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横漂女孩:现实奇遇比影视剧还精彩

三年前,我辞去湖南的幼师工作来横店,想圆演员梦。小时候我就喜欢扎着蝴蝶结对着镜子表演,但爸妈说这是不务正业。到了二十几岁,我不想在老家小镇对着一帮熊孩子老去,也不想被爸妈逼着相亲,但北京是不敢想了,我能配得上的只有横店。

我没想到,我这个小横漂的奇遇,比影视剧里还精彩。

鸽子

夕阳斜铺在演员公会服务部掉漆的木桌上,一群中年男人卷起沾泥脱线的裤脚,或坐或卧,百无聊赖地倒在黄昏中。这时,一个人拎着喇叭过来喊:「集合了集合了!」男人们像见到面包屑的鸽子,从工会低矮的门帘里钻出来,听着点名声,把姓名牌一个个扔进买菜用的那种皱巴巴的塑料袋里。

名牌上有他们的名字、身份证号、身高、体重,这个名牌就是群演们在横店的通行证,通往一天 90 块的演戏饭碗,通往明星身后的路人甲背景,抑或遥不可及的配角梦想。对初来乍到的我来说,这样一块脏兮兮的证件,简直像块金砖。

我还在四处张望,一个歪嘴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核磁共振一样上下扫描我:「你个子太矮,」然后又斜着身子绕去人们集合的地方,嘴上不停絮叨着,「捡鸽子、捡鸽子……」

「捡鸽子就是,要是报了名的人没来,其他人就能顶上,」男人刚走远,耳边响起一个浙江口音,回头是一个年轻小哥哥,五官端正,下巴上却违和地蓄着一圈胡子,他手上拿着一沓打印纸,好心地对我解释,「你别理他,他以前也是群演,后来疯了,每天在这里乱窜,」他又打量我,「你是新来的吧,先去华夏大道办演员证,才有戏好接。」

我连声道谢,拉着行李箱去办证落脚。这里带独卫的单间 500 一个月,我在网上发帖,找到一个也刚来横漂的女孩合租。女孩名叫悠然,还在上大学,眼睛里盛满天真与热情。她父母经商,来横店除了体验人生,还因为喜欢某明星,除了以前氪金,还想在这里偶遇。

我嘲笑她好久。我之前看网上的攻略说,偶遇明星得往酒店去。我添油加醋地和悠然显摆:「听说明星对酒店也各有喜好,鹿某杨某还有你喜欢的那谁,都喜欢落脚丰景嘉丽,房间里那浴缸就放在床边,豪气!」

我和悠然都拿到了演员证,却仍旧接不上戏。群演僧多粥少,活特别难抢。这边群演分好几个档次,最低的就叫群演,一天 90 块,往上还有前景、特约,能够在镜头里闪现,甚至有一两句台词。群演的工作简单乏味,常常是在大街上走一天,当背景。门槛最低,也最难抢。

我们俩每天等,漫无边际。第一个月我只挣到 800 块,付完水电后,连奶茶都舍不得买。想拨给爸妈电话,咬咬牙又放下了。

当地的小饭馆里常常会流传一些似真似假的组讯:几月几日几点在某某大厦有戏,选角副导演住在某某酒店。

悠然和我咬咬牙,穿上小短裙、画起烟熏妆,蹬着高跟鞋,摇曳去酒店,手上还不忘攥牢自己的个人简历。谁知道在酒店楼下就被拦住了,工作人员用看失足妇女的眼光把我们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就是不肯让我们上楼。

悠然怒了,索性去前台订了一间房,我们才被放行。循着消息找过去,房门口果然叠了高高低低的一沓简历。敲门半天,出来一个女助理,不客气地扫我们一眼,不耐烦地扯过简历,顺便抱起地下那一摞说:「回去等消息吧。」

我知道,回去等的唯一结果,就是石沉大海。

排不上戏,我倒是加了不少鸽子群,里面都是我们这样接不到戏的人,等着有人鸽了通告,给我们剩两口。

转机来自开头的好心小哥哥,我没想到我会再次遇到他。

老张

那时在拍个功夫电影,里面有场全城百姓围观的擂台戏,需要乌泱泱的女孩。群头拉进来一个负责人,在群里疯狂 @所有人:女生,还有女生吗?悠然把我从床上摇醒,兴奋地拉着我报名。

盯着负责人老张的头像,我觉得有点眼熟,加了他的微信,秒通过。他上来就问:你有多少女生?我全要。

我一咬牙说了句大话:再弄四五十个小意思。

他说:那先再来 30 个。

我转头把报名消息疯狂撒向各个鸽子群,没想到很快凑齐了 30 个女生。拍戏那天,我早早到了现场,和负责人老张一面基,巧了,他就是我第一天来横店时遇到的那个小哥哥。

他也认出了我:「哎呀,原来你叫小林啊,没想到你年纪还这么小。这回多亏你,下回请你吃饭。」

我笑笑摆手,问他:「你在点戏服吗?我来早了正闲着,需要帮忙不?」

老张算是找到救兵,现场杂事毫不客气甩给我。他看上我手脚勤快,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剧组里女生群演的领队。现场点名、发戏服、排通告都是我。老张愈发信任我,我渐渐成了他的总领队。日薪虽然不见涨,但每次我都能给自己排上戏了。

老张总是很客气,常常五百一千地给我发红包,有时做完大项目,就带我豪吃海喝。他不差钱,父母都是本地人,住的是有两层地下室的排屋,还有不少自建屋放租。老张浪荡到高中,才发现成绩烂到考不上本科,索性去专科学表演。但他也不喜欢表演,无非是父母安排点事情做。

没活了,老张就去打牌,还常常喊我一起去。都是和他差不多背景的本地年轻男孩,房间烟雾缭绕,酒瓶子堆了一地,还有一些比我更花枝招展的女孩。他们用充满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吹着口哨调侃:「老张,真不够意思,不给我介绍下?」偶尔有人想来跟我碰杯,老张总为我挡下。

群演的日薪只有 90 元,在老张的帮助下,我提前得到了考取前景、特约的机会。我个子不高,进不了前景,但用心钻研过表演,考上了特约。特约的薪水最低也是三五百一天,我接过几次后,生活慢慢好转起来。

偶尔遇上熟络的剧组,老张会带我一起和导演副导演吃饭。第一次去时,我穿了一件衬衫裙,背着帆布包。老张坐在本田车里,先开车带我去了专柜,新买了一条小黑裙,又让我只带手机,别带帆布包。我臊得脸红发烫。

我和老张越走越近,风言风语也传来了。悠然有次提醒我:「最近老有女生跟我打听,说你是不是跟老张有什么。」我不以为然:「可拉倒吧,他喜欢的是大胸大屁股大长腿那款。」心里却忍不住掂量老张:样貌不算差,人也大方,还是本地人,以后肯定吃穿不愁,而且我嘴上不承认,心里却知道,老张也对我有意,只是我总觉得和老张之间隔着一层东西,至于这层东西,我也想不通是什么。

小胖

跑的戏多了,我认识了更多朋友。有天中场休息,我正靠着柱子发呆。脚边突然弹过来一个烟头。原来是个小胖子躲在旁边抽烟。这胖子还穿着店家的戏服,也是我们组的群演。

我没好气地一拳锤在他肩头:「不要乱扔垃圾!」

「啊小姐我错了!」胖子夸张地挤眉弄眼,捂着胳膊弯下腰,「哎哟哟……」

我正疑惑是不是下手重了,胖子摸出一个塑料元宝:「小的给您赔不是,这是咱们钱庄新到的银子,请小姐笑纳。」

我被逗笑了:「谁要你的塑料银子!」

戏开拍,导演喊「人走」,包括我在内的背景都开始动起来。小胖子原来不是钱庄老板,只是个路边摊伙计,卖点面人玩具。我假模假样过去选,小胖子很是入戏,热情地从稻草上拔下一个猪八戒面人递给我,又递给我一个嫦娥,作势让猪八戒去亲嫦娥,我差点没笑场。

散场后,小胖子又乐呵呵地捏着面人来找我:「你看这钉耙,像不像你要打人?」我差点一记拳头擂在他肚子上:「死胖子,我有这么丑?」

我随大家一起叫他的外号「小胖」,他也是个横漂打工人,没事常来我家蹭饭。小胖是四川人,悠然是湖北人,我们三人都爱吃辣、能喝酒,很能玩在一起。

都说每个四川男人都是天生的厨子,小胖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但在吃上格外讲究,牛肉肥瘦比例好不好、几种辣椒的配比,他夹一筷子就能尝出来,小胖甚至还会西餐,有次在我们简陋的出租屋,愣是用微波炉折腾出了一道惠灵顿牛排。自从有了小胖,我们家仿佛多了一位米其林大厨,我和悠然都长了几斤肉,连连哀嚎,再吃就接不到戏了。

横店特别小,从南到北也用不了半小时,走得久了,连街上的路人都感觉眼熟。我原来的生活很单调,除了跟着老张接戏、应酬,就是自己在网络上修表演课。但认识小胖以后,我的生活慢慢生动起来。没戏的时候,小胖会载着我和悠然去周边的县市爬山、野炊、吃海鲜,去杭州城里逛逛街。

他不仅擅长做菜,也很懂游玩。我们在武义的冷僻山头野炊,山清水秀、人烟稀少,小胖还带我们去农家炖土鸡,花钱不多,但晒着太阳喝汤也美滋滋的;抑或去舟山的小岛,远离内陆,海水蔚蓝清澈,我们在海边冻得惨兮兮的,小胖把两层外套都脱了下来,给我和悠然一人一件披着。

那年中秋节,我们都没回家,加上悠然,三个人在家一边看综艺一边斗地主,就着鸭脖和千岛湖啤酒,有点像一家人。小胖还特意拎了半打大闸蟹,蟹膏肥美,富贵家庭出身的悠然很欢快,我以前在内陆,没怎么吃过这玩意儿,小胖把蟹脚里的蟹肉剔出来攒成一碟堆到我面前。

梧桐落尽,秋去冬来,没想到,悠然先被她爸妈抓回去上学考托福,她哭得双眼通红地搬离了出租屋。横店只剩小胖和我这对贫贱之交,小胖还是吊儿郎当的,而我还在追自己的演员梦。

晋升特约后,我开始有更多选择了。曾经最贵的一场戏,我要到了 800 元一天。那场戏也是老张帮我接的,没想到到了片场,我才发现那场戏需要演僵尸,全身都画着特效妆,还要躺进棺材里。

我在片场打地铺等开工,凌晨 2 点就被薅起床,去画特效妆。化妆师拎起一瓶国产白胶就往我脸上倒,做凹凸的特效。

第一天试戏,白胶就让我全脸都过敏了,都是大大小小的红疹子。每天我都披着一身僵尸妆在镜头前张牙舞爪。男主角是个新晋流量小生,我要从棺材里跳出来,追着他满场跑。他 NG 了 3 次,我就跑了 3 次,小生演技可差,但他可以错,我却一步不敢错。有一场我脚底打滑,从楼梯上连摔两跤,一言不发爬起来继续追。

披着厚重的服装跑了一整天,我浑身是汗,跟着演员们走,想走进休息室坐一会儿,却在门口被拦住:「群演?」我点点头。助理指指边上一片空地:「那儿坐着去,这里是演员休息室。」

好在化妆师心疼我们几个僵尸,拿着一块蛋糕过来:「快吃吧。」我高兴地伸出手,他接着说:「他们都不吃,给你吧。」我伸了一半的手僵在那里,勉强接过,放在地上,虽然很饿,却一口没动。

我的同伴闷闷说:「这一千块钱挣得,真累。」我正想点头称是,忽然反应过来,一千?老张给我的报价只有八百。这里拍戏的价格并不公开透明,所谓公会,形同虚设。离剧组走得越近,我愈发感觉到,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世界。群演和特约们,都处在产业链的底层,是最卑微的,如同工蚁般的存在。

晚上卸了妆,我坐夜班公交回家,掏出手机,本想问问老张报价的事,犹豫了下又放下。已经是大半夜,路灯昏暗,街道死一般地寂静,下了车,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还没到楼下,却远远看到单元楼底亮着一盏灯。走近一看,是我熟悉的胖胖的身影,他手上还拎着一碗东西。我鼻子一酸,忍住没哭。

小胖大概被我吓着了,疑惑地问:「咋了,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谁敢欺负我啊,你等了多久了?」

他哈哈一笑:「我就路过,刚到。」 余光扫到他手上的袋子,这家做桃胶甜品的店我知道的,九点就关门了,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卸妆后,我满脸都是红疹子,小胖帮我擦药,小心翼翼地一边吹气一边抹药,还一边宽慰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看,这下你有自己的代表作了不是?」我被逗笑了。

这场戏持续了一礼拜。虽然很苦,但一周挣回了我一个月的钱,刨去买药的成本还剩了不少,我美滋滋的。杀青那天,和我对戏过的男演员站在合照 C 位,我们几个僵尸就在边上看着。以往我大概会很郁闷,但那天我心情很好。我约了小胖去金华,请他吃海底捞。

我们喝酒到深夜,饭后沿着一条大江透气散步。夜风吹来我们身上的火锅味和酒味,没成想小胖突然问我:「晴晴,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手足无措,讲话都打结巴:「这句话我在心里憋了很久,其实我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我……」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串项链,款式很简单,中间镶着一排钻,小胖涨红了脸,嗫嚅着说:「虽然这钻石是假的,但我的心是真的……」

听了这话,我的醉意一下子被晚风吹醒了。我凝视着小胖,他真诚的胖脸上没有一点油腻,可那一刻,我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老张,不知道为什么,我落荒而逃,只留下小胖呆立在原地。我不敢回头看他。

龙套

其实,和小胖混在一起之后,我和老张的联系渐渐少了,有时候他约我我也不想出门。虽然和老张还不是男女朋友,但我常常觉得我像老张养的一只金丝雀,关在无形的笼子里,他说向左我不敢向右,但现在,我不想再去烟雾缭绕的麻将馆或者觥筹交错的酒席,就像想飞的鸟。

小胖和我告白后不久,老张让我找十个女生群演,说要趟过一条小溪,120 元一天。我在群里纠集了一帮女生,其中有个新来的女生怯生生地和我说,她生理期,但也想挣点钱,我跟她保证,老张只说趟过水就可以了。

第二天的任务,却让我们傻了眼。哪里是条小溪流,分明是个泥泞的大水坑,深度足足能泡到胸口。

我僵在那里,感受到被欺骗的愤怒。有人催我们换服装,我一动不动,不知哪来的勇气,冷冷蹦出一句:「我们不干了。」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我一字一顿说:「这跟通告发的不一样,你们当时说的是只会湿鞋子。现在是整个人往里泡。这是要落一辈子病根的事情。」

负责人有点愣:「这是老张找的人?嫌钱少?赶紧去换衣服,等着开拍呢。」

我一言不发,瞪着他,就是不动。

那人愣了一下,嘬了一口烟,对身边的人轻声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老张来了,把我拉到一边:「你今天吃火药了?赶紧道个歉。你自己不接就完事了,何必跟剧组作对?」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张,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疑惑:他是贵公子哥,没有讨过生活,不懂得卑微二字的酸楚。可群演也是人,怎么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他居然对此浑然不觉。

我咬牙切齿,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一开始就没有说清楚,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找人了。都是爹生娘养的人,会留一辈子病的你知道吗?」

「嗨,」老张软下来,像在对孩子说话,「我跟人说了,加到 150 一天。小林你就行行好,别让我难做。」

「你不懂!」我反驳,「不光是钱的问题!你们看群演,就像看一块转头、一个工具,随便拿起扔下,随便欺凌蹂躏,你一个群头,想的只是别得罪人,什么时候真的给我们考虑?还有这工资,本来是 200 块一天对吧?」

我一着急,嗓门就大,语气很冲。其实,200 的数字是我瞎说的,没想到老张忽然僵住,他的表情从震惊到失落,然后冷笑,他恼羞成怒,转身冲其他群演怒吼:「你们不做有的是人做,想做的留下,不想做的现在就滚!我自费加到 250 一天!」

我转身就走,身后有几个女孩犹犹豫豫地也离开,也有几个女孩留下,抖抖索索地换上戏里麻布的囚服,包括那个之前说生理期的小女生。

老张说得对,我们不做有的是人做。横店也像一出大戏,很多横漂群演,在生活的舞台上,卑微得连龙套都跑不了。

老张和我说过:「你还记得公会里天天晃悠着要捡鸽子的那个男的吗,他跑了三年群演,后来不知咋的被一个男导演看上,突然点名要他特约,给他一天两三千的一场戏,后来不知怎么着他就疯了。这行,水深着呢。小林,你别跑一辈子戏,跟我管人吧。」

但我真心喜欢表演。那时我总默不作声,低头整理表格。或许老张一直没明白,我的沉默不是默许,而是反抗。我也终于明白,我和他之间隔着的那层东西是什么。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老张。直到有一天,他牌友来找过我,没好气地说:「老张回家跑销售去了,他爸开电器厂的,不差公会这几个钢镚。」

他很不客气,递给我一个盒子,「喏,他说这本来是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托人从欧洲带回来的。还是给你。」

黑色的盒子上一个白色的 CHANEL 字样,这个牌子我还是认得的。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出去见客人,我没有包没有裙子,裙子老张当时就买了,名牌包原来等在这里。可惜,这都不是我要的。

我和小胖在一起了。他非常欢喜,颤抖着手把之前那串假的钻石项链戴在我脖子上。别说,这钻石虽然假,还挺亮,小胖很得意,说这是他找朋友圈微商买的高仿版,花了好几百块,「盯到点儿,莫搞脱了,」他一激动,飙出句四川话。

我也不想亏欠小胖,把自己存的钱刨出来,花了一千多,给小胖买了双真的耐克限量款球鞋,「你看看,这可不是莆田货,」小胖又惊又喜,一边咯咯笑,一边捏着我的鼻子说我乱花钱。

没多久,小胖转型幕后了,这意味着稳定的收入和更多的资源。加上我有了「代表作」,更多特约的戏份开始找到我。我和小胖的月收入加起来能到一万出头了。刚到横店接不上戏的日子,仿佛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情。

我不再做当年虚妄的演员梦,把龙套这份工,踏踏实实地当班来上。我和小胖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虽然有时小胖大手大脚,我还忍不住说他几嘴。

悠然考上了托福,准备出国时回来看我们,请我和小胖一起喝下午茶。趁着小胖上厕所,她指着我脖子上的项链问我,我大大方方地承认,小胖说这是高仿货,悠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小胖对你真不赖。」那一刻,她脸上分明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突然想到以前,小胖喝多了,悠然看他的眼神,还有悠然老是说,小胖要是瘦下来,很有点像她追的王姓明星,但我决定,什么都不问,让悠然保留她的秘密。

和小胖处了一年多,他提出带我去四川见他父母,还规划未来说,以后我要想继续横漂,就在横店按揭买个房子,安家落户,不然,就陪他一起在老家喝茶打牌,也饿不死,我戳他没上进心,「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晓不晓得?」

回家前,我们顺路去了一趟杭州。

小胖把我往万象城领,大几千块一条的裙子、爱马仕的丝巾,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红色香水。我惊呼浪费钱,小胖说,第一次见长辈,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想让我留下遗憾,卡债可以慢慢还。我暗自心疼,盘算着今天花的钱够我和小胖干上几个月。走过一家标志是一顶皇冠的专柜,我看到一条项链很眼熟,好像和小胖送我的一模一样,想拉小胖去开开眼,小胖把我一把拉开,「你莫臊皮(丢脸)了!」

小胖说,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从杭州飞成都的 3 小时,他安然酣睡,我却如坐针毡。

我回想这些天小胖的反常,心里莫名忐忑。小胖还常背着我,偷偷浏览些豪车别墅,我心一沉,莫不是小胖被拉进了什么骗局?

从机场出来,小胖打了辆豪华专车。车子一路到成都郊区,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我的手心都渗出了汗。峰回路转,眼前出现一片绿树掩映的花园别墅区,车子停在其中一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胖拉着我下车。

花园的铁门前,一位婆婆垂手静候,笑容可掬地说道:「少爷,您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