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苟住!活着就好

苟住!活着就好

苟住!末日生还者

1

在本土的一家小事务所上班,工资还可以,加班出差是家常便饭。loft 公寓独居,养有一只银渐层。

收到那个看起来就像恶作剧的短信,是星期二的中午。我刚刚结束一段长外勤,老板大恩大德地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我把车停回车库,是当年买了一辆 SUV。

「变天,5 天,丧尸。」

我皱着眉头,划开这个短信,「真无聊。」

九月中午,这个城市还是很热,在外面简单的吃了一下,打算回去洗澡睡个饱觉。

「变天,4.5 天,丧尸」

短信又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短 VCR。我点开,一阵恶心:视频是一段监控,是邻城的一个写字楼,几个白骨可见、血肉黏连的「人」在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缓慢踱步。

我用了三分钟思考。

决定还是相信它。

现在是下午 3 点,太阳很猛烈,这个城市少有的前一天瓢泼大雨第二天烈日灼心的气候。

我首先回家,清点了自己家的食材和物资。

我家住在 25 楼,顶层,复式,没有装防盗网。

我首先打了电话,让装修公司的工人过来装防盗网,同时更换家里所有的玻璃为防弹钢化玻璃,在原本的防盗门外面,加装了一个防火门。

因为加钱了,所以当天下午大概五点多就弄好了。

家里还有半桶油,一小袋米,什么储粮都没。猫粮倒是有不少,但我的饮水机也快空了,我无奈笑了一下,「果然,如果没有提前告知,我就是最束手无策的人。」

请来的清洁工阿姨用了一小时就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干净了。

晚上六点,我把猫带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和洗澡,在它洗澡的间隙,我买了猫粮、猫罐头、猫零食、猫砂等等。这些量能够主子吃好久了,塞满了 SUV,连座位都放满了,还运了两趟。

我把主子和猫粮送回家后,就准备去沃尔玛。

因为是晚上,沃尔玛没有什么货品了,所以我直接是扫空了现存所有的卫生巾、方便面、压缩饼干、纸巾、洗衣液、米和油、盐等等。

超市工作人员喜笑颜开热情送货上门,足足一车的物资。

但是不够。

我一个女孩子,无法像男生那样出门。此刻,在家里,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晚上九点,我在京东上面下单了好几十桶饮用水,不出意外,明早就会送到了。

水,很重要。

晚上九点半,我去药店把所有的消炎药、酒精、口罩等等必备的药买光了,有些处方药药店不愿意卖,塞了两百块后就没说什么了。

晚上十点,我站在我的客厅里,这些还不够。

洗了澡,准备拖着疲惫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变天,4 天,丧尸。」

我看了一下手机,00:00,星期三了。

在确认门窗完好无损关紧后,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京东送水师傅十点多的电话才让我醒过来。

我迅速起床,让师傅把桶装水整整齐齐叠放在客房,几乎占满了,师傅一脸的诧异被我选择性忽略。

我出门,又去了超市。买了很多腌制品和一堆吃的,米油盐酱醋方便面自热火锅,满满当当,我不出门一年都没有问题。

对了,电和水。

我去买光了超市旁边电科城的充电宝,并让人家充满电了再给我。

买了大大厚厚的遮光窗帘和好几个家用灭火器;买了隔绝热能映像的墙布贴在家里所有的墙壁和好几个很深很大的桶,装满了自来水;买了好几套全副武装的防毒面具和衣服。

联系了一个朋友,让帮忙去黑店买了几把违禁的刀,攀岩绳索和护具。

思索了一下,还买了一个目前最先进最好的滤水器加装在卫生间。

做完这些,短信提示还有 2.5 天。

我在楼下的牛肉粉店吃着粉,刷着 b 站看如何系出绳索的死结和活结。

晚上 8 点,我到了书城,买了一堆以前想看却没有时间看的书。

世界或许即将到尽头,但我也不想躲在家里变成一个世界残存的废物。

因为我住的 loft 公寓一梯一户,直达自家车位,没有门禁卡谁也上不来我家的楼层。我想了想,又去买了一些药品和食物、水还有护具放在车上,并把车开去重新充气保养,加满了油,又私下偷偷给了两百块工作人员,给我装灌了几大瓶汽油后还附送了一个便携加油泵。

2

晚上十点,回到家。寂静的地下车库,明晃晃的灯光,好像世界没什么不同。

手机叮铃响了一下,是闺蜜皮卡的短信,「听说你休假,我明天也休假,去找你玩喔。」

皮卡就住在邻市,那个 VCR 录下的地方。

不禁责怪自己光顾着囤货,忘记了闺蜜。

毕竟我还不清楚这个丧尸病毒到底是什么传染源?是咬、是唾沫、是血液还是它多看两眼别人就中招。

看来消息封锁得很好,这个城市还是那么一片宁静。

我回了句:「好啊,记得带吃的过来,家里穷。」

回到 25 楼,我注意到安全楼梯门口的应急灯亮起来了,漆黑的安全楼梯在荧光绿的应急灯照映下,顿时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应急灯灯怎么会亮?没有停电。

犯罪小说看多的我,自知没有主角光环,没有冒死犯蠢走出电梯开门回家。

没有犹豫,没有踏出电梯,直接刷刷两下关门又摁回到 1 楼大堂。

十点多 1 楼大堂人还挺多,这栋楼有几户人家都是刚生二胎。阿嫲集群还在唠嗑,大堂的热闹让我一个小女子稍微冷静了一下,人多我就是安全。

我走到大堂前台,敲了敲桌子,低头玩手机的大堂小哥哥抬起头,笑脸盈盈:「怎么啦?有快递吗?」

「我那层的安全楼梯的应急灯怎么亮了?」

「噢,检修呀,并联电路的呀。」

「…………」

「啊呀,我也不懂怎么解释?反正是检修呀,没问题的呀。」

「白天不检修,大晚上工人不下班吗?」

「啊呀小姐姐,这个我也不懂呀。每一层楼的应急灯都亮呀,不会停电的。您放心,我们都有独立的供电系统呢。」

还是不放心,毕竟独居加上犯罪片看多再加上其实我非常怕死,所以我还是要求前台带上保安上去查看。

跟着四五个保安和一直笑嘻嘻的小哥哥上到 25 楼,绿盈盈的应急灯还是亮着,小哥哥笑嘻嘻的说:「来来来,我带你走一遍你就不怕啦!」

保安和小哥哥仔仔细细当着我的面检查了 25 楼的每个角落,然后带着我从 25 楼一层层从安全楼梯走下去,没有异样,符合逻辑。

「放心啦,有什么马上报警。」前台小哥哥说道。

物业费每个月那么贵突然觉得还挺值。

回到 25 楼后,我思索了一下,冒着被物业约谈的风险,我从里面锁上了安全楼梯那个沉重的防火门。

折腾了一遭回到家,十一点,疲倦又无助。我给主子铲了屎,洗了澡敷着面膜,突然想到:「kao,面膜快没了,再怎么与世隔绝也要做个精致女孩啊。」

马上天猫超市下单一堆面膜,估计明早就送到了吧。这么想着,手机突然又响了一下,「丧尸,变天,2 天。」

早上八点多,自然醒来。好像没有做梦,又好像梦到了什么,昏昏沉沉仿佛去了一个异次元空间走了一遭的感觉。我打开了家里的窗户通风,住在钢筋楼宇间,唯一的景观是小区里面那个还算看得下去的人工湖。

一群老太太老大爷在玩着小区的公共健身措施,有个飞奔着赶地铁的上班族差点撞到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

那么安静又稀疏平常,怎么会变天呢?

我开始怀疑那只是某个恶作剧。

皮卡打来电话,说到小区门口了。我收拾一下,关好窗户,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出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突然亮起的应急灯让我隐隐约约觉得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接上皮卡,皮卡果然带了一堆吃的。

我搭着她去了附近农贸市场,买了好几盆大绿植。

这得益于我昨晚给主子铲屎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的。如果真的丧尸来了,停电停水,那我的排泄物怎么办?总不能……植物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

皮卡一脸狐疑:「你自己都捯饬不清楚你还捯饬植物。」

「你懂个啥?帮忙搬。」

然后又去买了好多好多的便携燃气炉,固体酒精。甚至,还偷偷找老板搞了一大袋打火石。

瞄到旁边有家野外生存用品店,直接拉着皮卡进去扫了一轮比如探照灯、氧气瓶、蜡烛等等。

皮卡一边帮我提东西,一边跟老板解释,说公司准备团建野外生存训练云云。

皮卡在车上问我:「你疯了?买这么多这些东西。」

「回头再跟你细说!你再想想有什么是窝在家里必备的,我们再去买点。」

「有啊!王一博海报!」

「……苏打绿专辑?」

3

皮卡是发小,学心理的,在邻市的市医院精神科上班。

我俩把东西扛上楼后,皮卡打开一瓶快乐水,「到底咋回事?」

「丢,这视频是我隔壁那写字楼?」皮卡一脸震惊,「视频合成的吧,要不就是拍戏。」

「不是合成。」我跟着教程摸索着把视频做了技术分析,「这是你们市最繁华的写字楼,里面那么多公司,怎么会拿来拍戏啊?」

皮卡甩了一句「假的」然后她去洗澡了。

手机响了,是短信,「丧尸,变天,1 天。」

我沉默了一下,回拨了这个电话。

之前也有回拨过,但是不是忙音就是关机。

电话接通了,没有声音,我胆战心惊地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安静得仿佛对面是宇宙深处,真的很安静,寂静,死寂。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吓了一激灵。

「是我。」皮卡搓着湿漉漉的头发,「放公放,让我听听。」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这种安静不曾体验过,是那种但凡有碳基生物存在就不会有的绝对安静,就算是图书馆、闭锁门窗,也不会如此安静。

一点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就像是灌进铁水后,封死的柱体。这是后来,皮卡跟我形容的安静。

「对面是不是把电话传声器给……」,话没说完,突然对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那种老旧唱片机上面生锈的拨片刮出的阵阵让人鸡皮疙瘩。

断断续续又诡异的刺耳声音让我开始偏头痛。

「妈的,挂掉。」皮卡一把夺过手机。

一夜过去了,没有做梦,但好像做梦了。

记不清了。

我脑子里好像留下闪过了很多色彩斑斓的色块的痕迹,它们也可能是马赛克,或者是小时候电视机没有信号时出现的雪花。

八个多小时漫漫长夜,这记忆力的色块到底是什么?

拿出祖传的风油精搓了搓太阳穴。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皮卡突然扭过头看着我。

此刻我抱着主子在宠物医院排队做驱虫,「可能是宠物医院里面消毒水的味道吧。」

「可这个味道从我们今天出门我就一直闻到了。」皮卡把口罩往鼻翼上又掐紧了一点,我看到她的眼镜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若有若无的味道,好像过期的奥氮平……」

「什么奥什么平?」

「一种精神类药物。」皮卡拿出手机搜给我看。

【奥氮平(Olanzapine),是一种新的非典型神经安定药,能与多巴胺受体、5-HT 受体和胆碱能受体结合,并具有拮抗作用。拮抗 D2 受体与治疗精神分裂症的阳性症状有关;拮抗 5-HT2A 受体与治疗精神分裂症的阴性症状有关。】

4

「你看,这些人肯定身体不好。」皮卡悄悄跟我说,我安抚着刚打了驱虫针的主子,一边顺着皮卡眼神方向看过去。

宠物医院的不远处站在几个男人在等车,他们肤色很蜡黄,黄得让人觉得他们黄疸可能超标到测不出来。

「做为医生我跟你说,这种妥妥的肝不好。」皮卡啧着嘴,「你平时要多注意身体啊。」

「你刚说那个到底什么味?」

「算了。」皮卡摇了摇头,「应该是我在医院呆太久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好。」我搓了搓主子的肚子,它舒服得打起了呼呼,肉肉的爪子蜷着,让人觉得安心又平和。

做了驱虫,我们又去了超市。买了一些大白菜、玉米、马铃薯这些储存期相对较长的蔬菜。

「就当在家窝着休息一阵子,宁可信其有。」皮卡戳了戳我,瘪了一下嘴巴,「反正我可以抱着王一博。」

回到家是下午四点多,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暴天气,看这个灰蒙蒙的天空,可能真的要下雨了吧。

「这灯会亮诶,你小区要停电了吗?」

刚把车稳稳当当倒车入库的时候,皮卡指着安全楼梯口上那个绿盈盈的应急灯。

……又检修?

「这……」皮卡皱了皱眉头,「赶紧拿好东西回家了,回去读几遍《毛选》平复一下自己。」

我们俩仔仔细细把 25 楼检查了个遍,再次确认那个安全楼梯的消防门被我们锁上了后,长吁了一口气。

反锁好一切门窗,关好了窗帘,把这几天囤的物资整理摆放好。

如果那个短信是真的,那明天就是了。或者说,不久后 8 小时,就是短信中要变的「天」了。

我和皮卡瘫卧在沙发上,电视剧开着微弱的声音,播放着很久以前东京奥运会的录播。

「你说,丧尸应该就跟那个脚踩出界还能拿金牌的小日本仔一样恶心吧。」皮卡敷着面膜,以至于我看不清戏谑的表情。

「丧尸,Zombie,这个名词是来自海地的巫毒教文化。根据巫毒教信仰,巫师可以复活死者,复活之后同样被称为 Zombie,是丧尸形象的灵感来源。死者虽然能走动能用工具,但没有自主意识,并且受举行复活仪式的人操纵,如同一个无魂傀儡,因此常被随意当成奴仆使唤。」

我翻着百度百科,这样一段文字跃入眼前。

我们接受来自丧尸的形象和恐惧,源自于西方影视,但它们的设定总有一些固化。

比如看见正常人就咬,同类却不咬。打断了颈椎神经还能行走张嘴嘎嘣感染人类。

「我又闻到那个味道了。」皮卡洗着脸上面膜,突然喊起来,「水里有那个味道。」

啧……我打了一个冷战,起身去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洗脸的时候有水进了嘴巴,它有点苦。」皮卡一边大口喝着纯净水漱口,一边念叨着,「异戊巴比妥钠,无臭,味苦。」

「一种管制类精神药品,可用于破伤风、子痫、脑膜炎和中枢兴奋药中毒引起的惊厥治疗,还可用于癫痫持续状态的治疗。」

皮卡接着说,「精神类药物都很伤肝的。」

正说着,我手机突然叮铃响了一下。

我和皮卡面面相觑,我一边瑟瑟缩缩但又一边快速抓起手机看,生怕这错过的一两秒足以构成活下去的机会。

划开短信。

「你那几十家审计底稿做好了吗?ddl 是明天,记得。」

皮卡翻个白眼,「这短信的惊吓程度不亚于丧尸警告呢。」

5

看了看钟,时针还差一小格就到十一点了。盯了俩小时电脑拼命赶在 ddl 前完成底稿的我,扭了几下脖子,许久没能活络的骨骼发出几声清脆的嘎哒。

「很好,你这是完美诠释地球不爆炸打工人不放假的这句话。」皮卡头也不抬,「如果明天真的有丧尸,你说我们开门遇见的是来拯救我们的爱丽丝还是催你交表的大 BOSS 呢?」

手机再也没有再响起任何短信提示音,偶尔弹出的消息要么是 UP 主更新了视频的推荐,要么是淘宝的上新。

把窗帘偷偷拉开一个缝隙,小区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片恬静。

「你还能闻到自来水有奇怪的味道吗?」我刚想漱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我是真的闻不到啊。」

皮卡歪着头,想了一下,突然蹦起来跑去她的包里翻出了一盒 PH 试纸。

「你真遗世独立,随身携带这种玩意。」

「我试一下。」皮卡用跟牙签沾了一些自来水,点在试纸中间。

几秒后,这条小小的试纸变成了深绿色。

凌晨三点,我合上电脑,皮卡还在刷着什么视频。

手机没有任何提示音。

「如果真的有丧尸,谁会给我发短信告诉我呢?」我自言自语着。

「谁知道,可能全世界都知道你怕死第一名吧。」

昏昏沉沉醒过来,已经早上九点多了。

漫漫 6 小时的睡眠,梦里好似又出现了那些五彩斑斓的色块。一片一片的色块,或者是一个一个的色块。偶尔聚合成让人迷离眩晕的一大片,偶尔失去颜色,变成老旧电视机失去信号时显示的白色雪花。

这种混乱又没有来源的记忆让人觉得烦躁又想呕。

皮卡想打市供水单位的电话反映投诉生活用水呈碱性的现象,但是一直打不通,诡异的致爱丽丝来电彩铃一直响,就是没有人接起电话。

天然气供应好像是正常的,但是就是我们都发现,这个火苗都是燃烧不够充分的黄红色。

用矿泉水完成了日常洗漱,我们还在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我突然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几个人。

他们刚刚走出单元门,好像是闻到什么很奇怪的味道。因为我能注意到他们都无一例外马上捂着口鼻扭头跑回楼里面,甚至还能看见有个人走了两步就突然弯腰呕吐了一地。

外面的空气是怎么了吗?

想到了些什么,我点开了屏蔽很久的小区业主微信群。

「外面空气怎么回事啊?我都要呼吸不过来了。」有人噼里啪啦的一直打字说道。

「我已经让老人和小孩不要再出门了。」

「搞什么啊?在这种环境我多待一秒钟我都要原地升天。」

「吐了吐了,刚出门就直接被憋回来,全勤都不要了。」

「这,外面是怎么了呢?」皮卡越发奇怪,「诶不对,你看那几棵树!」

顺着皮卡的手指,我愕然发现对面楼宇面前的树木呈现了一种肉眼可见的腐烂,不符合这个季节的霉黄色。

「它们是呼吸不了吗?」

「不。」皮卡突然回答,「是空气中氮气浓度陡然增加了。」

【氮本身对人体无甚危害,如氮浓度略高时,人员会有轻度头痛、恶心、呕吐、幻觉及兴奋症状。】

「我们医院这几天重症收治爆满了。」皮卡一边划着手机一边告诉我,「上了监测,查不到病灶,器官却都在衰竭。」

家里的空气净化器一直在运作,时间久了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噪音。

「这是丧尸前征兆吗?」皮卡扭过头问。

「器官衰竭的人,还有变成丧尸的生理基础吗?」

「……」

往窗外看,小区已经看不见人了。

听说有人家报警了,全副武装穿着白色隔离服的工作人员来了,采集了几个人的血清和空气样本就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外面的空气,自来水,那些人,都怎么了呢?

6

那个不知名的短信警示的日期,已经过去一大半。

碱性的水,无缘无故亮起的灯,成份变得奇怪的空气……

「丧尸是不是另有所指?」我疑惑了。

晚上,我们各自泡了一份自热火锅,丰富的储备甚至让我们还切了两个卤蛋。

皮卡滋溜一下,一片毛血旺滑进嘴里,烫得她直嗦嗦,「有人说是群体抑制。」她划动着某个论坛,里面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关于各大医院里面收治的奇怪病人。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了,还是那个号码,一个新的 VCR 发了过来。

我和皮卡面面相觑。

「这是市供水公司!」我认出了视频背景里那个模糊的 logo,「是自来水厂!」

视频里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清晰可见摄像头所拍摄的地方是水厂自动化控制系统最后一个环节——送水。

男人站在大型离心泵旁,往里倒着一桶桶东西,那些混杂着不知名成份的水就被以一定压力送入供水管网。

我哭丧着脸,「发给我没用啊,我没办法拯救世界啊,在下只想苟活到这个世界恢复正常啊。」

皮卡翻个白眼:「别看了,吃你的东西吧。」

入夜,沉沉睡去,睡梦中,一阵刺耳的声音惊醒了我们。

我们小心翼翼拉开一丝丝窗帘往外看。

天空通红通红的,对面楼宇里有几个男人在冲着窗户外面大声嚷嚷着什么。

「瞧瞧这天空的颜色,光污染这么严重了?」我嘟囔着。

恍惚间,隐隐约约听见一阵直升机的轰鸣慢慢远去。

「他们在干嘛?」皮卡瞪大眼睛看着下面。

顺着方向,肉眼可见的小区花园里,有一群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的人。

或许是角度问题,也或者是距离太远。我只能看见他们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像一块石头,或者说像凝固的水泥雕像。

那几个大声嚷嚷的男人在楼宇里骂骂咧咧,方言加上距离,根本听不清在抱怨什么?

「群里有说什么吗?」皮卡把我拉回床上,严严实实关好窗帘。

点开微信业主群,果然又是 99+的消息。

「我家狗朝着这群奇奇怪怪的人吠了一晚了。」

「是啊,他们是住哪的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刚刚那阵刺耳的声音是他们发出来的吗?」

「他们真的一动也没动,我老公盯着他们一晚了。」

早上 6 点,通红通红的天空慢慢褪去血色,变成没有温度的灰白。

不知道的是,随着沉重的夜色消失。站在花园里的那群人中,有一个脸色发黄到偏黑的人,那个站了一晚一动也不动的人,他的头突然就扭动了一下。

他僵硬的颈椎和骨骼发出细细的嘎哒声音,他轻轻扭过头,眼神注视着某一栋楼宇。

准确说,不是眼神,是蜡黄色的眼眶和灰白色的眼球。

他这是在看哪里啊?

7

我们窝在家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不敢出门,听从政府安排,我们乖乖窝在家里等着情况好转的那天。

赶在 ddl 前发给老板的底稿不懂他有没有复核,该写的审计报告也写完了,风险底稿实质性底稿该做的也做完了。

皮卡要补的电子病历也通通补完了。

我们每天抱着电子产品。平时忙碌的 996 或 007 的生活,从未能准时的一日三餐如今也渐渐正常了。

「之前太忙常常顾不上吃早饭,胆囊上长的息肉应该好了吧。」我一边吧唧着一碗纯粹的只有盐和土豆的土豆泥,一边嘟囔着。

皮卡闲下来后,一直在追各种综艺和电视剧,目测《甄嬛传》她已经在看第二遍了。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皮卡问我,「果郡王应该知道甄嬛的孩子是他的了吧。」

我跟皮卡躲在家里,等待恢复秩序的这种生活似乎进入了「不正常」中的正常状态。

只是偶尔会有重物轰然从高处摔下的声音,以及每天凌晨五点直升机准时飞过的轰鸣。

一个星期前的那个早晨,随着沉重的夜幕被并不明媚的阳光撕开。

有个早早醒来的人站在家里的窗台前下一秒却因受到惊吓喊出了长长又刺耳的一声尖叫,惊落了楼宇外枯萎的树叶,也惊动了因为外面空气成份陡变而躲在家里的人们。

那群面黄肌瘦的人,有着看似孱弱的身体,极其蜡黄的肤色,干裂的嘴唇。

他们不似电影中那样,惧怕阳光或紫外线,他们偶尔癫狂,偶尔安静,时常用看似无用的力气,去撞击着每栋楼宇下面早被居民紧紧锁上的门。

他们有着蜡黄到极致的肌肤,灰白色的眼球,他们人数越来越多。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拼命地想进到楼宇里。

我划动着小区微信群,里面每天都有人发自己拍到的诡异视频,「真的因为那些水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吗?」,皮卡拆开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咔哒一声掰开两半,「喏,吃吗?」

「吃。」

大家应该都跟我们一样,在家里面,在建筑物里,每天刷着来自民间投稿的新闻。

这座城市没有瘫痪,只是人们目前不太敢继续使用自来水。

最近晚上睡眠好像有些许好转,睡醒时脑海中的色块出现频率没有那么高了。

这种与世隔绝不能出门日子,让我想起多年前爆发的那场病毒,只是那时候,人们还能出门。

那时我时常会重复阅读加缪的《鼠疫》。

如今空气成分陡然的改变,让人们只能依赖在有供氧和循环系统的建筑物内。

今早醒来,我发现自己长了一个小溃疡,呲牙咧嘴喷了一下西瓜霜。

楼下那些不正常的、面黄肌瘦的「人」们,数量时而多时而少,可能有些溜达着溜达着就到别的地方了。

他们会在某个时段,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缓慢的、沉重的,向着同一个方向大口呼吸着外面那些根本不是我们所能接受的空气。

而那个方向就是市供水厂。

他们也很痛苦吧。

随着时间推移,网络上热火朝天的分析,以及一些自称内部的人用让人寒碜的语言描述。

我和皮卡脑补拼凑了一些信息,但是总觉得隐隐哪里不太对,逻辑无法闭环。

起点应该是邻市的供水公司,质检员在一次抽样中发现供水网入水中存在名单中未列的物质。

他很尽职尽责,及时上报了,但早在发现并及时止损之前,供水系统已源源不断通过压力将水送到各个地方。

工厂,写字楼,农场……

可是,变化的空气成份,无法解释的预言短信,睡梦中凌乱的斑斓色块,这些未知产生的恐惧,真切又侵蚀人心。

「首先应该是肝功严重受损,所以那些人脸色蜡黄得可怕。」皮卡一边敷面膜一边泡着自热米饭。

自热米饭上嗞嗞嗞冒着烟的香菇滑鸡和土豆丝,泛着油光,也充斥着防腐剂。

压缩饼干其实不好吃,很硬很咸,倒是真的很裹腹。

水是每天消耗最大的,洗手洗脸洗澡洗头上厕所,还有饮用。秉持一天八杯水(辟谣了)的良好美德,我和皮卡每天都会非常不知道珍惜的用掉很多瓶矿泉水。

8

又是一段冗长的梦境,梦里面又出现了五彩斑斓的色块。

这些斑斓的色块它们充斥着视野所及之处,让人窒息的通透感。我仿佛被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棱镜里,周围的色块倒影中,都是我自己。

早晨 6 点,在梦境下坠深渊的过程中惊醒,我揉搓着脑袋,猛喝了一大口水。

打开手机,这个代码和二进制的世界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我摸了摸主子,它满意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那些行动诡异的人,神经受到损伤了,没有自主意识。如果没有能量摄入,很快就会死去了。」皮卡翻着论坛跟我念叨着,「只是外面的空气……」话还没有说完,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巨大的轰鸣声。

楼宇仿佛都要震碎,我们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扒开一个缝隙。小区下面只有几个面黄肌瘦的人,用丝丝若有如无的力量撞击着建筑物。

「那个自来水厂被政府定点爆破了。」皮卡滑动着手机。

自来水厂在数日前,已经彻底关闭了。而被倒进去的不知名的化合物,在那些可怜人的肾脏、肝脏中发生着化学反应,同时侵蚀着他们的神经。

「我的脑子到底怎么了?」我揉着自己的右半边的头,那里突突的跳着疼。最近总是没有来头的觉得恶心和心慌,明明在家呆着放空的时间变多,但总觉得越来越疲惫。

可能是在家待太久,新鲜的水果蔬菜摄入少了,口腔里的溃疡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好转。

皮卡说我大惊小怪,但是龇牙咧嘴小心翼翼的,溃疡伤口还是会被刺激到滋味确实不好受。

满满防腐剂的压缩饼干以及厚重味精的自热火锅仿佛充盈了我身体的每个细胞,它们好像被关上了某个开关,充足的睡眠却依旧死气沉沉。

「是你跟我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马赛克。」皮卡敷着面膜,我不清她的表情,「你一定就是胡思乱想太多有的没的,好好睡觉吧。」

9

时间好像变得很缓慢。

出不了门,我每天只能偷偷的扒开厚重的遮光窗帘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我只能记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疲惫了。

以前工作很忙,休息不够的时候,右边的脑子会突突的疼,提醒着我需要一次充足的睡眠。但是最近这段日子,脱离了社交。看着手机日历度过的日子,睡眠变得泛滥的日子,我的脑袋却开始变得脆弱。

我开始觉得,我脑子里面那些树突状的神经在传递介质时一定是发生了错误的信号,以至于我变得健忘,烧开的水、刚添过的猫粮,甚至刚敷面膜洗干净的脸。

我走进卧室,想着开一桶新的桶装水装上饮水机,皮卡走过来:「我来帮你吧,你这小身板。」

我呆呆地望着饮水机烧水的指示灯从红色跳转到绿色,「干嘛呢你?」皮卡突然从后面拍了一下我,以至于我一个激灵把准备冲泡的奶粉洒在地上。

「你吓我干嘛?」我嘟囔着,「你明知道我怕被吓。」

「胆小鬼。」皮卡白了一眼,「喝牛奶吧,我去收拾。」

我好像变得很爱发呆了,等我意识到我已经在沙发上发呆了很久很久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思绪混沌,脖子以上的器官变得昏沉又疲惫。我甩了甩自己的脑子,起身给猫猫添了一把猫粮。

主子懒洋洋的躺在猫窝上面,看着我。

撸了一把她,发现她胡子上沾了一点奶粉,「你真的好馋啊。」我嘟囔着给她擦去。

跑去跟皮卡吐槽主子又偷吃奶粉了。皮卡敷着面膜,看不清表情,手机绿莹莹的光折射到她脸上,竟然有些许陌生。

「你要吃什么吗?我去搞点。」我靠在皮卡的房门,皮卡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这房间里都是她的气味。

是错觉还是什么?我竟然第一次觉得这味道,让我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疲惫又混沌了。

「不吃了,你自己找东西吃吧。」

入夜了,我照例扒开窗帘的一角,天空的颜色依旧是暗红的。小区下面已经没有人影晃动了,不太清楚那些人都去了哪?拿起手机刷新了一下,发现刷新的日期竟然停在一周前。

我居然没有发现断网了吗?

我疑惑的跑去问皮卡,皮卡头也不抬:「是啊,早就断网了。这是我早早下好的综艺,你要一起看吗?」

我鄙夷的拒绝了这种无聊又吵闹的邀约。

刷牙的时候发现牙龈又出血了,心烦意乱的用手背抹了下嘴,沉沉地躺在床上,戴上蒸汽眼罩。

好像很快又睡着了。

应该是睡着了。

我记得又看见了一块块马赛克铺满的空间,好像置身于千万面菱镜中,周围都是斑斓又眩晕的色块。

偶尔大脑感受到失重感,沉沉下坠。

本能想抓住什么,手摊开一看,好像抓住的是一缕发黄又枯萎的头发,惊吓着丢掉,又是一阵眩晕的混沌感觉,耳边不停传来蜂鸣的声音,尖叫着想扯断神经一样。

我真的睡着了吗?

10

我应该是生病了,但是只有我觉得自己生病了,皮卡并不觉得。

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心脏跳动的频率让我一度只能张开嘴呼吸。甚至有过一次,皮卡拿来一根压舌板,刺激了一下我咽喉部分,泛起了一阵恶心后却干呕着没有吐出任何东西,但终于心跳慢慢缓了下来。

「你只是太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皮卡给我房间里面的空气净化器重新换了一个滤网。「你睡觉吧,睡醒就一切都好了。」

应该深夜了吧,不然为什么周围那么安静,安静得就像灌满了铁水后封死的柱体。我的听觉甚至因为环境太过于静谧而变得异常敏感,仿佛可以听到了某盏灯因电流问题而忽明忽暗的闪烁的声音。

打开卧室门,客厅一片漆黑,摸索着开灯,明明晃晃的一下着实让我脑子又突突的疼起来。

用力揉搓了一下眼睛,视觉范围里又出现了一大片绿的红的紫的马赛克,我靠着墙站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

猫应该也睡着了吧。因为我找不到她了,搁以前起床上厕所,她都会过来摇着尾巴撒娇。皮卡的房门也关着,门底的缝隙也是一片漆黑。

大家都睡着了吗?可我也觉得很困啊,但为什么我醒了呢?

又是一个阴郁的白天,在发现手机终于可以上网后,我躺在床上,刷着爆开 99+的聊天记录,在这个二进制的时代,流量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脑袋依旧是发涨的,并且随着日子过去,越发察觉自己很容易饥饿,但却又没有任何胃口吃下食物。喝水倒是很多,但这也并不能使我口腔中的溃疡康复。

「天气是不是变冷了?」我翻出一件毛茸茸的外套,扭过头问不知道在刷什么视频的皮卡。「你不觉得冷吗?」

此刻的皮卡穿着短袖半倚在沙发上:「你觉得冷了?」

「我觉得冷啊。」

「你觉得冷了啊。」

皮卡丢给我一个空调遥控器,「你调到你觉得舒服的温度吧。」

「然后你快把袋垃圾放去门口吧。」皮卡嫌弃的拎起一个看起来很重的黑色垃圾袋,「你不要老是窝着躺着了,起来走走」。

我拿起那袋仿佛湿漉漉的垃圾,像往常一样,只是放在门口,并没有开门。

每次走到门口,总能感受到丝丝门缝的气流,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产生的对流气息,很微弱,我曾经叫皮卡过来看看,但是她说这里安静得跟深海似的,没有一点声音。

11

这一晚我好像很早就睡着了,因为我感觉似乎睡着了很久很久。

应该是睡前忘记喝一口水润嗓子,梦里的自己口干舌燥,胸腔闷热,甚至能感受到嘴唇上面因缺水而泛起的角质和裂口,想用手碰一下,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总是能梦见自己在撞击着一扇门,不停的撞,似乎想进去,但是我进不去。我想拼命呼吸,但是混沌的意识和似乎被压缩的脏器使我每一刻都充满了不适。

梦里的眼睛好胀痛,无论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眼压似乎很高的导致着我的脑子充满了涨涨的感觉。

又梦到全是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色块的空间了,好混沌。

不停下坠的失重感,莫名的心悸,慌乱中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听到一声沉重的「砰」。

是有什么摔下去了吗?

我好像醒过来了,不然为什么身边都是人呢?

真的太疲惫,无尽的镜像包裹着让人眩晕的色块,偶尔响起的蜂鸣刺耳又让人觉得打颤。

想回家躺下休息一下,我怎么能跑出来乱走呢?

我真想进到眼前这幢楼宇里面,但是门太重了,我太疲惫了,我甚至拉不开这扇门,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它。

眼前这幢楼宇的大门关得很紧,但是我依旧能敏锐的感受到门缝中丝丝的气流,那种因为空间对开而产生的丝丝气流,那个气味让我觉得舒服,我很想猛吸一口,但是我似乎连寻常呼吸都很困难。

求生的本能使我拼命地想走进这幢楼宇,拖着沉重的胳膊和脚确实真消耗原本就疲惫的躯体,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开门,有空一定要去物业投诉一下。

我缓慢挪动着脚,我记得这幢楼宇的旁边有个凉亭,那里应该可以让我坐着休息一下。

等我休息够了,我就打开那扇门回家,只要回家了,我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完】

【番外】

人类似乎一直在努力对抗着自然。

但我知道那都是徒劳。

我的童年是在一场轻易蔓延、轻易夺取性命的瘟疫中度过的。

印象里,天空要么耀眼、要么阴沉,书中风和日丽的午后我从未见过。

我也看不清彼此的脸,更是难以记住过遇到的每个人。

我在人类制造的穹顶下度过了我的前二十八年。这里一切都是人类为了生存而设计的。仅仅是生存,因为穹顶之外的世界,是目前的人类没办法存活的。

我的父母一直在为这种现状而努力改变些什么,耳濡目染下,我甚至觉得改变这种现状是我们家庭的使命。

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在穹顶下生活啊。

我父母的实验和想法得到了一家国外研究机构的支持,因此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举家搬进了实验室里面。

在完成学业后,我和父母一起,沉迷在组合不同的序列的基因、测试研制的药剂中。

那段日子是最快乐的,甚至结识了同样志向、后来又成为了我的未婚夫的他。

一切美好被打破是源自支持我们的研究机构更换负责人,新上任的负责人十分厌恶这项全人类免疫更迭和进化的实验,说我们耗费大量资金却毫无显著性进展。

在某一个深夜,我的父母急于需要最新的抗体数据,把刚刚研制出来的药剂都扎进了自己的体内,然后走到穹顶的边缘,偷偷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们在我的笔记本上留下了最后的方程式,就再也没有回来。

果不其然,我被研究机构赶了出来,我抱着那本笔记,举目无亲的走在美国的街头时,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同样是留学的女孩子。她带着她的猫出去做体检,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猫把爪子伸出了太空包,抓了一下我书包叮铃作响的小挂件。

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在异国他乡,她让我有了落脚的地方,也让我对这厌恶的穹顶之下多了一份温暖。

后来,她学成归国,我也应聘到了她邻市的一家研究机构,表面上是研究制药,背地里我暗借着实验室继续完成改善方程式的工作。

她一直觉得我是医生,我穿在身上那件白色的外套在她看来仿佛有着权威一样。

但我总是没有来由地、不喜欢她的猫。

每次我去邻市找她,她总会拿出专属于我的小棉拖、毛巾和印着图案的水杯。

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了。

她说自从她出生,就从未见过真实的蓝天,也从未呼吸过自然的空气。

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她,离开这混沌的穹顶

大概一年前吧,我把改良过的药剂打进了我的未婚夫体内,排异反应良好,他甚至健谈的跟我说等他从穹顶外面回来就带我去吃一顿好的。

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夜晚,我们偷偷进入禁区,你们知道的,只要是研究所,总有很多办法打开穹顶。

他站在出口,转过头看着我,说:「我不走远,我很快回来。」

我突然想起我的父母,不知道很多年前的他们,是否有这样留恋过身后被庇护着的虚假世界。

五天,一百二十个小时以后,他回来了。

他带着蜡黄的皮肤、干瘪的嘴唇、灰白的眼球,但是,心脏仍强有力跳动,动脉血新鲜又有活力。

我知道,实验可能成功了。毕竟他活下来了。

失去穹顶保护的世界,是强烈的紫外线和太阳耀斑发出的射线,足以杀死正常的细胞,混杂着有害、成分异常的空气,混沌的洋流导致大气中蒸发的水蒸气都漂浮着让人作呕和不适的物质。

我拿着或许可能成功的实验报告去找老板,祈求换来一丝鼓励。

他勃然大怒我居然背着他的研究在做另一项研究,他骂我违背科学伦理,谴责我用人体实验。

他给我下了通牒,要我收拾好手上工作、给我五天时间交接,让我收拾包袱走人。

我的未婚夫抱着我,他干瘦的手臂上,我能隐隐看见薄薄皮肤下,流淌着静脉血的血管。

「方程式在我的基础上,修改好了吗?」他很轻声的问我。

我点点头,「但是样本数据太少了。能活下来的例子目前就你一个。」

未婚夫沉思了一下,「你安心测试吧,其他的我来解决。」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或许他去给我找实验体了,可能又是小白鼠或者小白兔吧。

我浪费了很多无辜的小白鼠和小白兔,关键的基因片段必须是人。

但我没阻挠,看着他拖着似乎乏力干涸的身体,消失在门口。

某一个深夜,他回来了,告诉我,他给我找了一个庞大的试验群体。

我心一沉。

偷偷找人黑进了邻市的供水公司的监控视频,看见了戴着鸭舌帽的他,把大桶试剂倒进供水的输送口。

脑子一片空白,如果成功了,可以打开穹顶,如果失败了,穹顶内外他们都将生不如死。

但未婚夫说:要想成功,总得付出些什么,你想想你的父母。

我沉默了。

我的父母曾经苟延残喘着在穹顶之外漂浮,直到耗尽他们能找到的能源,慢慢衰竭死去。

未婚夫最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穹顶的边上,他一只手耷拉在边缘,一只手依靠在穹顶透明又坚固的墙壁上。

我不清楚,他是想出去,还是想打破这个穹顶。

我猛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子。

挣扎的思想后,我觉得给她发去了视频和短信,提醒她在自己家好好呆着,不要出去。

这是一段新的基因序列而制成的药剂,感染后的人体我没办法控制,但是至少,她这么好的女孩子,不要被外力受伤,我知道怎么保护她。

我跟着她去采购,我能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嗅觉变得异常灵敏是件好事,培养一个感官发达的生物也是我设计的一部分。

她如我的预期,外面的世界变得混乱时,跟我窝在家里。

但是总是达不到预期的现状让我烦躁。

我经常躲在房间里面,房间里有我偷偷装上去的阻隔机器,确保我自己本身是安全的。

我有时候不忍心,借着让她进来跟我一起看剧的时候,呼吸一下特别的空气,起码好受点。

但她又不爱看。

我明白她的身体的每一处细胞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都在变化着,有些变化明显,有些适应良好,不断的数据传送到我这里,我在很多个幽静的深夜,躲在房间里面远程看着实验室的检测数据。

我猜睡着中的她,应该会看见很多五彩斑斓的马赛克,静谧又闪亮的马赛克,这些都是我给她的礼物。

睡着的世界一片漆黑,无边无际又寂静,只有这些斑斓的色彩能刺激起她的多巴胺分泌和一些特定脑神经树突的死亡和再生。

我有想过给她停止这种实验,可是那一只讨厌的猫舔走了最后的药剂粉。

我做好措施,把她带回了实验室。

穹顶的边缘,我打开了门,让她自己走出去。

她那些被改变了的基因迫使她向往穹顶外的世界,她现在身上的器官,更喜欢穹顶外强烈的紫外线和异样的空气,但是她似乎留恋着什么,她已经很疲惫了,混沌说不出话的样子让我心疼。

我的父母离开之前,也是这样留恋着什么吗。

下一个实验体,还是我自己来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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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7-25 11:5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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