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结局)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结局)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黑拳往事
1
我回到了中国,拿着蝴蝶会一开始答应给我的五万美元。这是拿命换来的。
我先去找了王辉。王辉见到我,劈头盖脸就问:「这一年你到底去哪了!」
我没有说话。
王辉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阿果她……自己喝药走的。」
我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愣愣的坐着。王辉把烟递过来,我使劲抽着,胸口撕裂一般的疼。
王辉说,阿果有个母亲在贵州老家,她母亲有尿毒症,只能靠透析活着,一周要透析三次。阿果上到大二的时候,家里为了治病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她没有办法,从学校出去做了小姐。后来跟了李哥,也是为了挣钱给母亲治病。有一次透析跟不上,她母亲就有生命危险。
就在我走了不到半年,阿果的身体不舒服,也被检查出来了尿毒症,医生说是遗传性的。阿果很绝望,知道这种病要折磨她一辈子,她不想忍受,就在一个晚上吃了一瓶安眠药。
我捂着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说:「说说李哥吧。」
王辉说,就在阿果死了之后没多久,全国开始打黑风暴。李哥本来想销声匿迹一阵子,避避风头,可是姓秦的跟姓陈的这两个家伙趁这个机会咬住了李哥,把他弄了进去,判了十多年。后来这俩人在一块喝酒,小妖,拐子和凶器三个家伙冲进去把这两人全捅了,还伤了其他几个人。这两个人命大,送医院里抢救过来了,没死,这案子算是作下了。凶器跑到了东北,拐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几个月前小妖被当地巡逻发现,拒捕,直接被击毙了。
王辉说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阿果的遗物。阿果临死之前把这些东西给了拐子,让他转交给你。拐子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阿果死了他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拐子跑路,临走的时候把东西给了我。」
小盒子里是一些很零碎的东西,阿果的手机、我的银行卡、我的一个旧钱包,还有四张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票。
我又抽上了一根烟,把这一年的遭遇大体给王辉讲了一遍。
他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还没想好,我要先去看看李哥。
在我出门的时候,王辉又说:「杨蒙结婚了。」
我顿了一下,接着走出了门。
我在探监室里见到了李哥。李哥见了我很是吃惊,他坐了下来,声音有些嘶哑:「你回来了?」
「嗯,李哥,你在里面还好吧?」我看他的模样苍老了很多。
「还好,还好。」李哥一咧嘴轻轻笑了起来,「里面还有几个我原来的小跟班呢。没人欺负我。」
「那就好。我知道你烟瘾大,给你带了两条烟。」我把烟拿了出来。
李哥看到烟,尴尬的笑了笑,先把烟拿给了旁边站着的管教。我明白,给犯人送东西必须要经过管教的同意。
「李哥,我在外面想想办法……」我小声说道。话没说完,就被李哥打断了:「别替我费心了,没用的。小妖他们的事……我也都知道了。都别管我了,只会连累你们。」
我没有说话。
「还有,欧阳,阿果她……」李哥欲言又止。我点点头说:「我已经知道了。」
从监狱出来,我就去找了徐姐,那个跟李哥有生意来往的温州女富豪。
这么久没见,徐姐还认识我,也许是我当年两腿放倒她的爱将,这事让她念念不忘。我对徐姐说明了来意,她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帮忙,这事情不好弄啊。判决都已经下了,没有办法。」
「徐姐,你人缘这么广,肯定有路子。」我拿出了从俄罗斯带回来的五万美元塞给了她,说:「徐姐,你帮帮忙吧。」
徐姐叹了一口气,收下了我的钱,说:「我尽力试试吧。」
从徐姐那出来之后,我去了一趟贵州,按照原来阿果说过的,我找到了她的家,距离黄果树瀑布并不远的一个偏僻县城。
阿果的母亲非常虚弱,因为长年受尿毒症的折磨,她的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见东西了。阿果还有一个表叔在这里帮着照顾她母亲。她表叔已经知道了阿果的死讯,但害怕老人受不了这个打击,便一直没说。
我对阿果的母亲说,我是阿果的朋友。阿果工作太忙,所以我替她来看看您。
老人家很高兴,连忙招呼我喝茶吃糖果,说让我留在这里多玩几天。
我说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今天就得走。在临走的时候,我把所有的积蓄留了下来,十几万。我说这是阿果让我带给您的。
回到天津后,王辉问我给家里打电话联系了吗?当时骗你家里人说你出国了。
我说我还真是出国了,我已经往家打电话了。
王辉问你妈咋说的?
我说我妈往死里骂了我一顿。
又过了几天,徐姐告诉我,她已经尽力了,所有能走的关系全走到了,并没有多大用,但总算是减掉了几年刑期,还剩下八年。
我说谢谢你了,徐姐。
徐姐说不客气,你要是没有老板了,就过来跟着我打拳吧。
我说不用了,我现在已经不打拳了。
我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愣。王辉问我:「欧阳,你准备以后干点啥?」
「我也不知道。我想离开这个城市。」我漫无目的地说。
「你这些年过的……上个大学,恐怕连大学是啥味都没尝出来。我看你不如去考个研究生,再读一遍吧。」
「考哪里?」
「考青岛吧。那里有一家公司想让我过去上班,你陪我一起呗。」
「行。」
就这样,我跟着王辉去了青岛。在俄罗斯的一年磨练了我的英语水平,我又复习了一段时间,很顺利的考取了那一年的研究生。
在入学那天,我扛着背包走进校园,恍惚有些当年的回忆。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学校广播里放了一首歌,那旋律曾经熟悉,是梦机器的《诀别书》。
我驻足而立,静静的听着。这首歌的歌词也是我原来给表姐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签了公司的他们终于有些名气了。
草体染了半面纸张,
待我看时颜色或已泛黄。
不闻塞外狼烟四起,
兵戈铁马万里白霜。
我等寒鸦飞尽拾纸笺,
一念断肠。
谭郎。
山下春烟又起,
我等你归来和以前一样。
风中的柳色又绿,
看见了诸事过往。
我慢慢踌躇,
捡起飞来黄叶,
在铜镜上贴片红妆。
回首别时巷,
恨不能遗忘。
2
我在青岛继续大学生活,一切很好,按部就班,自由散漫。没事的时候会和王辉聚一聚,喝点小酒。我已经学会了抽烟,我抽着烟对王辉说,这儿的海风比天津潮湿多了。
王辉笑笑,问,还记得以前的事呢?
我说不记得了,只是说说海风而已。
以前的生活,并未给我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在阴天下雨的时候,胸口和膝盖会隐隐作痛。我在学校澡堂洗澡的时候,他们会看着我的后背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只是好奇那个曼妙的纹身。
那年十月,导师带着我们去安徽黄山采风。在十月里,总是会发生一些事情。
在黄山市,我们在路上走着。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去,接着又「嘎吱」一声在身后停下了。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西毒?」
我一愣,转头看去,一个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喊我。我一时间没有看清这是谁。他见我转过了头,立刻下了车,高兴的喊:「西毒,真的是你啊?」
拐子。
竟然是拐子。我在这里竟然遇到拐子了。他比以前胖了许多,相貌也不如当年那般英俊了,可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瘸的。我跑过去,跟拐子狠狠的抱在了一起。
从车里出来一个女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我问拐子,你都有孩子了?
拐子笑笑说,一不小心就有了。
我问拐子你现在怎么样?拐子说他换了一个名字,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厂子,过的不错,娶妻生子。拐子让我跟老师请个假,跟他回趟家,他有东西要给我。
我问什么东西?
拐子只是说,很重要的东西。
坐在拐子的车里,我问他有凶器的消息吗?拐子摇摇头,说一直没有。
车子停在了拐子的家门口。我说,拐子,你丫的终于住上别墅了。
拐子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封折叠的信。拐子说:「这是阿果当时留给你的。我放在身上,走的时候太匆忙,忘记转交给王辉了。」
阿果留给我的信?我接过来,手忽然开始颤抖。
信还没有打开,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我急忙用手抹了抹眼睛,仰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害怕泪水会打湿那碳素墨水写出的娟秀字体。
「欧阳吾爱,见信如晤:
我不知道你能否见到这封信,这世上有太多的不一定。但我还是怀着一丝希望,就像希望我们看过的电影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我希望我们的结局也会美好一些。
很抱歉我没有等到你回来,时间太难熬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如此缓慢。我从太阳升起等到太阳落下,好像过了一万年。只有我现在给你写信的时候,才感觉时间过的好快。写完了这封信,时间又是一种煎熬。我病了,你知道吗。我不想离开你,但我没有办法。我爱的人,原谅我对你如此无情。
我最近总是回忆过去,好多事我都忘记了,剩下的回忆都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光。现在我坐在这里,一边写信,一边还想着你的模样。可是你不要太想我。我要走了,你不要一直以我为念。
其实我坐在这里已经大半天了,不知道要给你写些什么。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重来一次。经历过的那些痛苦,都值得。
其实我想说,你只要明白我的心就好。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你一定会看到这封信的,我相信你。好好的生活下去,我爱的人。
阿果。」
我读完了信,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下。泪水打湿了字迹,缓缓化开,如同云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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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拐子往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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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拳往事
欧阳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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