头,梗着脖子装聋。

为什么那么执着地离开,难道这里不好吗?

千年前,王上与王后的真心相待,黎民百姓的赤子心肠,秀美瑰丽的山川江海。

千年后,焕然一新的大千世界。

我说,「这里这么好,没有一分让你留恋吗?」

暮云遮呼吸一滞,冷冰冰的:「没有。」

「……」我自嘲地笑笑。

爱情大冤种就是我,显而易见的事,我非要问出口寻难堪。

可广英子坦白身份的刹那,和暮云遮无形拉进的距离,让我实在不甘。

我打开房门,听见暮云遮问我去哪。

我说:「去给你买创可贴,你的手指都流血了。」

我习武之人,夜视能力自然不差,早就看见暮云遮那十根鲜血淋漓的手指头。

而他的穿越器边沿,也留着斑斑血迹。

想必是为了将我夺出来,强行开启穿越器,磨坏了手指。

坏了,没带钱。

我现在药店门口,逡巡了好半天。

回去拿钱,岂非破坏我方才潇洒离开的形象。

我决定去找广英子借钱。

她今天提了一嘴自己的住址,好像离新开掘的遗迹不远。

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家。

他妈的有门禁。

我提臀收腰飞檐走壁,扒着广英子的阳台说了声嗨~

广英子正在裹浴巾,闻声愣住了,冲上来一脚将我踹了下去:「啊啊啊啊!!!」

8

至于吗!

不就是情敌吗!

我躺在草坪思考人生。

奇怪,她租的是单间,全部的家当我一览无余。

可是,她的穿越器藏到哪里去了?

我屁股底下有些硬,反手一摸,抓出一台电脑。

我正琢磨这玩意儿能换几个钱的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考古所的中年教授热泪盈眶地抓紧了我的手:「是你啊,暮太太,感谢你拾金不昧,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一声声暮太太,几乎让我迷失在幸福里。

幸福之余,我还是悲伤地抬头望天,盘算是不是重新爬上去,找广英子借钱。

教授掏了掏裤兜,两个兜比我的脸都干净。

最后他从鞋底抽出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珍重地交给我。

「这二十块钱是我儿子从零花钱省下来的,感谢你的善良之举。」

我盯着二十块钱看了几秒,心说这可是中年男性拼尽性命,从家妻指甲缝抠出来的钱。

我又想了想暮云遮染血的手指。

我说:「好的,谢谢。」

教授依依不舍地跟我道别,一步三回头。

我买了创可贴,回去找暮云遮。

客厅的灯亮着,暮云遮一直没睡,陷在沙发里,听见我的声音猛地回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说:「对不起。」

我给他十根手指,挨个裹创可贴,随口:「真对不起我,就以身相许。」

暮云遮噌地把手抽了回去。

呵,男人,你真是个难以得手的小妖精。

暮云遮让我先去睡,生怕他率先睡了,我再次强扭他这根男黄瓜。

他还煞有介事地窜进书房,反锁了门。

我摸摸这脆弱到我一拳就能砸裂的门,温柔轻叩:「国师,我今夜去见了广英子。」

门开了一道缝。

我说:「别指望了,我没在她家看见穿越器。」

门彻底开了。

暮云遮站在阴影里,月光在他身上洒落,只照亮半张脸。

他语气森然:「詹明心,别对我耍这种手段。」

我登时急了。

老实话你怎么就不信呢?

暮云遮逼近我,将我咚在墙上。

我惊喜地转了个身,我上他下地摁住他。

暮云遮顿时破功,挣扎的动作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

「我不会留下的,等广英子拿来穿越网,我就复制一份,立即离开。」

他犹豫了一瞬,补充道:「至于你,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

「可是广英子没有穿越器。」

「够了!」暮云遮脸色苍白,眼中的痛苦和逃避太明显,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有些后悔捅破这件事。

「每个灵族都会配属穿越器,广英子的穿越器只是坏了。」

机械女音:「她没有穿越器。」

暮云遮僵住了。

他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嘴唇颤了颤,有些发紫。

机械女音:「我能感受到她被绑定,但绑定的另一端是空白。」

「她今天还拿脏手摸我,我他妈一下子就栓 Q 了,活体生物真烦,谢绝老六,莫挨老子。」

9

暮云遮死扛着不忍认,非要说广英子有难言之隐。

我苦劝不听,还跟我闹起脾气。

我隔天就做了八荤六素三汤,就连穿越器都想让我把菜倒进去,让她尝尝。

暮云遮头也不抬,跟广英子连麦做实验。

我缩在沙发上,借鉴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认真做攻略笔记。

老娘就不信攻不下暮云遮这块铜墙铁壁。

暮云遮出来喝水,瞥见借着野史改编的电视剧《南渊情史》。

剧情中大雨瓢泼,帝后伞下互啃,王上凄凄剖白:「王后,朕此心系于你一身,你若不要,只管教它碎了烂了死了。」

王后捂住他的嘴:「休要胡言,王上,其实,我亦是……」

两人又开始啃。

暮云遮作为南渊国帝后爱情见证人,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我嚼了两块口香糖,扯住暮云遮的衣角,噘嘴。

「国师,我此心系于你一身,你若不要,只管教它……」

暮云遮凉飕飕地瞥了我一眼,回书房了。

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还不如按照王后教我的法子,男人不听话,骑在身上折腾折腾便好了。

昨夜没骑好,我再来一次。

我端着饭菜,揣上一瓶烧刀子送进去,掐着嗓子娇滴滴:「饿了吧,赶紧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暮云遮动作顿了一会儿,望着饭菜如穿肠毒药,还是接了过去。

视频上,广英子妆容精致地跟我打招呼。

我说了声嗨:「广姑娘既然在家,怎么不将穿越器拿给暮云遮看看,也好共同探讨。」

暮云遮蓦地停下动作,低声:「够了。」

广英子脸上闪过慌乱,旋即尴尬又委屈:「对不起,暮师兄,我是合租,不敢把穿越器放在家里。」

「哦,那你放在哪里?我们现在去看看也行。」

暮云遮腾地站起来,面色冷峻,拉着我往外走:「你别闹了行吗?」

我一脚踹了他的膝盖窝,反手擒拿将他摁在桌子上,逼着他看向屏幕。

我说:「我没闹,暮云遮,我让你看清现实。」

「你的这位同族,对你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俯身,压在他的背上,在他耳畔轻语:「能帮你的,只有我。」

昨夜不小心看见了暮云遮扔在桌上的笔记,满篇都是对穿越网的替代方案,和计算人体对痛觉的承受能力。

然后我想通了。

暮云遮不是偶然来挖我的坟。

他发现穿越网丢失之后,先找到王上和王后的陵寝,搜寻穿越网无果,才找到我的墓地,赌一把穿越网是不是被带进了我的棺材里。

他找到了。

我附身的那张画纸,就是从穿越器中抠下来的穿越网。

所以暮云遮主动为我打造肉身,想将我从穿越网上分离。

但穿越器将我再生的时候,没能把穿越网取出来。

暮云遮说:「你说的没错。」

他微阖双眸,像是认输般叹了口气:「我问过穿越器,为何不能将你剥离,她说……」

机械女音插嘴:「瓜皮崽儿,老娘把你和穿越网分开,你以后就当不得人咯。」

我疯狂眨眼以示迷茫。

暮云遮动了动肩膀,让我放开他,坐下的时候,脸上划过那么一丝黯然。

他解释:「穿越网记录了你的人类身份,它留在你的体内,能够让你保持人类形态。」

我问:「如果取出来呢?」

暮云遮睫毛微动,沉默片刻,坦言:「你会变成灵族。」

10

还有这等好事!

我兴奋地表示我愿意,赶紧把那个穿越网掏出来。

我殷切地抚摸暮云遮的手,喜极而泣:「以后咱俩就没有生殖隔离了,岂不是天助我二人成一对交颈鸳鸯,快快告诉我怎么做。」

暮云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机械女音回答:「就跟千刀万剐似的,之前你试过。」

我回想起先前,暮云遮修复身体,我突如其来的那阵剧痛。

原来是强行运行穿越网导致的痛楚。

倒也不是不能忍。

我单手开瓶盖,闷了一整瓶烧刀子,掐着暮云遮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来吧。」

骗人,这可比之前疼。

我在穿越器里一遍又一遍打滚,仿佛被小刀拉屁股,啊不是,小刀割肉似的,从天亮疼到天黑,天黑疼到天亮。

等到穿越器终于从我体内取出穿越网的时候,我已经升华了。

男人,都是老娘成佛路上的阻碍。

我颤巍巍地爬出来,哭泣:「国师,疼疼,嘤嘤。」

暮云遮被绑起来,狼狈地缩在墙角。

广英子一脚踩上穿越器,菜刀抵着我的头:「穿越网,拿来,乖乖。」

「……」

我沉默地在两人之间扫视,问:「国师,你究竟弱到什么地步,能被这个女人玩捆绑 play?」

当初掐着我脖子发狠的暮云遮呢?

广英子将刀刃往我脖子上凑,想夺穿越网,我握住她的虎口,反手折断手腕,广英子发出凄厉的惨叫。

菜刀被我抢来,人被我踢开。

我谦虚拱手:「承让,在下詹明心,师从南渊血蝶宫,练武十八年,杀人九十九次,掌握酷刑九百九十九种,竭诚为您服务。」

暮云遮呆了:「你不是御侍营的侍卫吗?」

我说:「你看你不了解我了吧?」

我自小被收入血蝶宫,当做杀手培养,十五岁那年,血蝶宫牵涉夺嫡之乱,被尚在潜龙的王上清剿,我拼死逃命……

闯进王后的凤驾,劫持不成,被王后啪啪揍了一顿。

王后说:「虽然是个废物,但还能用,以后跟着我。」

我说士可杀不可辱。

王后伸出五根手指头:「月俸五十两。」

那可是五十两!

广英子倒吸着冷气,呵呵不已:「看你对他一片真心,他也不怎么了解你嘛,这种男人还值得你喜欢?」

我惋惜地叹了口气:「国师瞧不上我一介武人,我习惯了。」

广英子眼中闪过得意,继续游说:「既然你这么明事理,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大家同是女灵族,应该互帮互助……」

我举起穿越网,作势撕掉,广英子的喉咙如同被生掐住戛然而止。

暮云遮瞳孔一缩。

我瞧见他如临大敌的姿态,心里失望至极。

我说:「看清现实了吧,两位的未来攥在我的手里,穿越网给谁,我说了算。」

我有意看看暮云遮的反应,见他一脸灰败,似是放弃。

果不其然,他合眸,说:「你一直希望我留下,现在有了机会,何必惺惺作态?」

我恨铁不成钢。

榆木脑袋,殊不知英雄难过美人关,美女难过英雄关,他若亲亲抱抱,我岂不双手奉上?

笑话,当然不会。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我又问了一句:「暮云遮,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真的对这里,没有一丝留恋?」

当年南渊国哀鸿遍野,暮云遮自愿取血制药,拯救黎民,我不信他不曾为这个世界触动。

暮云遮沉默了。

我的心已经沉到底,现在倒像撕了个大窟窿,飒飒吹着寒风。

我解开腰带,暮云遮仿佛良家少女被土匪玷污般撇过头去。

他脸色赤红:「我就算回不去,也不会出卖肉体!」

我从内兜掏出两块碎骨,迷惑问:「你在说什么猪话?」

11

我只是想让他复活王上和王后而已。

昨天晚上,我可是九死一生,从陵寝中摸出王后与王上两小块碎骨,等着用穿越器复活。

暮云遮一言难尽,嘴唇颤了颤。

我说:「国师大人,只要你能让王上与王后回来,我就把穿越网交给你。」

暮云遮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骤然灭了。

他说做不到。

我怒了。

「让你给我睡,你不愿意也就罢了,让你救两个人,这有何难?」

我先前破坏暮云遮的仪器,炸伤他的身体,暮云遮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用穿越器修复了自己。

他甚至能用一副画复活我,现在我有王后王上的尸骨,岂非更易如反掌?

暮云遮脸色死白:「我被炸伤,是你设计的?」

我说:「废话。」

老娘诚然喜欢他,可如今睡不了吃不着的,还不如救王后和王上,若能让他们回来,重新看这翻天覆地的世界,别说炸了暮云遮,死一个我又算什么?

广英子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哈哈大笑,形似癫狂:「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一个冷心冷肺,一个情深谊长,没想到居然一个比一个能算计。」

她笑了半晌,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说风凉话:「可是,暮师兄没有骗你,他复活不了你的两位主子。」

「……」

什么叫绝望。

这就叫绝望。

广英子说:「穿越器只能用来修复灵族的肉体,你的主人是人类,没有用的。」

我说胡说八道:「我怎么是人?」

我向暮云遮求证,暮云遮像是被我伤碎了心,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心灰意冷道:「我说过,穿越网记录了你的人类形态,会让你保持人类的样子,实际上,穿越器将你打造出来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灵族了。」

震惊我全家!

我尴尬地望着暮云遮,懊恼自己这下倒好,主子回不来,男人也渣没了。

我狗腿地贴上去,蹭着暮云遮的胸膛:「帅锅,你康康,我俩还有转圜的余地啵?」

暮云遮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闭上双眼摇头。

「詹明心,我沉眠千年,只想回家。」

我默默把绳子解开,还给他穿越网,让他滚。

广英子疯狗一样冲上来就要抢,我一把抓住她后脖颈。

她嚎啕大哭,捶了我好几拳:「我想回家,我受够了!」

她痛诉自己的委屈,明明只是不小心弄坏了别人的穿越器,为什么罪大恶极到被流放。

「我好不容易逃过烙印,找到希望,让我回去吧……」

我说不行。

这是暮云遮的穿越器,也是暮云遮的机会,岂能因为一己私心,就霍霍别人回家的希望。

我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广英子被我镇住,激动地骂我脸皮真厚。

暮云遮静静地看着穿越网,突然掀开穿越器,说了声更新。

机械女音:「正在升级双人舱位,请等待。」

暮云遮将穿越网装了回去,机械女音声音都快乐得高了好几个度。

他莫名地笑笑,抬手整理我的头发:「我改装了穿越器,本想带你回去,你已是灵族,不如跟我去灵界生活。」

我嘿嘿直笑。

广英子哇地又哭了,边哭边骂情侣给老娘去死。

我可怜她挨了揍,还被硬塞狗粮,拍拍她的头,把她一脚揣进穿越器中。

我说暮云遮,你不愿意留下,我也不想过去。

我打开电视,新闻正在报道南渊王陵的挖掘情况,昨晚的中年教授亮明自己南渊国死忠粉的身份,热泪盈眶接受采访。

教授说:「王朝更迭,历史轮转,但前人留给我们的精华,永远在人类文明中熠熠生辉。」

我说听听人家这觉悟:「暮云遮,我的世界也很好,王上为之勤政至死,王后为之马革裹尸,至于我……」

我自嘲地笑笑。

我早早就死了,没来得及为他们奉献一二。

如今我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只想替他们看遍人间繁华,守住这太平盛世。

所以,我不去。

12

暮云遮和广英子走了。

唉,最后还是便宜了广英子那个小绿茶。

王陵被保护起来,修好的墓器送到博物馆,开设了专门的南渊文化展。

我第十八次修改简历,向博物馆申请当志愿者。

可惜我除了暮云遮留给我的一套房子,几十万存款,什么都没有,博物馆理都不理我。

电视上,教授正在解读挖出的帛书,称赞南渊国师高山景行,是天降猛男。

顺带夸了夸跟随在国师身边的护卫赤胆忠心。

《南渊王百年纪》:敬顺五年,国师暮卒于野,殷血救生民,王体其功德隆,从其意停灵雪荡山,江淮土司以为精怪,食之长生,聚而掠之,唯御侍死战不退,丧乎乱刀,力护不失。

我觉得王上这说法太委婉。

我那叫丧乎乱刀吗,我被砍了三百刀,生生被砍死了。

直接导致那些人撬开棺材盖的时候,我血崩在穿越网上。

王后边哭边蘸着血画画,虽然很丑,但她画笔落成的刹那,我得以重见天日。

卧室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女人的骂骂咧咧。

光天化日,居然有小女贼入室?

我戴上广英子留给我的感知屏蔽仪,小心地摸过去。

好像是机械女音:「瓜皮,以后莫让老娘载辣个小娘们儿,弄坏老娘还让老娘送回去,哈麻皮,老娘气炸肺咯。」

我人傻了。

房门拉开,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眼哗啦就模糊了。

暮云遮用力把我桎梏进怀里,仿佛怕我凭空消失。

他有些哽咽:「我听见了。」

真丢人,穿越网残留了我的意识,把我脑子里想的全他妈同步过去了。

穿越器那张嘴,叭叭叭全说给暮云遮听。

机械女音:「妮儿,老娘不忍心看你独守空闺,以后喜酒记得敬老娘一杯。」

然后它开始放《一人饮酒醉》。

暮云遮把它踹进阳台,紧抱着我不放。

我抹着眼泪,哭诉:「博物馆不接收我去看大门,我连王后的遗物都看不见。」

暮云遮说:「以后可以看我。」

我问他是不是想开了,愿意留在这里和我双宿双栖,事不宜迟,快快来一场颠鸾倒凤。

暮云遮握住我的手,尴尬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穿越器这个东西,能穿越过去,也能穿越过来?」

暮云遮说以后,这边是娘家,灵界是婆家,咱们各家住半个月。

我小拳拳捶他胸口:「死鬼,吼~」

我好奇暮云遮当初斩钉截铁地要走,怎么半个月刚过,就改了主意。

难不成我耍手段炸了他,炸出个斯德哥尔摩?

他说男人脑回路很奇怪的,越喜欢,越想证明这个人没有那么重要。

千年前,他怀疑自己断袖,假死逃避现实,千年后,他寄情回家,逃避自己不敢交托的心。

暮云遮落寞:「我催眠自己不敢动心,可是心,早就剖明了答案。」

我意味深长:「所以要明心啊宝贝。」

暮云遮嗯了一声,亲了亲我的手。

「对,要明心。」

泻药,人在灵界,刚下穿越器。

在一起了,经常跨界旅行。

隔壁为了赎罪,给穿越器工厂打工十年的广英子都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