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的心有些软了

我的心有些软了

豆蔻已被煮成粥

我给许知晚教礼的事情,大抵整个皇宫都传遍了。所经之处,太学课中,都拿着同情的眼神瞧着我。

曹锡梁戏谑着说:「三皇子,今日你的回头率格外的高啊。」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知趣地闭上嘴,举手说:「当我什么也没说啊。」

今日正当早课,值课的陈太傅却久久不来,约莫过了一刻,才急匆匆地赶过来,看上去脸色却不太好,拿出经书也只是恹恹地读着。

尉龄坐在我身后悄悄地说:「知晚,你看陈太傅,怎么看上去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呀?」

许知晚也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前日陈太傅的儿子因为醉酒,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事情闹大了,遭到了皇上的贬斥,所以他这几天心情都不好。」

尉龄啊地一声,说:「知晚,你好厉害,连这都知道,我在父皇身边都没听过。」

许知晚小声说:「那天我正好在街上,亲眼看见了。」

尉龄奇道:「不对呀,知晚,我怎么记得前天,你是在吴老夫子那里学礼呀,怎么会跑到宫外去了?」

许知晚说:「就是因为我偷偷跑出宫去,所以才会被吴老夫子送到你三哥那里。」

尉龄开心地说:「知晚,你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许知晚用更低的声音说:「尉龄,你错了,这叫万劫不复…」

「许知晚!」

陈太傅怒不可遏地用手指着她:「顽劣不堪!罔顾纪律,你给我站起来!」

「刚刚我上课讲的是何内容,你现在给我说一遍!」

17

陈太傅向来教学严厉,且为人骄傲自矜,不肯在人前过分的张扬喜怒哀乐。这次表情却愤怒至极,连带着面颊都被气红了。想必是听到了许知晚谈话的内容,而感到羞怒交加。

许知晚站起来,朝陈太傅作了个揖,不慌不忙地说:「夫子,您刚刚讲到的是中庸里的第十四篇,教导我们素位而行,安分守己。在其位,谋其政,不欺于上,不瞒于下,方是处世之道。」

曹锡梁在我旁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道:「还以为她整日里不务正业,没想到还有点东西嘛。」

陈太傅也是微微一怔,大概没想到许知晚看上去不曾听课,却讲起来头头是道,但许是一口恶气还盘旋在胸口,便沉声道:「别以为你能说出来就洋洋得意,纸上谈兵不算什么,你说说,你自己可做到这素位而行了?!」

许知晚道:「学生以为做到了。」

陈太傅嘲讽地哈哈笑出了声,说:「一个被十余学士拒教的学生,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做到素位而行,你这是如何敢说出口的,还请你教教老夫,也让老夫跟着学习学习。」

陈太傅笑得大声,连着太学班其余素日里调皮的学生也跟着大笑起来,许知晚站在一片笑声中,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陈太傅指着她越发嘲讽起来:「你看看你,连老夫都替你面上发红,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我若是你,就早早地卷起铺盖,回家绣花去了!」

学堂里的笑声更大了,许知晚突然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陈太傅怒道:「你笑什么!」

许知晚看上老老实实地说:「我见夫子笑,所以我也笑。」

此话一出,学堂上先是一静,而后猛然爆发出更大的笑声,陈太傅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曹锡梁在一旁叹息着对我说:「刚刚还以为她原来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是比疯子还多一味傻,没药救了,没药救了哦。」

我说:「闭嘴。」

许知晚又不慌不忙地作个揖,笑道:「夫子,您说我不是素位而行,您刚刚又何曾做到呢。」

「您虽为夫子,却因为私事而迁怒于学生,此为失礼。学生认真回答了您的问题,您却借机嘲讽学生,此为失德。

因此学生私以为,夫子和学生是一样的人,」

「所以,夫子笑,我也笑。」

陈太傅闻言,气得连手指头都指不稳了,连声「你你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想来一生自傲骄矜,今天却被小小学生当堂指责,当下怒极,拿起放在一边的钢尺就要冲着许知晚打过来。

尉龄尖叫一声,连忙起身想要护住知晚,陈太傅的戒尺来不及收回去,眼看就要打在她们身上——

「啪」

我握住陈太傅的手腕,说:「夫子,您失态了。」

戒尺停在半空,还差一寸,就会打到许知晚的脸。

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18

夜色温凉如水,太学面前的宫人往来如织。

每一个宫人经过学堂都会微微一福,然后窃窃私语着离去。有的,还在偷笑。

学堂门口,许知晚,尉龄,我,曹锡梁整整齐齐地跪着。

准确来说,是一边跪着,一边抄书。

许知晚说:「多谢各位仗义相伴,我许知晚记住了,来日必当结草衔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尉龄道:「知晚,你别说了,快抄吧,再不抄完,今晚又不能用膳了。」

许知晚说:「尉龄,你回去吧,你父皇又没罚你的跪,你身子不好,在这跪久了是会生病的。」

尉龄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父皇心疼我,只要我在这跪着,他一定舍不得,一舍不得,就会放你们先走了。」

她们在那互相推让,曹锡梁看不下去了,插嘴道:「喂喂喂,你们怎么没人心疼我呀?你们打架,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也得在这跪着呀?」

我和许知晚同时开口训斥他:「闭嘴。」

今日父皇和许大学士赶到太学,原来是想着巡视学子们的学习现况,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乱糟糟的一幕。

父皇念着前日才训斥过陈太傅的儿子,今日再对他本人加以斥责,未免有些太过严苛,怕伤了老臣的心,打算糊弄了事,没想到许大学士知道后却勃然大怒,当即行礼要求严惩许知晚。

尉龄着急地说:「这也不能全怪知晚,夫子他确实取笑了知晚,父皇,您平时不是说赏罚分明吗,怎么今天却如此偏心!」

父皇看见尉龄难过,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沉吟片刻,道:「我看许氏也不曾…」

「皇上!」

许大学士深深一礼,沉声道:「微臣教女无方,请皇上施以惩戒,今日皇上若是顾及微臣颜面,纵容知晚,微臣无脸再立于朝堂之上!」言毕,又是深深一礼。

尉龄鼻子都要气歪了,对许大学士说:「许首辅,知晚可是您的女儿,她又没有母亲,您都不护着她,难怪知晚整日里被人欺负!您只知道您的面子,可有考虑过知晚的感受!」

许大学士正视着前方,面不改色地说:「正因为许知晚是微臣的女儿,她的一言一行有过,均是微臣的错,即使国法不惩,家法也要惩!」

尉龄气极,想要上前理论,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许知晚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她冲尉龄安慰地笑笑,然后敛衣整袖,直直地跪在父皇面前:

「皇上,臣女有罪,甘愿领罚。」

夜色渐深,太学堂前的灯笼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来了,一个小太监急慌慌地从门口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尉龄面前:「公主,您…您快回去吧,皇上知道了,急得不得了,过会说要来看您呢!」

尉龄说:「我不走,除非知晚走。」

小太监急得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许知晚说:「哎哎哎,你快别磕了,不年不节的,你这么磕,我也没得打赏给你啊。」

小太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许知晚接着拍拍尉龄的手背,说:「尉龄,我问你个问题,我平常最怕什么?」

尉龄皱着眉想了半天,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许知晚啧地一声,弹了弹她的额头:「傻啊,我最怕饿,我现在都快饿死了。」

尉龄担心地说:「对呀,那我们赶紧抄吧,早点抄完,你就能去吃东西了。」

许知晚一把揽过她的肩膀,道:「没事没事,不用那么麻烦的,你呢,现在帮我个忙,很快我们大家就会有东西吃了。」

尉龄傻傻地说:「好啊好啊,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许知晚笑眯眯地说:「很简单,你现在假装妥协,赶紧回宫去,然后你父皇肯定心疼死你了,一定给你准备一大桌好吃的,然后你就赶紧吃,趁她们不注意,偷偷留点点心,这样,我们就都有东西吃啦~」

尉龄恍然大悟,直夸许知晚聪明,然后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回宫。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太监见她终于同意回去了,喜笑颜开,一个劲的朝许知晚作揖。嘴上嚷着:「多谢许姑娘,多谢许姑娘!」

许知晚笑着摆摆手,表示照单全收。

「没想到啊,」曹锡梁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道:「许知晚,没想到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还挺有计谋,本公子现如今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了。」

许知晚没有理会他,而是笑着冲我道:「三皇子,今日,多谢你啦。」

我道:「无妨。」

她对我说:「其实,今日你也可以不用陪我一起在这罚跪的,你并没什么错。」

我说:「如今我是你的习礼老师了,今日之事,你没错,我就没错。一旦你有错,我也是同罪。」

她转过脸来笑吟吟地看着我:「那你觉得,今日我可有错?」

我说:「有错,错在不该在太学课上私语太傅私事,但今日之罪却不在你。」

「要说罚,被罚的也不该是你。」

她转过脸去,不再说话,好半天才笑着说:「没关系啦,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想得开,我不在乎。」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

她只露出一扇侧脸,光洁如玉,额间碎发轻轻飞散,勾勒出温润的轮廓。

许知晚,其实不像她表面所说的那样没心没肺。

今日她拉住了尉龄,在父皇和许大学士面前徐徐下跪时,嘴角是上扬的,但低垂的眼眸里却有点点晶光。

满堂取笑她时她不曾哭,陈太傅对她动手时她不曾哭,父皇进来呵责她时她也不曾哭。

但当许大学士大义凛然地求罚于她时,她哭了。

只有我看见了。

我轻轻地回了她一句:「嗯。」

我的心里,开始有点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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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要刺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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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已被煮成粥

许久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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