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信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 知乎(1)

被深信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10年前老公向我求婚时,闺蜜在台下哭得一塌糊涂。

我以为她是为我高兴,谁知是为自己伤心。

可笑的是我竟然被瞒了10年,直到那天在老公衣兜里发现了一支限量版口红……「我有一个朋友。

」我对着电话说,「在她老公的衣兜里发现了一支口红。

」我咽了口口水,让声音没那么干涩,「不是我朋友自己的,是一支陌生的口红。

」「所以呢?

」电话那头王璇的声音漫不经心,拖鞋声踢踢踏踏。

「所以你给分析分析,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外遇了呗。

」「一定就是外遇吗?

会不会是,聚会时不小心掉进她老公口袋里的?

或者弄错了衣服,放错了衣服兜?

」「李响。

」那边的拖鞋声停住了。

「我作为一个资深被绿专业户,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说的这些假设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明白了,谢谢你。

」我正要挂上电话,王璇突然又叫我的名字,声音温柔得不像她。

「李响。

」「嗯?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1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以后,王璇第一时间赶来我家,盘腿坐在沙发上,捏起那根口红对着阳光左瞧右看,仔细看完以后,发出冷笑:「不是便宜货。

」那支口红确实是名牌,外形却和专柜里售卖的不太一样。

金灿灿的外壳雕成鱼鳞纹路,旋转出的膏体鲜红得趾高气昂。

「要不然,我直接去问他得了。

」我并不觉得从一支口红上能看出什么名堂。

王璇朝我翻了一个怒其不争的白眼。

「开了口,被动的就是你。

他给出的回答,你是信还是不信?

」我只能用沉默表示赞同,看着她仔细端详那只口红,架势像极了大学时帮我审查收到的情书。

校园戏剧社每次演出结束,总有昏头昏脑的小子分不清激情与爱情,给台上的我们写下内心告白,甚至还有一位胖子学弟,单相思王璇到寻死觅活。

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丈夫和王璇还是我在戏剧社里认识的朋友。

我们把课余时光都花在彩排和演出上,在虚拟的悲欢离合里体验各种人生,终于在毕业前,迎来了改变我们自己人生的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丈夫——也就是当时的男朋友,突然向我求婚。

虽然一直很喜欢他,但家庭经济悬殊太大,我也曾经犹豫过。

对此王璇给我的建议是:「顺从本心,想嫁就嫁。

」第二件事,是一直单相思王璇的胖师弟竟然开始偷偷跟踪她,被王璇发现后找人狠揍了一顿,结果几方当事人都被学校处分。

而我,是在处分通告出来以后才知道王璇的苦衷。

她习惯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习惯了遇事先问问她的决断。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再一次求助于她。

「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王璇又对着阳光一点点搜索,反射的一道金光铺在眼眉间,突然亮起来:「看这里!」口红底部刻有签名,那是女人都耳熟能详的一位设计师的名字。

「设计师联名款。

」我们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

「查一下这个联名款是什么时候出的。

」话音刚落,我已经在手机上搜索出答案:去年圣诞节的东京发布会。

这款口红只能在圣诞节期间,东京的几家百货公司里买到。

香水味充斥于大理石的厅堂,圣诞舞曲奏响在流光溢彩的高级商场。

我盯着手机发愣,想象着那个在百货公司悠闲采购的女人会以什么姿态,是怎样的模样。

「来,继续相信你的直觉。

」王璇用口红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觉得口红的主人最有可能来自哪里?

生意伙伴?

公司员工?

」没等我开口,她自己先蔑笑起来,「算了,还是从公司员工开始找起吧。

」我明白王璇笑里的意思。

我丈夫并没有什么生意伙伴,所谓的企业不过是靠着我家的财富和背景才做起来,这些年合作着的那几条渠道,也都是我父亲给介绍的。

如果是员工的话就容易调查得多。

我带着王璇走上楼梯,来到家里二楼的书房。

丈夫的电脑摆在房间正中的老板桌上,我第一次觉得那张红木书桌无比丑陋。

打开电脑收藏夹,利用网站保存的密码,我们很顺利地登陆进了丈夫公司的人力管理系统。

作为公司创始人的丈夫果然有人力系统管理账号的最高权限。

我按照时间顺序检索,一个「张果壳」的名字出现在去年十二月的年假请假框里。

我看了一眼王璇。

屏幕照亮她的眼睛,发出继续的信号。

于是鼠标接着在页面搜索,点进了请假事由的跳转选项:个人因私出行。

旅游地,日本东京。

再查看个人信息,二十来岁刚毕业不久的小女生,入职也才一年多。

我长舒一口气,胸口涌起夹杂着苦涩的快感。

张果壳,我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奇怪的名字。

「即使我身陷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是无限宇宙之王。

」这是莎士比亚戏剧的台词,我在大学戏剧社里读过。

那时候的戏剧社对于我们来说,可不就是能窥见宇宙的果壳吗?

在戏剧社的毕业大戏结束时,灯光突然打在我和他的身上,如今想来是丈夫已经提前安排好了灯光师。

他走向我,单膝跪地向我递上戒指。

被突如其来甜蜜冲昏头脑的我,四下张望,看到站在灯光阴影里的王璇捂住嘴笑出了眼泪。

为我开心的她,对我拼命点头,于是我也转过头去轻点了一下算是同意。

台下欢声四起,无数鲜花被抛洒上了舞台。

斗转星移,年龄增长的我,并没有在这个浩瀚宇宙中获得更多的自由,反而落入了丈夫出轨、调查小三的窠臼。

我拨通了丈夫的电话:「你在哪里呢?

今晚回家吗?

」今天是周六。

「出差,不回。

」他回答得很简短,可能是因为身边有那位口红的女主人。

王璇握住我的手算是安慰,等我挂上电话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萧瑟的秋天正吞下绿色生机。

「李响,就是男人出轨而已,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2我对着镜子,把墨镜戴上又摘下来,犹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不戴。

十月末的阳光温和熨贴。

戴着墨镜出现在丈夫公司的话,不仅不能掩盖身份,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我的计划是:周一一早趁着丈夫出差还没回来的机会,假装送东西去他的公司转一圈,看看那个张果壳究竟是什么情况。

人力资源系统里没有照片。

我对这位年轻女孩的长相充满好奇。

然而到了公司,我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公司大部分换了新面孔,老员工寥寥无几,大家都无精打采地坐在格子间里,没人有兴趣抬头关注进来的人。

无力感犹如乌云笼罩在上空。

公司几年前的装修已经破旧,却没有要重整的意思,甚至连打印机和饮水机都没有换过。

就好像要迎面跟我撞见似的,格子间第一排座位上贴的名牌就是「张果壳」。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膛一步步走过去,高跟鞋在地面叩击出倒计时般的响声。

「李总!你怎么来了?

」一声热情招呼拉住我的脚步。

前面的座位是空的。

我回过头,看到管人力资源的一位老员工。

我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过来送点东西,又假装不经意地指了指工位。

「这个位子怎么是空的?

人去哪里了?

」应该是和丈夫一起出差了吧,苦涩从胃里涌上喉咙。

「张果壳啊。

」老员工看了牌子一眼,立即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小姑娘辞职了,就在上周。

」「辞职去哪里了?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有个性得很,上周五才打完招呼,这周一就不来上班了,社保公积金还不知道要给她往哪里转呢。

」上周五,10月25号,正是我发现口红的前一天。

这算是她离开之前的挑衅吗?

虽然不知道张果壳是自己主动辞职,还是被丈夫安排走,但衣兜里的口红,说明她离开得不甘心。

我顺势在空工位上坐下来,说自己走累了,休息一会儿。

老员工于是张罗着给我倒茶水,趁她走开的间隙,我迅速查看工位。

桌面已经近乎空荡,只有灰尘的痕迹显示曾安置过电板插座和电脑。

工位的玻璃上贴着一张打印便签,上面印着:What’spastisprologue。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这是莎士比亚《暴风雨》里的一句话。

我把便签撕下揉进手心里,又快速翻看了工位的抽屉。

抽屉里的个人物品基本都已清空,除了一张网约车发票和行程单。

看时间,是在10月25日的深夜,可能是不符合公司的报销规范,才没有提交。

行程地点「陀罗岭」距离市区将近五十公里。

印象中前几年旅游开发的地产商突然跑路,此地已是一片荒山。

我悄悄打开包,把行程单塞进包里。

老员工端着茶水过来,我谢过她以后假装埋怨:「这个年轻人平时工作表现怎么样?

最近工作不是挺难找的吗,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了?

」听到我这番询问的老员工霎时变了脸。

她用眼角余光快速看下四周,然后凑过来,很明显要跟我说什么秘密。

「李总,你平常不太来,可能有所不知。

」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小声说,「公司已经两个月没发出薪水了。

」3「你不是说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吗?

」一出公司,刚走到大厅我就忍不住拿起电话跟王璇吐槽,「看来公司也要跟着男人一起垮了。

」「问题一个个解决,去公司有其他发现吗?

」王璇问。

我把行程单的线索告诉了她。

王璇也跟我说,她今天抽空去了那个女生在公司人力系统里登记的租房信息。

「已经退租搬走了。

」所以行程单上的地址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去现场看看吧。

」王璇说,「你要是一个人不方便,我可以请假陪你。

」我谢过她的好意。

我还没想好是否要追寻到那荒郊野外,这种行为也太有绝望主妇的味道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把出轨的事情闹得难堪。

王璇像是知道我的心思,用淡漠的口吻说:「那是因为你还没被逼到那个份上。

」就挂了电话。

我回到家时书房的灯亮着。

丈夫像往常一样待在电脑前,我推开门的瞬间他立刻切换了屏幕界面。

我走到他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应该察觉到我的不对劲,脸色也开始跟着变难看。

「我去到你的公司了。

」我说完这一句,举起手,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以为我要扇他的脸,但我只是抬手拥抱了他。

我拥抱着他,感受他熟悉的气味和心跳,用头发蹭着他的脸,然后我轻柔地说:「遇到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爸爸那里还有很多股权可以卖掉,他答应帮助我们重新开始,几次都行。

」丈夫的身体明显一怔,几秒以后他也环手抱住了我。

我们拉上窗帘,拥抱着倒向书房的沙发。

没有人提过那只口红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丈夫已经在厨房做早饭。

看到我下楼,他微笑着给我递过早餐,揉我的头发。

「今天不要加班了好吗?

」我哀求他的同时看了眼日历,10月29日,我发现口红的第四天。

窗外鸟鸣声依旧清脆,我们却犹如在暴风雨中航行。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我:「我去单位一趟,处理点事情就回家。

回家以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再走不行吗?

」我放下手里的早餐,跟着他到门口。

「是关于我们重新开始的。

」丈夫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那股认真的神情就是大学时我喜欢上他的原因。

在出门前,丈夫再次使劲拥抱了我一下,眼里闪着光:「我会很快回来的。

」10月29号清早,天气晴好。

丈夫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4丈夫从那天早上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光如此,连电话也不接了。

如果我电话打得多了,他会回短信,但是语气充满不耐烦。

一开始他告诉我,是为了挽救公司在做最后的努力,所以临时没打招呼就出了趟远差,什么时候回来尚且不得知。

我催问得多了,他的语气愈发生硬。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我跟你没有话说。

他这样回复我,然后就彻底关机。

「多年爱情还是败给了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啊。

」王璇感慨,继而安慰我,「别难过,就当他死了。

为了这种男人中的败类不值得。

」我又一次神经质地拨打电话,「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那个冰冷冷的女声再一次响起。

「是不是跟张果壳私奔了?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买了景区的别墅?

」王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扎进我的心里。

我不说话,在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一张张机械地翻看着过去的旧照片。

丈夫离开的第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站在学校的戏剧舞台上,强光照在我脸上,无论我怎么走动,那束光都紧跟住我。

我知道接下来会有另一束光打在丈夫身上,然后他就要跟我求婚。

我用手遮住额头,勉强睁开眼睛寻找丈夫的身影,然而舞台上空空荡荡,只有台下黑暗处的脸。

好像有几个女人,涂着口红的嘴撇起轻蔑的笑。

「你逃不掉的。

」其中一张嘴在黑暗中开阖。

「你什么也不知道,又太过天真。

」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嘴又在说。

随后响起「咚咚咚」的枪声,脚边的地板被打出黑洞。

我大叫一声从自己的冷汗里醒过来。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从猫眼里看去,是一位穿着警服的年轻人,身材高瘦。

迟疑了一会儿,我把门打开。

他目光炯炯,自我介绍是小区所属的管辖公安,姓仲。

出示完证件以后,他问起我的丈夫在不在家。

我摇摇头,丈夫短期内看样子不会回来,但仲警官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便进屋里说吗?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我点点头,有些茫然地请他在沙发上坐定,看他从文件里拿出一张照片。

看到是一个年轻女人照片的时候,我的皮肤爬过一层战栗的电流,是她没错。

「照片上这位女性叫张果壳,是您丈夫的公司员工。

」仲警官把照片递给我,「您认识她吗?

或者有没有听您丈夫提起过她?

」我摇了两次头,又补充说:「没有。

」「张果壳的家人前几天报案她失踪。

这两天她的遗体在郊外的陀罗岭景区被人发现,初步判断是他杀。

」我突然一阵恶心反胃,冷汗布满后背。

有那么几分钟,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只听到自己太阳穴的神经在尖叫。

我把视线从照片投转到正在说话的仲警官脸上,他的眼角有一块暗红色的疤痕。

我见过的警察,不论年龄,都有一双时刻在打量的眼神。

我只草草与他对视一眼就又把视线撤回照片。

「方便查看一下房间吗?

」对方问。

我机械地站起身,跟在他背后。

房间里自然什么也没有。

只有我知道,自己的手正垂落在裤子口袋的边缘,那里面有一支口红的形状,硌着我手掌的皮肤。

5送走警察以后我锁好门,拉上窗帘,在灯下把那张行程单和便签条仔细展开。

10月25号的郊区行程,那天晚上我的丈夫在做什么?

他不在家的夜晚太多,我已经回忆不起来某一天的异常。

也许是在同一天,他跟我说要去公司加班,然后关上门,开车去往没有灯光的地方。

车?

我突然发觉最近的生活太过慌乱,我藏起了那张行程单以后,竟然忘了去核对丈夫的行程。

也许我是故意忘记的,也许我是在逃避,但事到如今眼前只有一个通道,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我披上一件连帽外套,拿起钥匙,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从丈夫车里拔下了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器。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浑身抖得厉害,总觉得黑暗中有双眼睛在沉默注视。

但比这更可怕的是,我回到家里温暖的灯光下,把存储器连接到自己的电脑上、导入10月25号晚的行程记录后看到的画面。

车辆从灯火通明的高架桥驶向岔路,光线骤然变暗,只能看到车灯拨开的一小片区域。

摇摇晃晃的镜头,可见路面崎岖。

之后镜头边缘反射着微弱的波纹,应该是沿着湖边小路前进。

车灯照射到一个年久失修的指示牌上,是那个人迹罕至的风景区,陀罗岭。

车子停了,丈夫的身影出现在后备箱,他拿了一把铁铲出来,又很快消失。

他再次出现,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依然是一个人。

车辆调头,来时的风景再次重复。

在他消失又出现在记录的这一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住手,求求你,让我离开。

我好像听到泥地里有声音在挣扎。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着一声铁锹敲击在头盖骨上的破裂声暂停,然后丧钟般一声声猛跳起来。

我看到了眼睛不想看到的景象:泥地里暗处伸出一只女人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支口红塞进丈夫的衣兜。

手机铃声突然凄厉响起。

我忍不住跟着尖叫,失手打翻了水杯。

电话是王璇打来的,她再次问我想好没,要不要陪我去郊外景区。

我的心跳得厉害,不知该如何决定。

这时我的手机又再次响起,竟然是丈夫发来的短信,只有三句话。

「救我。

别报警。

来陀罗岭。

」我连忙打回去,又是关机。

我可以不去管他,也可以直接报警,但后来我才知道,每当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是没有时间好好思考的。

慌乱中总要寻找一个支点,促使我做出决定。

十年前被求婚时,是王璇在一旁暗示我,让我可以安心点头。

而这次,是丈夫的短信,逼迫我必须去往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在出发前,我把大学时候的旧照片又翻看了一遍。

有一张是我和丈夫、王璇三个人躺在草地上,青春的身体和脸庞在金色阳光下自由舒展开。

我记得那天天蓝得像是失去了重力,躺在草地上的我好像要浮起来融进蓝色中。

我一张张一页页,把所有的照片都仔细看完。

然后我拨通了王璇的电话:「我准备好了。

你能陪我去吗?

」6往年的十一月,这个城市总是多雨,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投下万道金光,照在脏兮兮的楼宇和甲虫般缓慢挪动的车列上。

车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广告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红唇的致命诱惑。

」半栋楼高的LED屏上亮起一个唇膏品牌,女人只露出半张脸,涂满唇膏的嘴唇用力嘟起又大笑,好像要把高架上的甲虫车都吃进去。

王璇摇上车窗,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时焦躁看一眼手表。

她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运动服,更衬得皮肤白净饱满、高扎起的马尾生机蓬勃。

相比之下,衣着松垮、头发凌乱的我,想必还因为最近失眠挂着黑眼圈。

从十月底发现25号的行程单以来,将近一周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

为了以防万一,我开了自己的车出来,但是因为太困,由王璇驾驶。

我们从上车起就没怎么说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

」我小声开口打破沉默。

「什么?

」王璇盯着前方的车流,又抬手看表。

「戏剧社里的一场莎翁戏,《仲夏夜之梦》的台词,你还记得吗?

」王璇摇摇头:「不记得了,真有你的,这时候还有心情说戏剧。

」车辆终于挪到高架的岔道位置,进入少有人走的车道。

王璇长舒一口气,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速快得像要在高架桥上飞起来。

我把车窗摇开,疾风吹起我的头发,拍打着眼前。

「警察找过你了吗?

」王璇问我。

「什么?

」风太大,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警察找你了吗?

跟你说了什么?

」王璇又把车窗摇起来,恢复车内的宁静。

「找来了,」我耸耸肩,「进屋里查看了一圈。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说,「还给我看了那个女人的照片。

」车辆开上一条崎岖小路,车身开始颠簸起来。

果然是这条路,前面就是湖了。

「李响,事情都会过去的。

」王璇声音温柔,「就算一切都回不到过去。

」她腾出一只手递给我一瓶水,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个时候,我已经看到了湖面泛光的波鳞。

我提出想下车休息一会儿,在湖边吹吹风,喝点水。

王璇略思索一下后点头,放慢了车速寻找停车位置。

「你带口红了吗?

借我用一下。

」下车前我对着车子的内后视镜梳理头发,镜中的女人面容憔悴,我需要一只口红给自己打气。

「我找找。

」王璇低头在手提包里翻找。

「不用了。

」我拿出那支从丈夫衣兜里找到的口红,旋开它金色的外壳,仔细把鲜红色抹上嘴唇。

王璇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阳光下的湖面比夜晚看起来清澈得多。

湖面竖起「水深禁止游泳」的牌子,在这种地方下水只怕会凶多吉少。

风已经完全将云朵推到天边,头顶上的蓝天纯净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一个人边喝水边往丛林深处走去。

王璇发现手机落在车上,折返去取,等她回来时,我瓶里的水已经少了大半,还有尴尬的口红印留在拧开的瓶口饮水处。

我们对视而笑,大牌口红其实也会在喝水时「沾杯」。

再坐上车时,光线已经完全没有遮挡,温热的阳光穿过车窗玻璃照在我的眼皮上,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好困啊。

」我不由喃喃,身体坐不得往下滑。

「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王璇说。

我没有发出回声,嘴唇紧闭,头已经歪向一边。

车子应该是开上了沙砾地,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

」王璇边开着车边自言自语,「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是我们演出《麦克白》的那一场,如果不是你,其实女主角麦克白夫人应该我来演的。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车辆颠簸如小船。

王璇用指甲在我的手臂上深深掐进去,我没有任何反应,僵硬地像一株植物。

「我有一个朋友。

」王璇的声音低如梦呓。

「李响,我有一个朋友。

她爱上了闺蜜的老公。

其实我这个朋友对自己的闺蜜不差,从大学时就帮那个姑娘解决各种麻烦,当她的情绪垃圾桶,哪怕自己的人生陷入一摊烂泥呢?

是不是很傻?

」「闺蜜的老公是个好人,不想让我这个朋友过得太辛苦。

背着她的闺蜜,她和闺蜜的老公做了不少投资。

可能是命不好吧,投资失败了,欠下的钱足以毁了这三个人。

」「但是没必要大家都去死对不对?

只要有一个人,一个人的牺牲就够了,几张巨额人寿和意外保单,就可以覆盖这些债务。

只要他们想一个办法,把她的闺蜜骗到荒郊野外,制造一场意外。

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拯救另外两个。

」车速慢下来,目的地到达。

身边响起开车门声,泪水划过我的脸颊。

7澄亮的光向我张开双臂,在秋季阳光照射到的停车角落,传来座椅上的挣扎与车玻璃的撞击声。

王璇被绑在车内座椅上,即使以头撞玻璃也无力逃脱。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如同在梦中。

如果她现在可以冷静下来,应该很快能回想起几分钟前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前,车速慢下来,目的地到达。

身边响起开车门声,泪水划过我的脸颊,然后我猛得睁开眼。

我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电棍,边朝正要下车的王璇伸去边叫住她:「王璇。

」电流让她几乎从座位上弹起,之后像被抽去了筋骨,王璇回过头时眼神迷茫。

她在迷糊中回应着我:「嗯?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我说。

「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我的好朋友王璇曾经这样告诉我。

在此之前,她把一支口红塞进了我丈夫的衣兜,等着我去找她求助。

以我一直以来对她的依赖,她相信我会去找她并且听她的安排。

丈夫公司恰好有员工离职,在人力资源系统里伪造离职员工的请假记录和行程单,也并非难事。

再用一个惊悚的「凶杀案」和我丈夫自导自演的行车记录摄像,逼迫我在保守秘密的同时飞蛾扑火般前往这荒郊野岭。

路上塞给我的那瓶水里下了药,王璇一路掐准时间,到达目的地时,按计划我应该已经昏迷过去。

接下来,我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另外两个人就可以领取保单的赔偿金。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

下车前,我捏起她的手机藏在角落。

等她回车里去拿时,我在丛林处倒掉了瓶里的水。

我还在瓶口印上口红唇印,王璇因此更深信不疑,认为水已经被我喝下。

「你的口红很好用。

」我向被绑住的王璇摇了一下手中的口红,锁紧车门。

她冷笑了一声,用打量猎物的眼神看向我。

「你涂这个口红很好看,可惜你丈夫再也看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

」我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虽然她被绑在座位上,但害怕的是我。

「他背叛过我两次,一次是在十年前。

怎么说呢?

其实我们才是爱人,他说服我,为了尽快赚钱会跟你求婚,赚够了钱再把你甩掉来娶我。

他在台上向你求婚时是我一生中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一边哭,我还一边要向你点头……」「第二次背叛是在三天前。

说好把你骗来这里解决掉,却因为你给了一点甜头就突然反悔。

29号一早他来找我,说我和他到此为止,以后他要跟你好好生活。

我跪着求他,他却只想跟你重新开始,我只能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砸下去……我已经等了他十年,这辈子都被毁了。

李响,你赢了,但你也别想得到他。

」「之后的那些短信,都是你给我发的?

」我明白了那天丈夫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拨不通他手机的原因。

「对,我还看了他的手机。

他把我的照片都删了,只留下了你的照片。

」王璇哭了。

我也张开嘴,但哭不出声。

手里口红的颜色似血,车内的空调如同窒息的人一口一口倒抽凉气。

王璇在椅子上扭动试图摆脱。

我才发觉远处有人朝车子走过来,我警觉地坐直了身子,又一遍检查了车锁。

「是警察。

」王璇虚弱地说,苦笑了一下。

确实,是那天晚上的仲警官,高瘦的身材弓着腰,一边查看四周一边小跑过来。

「开门吧,话已至此,你可以把我交给警察了。

」王璇靠向椅背,放弃了挣扎。

仲警官也在急切拍打着车窗,隔着玻璃做出手势,示意我把门打开。

我的手搭上了门把,在王璇的注视下又离开把手,慢慢收回胸前,看着她抽搐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吗?

」「什么时候?

你快开门。

」王璇已然失态。

这个时候,荒野处警笛声响起,由远及近,是朝着这边来了。

车门外的仲警官一听到警笛声,就立刻神情慌乱,开始狂拍车窗玻璃。

「我一遇到事情就会习惯性找你求助,但是警察上门的事,我似乎从来没有跟你说。

」那天上门的「仲警官」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对。

在翻看大学的照片时,我在一张集体照前停下来。

照片里的新老生交流会上,王璇是主持。

角落里,一位胖学弟用热烈到令人不舒服的眼神注视着她。

之后这位学弟因为跟踪王璇,被她找人揍了一顿。

王璇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我从别人口中得知时,学弟眼角的伤口已经变成疤痕。

他从我眼前走过,执拗又自负的气息围绕全身。

虽然时隔多年,这位学弟已经减重成挺拔的男人,或许还可以受王璇之托伪装成警察。

但那次打斗中留下的眼角疤痕和对王璇的迷恋,依然与他如影随形。

他甚至可能被王璇说服,帮她处理掉了我丈夫的尸体,之后和她继续这场谋杀。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我得谢谢你。

」我无视窗外的男人,扭过头继续对王璇说,「你们给我买了人身保险,其实我也给我丈夫买了一份。

所以要谢谢你,帮我兑现了保单,够填补他公司的那个烂摊子了。

」我想看王璇的表情,但她那双被泪水填满的眼睛只注视着窗外。

我们的车子已经被警方包围。

王璇拼命挣扎,示意窗外的男人快些逃走。

然而那男人犹豫片刻,便用守护的姿势,趴在王璇那边的车窗玻璃上,对她喊着些什么。

没有人能听到他最后的告白。

因为我把车内音乐声开到了最大。

天蓝得似乎失去了重力,天边几缕白云纯洁如童年记忆。

几个警察冲上前,反剪男人的双手将其控制带上警车。

——这次是真的警察了。

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

我调整好车子后视镜的角度,和我曾经最好的朋友靠得很近,然后对着镜子,一边等待警察把她带走,一边抹上口红。

(本故事素材源于真实生活。

)□艾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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