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攻略那个渣驸马

攻略那个渣驸马

古风甜饼 2,扑通扑通的今生限定

1

陆云踹门闯入,「你们在干什么!」

我被他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从男宠身上起来,冲他笑得狗腿:「我说我只是不小心跌倒,他好心扶了我一把,你信吗?」

陆云不说话,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我右手上,似笑非笑。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好家伙,好巧不巧,我右手手心正静静躺着一副腰带,样式一看就不是我自己的。

再对比此刻满脸惶恐,一脸凄凄惨惨,还将自己裹在被褥里、一点春光都不泄的男宠,刚才是谁霸王硬上弓意图玷污小白花,好像,没啥需要解释的了。

2

我趴在自己铺满了毛絮的小被窝里,唉声叹气:「小花,你说他怎么就不信我呢?」

距离我意图染指小男宠未逞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其间我天天跑陆云跟前解释那事根本就是个误会,可他就是不信,甚至还破天荒处理了那个无辜小男宠,将他赶出了府。

小花一边忙着给我投喂蜜饯,一边备着茶水怕我吃太干了噎着,完了还要空出嘴笨拙地安慰我:「驸马如此,也是在意公主的表现。」

在意我,这话也就小花信,整个公主府,谁不知道陆云是被逼婚给我的。

3

十五岁那年,父皇赐我的及笄礼,是一位探花夫婿。  

那时的陆云,是名满天下的探花郎,世人都说他有状元之才,却因为那张过分招人的脸,最终屈居人下,成了探花。

当时陆云是有心上人的,因为父皇的赐婚,一对鸳鸯被生生拆散,陆云成了公主夫婿,讽刺的是,陆云那位心上人,如今正住在父皇的后宫里,备受恩宠。

父皇以为没人明白他的隐蔽心思,他说着是将陆云赐婚给我做夫婿,实际不过是将陆云送给我当玩物的,毕竟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端静公主声名狼藉,养在府上的男宠数不胜数。

猜到父皇这般心思的人可不只我,我那长姐也是个明白人。

为了折辱陆云,大婚那日,与陆云一同进府的,还有长姐赏的十个面首。

嗯,前几日陆云打发出去的小男宠,就是其中之一。

4

大概是我认错态度诚恳,在被我追着解释了八天后,陆云终于决定原谅我了,具体表现为,他愿意跟我说话了。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主动跟陆云提起了过些时日要选秀的事,父皇将这事全权交付给我处理,可能是觉得,我府上的男宠都颇有姿色,所以他比较信任我的审美吧。

我挠挠头,试图给自己洗白:「其实我说那些男宠都是自愿进府的,你信吗?」

陆云只是静静听着,并不理睬我的试探,也是,他又不喜欢我,我的过往清白或是不堪,与他有何关系。

喜欢上心有白月光的人,真愁人啊。

我有些挫败,小声嘀咕:「上次你偷偷进宫跟你旧情人见面差点被人发现,最后还是我替你遮掩的,就冲这点,你多少也该信任我点。」

糟糕,我又踩雷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他跟他的前心上人见面是事实,但我现在是要让他喜欢我,老在他跟前提他前任干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越说声音越低,后面的话我说不出来了,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他,吃他心上人的醋吧,我哪来的资格,虽然他如今名义上是我夫婿,但谁都知道,这只是名义上的。

陆云看着我,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目光盯着我,好半天,才颇为无奈地敷衍我:「臣明白殿下何意,以后臣不会再让殿下陷入此前那般难堪的境地。」

嗯嗯嗯,我一个劲地点头,你知道就好,难堪不难堪倒是其次,主要是,看你跟娴妃你侬我侬,我心里不得劲得很。

娴妃就是陆云的心上人,那的确是个美人,饶是见惯了后宫佳丽的我见了都忍不住惊艳,那样的容貌,也难怪她能盛宠不倦。

5

为了表明我真的没有垂涎美色,我决定把选秀一事交给陆云,也是给他找点事做,不然整天闷在公主府,迟早给闷出病来。

长姐知道这事后,怒气冲冲地闯进我府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难道不清楚父皇将陆云赐婚给你的真正意思?你是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让他主持选秀。」

我在长姐的循循善诱中叹口气,正了正脸色,第一次严肃地开口:「姐姐,我喜欢他。」

长姐一愣,还没说话,我又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被父皇厌弃,可是姐姐,陆云他从来都没有可以主动选择的机会,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皇家在逼他,不论是娴妃入宫还是父皇赐婚,这里面我们所有人都存在算计,只有他是被无辜牵扯在里面的,可偏偏所有的罪都让他担了,这不公平。

大概是我的谴责太过直白,长姐良久都没有开口,最后甚至都没有怪我,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所以之前,陆云跟娴妃私相授受,你故意摔伤自己,制造混乱,是为了替他俩遮掩?」

我没有否认,虽然我气恼陆云还跟娴妃牵扯不清,但我不会真的让陆云出事,私闯宫闱,私相授受,随便一个罪,都会让他万劫不复,纵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娴妃不会让他出事,但我不信娴妃,我更赌不起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有关他的事,我一点险都不敢冒。

长姐到底还是心疼我这个妹妹,没舍得再凶我,只是一个劲地问我:「那么这次呢,你让他去主持选秀,又是为了什么,让他安安分分待在公主府,没有任何威胁,不是更好吗?」

我摇头:「姐姐你说,没有几个月的筹备,随随便便就能入宫吗?」

长姐张口否定:「当然不能,皇宫哪是那么容易入的,你以为那些规矩都是虚的,那些入宫的,都是提前报备在案,通过层层筛选才能参加选秀,不然是个人都能入宫了,我皇室威严何在。」

我失笑,是啊,哪有随随便便就能入宫的,也就是陆云傻,娴妃说什么他都信,而现在,我要亲手打碎他的这份痴傻。

长姐似乎明白了我的打算,没有再阻止我,只是问我:「为了看不见的情爱,让父皇厌弃,值得吗?」

值得吗?当然值得,只要是陆云,就没有不值得的。

我想要陆云也喜欢我,而喜欢我的前提是,他必须要对之前的心上人彻底死心。

他以为自己的心上人是因为被帝王相中,为了家族不得已入宫为妃,而非贪慕荣华,他怜惜心上人,痛恨这皇权地位,那我偏偏要他看清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入宫的。

6

接触了选秀一事的各种弯弯绕绕后,陆云到底是明白我的算计,他回府后大醉一场,在床上睡了整整三天,然后如没事人一般,按部就班地继续选秀一事。

只是他再不肯来见我,就连平常的用膳,也是不肯再与我一桌,能避就避。

我想起长姐走之前提过的:「陆云与娴妃再无可能,如今与陆云有夫妻之名的人是你,你大可以使手段把陆云的心抢过来,又何必非要将真相摊开,若是因此惹恼了陆云,让他怨恨于你,多少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这步棋走得有些险了,可我宁愿他恼我怨我,也不想他因人欺骗算计而郁郁寡欢,我喜欢的人,他就该如朗月清风,自在潇洒于世间,而不是为了那点感情,束缚自己。

我知道,便是我不说开,他也不会一辈子困在这段感情里出不来,可我还是忍不住,我看不得他记挂娴妃,更容不下他眼里心里都没有我,如今这样也好,他恼我怨我甚至恨我,我总算是被他记在了心上。

在我锲而不舍的追堵之下,选秀结束一个月后,陆云总算是愿意搭理我了,虽然有点别别扭扭的。

他拿着我最喜欢的吃食过来,张口就是怼我:「臣早就放下了之前种种,殿下此前试探,有些小看臣了。」

虚伪,我冷哼,真要早早放下了,那次又为什么大醉一场。

大概是我的吐槽都表现在了脸上,陆云看着我,以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跟我解释:「臣之前是有生气,是气殿下不信臣。」

啊,这怎么又是我不信他了:「你惯会胡说八道,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陆云忽然伸出手,牵起我的手:「以后殿下想知道的,可以亲自问臣,臣与殿下是夫妻,夫妻一体,臣不愿意与殿下之间也要这般试探算计。」

大概是他的这句夫妻一体太让人心动,我一时没忍住:「那,那我问,你就会说吗?真的不会骗我?」

陆云点头承诺:「凡是殿下想问,臣定绝无隐瞒。」

我当时的笑一定傻极了,陆云这呆子,就会哄我开心,虽然吧,我确实是挺开心的。

至于陆云这话,有几分真假,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不管如何,他人在我这里,这便足够了。

7

三个月后,陆云忽然闯进我屋里,没头没脑地说:「殿下,边境叛乱了。」

我当时脑子一抽,张口道:「叛乱你找武将啊,你找我干啥,我又不能带你平定叛乱去,再说我也不会呀。」

我不行,别找我,你找错人了。

陆云看着我,一言难尽,大概是实在想不通,身为一国公主,为何对叛乱一点不上心。

「臣并非想让殿下亲自上阵杀敌,臣只是求殿下可以给臣一个随军平乱的机会,臣知晓如今身份比不得之前,才求殿下给个恩典。」

他倒是消息灵通,知道父皇已经派兵准备去边境平叛去了,说是恩典可太过了,毕竟就陆云这弱身子骨,真要送他去了战场,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这不是平白让大臣们在背后戳皇家脊梁骨嘛。

不过我猜,若是父皇知晓陆云也想去,指不定要摆个宴席庆祝一下,毕竟碍眼的人不在跟前了,说不准都不能活着回来了,他巴不得亲自送送陆云。

论起来,父皇跟陆云的恩怨,也挺可笑的,父皇占了娴妃,虽然这其中也有娴妃那边自己的算计,但架不住父皇心虚呀,总觉得自己这是抢了陆云的女人,再加上论样貌论文采论年纪,父皇都被陆云按在地上碾压,这可不就对陆云越看越不顺眼了吗?

这种因为对陆云单方面的嫉妒而各种打压他的光芒,我都替陆云委屈,要不是我如今馋陆云身子,我都想替陆云说说理去。

可真若是上了战场,连我也不敢保证陆云一定会平安无事。

「你可要想好,若此一去,你孑然一身,无所依倚,边境太远,公主府的人护不到你。」

陆云叩首,带着读书人固执的决然:「臣此生,惟愿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这么迂腐的答案,倒是真符合他读书人的秉性,幸好当初他被直接赐婚给我了,不然依着他这样的性子,真要去了朝堂,成了刚正不阿的监官史臣,还不得被父皇厌弃打压,郁郁不得志。

我想,我阻止不了陆云的离开。

8

陆云上奏随军出征的折子,父皇只是看了一眼便同意了,为了安抚人心,还封了陆云为行军总管,让他直接指挥整个军队。

我带着这个消息回到公主府,陆云朝我露出了一丝很古怪的笑,我分不清这份笑容里,包含了几分终于可以离开皇家的兴奋,又有几分要孤身去边境的忐忑。

但总归,是兴奋大于忐忑的,这样就好,只要他提,我总是还能满足他偶尔的要求,让他高兴一会儿的。

陆云走之前,父皇特意在御花园群宴众臣为陆云送行,不出意外地,娴妃也来了。

大概是娴妃日子过于顺风顺水,人有些飘了,竟敢在宫闱里就派人故意使手段把陆云诓骗过去。

我当时那个心,整个都泡在醋里,酸不拉几的,还有些担心,娴妃是个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陆云那呆乎乎的样子,这还不得被人吃干抹净。

唉,自己选的人,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了。

陆云离开不久我也借故要退离宴会,要不怎么说长姐懂我,不待我想个靠谱的理由,长姐已经替我想好了。

「小妹还真是,一刻都离不了驸马。」

我也冲长姐笑:「还是姐姐懂我。」

我一退出宴会,小花就带我朝陆云离开的方向走,不多时,便在一处无人的亭子见到了我要找的人。

娴妃倒真是会选择地方,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独处一起,谁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我老母亲盯崽的心态,全程板着个脸盯着他俩,倒不是怕陆云对娴妃有什么心思,我是防着娴妃动手动脚,毕竟我还没吃到嘴里的人,可不能便宜了娴妃。

陆云果然没骗我,他对娴妃没别的心思,一直与娴妃保持适当的距离,在娴妃想靠近时还默默退后了两步,反倒是娴妃,欲语还休地望着陆云,一副想天荒地老的模样。

可不许她再这么盯着我的人了,我决定宣示主权,让小花在这里等我,然后我三步并两步走到亭子里。

陆云看到我,立刻伸出手牵我:「晚上风大,怎么穿得这般单薄。」

我没理他,就着他的手顺势窝在他怀里,娇娇柔柔地撒娇:「之前夫君闹得太过,腿还有些发软,夫君扶着我一些可好。」

娴妃目瞪口呆,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样,我撇撇嘴,演戏谁不会,气不气,你没吃嘴里的人可被我吃了。

陆云笑我孩子气,却也没有拆穿我,而是就势一把将我抱起,对娴妃略表歉意:「阿云身子弱,之前是我没有分寸闹她,让娘娘笑话了。」

这下换我呆住了,貌似,剧本上不是这样写的,而且,陆云你刚才说的什么屁话,我哪身子弱了,你就是折腾一整晚,我都不带累的,还有我明明都没有吃到你,你说这么多不是平白馋我。

可恶,真女人从不认输,尤其是这个时候,于是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本着绝不吃亏的原则,当下就稍稍抬头一口亲在了陆云脸上,然后故作娇羞地将头埋进他怀里。

呜呜呜,母妃,我出息了,我亲到陆云了,就刚才,我吧唧一口就亲到他了,真的,好大一口。

陆云真香,不是,他真软,不是,他真白,我更喜欢他了。

于是在娴妃彻底僵住的目光中,陆云抱着怀里娇羞无限的我,大大方方出宫了。

9

回了府,我还沉浸在刚才亲了陆云的喜悦里回不了神,直到陆云将沾了水的手帕贴在我脸上,嘴上还念叨:「怎么脸还这么烫,莫非出宫时着了凉,还是让太医过来看看稳妥点。」

很好,胸口的小鹿不跳了,一头撞在了树桩上,彻底安静了。

我伸出手一把扯掉脸上的帕子,目光幽怨,我就是馋你身子,你怎么就不懂呢。

笑死,直到陆云出征,我都没能真的吃到他,为此长姐没少笑话我,早干吗去了,两人都成婚这么久了,连个男人都搞不定,如今人都去边境了,看你怎么办。

我叹口气,盯着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只觉得莫名讽刺,我不知道陆云一直不碰我的原因是什么,是嫌我身份与皇家有关,还是看不起我圈养男宠,可是,他明明只需要看一眼,就会知道我根本没有碰过那些人,一个都没有。

我委屈地窝在长姐怀里,想跟她说点什么,又张不开嘴。

我觉得陆云喜欢我,他离开之前的种种迹象都是喜欢我的样子,可他又什么都不肯给我,连个承诺都不给我。

长姐的手抚上我的守宫砂:「平常怼我的机灵劲去哪儿了,真就这么喜欢他?」

我点头:「喜欢,从十岁那年就开始喜欢了。」

「那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为什么要让他误会下去。」

为什么,因为我怕,我怕我自以为是的深情会被嗤之以鼻,我怕我孤注一掷的坦诚会被肆意丢弃,我更怕我想要的,他给不了。

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父皇要折辱他,我便自请赐婚,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娴妃想利用他,我便算计圣宠,让对方自顾不暇,有我在,总不会让他被欺负的。  

陆云不知道,我遇见他,比他以为的还要早,什么殿试那日的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不过是父皇赐婚时随口提的托词,我喜欢他,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早到他当时还没有喜欢娴妃,早到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名满天下,他只是金陵河畔一个如风般的肆意少年。

元夕倚墙,惊鸿一瞥,那曾是我一个人的梦。

10

陆云反了,领着出征的十万大军一起反了。

边境叛军与陆云领的大军合汇一起,势如破竹,很快就攻占了临近的大片国土。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父皇还在行宫醉生梦死。

同一时间身为叛军家眷的我被下狱,父皇亲自来牢里看我。

「当初人选是你荐的,如今他反了,朕要给天下一个说法,小五,你莫要怨朕。」

我只是冲着父皇笑:「我是家眷,那父皇是不是也算九族。」

我的大不敬惹恼了父皇,他沉下脸:「小五,你别忘了,当初赐婚,是你亲自求来的,也是你跟朕以命相保,他绝不会如预言那般,颠覆朕的天下。」

「父皇,你抢了他最爱的女人,又碎了他仕途的希望,换你是他,又能否对皇家一点都不怨恨。」

我很少见父皇这般生气,咬牙切齿的模样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这些年谨小慎微的怨恨,令我忍不住又刺激他:「父皇忘了吗?当初命他出征的圣旨,还是父皇亲笔所写,那些跟着他一起反了的将士,可都是父皇亲手交给他的。」

父皇彻底被惹恼了,一挥手打翻了之前狱卒端给我的菜肴,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一地,他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无能地怒吼:「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朕那是信任他,是他,是他狼子野心,非但不感念朕的恩情,反而助纣为虐,意图颠覆朕的天下,是他!都是他!」

「助纣为虐吗?父皇怕不是忘了,谁才是纣。

「这些年,父皇纵容国师大兴土木,搜刮民财,百姓哀声怨道。

「因为饥荒,京城之外尸横遍野,易子而食,而我的好父皇正沉浸在花前月下的虚幻里醉生梦死。」

在父皇失去理智之前,我点了最后一把火:「父皇听说了吗?叛军攻城时,百姓自发自地打开城门,对叛军夹道欢迎。」

11

我是端静公主,可在很久之前,我只是秦淮河畔一个可以被人随意欺凌的小可怜。

是谦妃娘娘带我回宫的,她将我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说,她是我母妃。

她说当年她分娩之际被人陷害混淆皇室血统,于是刚出生的我被扔去了秦淮河,而她也被打入冷宫,再没有了从前的荣宠。

因为皇家的默许,我不会死在秦淮河,也不能像人一样体面地活着,我需要每日都去伺候最下贱的娼妓,在她们的谩骂折磨中换得一点果腹的口粮。

我就是在那时遇见陆云的,当时的我是地上人人可以践踏的污泥,而他是天空之上最皎洁的白云,我与他之间,是世间最极端的划分。

心动往往就是那么一秒,他什么都没做,我便陷进去了。

后来谦妃一案,又扯出许多旁的恩怨,十年的时间,才彻底洗清了泼在母妃身上的污名,而我也得以被接回宫中。

帝王之宠,最是缥缈,一个人老珠黄、容颜不再的妃嫔,早就不是当年宠冠后宫的第一绝色了,而我的种种恩宠,皆是母妃用她的命换来的。

母妃用她的身躯挡住了行刺帝王的利刃,弥留之际,她唯一的期望,是我能好好地活着。

凉薄之人,如何偕老,母妃看清了父皇的虚伪,她最后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只有我。

父皇很宠我,是因为对母妃的愧疚还是对我的补偿,我不得而知,我知道,我恨父皇。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那个预言,父皇的江山会被陆姓颠覆,彼时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便已经暗暗发誓我要保下这个人。

我要看着,自负的帝王一步步失去所有,最终成为新帝的阶下囚,于万万人中俯首认罪。

于是我的公主府,渐渐开始养起了面首,无一例外,他们都姓陆,父皇对此乐见其成,甚至私下里帮了我许多。

再后来,陆云成了探花郎,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当年秦淮河畔的那个少年。

没有人怀疑过陆云会是预言中的那个人,毕竟文弱的书生,便是有心叛国也无力实施,可父皇还是不放心,我怕他打压陆云,索性选了赐婚,同样养在公主府,父皇终于放心了。

与此同时,他越发地荒唐了,大概是陆姓之人并未崛起,他早就忘了之前的惶惶不安,朝政中偏听偏信,国事上毫无担当,宫闱内沉迷享乐。

这样的一个人,根本不配做个帝王。

12

长姐来救我时,我是意外的,长姐不似我,她不恨父皇,甚至对父皇还抱有希望。

我盯着长姐,朝她笑:「我知道陆云会反,我是故意让他离开的,这样,姐姐还要救我吗?」

「我知道,」长姐毫不意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与我闲聊,「我还知道,他带去的那些人里,有好一些,都是从你的公主府出去的。」

「姐姐不恨我吗?因为我,很快,姐姐也要失去公主的身份与尊荣了。」

长姐将我搂进怀里,让我靠在她的腿上,声音柔软得不像话:「我初见你时,你只有十岁,怯生生地跟在谦母妃身后,一脸戒备。」

我记起来了,当时我初入皇宫,之前秦淮河的过往让我早就不相信人了,就是对着母妃,也是警惕多过感动的。

「那个时候你谁都不信,可偏偏见了我,跟个小兔子一样,乖巧得不行,一见面就朝我笑,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妹妹,我可一定要护好了,绝不许旁人欺负了去。」

我心下泛酸,长姐也许不知道,当时我那个笑,其实是带着算计的,我自小就察言观色,自然看出来了那些人伺候长姐时的小心翼翼,跟这样受宠的人交好,对我大有益处。

约莫是我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遮掩,长姐伸出手掐了我一把:「初见算计了又如何,皇宫里,谁能说自己没有算计过旁人,豢养面首的事,是我推给你的,为了我的公主名声,我拒绝了父皇的暗示,当时你也是知情的不是。」

是了,我是知情的,那时父皇是不信我的,他首先考虑的人是长姐,后面不知为何,又变了主意,改成了让我养着面首。

「所以,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你我彼此都有过算计,这样也算公平。」

「那长姐会恨陆云吗?」

应该恨的,就算长姐愿意护着我,也是我与长姐之间的事,站在长姐的立场上,陆云是毁了她整个家的恶人。

「本来该恨的,可一想,你那么喜欢他,我要是恨他,你又该忧心了,本就不怎么机灵,再忧心下去可还得了,这样一想,倒也不怎么恨他了。」

13

父皇对长姐毫无防备,长姐的营救没有碰到一点阻碍,等我反应过来时,我跟长姐已经在长姐外面的一处院落了。

陆云的兵士已经打下了近一大半国土,打进皇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长姐将我救出后,选择亲自去父皇那儿请罪,长姐不可能不知道,她如今的举动,去面见父皇,结果只会比我之前还要惨烈。

在长姐对我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我心里默念抱歉,然后打晕了长姐,并将她绑了起来。

长姐醒过来时,只把我当闹脾气的小孩:「小妹乖,先松开阿姐好不好。」

「不好,」我摇头,「我已经失去母妃失去陆云了,我不能再失去姐姐。」

大概是我的话太过沉重,长姐选择了沉默,可我不想她还抱着要回宫请罪的心,我想跟她都好好的。

「姐姐,我了解陆云,他便是颠覆了皇权,也会放过黎民百姓,我不用担心他会成为下一个父皇。」

「这样很好,你与他一起,会治理好这个国家的。」

我反驳长姐理所应当的话:「姐姐,你忘了吗?陆云是被逼无奈才与我成婚的,他是有心上人的,姐姐,我不会是与陆云并肩而立的人。」

长姐看着我,怜惜不已:「我以为,你们之间还有可能。」

我骗了长姐,陆云早就不喜欢娴妃了,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只有我这般恳求,才能让长姐最终选择放弃回宫请罪的念头,陪着我。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边境的叛军,一开始就是长姐安排的,她早就看清了荒唐之下的苦难,既然没有愿意揭竿而起的人,她便亲自安排一个。

长姐说,这个国家早就从内里腐朽,现在不过是大厦将倾前的繁华,最终这份虚妄的繁华,会与烽火一同湮灭在号角声中。

大厦将倾,可百姓无辜,上位者的无德,不该让百姓去承担。

长姐始终这般善良。

14

陆云的人已经打到了皇城之外,父皇也不知道是疯魔了还是如何,竟派人去与陆云求和,所用的幌子,便是还在狱中的我。

我嗤笑,这个时候,我的好父皇倒是想起来我还有一点利用的价值。

明明在嘲讽父皇的痴人说梦,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期盼,陆云,会有表示吗?不用答应求和,只要他愿意提一句,我是他的妻,或者也不用这样,只要说句,他会替我报仇,这样便很好了。

毕竟之前,他说过的,我与他,夫妻一体。

可我又怕陆云没有表示,所以我决定先一步打破父皇的算计。我让长姐的人给陆云带句话,告诉他父皇是在骗他,端静公主早就死在了牢狱中。

长姐并不知道我的胆怯,只当我是一点退路都不愿意给自己留,虽然不赞同,但还是尊重了我的做法。

然后,得了消息的陆云好像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攻打皇城,那架势,颇像是不要命了。

15

皇城攻破的那一日,我乔装打扮跟着长姐去了皇宫,彼时,高高在上的父皇成了阶下囚。

陆云对长姐很恭敬,在长姐提出想见见父皇时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长姐会带走父皇。

隔着众人,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陆云,他消瘦了许多,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更加没有血色,许久没有打理的面容衬得他过分颓废,眉眼里只余满目的死寂,这样的他,哪有一丝当年的意气风发。

我有些心痛,我那么在乎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是因为我吗?可如今天下都在他手里,他又怎么会缺一个声名狼藉的亡国公主。

跟着长姐见到父皇时,父皇早就被磨光了帝王之气,可看到长姐时,他还一副被背叛的怨恨样,我怕长姐愧疚,先一步将长姐拦在门外。

若非父皇手脚被捆着,我猜他恨不能当场掐死我,也是,若不是我的暗中布局,他也许会如预言一般失去帝位,但绝不会败得如今这般迅速。

16

从关着父皇的地方离开时,我怅然若失,明明我报了仇,我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拉下了帝位,可我一点都不痛快。

此刻,我只想见陆云,我想抱抱他,我不想他那么苦,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长姐没有拦我:「去吧,喜欢就去追,追不到还有阿姐在,总不会让小妹一个人的。」

去见陆云的路好远,我第一次觉得,皇宫也太大了些。

我是在半路上碰到陆云的,娴妃跪在他脚下,我忽然觉得有些冷,也许我不该过来,我与陆云之间,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万一他根本就没放下过他的心上人呢,如今他成了掌权者,他们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了,只要陆云想,他可以得到任何人,我不该再来打扰了。

回去,我该回去找长姐的。

「阿云。」

阿云,我好像幻听了,他唤我阿云,他以前从不这样唤我的,他总是唤我殿下,疏离而克制,只有要离开公主府的那一阵,才第一次唤我阿云。

我是被陆云抱回宫的,一如边境叛乱那时他抱着我一步步离开皇宫,这一次,他抱得好紧,有几次都掐疼我了,然后他便轻轻柔柔地哄我。

我从未见过陆云这副模样,好像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易碎品,稍稍不小心,就会不见了。

他将我放在宫殿里的床榻,一只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我,只是一个劲地唤我:「阿云,不要走。」

好像,他也不是那么不在意我,你看,我骗他说我没能从大牢里出来,把他吓坏了。

我主动抱住他,嗯,也许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毕竟,他是我拜了天地、名正言顺的夫君。

17

后来我留在了宫中,长姐离开了这里,至于父皇,我不杀他,我只是把他关了起来,就像他当年把母妃关起来那样。

关于娴妃,她成了太妃,与一众父皇的妃子住在一起,倒也不是陆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在知道陆云确实对娴妃无意后,我对娴妃也没有最初的恼恨。

陆云也是喜欢我的,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也许是之前我死亡的消息刺激了他,他如今总是不肯与我分开太久,若是醒来看不到我,便是一阵折腾,就连睡觉时,也总是要抱着我才行。

我不问陆云是何时喜欢我的,就像他也不知道我是何时喜欢他的。

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喜欢陆云动不动抱着我撒娇,喜欢与长姐书信来往间一些琐事。

原来污泥也能与白云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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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1-29 15:35 · 禁止转载

云敛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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