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良药

良药

「沈渊能帮你解毒,我也能。」说完这句话,温成曦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我惊了。

温成曦不是个木头吗?哪里学来的花活,竟然会争风吃醋了?

温成曦十五岁中榜眼,如今二十八岁,任都察院御史,他光风霁月,儒雅俊逸,是无数深闺女子的意中人。

而我,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宝剑。

周王谋反在京城被抓,我奉温成曦之命来周王府清除乱党,结果遭到暗算,中了暗器。

暗器有毒。

解药在周王世子沈渊体内,若要解毒,需每日和沈渊同房。

黑袍女子的声音尖细刺耳:「每日同房,二十年后此毒方可肃清。若不解毒,姑娘两个月后必毒发身亡。」

说完这话黑袍女子就逃走了。

我叫道:「不是,大姐您等等啊,万一怀孕了怎么办,那十个月怎么同房啊!」

黑袍女子轻功了得,早跑没影了。

天下竟然有如此邪恶的毒药?这下毒的真他娘的不是人,起码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跑啊!

我猜测我身上的毒是蛊毒的一种,我抓了所有活着的巫医,但没有一个人能解我身上的毒。

无奈,我只好想办法把沈渊的命保下来。

沈渊是周王世子,如今被我关押在王府,只等明日清点了人数,便要伏法受诛。

我用一个死囚把沈渊替换了出来。

行刑时,其他人只当满脸污血的沈渊是被重刑折磨得昏死过去,不知我已偷梁换柱。

将王府众人按律法施以绞刑后,我脱了官袍去找藏在客栈里的沈渊,我的解药。

沈渊弱冠之龄,温文尔雅,长了双如水的眼眸,有着少年独有的澄澈皎洁,极其明亮,也极其安静。

他刚遭遇家破人亡,我有点于心不忍。

但没办法,我为了活命,他也为了活命。

衣衫半解时,我推拒沈渊的胸膛,「你给我轻点,记住没,姐姐怕疼。」

他脸色绯红,重重点头,「记得了。」

我在周王封地逗留不过一个半月,就收到了温成曦的第五封书信,又是催我早点回京城复命。

我回头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床上沈渊玉雕般的睡颜,叹了口气,回京后,这么一个大男人,又是诛九族的钦犯,我要藏哪儿才能不被发现?

我把沈渊打扮成小厮,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因为我直属上司温成曦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回家,罚我月银。

我站在门外看着房中身形挺拔,轩然霞举的温成曦,他正持笔疾书,听到动静也没有抬起头。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终于舍得回来了?」

闻言,我紧紧攥了攥手,第一次小别后看到他,不是欣喜,而是沉重。

我垂下眼眸,收敛了一下心神,走进屋内,向他汇报。

「周王府七十二口人均已伏法。」

他放下笔,侧目看我,「身体痊愈了吗?」

我恍惚了一下,方才想起来我给他回信里提及我感染了风寒的事。

实则是拖延回京的借口,我是病了,不是风寒,而是中了毒。

沈渊是钦犯,温成曦一向秉公执法,断然不会因为我的命而徇私留下沈渊为我解毒,故而我只能向温成曦隐瞒此事。

「谢大人关心,卑职无恙了。」

温成曦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下属,人人都以为我和温成曦的关系暧昧,其实我倒想暧昧,我姿色不差,但温成曦见过太多天香国色,对我无感。

和他一起办案时,我们无数次共处一室,共骑一匹马,共饮一壶酒。

我曾故意落水,谁知他只递给我一根木头,让我自己爬上岸。

我看他就像那根木头。

「木头」对我严厉时让我生畏,关切时让我感动,我对温成曦又爱又恨。

而如今,我那送不出去的初吻,和我不甚完美的身体,都与温成曦无关了。

走进我的寝居,闻到一股药味。

我瞧了一眼炉子上炖着的滋补的汤药,老脸一红。

养尊处优的周王世子,跟着我这些日子,竟然也学会了洗衣做饭,炖药煲汤。

我把刚买的药放在案上,坐下斟了杯茶。

他放下书,姐姐不必再买药了,一夜一次,我还不至于受不了。

我说:「还是补着吧!日子长着呢!」

他乖巧的把药收了起来。

夜里,沈渊亲吻我肩胛骨的伤疤,「这是为温成曦受的伤吗?」

「奴才救主子的命不是天经地义?」

他把我翻转过来,抚摸我胸前的伤疤,「那这里呢?也是吗?」

「姐姐作为温大人的得力干将,大人有令,姐姐便要卖命;大人有危险,姐姐便要救他,这是姐姐对他的承诺。其实,温大人也救过我,我们是搭档,谈不上谁救谁更多。谁叫他太正直,仇人太多了。」

我勾着沈渊的脖子,「包括你,也应该是恨我们的吧?」

沈渊摇摇头,埋首在我颈窝,轻咬我的锁骨,「不恨,姐姐,我不恨你。我不是王妃的儿子,我的母亲是巫医,周王宠幸了她,她生下我后离开了王府,我便被养在王妃名下。周王有隐疾,只生下我一个儿子,我向来看不惯他的残暴和野心,我不为他叫屈,更不会为他报仇,姐姐放心吧。」

「给我下毒的巫医应该是你母亲吧?」

沈渊点头。

怪不得会费尽心机救沈渊。

他把我的胳膊轻轻拉下来,从我的肩头抚摸到手指,最后在我的玉扳指上摩挲,「姐姐的扳指见血封喉,是怕我复仇吧?」

我脸上不大好看。

身边睡个有血仇的男人,我既需要他,又不得不防着他。

「姐姐从来不敢与我共眠,每每结束都要去别的房间睡。我不想你离开,我想抱着你到天亮,好不好?」

他的眼眸如星辰,我差一点就依了他。

温成曦教我,人心隔肚皮,我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沈渊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推开他,穿衣,「我习惯一个人睡。」

沈渊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不忍看他如受伤的小鹿一样的眼神,披上外袍走了出去。

哑婆婆把避子汤端了过来。

全他妈的白花花的银子买的,每天沈渊一副滋补药,我一副避子汤药,快把我喝破产了。

温成曦这个抠门的主人,我为他卖命三年,月银没涨多少,去年从温成曦府中搬出来,另购置了宅院,存的那点银两花的差不多了。

如今又聘了两个江湖高手看管沈渊,加固了宅院内的机关布置,哪哪都花钱,唉,养个男人可真不容易。

我数数剩下的碎银,再这样下去,下个月我只能啃窝窝头了。

我斟酌着开口,「大人,我月银能不能涨一点?」

温成曦眉梢一挑,「缺钱花?」

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他目光如炬,「你孤身一人,不买胭脂水粉,不买绫罗绸缎,以前没听到你说过缺钱,这去了一趟天誉城,月银都不够你用了,你是染上什么癖好了?」

摊上这么个精明的上司,我就像与虎谋皮,我忙摆手,把早打好的腹稿说出来:「不是不是,是我那宅子今年雨季渗了水,木头桩子都被虫蛀了,这不快大雪了,卑职想修葺一下。」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看的我心里发毛。

他视线转开,「拿我手谕,去帐房里支银子,回头别说我苛待下属。」

我喜笑颜开,「好嘞,谢谢大人!」

支的银子还没捂热,沈渊就生了病。

在京城我不敢给他请大夫,我寻思还是把沈渊带出去,这见天的把人关屋里囚禁也不是个事,这不,人都憋出病来了。

我往自个脸上抹点白粉去找温成曦诉苦,「咳咳咳……卑职近来感觉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老胳膊老腿,老眼昏花,恐怕不能再继续帮大人做事了。」

温成曦闻言,突然出手袭击我面门,我本能的出手格挡。

他握住我手腕,目光带着审视,「老胳膊老腿反应这么迅速?」

我脸绯红,谎言被拆穿的这么快,大人,我不要面子的吗?

他凝视着我,「收起你的花花肠子,三年前你求我帮你家平反时说,要一辈子跟随我,少一天,一个时辰都不叫一辈子……」

我默默骂了句,温扒皮。

没办法,谁叫他对我有恩呢!

我爷爷曾任都察院御史,因仗义执言,弹劾酷吏被陷害,我刚出生那年,全家满门抄斩,我被一个婢女救出来养大。

三年前,我听闻温成曦断案入神,便带了我搜集到的证据到大理寺报案,请温成曦为我家平反。

温成曦被我手中的证据震惊了,「你小小年纪,怎么搜罗到这么齐全的资料?」

我眼神定定,回望他,「日思夜想,自然能找到办法!」

二十年前的案子,吃力不讨好不说,还会得罪朝中同僚。

我见他还在迟疑,便掷地有声地说:「只要大人肯接这个案子,民女愿一辈子效忠大人,为大人卖命!」

或许是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聪慧让他刮目相看,他盯着我的眼睛,片刻后说,「好。」

回想起往事,我那点出逃的心思便化没了影,是啊,即便是死在温成曦身边,那也是我曾经的承诺,我这会贪生怕死弃他而去,食言而肥,太亏良心。

我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这辈子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卑职只是想告个假。」

我看向远方,目光悠远,「江山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温成曦噗嗤一笑,「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等本官告老,陪你踏遍山河。」

他眼神极温柔,我仿佛透过他如曜的双眸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他还捉着我的手腕,四目相对,距离很近,炽热呼吸近在咫尺,那双明明略显凉薄,却让我无数次想吻上去的唇,在我眼前勾出缱绻的弧度,若是以前,我会借机装晕倒在他怀里,而如今,我轻轻推开他,后退了几步。

温成曦眼里闪过讶色,「你要是真累了,准你一天假休息。」

「就一天?」我嘟囔,「大人您可真大方啊!」

温成曦敲了敲我的脑袋,「别得寸进尺,善荣道粮草失踪案还没头绪,衙署里成堆的卷宗要看,给你一天假就不错了。」

带沈渊出京城是没指望了,我利用这一天假去太医院看医书,对着沈渊的症状找方子。以防万一我抄了十副方子。

养男人真是不容易啊,十八般武艺得样样精通,贪上沈渊这种体弱多病的,还得懂医术。

沈渊啊沈渊,我只好拿你当小白鼠医了,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咱俩一起完蛋。

在沈渊吐了三次血,换了三副方子以后,这命终于保住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还在昏迷但呼吸已经平稳的沈渊,「你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可不能怪姐姐,姐姐尽力了。」

我可怜沈渊病着,他清醒后没再跟他同床,几日后他爬上我的床,「姐姐,我已经好了……」

漫漫长夜全让他用来证明他好得多么利索,我开的方子多么有效。

虽然腰很痛,但我竟然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

温成曦赏识我是有原因的,本人简直无所不能,以后老了说不定还能开个医馆养活自己。

飘了,飘了,我飘了。

那什么生活和谐,干活有精神,我一鼓作气把卷宗看了大半,温成曦奖励我,说带我去跑温泉。

若是过去,我肯定屁颠屁颠跑去,还会偷偷欣赏大人的翘臀。

可是昨晚那小狼崽子在我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我怕被温成曦看到。

我婉拒了温成曦,他看我的眼神越发怀疑。

躲得过温泉,躲不过刺客。

我和温成曦坐马车回府邸的路上,遇到了刺客。

温成曦这倒霉玩意,总是触及别人的利益,仇人太多,经常遇到行刺,我都习惯了。

我想,皇宫里的皇帝都没他这么招人惦记。

我为了挡住身上的吻痕,今天穿太厚了,他 NN 的,行动不咋的利索啊。

胳膊中了刺客一剑。

也得亏我穿的厚实,伤口不深,又在暗夜里,温成曦没看到。

我瞒着他回到了宅子,脱下衣裳,厚厚的棉絮都被血浸透了。

沈渊看到那么多血吓得流眼泪。

我一边麻利地往胳膊上涂伤药,一边说:「我要死了,你就可以逃走了,你哭什么?」

他颤抖着手帮我绑绷带止血,「从跟姐姐在一起后,我就没想过逃。」

我心中叹气,温成曦要有沈渊一半会哄人就好了。

沈渊把我环抱住,「姐姐跟我一起离开京城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

血流太多,我有些乏了,倒在沈渊怀里,「为他受伤,我心甘情愿。」

沈渊的身体一僵,久之,只剩绵长的呼吸。

原以为是小伤不碍事,但伤口愈合不佳,两天后,我发了高烧。

让下人到都察院跟温成曦告了假,我浑浑噩噩地躺被窝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高声报:「温大人到!」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撕裂了胳膊的伤口,来不及痛呼,我让沈渊赶紧躲衣柜里去。

我慌张地披衣走去开门,温成曦站在大门口,看着我新设下的机关若有所思。

「大人,您,您怎么来了,你别动啊,有机关,我走过去。」

我一边扣袄裙的扣子,一边踏入机关阵里,几个起落,我来到温成曦面前。

他看了看我寝居大敞的门,「不请我进去坐坐?」

「一屋子药味,怕熏了大人。」

他摸了摸我额头,「还烫着呢,别在风口站着了,还是进屋吧,什么药能熏了我,又不是毒药。」

他将我打横抱起,沿着我刚刚走的路线走到我寝居里。

温成曦过目不忘,我刚走一次,他就记住了机关路线。

他将我轻轻放床上,我眼睛四下张望,幸好沈渊平时不睡这儿,这里没有他的衣物什么的。

我仔细听了听,没听到沈渊的气息。

他竟然会屏气?

他不是不会武功吗?

我武艺师承温成曦的师傅了慕大师,那可是一顶一的高手,我也算是高手了,如果连我都探查不出屋里有第二个人的气息,说明沈渊的气功不在我之下。

但能不能逃脱温成曦的耳目,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比温成曦差得多。

为了干扰温成曦,我从躺床上那一刻就开始「哎呦,哎呦」的呻吟。

温成曦拿热帕子给我擦脸,眉头紧皱,「我说过多少次,刺客来了,你躲我身后就好,次次往前冲,我让你习武,是让你防身,不是让你替我挡刀子……」

连续的呻吟,我声调逐渐变了。

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我呆住了,我不是故意的,最近这声我天天发,不自觉而已。

温成曦清冷的脸蓦地红了,站起身负手而立,「我让下人送了些炭火和药材,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温成曦走了以后,沈渊铁青着脸推开衣柜门走出来。

沈渊把温成曦给我擦脸的帕子撕成两半丢掉了火盆里。

我扶额,这败家玩意,帕子不要钱买啊!

我再次向温成曦支取月银时,温成曦没有批。

「你出息了,敢在屋里养男人了?」

我心里一紧,还是瞒不过温成曦啊。不过看样子他并不知道我屋里男人的身份,不然他就不是训我,而是上门抓人了。

我小心翼翼地说:「卑职,卑职今年都二十三了,这要是在平常人家,孩子都会喊娘了。卑职养个男人不过分吧?」

他逼近,眼眸凝视着我,「你就那么想要男人?」

他步步紧逼,气场强势冷冽,我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背靠在门上,哆哆嗦嗦说:「大,大人,卑职也是个女人啊……」

他沉默半晌,叹口气,「你若真想成家,把那男人带来我看看吧,藏着掖着不算个事。」

我声音噎到了嗓子里,「卑职没打算成亲……」

「谢朝然!」温成曦一拳打在门框上,「你想闹哪样?养个男人玩是吧?连名声都不要了?谢老御史光风霁月,是本官的楷模,他的孙女却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呵呵,好一个自甘堕落,字字如刀。

我眼底泪珠颗颗滚落,泪眼婆娑中,温成曦愠怒的脸越来越模糊,「既然大人如此嫌弃卑职,何必还留卑职在身边呢?」

我:「……」

我转身,拉开门,步入风雪中。

风雨交加,真是冷啊。

我回宅院通知沈渊逃命去。

沈渊要带我一起走,我不同意,他打晕了我。

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客栈里。

沈渊一身黑衣,眼眸深沉。

病了的这几日没跟他同床,这会儿头晕眼花,我疑心是毒药发作。

我说:「趁温成曦没追来,你快走。他发现我不在,必然会追上来,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

沈渊怒了,「他有什么好,让你宁愿死在京城?」

我仰面躺着,疲倦感袭来,「一个个的都冲我发火,我招谁惹谁了,我哪件事不是为你们好啊?」

我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沈渊不说话了,俯身压住我,脱我衣服。

衣服脱一半,外面传来动静。

我知是温成曦追来了,肃然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废物点心,你真以为你能带我逃出温成曦的手掌心,你一个钦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哪儿?我可不想被扣上跟你同伙的罪名……」

我这话说的重,饶是沈渊,也不免脸色白了白。

他咬咬牙,凝了我一眼,跳窗离去。

温成曦闯进来时,我正把沈渊剥落的衣裳一件一件往身上套,他看我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同样脸色白了白,不,比刚刚沈渊的脸色还白。

他的视线没在我身上逗留,跳窗追了出去。

不久后,他折回头,脸色更难看了,「竟然是周王世子,谢朝然,窝藏钦犯什么罪罚,你难道不知道?」

我一副你爱咋咋的的表情让温成曦恨铁不成钢。

他脱下披风套我身上,再不愿回头看我,让侍卫把我押送到马车上。

不愧是赏罚分明的温成曦,回京城就把我关进了狱中。

这大狱里有一多半都是我亲手抓进来的犯人,一个两个这会看着我被押解进来,那叫一个解气。

「呦,这不是谢朝然吗,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我翻了翻白眼,懒得理。

女牢在大狱的最里面。

都察渊的大狱关的都是重犯,女子一般犯不上祸国殃民的重罪,故而女牢空置许多。

狱卒挑了间最大的牢房给我,我伸了伸懒腰,掏了锭银子递给狱卒,「给爷买瓶酒,多的银子归你。」

狱卒忙不迭的把银子揣怀里了,「好好好,您放心,小的马上去办。」

温成曦审问我,「为什么跟沈渊在一起?」

我昨夜浓醉未消,看着温成曦的脸,痴痴的笑,「大人不给卑职,还不许卑职找别的男人?」

温成曦扶住我,端起案上的冷茶泼到我脸上,「你清醒点!好好回话,事关生死,由不得你这般轻视律法。」

我醒了,彻底醒了,大牢里寒冷的厉害,冷水顺着我的脖颈流到衣领里,我哆嗦了一下,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卑职爱他啊,卑职想和他夜夜春宵,哈哈哈……」

温成曦手指握成了拳,闭了闭眼,「关进去……」

我又被丢进大牢里

狱卒送来了新衣裳,可我已经没有银子可以打赏他了。我脸上讪讪的,舔着脸说:「还能送我一瓶酒吗?」

狱卒说:「大人下了令,不让给您酒喝了……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我脸上露出悲凉的笑,即便温成曦不杀了,我也快赴黄泉了,最后的时间,居然连我最爱喝的酒都没有,怎一个惨字了得。

沈渊有点手段,居然扮成倒恭桶的杂役混进了大狱。

他打开牢门,冲我狡黠一笑,「姐姐,我来救你了……」

这大狱的防卫是我部署的,进来的人层层检查,他这么容易就能混进来?

我意识到他恐怕是中计了。

果然,黑暗中,温成曦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捉拿钦犯沈渊……」

傻小子,走了干嘛还回来啊!

温成曦设计了一出瓮中捉鳖,我们绝对逃不出去。

沈渊拔剑的手被我拦住了,「面前的都是我同僚,你就别伤他们了,反正也逃不掉,徒增伤亡没意思。」

他这次听了我的话,束手就擒。

他对温成曦说:「大人,沈渊任你处置,但姐姐不是故意知法犯法,她中了毒,只有我能解,所以她才留下我的命。」

温成曦眸光微动,看向我。

沈渊一五一十地向温成曦说出我中毒始末。

我心里叹气,这孩子还是没经历过世事啊!

以为这样温成曦就能网开一面,可温成曦是谁?铁面无私活阎王,满朝文武都惧怕的人。

亲弟弟犯法他尚且不肯徇私,宁可被父母赶出温府,孤身住在御史的府邸里。何况是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属,他怎么可能因私情而饶了我们?

果然,温成曦听完,只冷冷地命令,「把沈渊押下去。」

温成曦走向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依然吊儿郎当的语气,「出师不利,丢大人的人。我贪生怕死,没啥好说的,只是有一事想求大人同意。」

他哑声说:「你说。」

「我想喝酒。跟着大人这三年,您不许喝酒,我服从您的规矩。如今,我都快死了,过过酒瘾不留遗憾。」

我没求他饶了沈渊,因为我知道,徒劳无功。

这次我想救沈渊出去,难如登天啊。

温成曦把我带出了大牢,关进了他的府邸。

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没啥太大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温成曦的府邸有上好的佳酿,我馋了好久,终于是喝上了。

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我喊上几个同僚一块不醉不归。

沈渊在大狱中讲我中毒的事的时候,他们在场。

都知道,没了沈渊我命不久矣。

有两个跟我铁的哥们,喝着喝着红了眼,「俺们再去求求大人,让他把周王世子还给你,俺们是真舍不得你死啊……」

我勾着兄弟的背拍了拍,「要是会徇私,那还是我们的大人吗?我的命不重要,我死了,大人还有你们呢,别让大人一世英名毁在我身上。来,喝,少说不开心的事。」

我抿了口酒,抬眸看见昏暗处似有人影,我揉揉眼睛仔细瞧去,夜色朦胧,鬼影都没有一个。

温成曦好些日子不在府里,我问别人,个个讳莫如深,说大人的行踪,他们不知道。

拖兄弟们打听沈渊的情况,一个个不肯说实话,我这还没死呢,都拿我不当回事了,是吧。

我出不了府,便只有等温成曦回来。

不日,温成曦终于回来了。

一回府就钻进了寝居,我敲了半天门不给我开,我爬窗进去了。

他惨白着脸躺在榻上,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你受伤了?」

他懒懒地睁开眼,「别吵,烦人。」

我走过去脱他衣服,检查他伤口。

他捂住领口,把我拉进他怀里,「朝然,陪我睡会吧……」

我没敢再动。

他睡着了以后,我偷了他的令牌。

我到大狱里去找沈渊。

他和温成曦一样,脸色惨白。

比温成曦还要虚弱些。

这两人,是决斗了?

有令牌把沈渊带出去很容易,我知道温成曦醒来饶不了我,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横竖就是死吗,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把昏迷的沈渊送出了城,让我聘用的江湖高手护送他去西域。

然后,我回到了温成曦的府邸。

温成曦当真病得不轻,我放了人回去,他还没有醒过来。

我把令牌放回原位,用视线临摹他的面容。

这是我爱慕到骨子里的男人,无论他多么冷情,他都是朝堂上难得的清官,代表律法的威严,是百姓口口称赞的都察院御史,是我的上司,温大人。

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担,谁都不可以给我的温大人身上抹灰。

他是神明。

温成曦醒来后,失忆般的绝口不提沈渊。

不提就不提吧,许是可怜我命不久矣,无所谓砍那么一刀。

我继续在府邸里逍遥自在,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可是,江山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梦想,还是有的。

于是,我向温成曦辞行,这次是真的想去看看了。

温成曦说:「刚好本官去江南查案,带你一道。」

我并不想跟他一道啊,死的样子很丑的,我想一个人去死。

他把我拥进怀里,「别瞎想了,有我在,你不会死。」

什么?我震惊了,难道他寻到了什么神医?

他不说话,低头吻我。

「沈渊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什么跟什么啊?

他加深了吻,不让我有思考的时间。

他不是个木头吗?哪里学来的花活,竟让我受不了他的攻势,软成了一摊泥。

对不起了,沈渊,还是我的温成曦好,我在他怀里,迷醉不能自已。

这一路去江南,温成曦比往常的脚程慢。

他带我吃吃喝喝,带我看山川,朝霞,落日。

他开了荤后比沈渊还磨人,夜夜耳鬓厮磨,我只好把补药给炖上。

他说了跟沈渊一样的话,「小瞧我了,一夜一次,我还不至于需要滋补。这药我若喝了,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我:「……」

木头开花,不得了啊。

我恍惚了一下,沈渊在西域应该找到他母亲了吧。

温成曦捧起我的脸亲,「敢想别人,我罚你月银。」

我:「……」

人都快死了,要月银何用?

两个月时间到了,我还活着,就是每天吐得厉害,难道这就是毒发的症状?

大夫给我把脉,「夫人您有孕了。」

我吓得跳起来,掰手指头算日子,算算这孩子是沈渊的,还是温成曦的。

算来算去,是温成曦的。

跟沈渊的那些日子,我都喝了避子汤。

跟温成曦以来,我觉得自己反正快死了,就不必喝那个汤了。

可是,我到底什么时候死?

我抚摸着肚子,有了孩子,我不想死了,怎么办?

温成曦查案回到驿馆,大夫他请的,自然背着我告诉了他。

他抱起我转圈圈,乐开了花。

须臾,他面色凝重起来。

「朝然,以前我不碰你,是因为我仇人太多,怕连累你。如今,我依然不能确保你们的安全,你可后悔跟着我?」

我疑惑不解,「我毒发的日子也就这两天了……」

他抵着我额,「傻瓜,不会毒发。我每天为你解毒,你会长命百岁。」

「你为我解毒?」

「我跟沈渊换了血。」

我震惊不已。

他环抱着我,「我于你是药,于别人是毒。我做你的药,你做我的娘子,可好?」

尾声

后来我才知道,换血的风险极大,温成曦去求沈渊,沈渊为了我活命,同意了。

两个爱我的男人,为我九死一生。

我唯有祈祷此生沈渊能找到他的挚爱。

感慨过后,我想到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孕期不能同房,我的毒怎么办?

温成曦派人到西域寻找沈渊的母亲,派出去的人带回了一封信。

是沈渊的母亲给我的。

大意是,我根本没中毒,那暗器上带的蛊毒其实是一种滋养女人的药,而真正中毒的是沈渊,沈渊的毒是胎里带的。

沈渊母亲和周王在一起时,为了改掉周王花心的毛病,沈渊母亲把蛊毒种到了周王身上,让周王和别的女人无法生儿育女。

故而,周王只有沈渊一个儿子。

她说,她是看中了我,想我做她儿媳妇,才撒谎的。可惜他们斗不过温成曦这个当官的,只好作罢。

沈渊身体还好,就是郁郁寡欢,她给沈渊吃了让人失忆的药,让沈渊忘了我。

我收了信,忘了吧,忘了也好。

温成曦看完信,我问他,「你遗憾吗?不必跟沈渊换血,我也不会死。而如今,你身上带着毒,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为你生孩子。」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想什么呢,你没中毒我比谁都开心。况且,除了你,我没想过跟别人女人生儿育女。所以此生,无论我是否换血,我都只会有谢朝然一个女人。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

我搂着他的腰,我知道他有很多的担心和害怕,他仇人那么多,害怕某一天我们会陷入险境,我不怕,跟着温成曦固然风险重重,但我们携手共进,同生共死,才不枉我在世上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