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柠光如旧
柠光如旧
大胆开麦:就要在娱乐圈爱个天翻地覆!
做人替身的两年里,我哑了嗓子,痛失亲子。
逃亡异国,我一朝翻身,成国际影后。
曾经欺辱过我的人跪在我面前,她娇嫩的半张脸被人狠狠按在桌面上,嘴里仍不服气。
「姜柠,你是影后又怎么样?破鞋根本不配跟我比!」
我看着她毁容的半张脸,只觉得无趣。
「我跟你比个什么劲?我只要我的小久能回来。」
「下面好冷,不如,你去陪他吧。」
01
十分钟前,电影节颁奖典礼终于结束。
我回到房车,刚脱了高跟鞋,钟祁的助理送来一份贺礼。
盒子里是一套顶奢品牌的钻石珠宝,数不清多少颗钻的项链、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和设计不俗的耳环。
珠光宝气迷人眼。
「钟先生有话转告姜柠小姐:明天上午,老地方见。」
听声音,不是小秦,是个新助理。
既然不是故人,就没有寒暄的必要,我隔着车门浅浅应了一声,就算答应了。
反倒是姜橙急了,嚷嚷着要报警。
「报警干什么?」
我合上礼盒的盖子,把价值千万的礼物随手放在一边。
「姐!钟家以前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他钟祁能囚禁你第一次,就能囚禁你第二次!不行,你不能去!」
姜橙掏出手机,就准备按 110,我夺过她的手机。
「公司有保镖。况且今时不同往日,钟家不敢把我怎么样。」
「可是姐,你干嘛要去见他?……」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理了理耳边散乱的鬓发。
「有些恩怨,是时候了断了。」
车辆驶入别墅区的时候,我忍不住深呼吸,平复我的心情。
这里我太熟悉了,宛如噩梦一般的地方。
车子停在一栋残破的别墅前,别墅外观还依稀可见大火焚烧过的痕迹。
助理和几个壮硕的保镖围着我进去。
大门敞开,进门就看见一张熟脸。
「周管家。」我唤了他一声,语气客套,不似以往,我会亲切地称呼他「周叔」。
他瞬间红了眼眶:「姜小姐,您来了。」
「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摘掉墨镜。
「少爷在书房等您。」他看了眼我背后的保镖,「就不必带这么多人了吧?」
「两个人跟我上去,小方你和其他人等在这里。」
我嘱咐完助理,径直上了楼。
轻车熟路来到书房,推门进去,入耳是尖酸的辱骂。
「那贱人又老又丑,离过婚还生过孩子,破鞋一个有什么好,让你这样对我?!」
「小舅舅,我错了,从小到大你宠我疼我……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我们是一家人……你别为了外人伤了妈妈的心啊……」
钟莹莹趴在桌上痛哭,眼睛瞪得老大,像一条濒死的鱼。
我站在门口看戏。
钟祁坐在桌后,沉默不语。
见我来了,他站起来,绕过真皮沙发,缓缓点燃一支上好的雪茄。
烟头稳稳停在离钟莹莹右脸 3 公分的位置。
她尖叫一声,凄厉的嗓音与她甜美的长相完全不符。
「钟家教导了你十几年,这就是你学来的礼貌和涵养吗?」
他不怒自威:「你叫她什么?」
「破鞋!她就是破鞋!」她颤抖着。
「我再问一遍。」
烟头近了 1 公分。
「你该称呼她什么?」
她闭上眼,留下两行屈辱的眼泪:「……姜柠。」
「给她道歉。」
烟头又近了 1 公分。
「好好……我道歉我道歉!」钟莹莹慌了,语无伦次,「我我我错了,我年纪小不懂事,不该找营销号乱写姜柠的黑料,小舅舅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不会了!」
钟祁看向我,眼神询问我的意见。
当然不够,远远不够。
就因为她是富家千金,她生来金贵,犯了错只需受点惩罚表示悔过,就想获得受害者的原谅?
做梦!
她欠我的东西,这辈子都还不完。
我笑了,摘下墨镜,温温柔柔地开口:「钟祁,别跟小孩子置气,你吓着她了。」
他挥挥手,黑衣保镖松开钟莹莹。
她像只破麻袋一样跌在地上,吓得腿软根本爬不起来。
雪茄的烟雾是有温度的,她脸上红了一片。
我从冰桶里拿了一些冰块,用毛巾包了,递给她:「赶紧降降温,这半张脸可别再伤了,以后还要谈男朋友呢。」
钟莹莹在一场大火里,伤了半张脸,严重程度无异于毁容。
她死死捏着我的手,眼神恶毒,像要把我咬死似的:「姜柠,我们俩没完呢,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我也不挣脱,任由她捏着,手里吃痛,心里才能记得恨。
「你还记得小久吗?他那么可爱,下面那么冷,不如,你下去陪他吧。」
然后把手里的冰块狠狠按在她的右颊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恶狠狠地推开我。
我跌在地上,蹭了一手的烟灰。
钟祁见了,冲过来想扶我又不敢,只好呆愣着,看保镖把我扶起来。
我只静静把手伸到他面前,他面上一喜,掏出贴身的手帕一点一点擦去我手掌上的灰。
我挑衅地看着钟莹莹,欣赏她眼里的恨意,心里涌上一股庸俗不堪的快意。
擦了良久,他才满足道:「我的阿柠要时刻干干净净的才好。」
「说什么傻话呢?」
我勾起嘴角。
「钟祁,我早就不是你的阿柠了。」
02
第一次见到钟祁,是在七年前。
当时我正在磕磕巴巴地跟连麦观众寒暄,好在直播间的气氛还算融洽。
只有一个临时的游客 ID 突然在公屏发了一句:
【破坏别人的家庭,小三主播该被封杀】
那条消息很快淹没在公屏之中,可还是有不少观众看到了。
有人开始八卦,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替我说话,让对方别造谣。
【我有证据】
【我知道你是谁】
那个 ID 快速发出两条消息。
我心里一凉,取消了连麦:「抱歉,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我们下周再见。」
【你跑不掉的,我会盯着你】
又一条消息从那个 ID 弹出来。
我连忙关闭了直播。
一分钟后,姜橙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姐!你干嘛下播啊?平台的运营给我发消息了,让我赶快上播……」
姜橙是我的妹妹,大三,心理学专业,平时在一个特别小众的语音交友 APP 里兼职做情感电台主播。
直播内容就是和观众聊天,想要咨询她情感问题的观众可以排队连麦,跟她一对一聊上 10 分钟。她日常是二四六晚上 8 点直播,播 2 个小时,偶尔周六会超时到 0 点,为了不影响室友的休息,她周六一般会来我家借住。
可能是晚饭多吃了点海鲜,到点了她突然拉起了肚子。
虽然语音直播不用露脸,但是上厕所的声音实在尴尬。
「姐,帮我代会儿班行不行?就一会儿,我马上完事了……我……嘶……」
姜橙哭丧着求我。
我和她的嗓音相似,虽然我更低沉一点,但也可以用感冒的借口遮掩过去。
「下不为例。」
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
我第一次直播,很多功能都看不懂,慌慌张张上播不到 10 分钟,就出现了刚才的情况。
我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姜橙,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姐,就我这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谈恋爱肯定会跟你说的!」
姜橙智商虽高,但情商堪忧,铁皮直女一枚,她对别人的情感问题说得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一团乱麻。
「那你平时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就是那种……有家室的人。」我试探道。
她倒是沉吟了一下:「有家室?唔……我想想啊。学校的老师、辅导员、食堂的大叔、超市老板……他们都是已婚啊,这些算吗?」
「当然不是这种接触。」我忍不住想翻白眼,「我是问,有没有人追求你啊?特别是那种已经工作了很多年的人。」
「没有!绝对没有!」姜橙语气笃定。
我皱起眉头:奇怪,那为什么会有人故意造谣她是小三,来她的直播间捣乱呢?
而且言语间还表露出强烈的报复倾向。
「你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
卫生间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姜橙拉开门,裤子还没系好就往外冲。
「姐,你最聪明了,你帮我想吧,我先上播,运营在疯狂催我呢!」
我拉住她,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我建议你最好先别上播,平台那边你去道个歉应该问题不大,万一真有人搞事,在直播间蹲点你,你怎么办?你想好对策了吗?」
「可我只是个人气一般的小主播,谁会搞我呢?」
姜橙听了我的话,陷入沉思。
我们家虽然只是小康家庭,但我和姜橙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从不缺什么少什么,她和我的性子一样,不争不抢,当主播也只是毕设需要,等完成学业,她就会退播。
她靠着自己耐心的倾听、真诚的建议和高涵养的人文关怀,小小地圈了一波粉,每次直播都会有上万名固定观众来听。
但她从不要求观众打赏礼物,也不要求观众帮她刷什么主播排名,所以人气在平台排行榜上只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这样的她,实在不是什么头部主播的强势候选人。
我和姜橙对照着她的通讯录讨论了一夜也没有头绪。
第二天,我俩睡到午后才起。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我打开门,发现外卖旁边多了一个鞋盒大小的黑色礼品盒。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发霉的橙子,下面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纹路复杂,有股特别的香气,上面用暗绿色的墨水写着:
【找到你了】
门外没有可疑的人。
我把这些东西拿到厨房,仔细检查了一番。
姜橙的直播 ID 叫做「甜橙冰」。
对方没有把东西送往她的宿舍,而是送到了我家,说明对方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但又很笃定「甜橙冰」就在这里。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追查了昨天「甜橙冰」上播时的 IP 地址。
有这样的能力,难道是黑客?
我拿起那张卡片,四个字运笔果断,笔锋凌厉,像是男人的字迹。
这一切看起来不像是其他主播的恶意竞争的闹剧,更像是因情而起的复仇。
男人吗?我皱起眉头,姜橙该不会跟有夫之妇搞在一起了吧?
卧室里,姜橙还在睡觉。
她年轻又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我决定先不告诉她,独自去赴约。
离婚以后,除了接小久上下学,带他出去玩,偶尔接一些舞台剧巡演的邀约,我很少出门。
我很少化妆,长期不用的粉饼干得能搓泥,滴了爽肤水进去,融了半天才恢复它原本细腻的质地。光化妆就花去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最终妆面也不怎么好。
挑衣服的时候,常欢打来电话,让我晚上 7 点去接小久。
离婚后小久的抚养权归我,每双周他会去爸爸家里过周末,周日晚上我再去接他回家。
现在是下午 3 点,我还有时间。
「姐,你出门啊?」
姜橙终于睡醒,模模糊糊地坐到餐桌前,开始进食。
「嗯,出去一趟。」我穿上高跟鞋,旧鞋会变小,稍微有些挤脚。
「今天你就在家里休息吧,晚上小久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他老惦记着要小姨带他玩游戏。」
姜橙嘴里塞得满满的,给我比了个「OK」。
03
到达包厢的时候是 3 点半。
门口有个助理模样的男人在等候,我刚走过去,他就早早地帮我开了门。
进去是一间茶室,分内外室,服务员接过了我的包和风衣,又递上了热毛巾让我擦手,擦完手,她为我拉开了内室的门。
果然,是个男人。
男人正在沏茶,听见声音抬起头,眼神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看清他脸的瞬间,我呼吸一窒。
我知道今天要见的是钟家人,但没想到是他,钟祁。
风城首富钟家最年轻的掌门人。
从我知道姜橙惹到钟家人的那刻起,我就做好了替她背锅的准备。但是钟祁……我没把握,我不确定自己的这些小伎俩,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请坐,姜小姐。」
他开口,声音温润,不徐不疾,不像是从小在金钱堆里打滚的生意人,倒像个大学老师。
我只好硬着头皮坐下:「看来钟先生知道我是谁。」
「风城一半的楼盘都是钟家的项目,那套房子的户主很容易查到。」
他把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我没动。
我从小怕烫,冬天也要喝冰水,实在不喜欢热茶。
「姜小姐不愿意喝我沏的茶?」
「没有。」
我端起茶杯,忍着烫,一饮而尽,嗓子眼里像有一把火在烧,声音又哑了一分。
「谢菲尔德酒店的卡片,钟家专利的『苔上青』墨水。既然我来了,有什么事钟先生不妨直说。」
他突然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回过神来。
「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姐夫。」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我意料。
他按了服务铃,刚才在门口等我的助理推门进来,给我看了几张截图。
截图里,一个 ID 叫做「浓缩甜橙」的用户,在私信页面对主播「甜橙冰」疯狂示爱,里面不乏「ATM」、「sugar baby」、「literal sex」、「phone sex」等关键词。
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笑憋得实在痛苦,只好假装咳嗽把笑声咽了下去。
「你姐夫……英文挺好的。」
那助理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我偷偷瞟了一眼,钟祁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钟先生既然调查过我,就该知道,我直播从来不要打赏和礼物,也不看私信。所有的私信消息都被我屏蔽掉了。这位『浓缩甜橙』的消息,我从没看到也从没回复过,我和你的姐夫,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他换了一种茶叶,沏茶的间隙抬头看我:「我知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钟先生昨天在直播间对我进行恶意人身攻击,已经构成侮辱罪;给我寄恐吓信,涉嫌寻衅滋事罪。」
他没有说话,只把一杯新茶放在我的面前。
我不会蠢到真的去报警或者找律师起诉他,我只想这场无妄之灾能在今天,在这间茶室里消解掉。
见我不肯喝茶,他用帕子擦了手,慢悠悠地开口:「我姐夫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好看嘴甜会哄人,能顾着家里讨我姐开心就够了。他想买什么都可以,乱花钱也可以忍,可出去拈花惹草,哪怕是动了一丁点的念头,都不行。」
「那就请钟家好好约束他,不要再让他出去骚扰别人。」
「他已经受到了惩罚,这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姐还生着气,我得想办法让她消气。」他勾起的嘴角,格外冰冷。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涌上来。
「你想干什么?」
「有一些比较简单的办法,比如永久关停直播间,『甜橙冰』永远从公共视野里消失,我会跟我姐交代——你被全网封杀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粉丝数破万的时候,姜橙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做到了,这就是她最好的毕设——一个抛开社会身份,人与人之间真正互相关心的心灵港湾。
那是她的心血,我不能替她做决定。
这些靠着祖辈资本,从出生就站在顶点的人,并不懂得一份小小的事业,一个小小的成就,对普通人来说有多重要。
我声音又哑了一分:「否则?」
「否则,姜橙和风城大学心理学教授有不正当关系的消息,从明天开始会出现在风城的大街小巷。作为当事人的她,最后会受不了舆论的压力,自杀身亡。」
果然!他知道我是谁,知道「甜橙冰」是谁,不一开始就戳穿,只是为了等到现在看笑话。
我收起那副客套的假面,竖好全身的刺,发出一声冷笑。
「打压一个女性最好的方法,就是污名化她,给她身上泼脏水。千百年来,欺人者皆如此,不敢直视自己的对手,是懦夫所为。」
「看来钟家人也不过如此,就算站在金山银山的顶端,也不过是手段卑鄙,人格卑劣的小人!」
我没有看钟祁的表情,径直离开了茶室。
04
跨出酒店大门,我火速打了辆车,直奔前夫家。
接回小久,带上姜橙,我们简单收拾了行李,坐上了去均城的高铁。
我父母是均城大学的教授,有不少人脉,而且脱离了风城的势力范围,我不相信钟家还能为非作歹。
我不相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和伦理道德之上,但我并不愚蠢,我需要早做准备。
高铁在疾驰,风城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提前给师哥发了消息,告诉他我们一行三人会在晚上 21:43 分到达均城南站,问他方不方便来接我们。
师哥在我父亲门下从硕士一直读到博士,现在是均城红圈所的律师合伙人。
平时我也很少麻烦他,但现在情况特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没问题,你们是从 B 口出来吧?我在闸机口等你们。」
师哥答应得很爽快,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多少。
小久拉拉我的手:「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呀?」
「去看外公外婆,外婆想小久了。小久不是最喜欢外婆做的糖三角吗?」我摸着小久的头,「睡一觉睁开眼就能吃到啦。」
「嗯嗯!小久也想外婆了~」小久乖乖闭上眼。
我给他盖上一件外套,松了口气。
姜橙察觉到我的异常:「姐,你好像很紧张,你今天出去见谁了?」
我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
「一个瘟神。」
两个小时后,均城南站到了。
我们下车整理了行李,准备乘坐电梯去到达站台。
电梯门刚要关上又被打开,三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进来,站在门口背对着我们。
奇怪,这里是高铁站,可她们都没有带行李。
我给姜橙使了个眼色,姜橙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悄悄从我手中接过行李,我蹲下身把小久抱了起来。
小久也很乖,抱住我的脖子,没有出声。
电梯很快到达,门开了。
「不好意思,借过。」
我抱着小久,硬着头皮往前走,可她们三人把去路堵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借过!小孩子不能在密闭空间里待太久。」
我推搡着她们,却仿佛在推一堵墙,一动不动。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站在中间的女人接起电话:「钟先生。」
一瞬间,我的后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那女人把电话递给我,示意我接听。
门被关上,电梯继续下行,再往下是地下停车场。
我把小久抱给姜橙,接起电话。
「姜小姐,差点就让你跑掉了。」
我不想跟他玩猜谜游戏,单刀直入:「你想干什么?钟祁,我警告你现代社会是讲法的!」
那女人突然皱起眉头,瞪了我一眼。
「我这里有一段视频,想让你看看。」
右边的女人紧急暂停了电梯。
左边的女人,举起一个平板电脑,点击播放。
视频是几段素材剪辑出来的。
第一段像是监控录像,时间显示是今天 21:18 分,摄像头的位置很高,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被人从闸机口叫走了。
第二段是手持 DV 拍摄的视频,西装男在一个类似集装箱的地方被人围殴,脸上全是血,有人戴着指虎正疯狂击打着他的腹部。
第三段是有人从西装男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的身份证,姓名部分放大特写,写着:袁丰川。
视频结束。
「姜小姐,这部片子你喜欢吗?」
我咬着牙,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我师哥他在哪儿,你们把他怎么了?」
电话里,他似乎是笑了,语气还是那副不徐不疾的讨厌做派。
「他很好,正在均城第二医院接受治疗。」
「钟祁,别伤害无辜的人。」
「是你辱骂我在先,是你把他牵扯进这场恩怨之中,怎么反过头来怪我呢?」
我彻底被激怒,理智在疯狂燃烧:「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秒、两秒。
钟祁终于给了我答复。
「你跟她们走,我放过所有人。」
「包括姜橙。」
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只能趁现在讨价还价。
姜橙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钟祁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可以。包括姜橙在内,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保证。」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继续拖延时间,「高铁站这种地方你都能随便把人掳走,我怎么相信你的承诺?」
钟祁笑了:「姜柠,你是不是觉得警察快到了?」
我心里一惊。
他说得没错,从女人播放视频开始,我就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并故意说出关键信息。
女人锁住我的双手,夺过手机,直接挂断。
「你们干什么?!」姜橙想要反抗,也被她们逼到角落。
小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妈妈」「小姨」不停地喊着。
「别吓着孩子!」姜橙怒吼。
我心疼孩子和妹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怎么办?
姜柠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跟她们走!!」
眼泪涌出来,流到嘴边,我咽下了下去。
姜橙转头看我,一脸震惊:「姐……」
「放开我!」我厉声道。
女人有些不屑,松了手。这样的场景也许她曾见过无数次,我的妥协早在她意料之中。
「小久乖,妈妈要出差一段时间,你跟小姨外公外婆住在一起,要乖哦……」
我擦掉泪痕,挤出一个笑脸。
最后抱了抱小久,我看向姜橙:「照顾好爸爸妈妈和小久,别……别担心我。」
电话里,钟祁的笑声听起来非常模糊。
电梯门开了。
「姜小姐,请。」
女人恭敬地让开一条路。
我走出去,再别了我过往二十九年的人生。
05
钟祁手段狠毒,但说话算话。
自从我来到钟家,被他关在郊区别墅,他就再没找过姜家的麻烦。
我住在这里,做什么都行,要什么都给,里外服侍的人对我毕恭毕敬,没有任何人敢在背后议论我。他的助理也会每月告知我爸妈、姜橙、小久和师哥的近况。
他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听话。
他找人修改了 APP 后台的实名信息,还伪造了我心理学专业教育学学士的证书,把这一切做得更加逼真。
主播「甜橙冰」的真实身份,从姜橙变成了姜柠。
从头到尾,做情感直播的人,是我;被他姐夫疯狂求爱的人,也是我。
我问过他,学历可以造假,为什么不直接做个假身份。
「因为钟歆恨你,她恨不得你去死,只有我能保住你。」
他笑着,给我端上一碗滚烫的药。
他说得没错。
有一回,钟歆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我在这里,直接带着保镖杀了过来。
我被两个大汉架住,钟歆不顾自己的形象,扑过来掐我的脖子。
我喘不上气,可在场的人没人敢劝。
最后是钟祁及时赶回来,推开钟歆警告她,我是他的人,谁都不能碰。
是他把我丢到狼窝,是他高调宣布他对我的偏爱,置我于险境却要我感恩,可笑!!
钟祁的举动,为我吸引了很多来自女人的火力,其中也包括钟莹莹。
钟莹莹对我的敌意来得莫名奇妙。
她第一次见我,是在饭桌上。
那天我和钟祁在用晚餐,主菜还没上,钟莹莹这个不速之客就出现了。
她刚进入餐厅就往钟祁身上贴,撒娇的样子不像个刚满十九的小姑娘,倒像是婚后对丈夫黏黏糊糊的小娇妻。
我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可笑,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钟莹莹恼了,三两步冲过来把我从座椅上推了下去。
我笑得喘不上来气,爬起来说了声「抱歉」,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站住。」
「本小姐准你走了吗?」
钟祁和钟莹莹同时开口。
我只好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小舅舅,她是谁?」钟莹莹打量着我,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在我的睡衣上乱转。
我在任何不出门的场合,都喜欢穿睡衣,舒服自在,哪怕来了外人我也是如此,而钟祁从不管我的穿着打扮,我俩早已习惯了如此相对。
但在小侄女眼里,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适龄女性突然出现在自己舅舅的别墅,确实很值得盘问一番。
钟祁没有回答,只吩咐管家准备她的晚餐。
「小舅舅,我不喜欢她,一看就是个狐狸精,你把她赶走嘛!」
钟莹莹抱着钟祁的胳膊撒娇。
我低头喝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哦?」钟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那你说说,她哪里像狐狸精?」
「她看上去一把年纪了还穿睡衣装嫩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不知道有几个男人,说不定……说不定已经结婚了呢!」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我呛了口汤,默默举起一只手。
「我孩子已经 5 岁了,会打酱油了。」
「你——!!」钟莹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缠着钟祁要他赶我走。
我看钟祁的脸色越眉头来越黑,匆忙吃完饭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可不想触他的霉头。
在我离开餐厅的最后一刻,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而钟莹莹正好也看向我,她的眼里盛满了恶毒,那种复杂深重的恨意不像是一个十九岁女孩该有的。
瞬间我就明白了,她对钟祁的感情不止是亲人间的依恋而已。
她把我视作假想敌。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并不是钟祁的女人,我跟钟祁,没有任何肌肤之亲。
她所看到的一切,就是平时我跟钟祁的相处模式——我偶尔陪他吃饭、喝茶,我从不打听他的事情,他也从不干涉我的喜好,像是同一个屋檐下,不熟的主人和客人。
他对我唯一的要求,是让我每天睡前必须喝一种奇怪的药。
药汤很苦,很烫,但好像对身体没什么副作用,只是第二天嗓子会有点干。
我有时候嫌烫,会放在一边,但只要它稍微变温一点,管家就会重新再端上来一碗。
就这样喝了半年,
我的嗓子,彻底废了。
06
刚开始是嗓子发干、发紧,然后是不住地咳嗽,喉咙里面肿得说不出来话,喘不上气。
接着就是发热、高烧。
我躺了三天三夜,这期间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床前来来回回围了很多人。不知道被人喂了多少药,挂了多少点滴。
钟祁来看过我几次,他俯在我耳边让我一定要撑下去。
可我不明白呀……钟祁,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我想家了,我想爸爸妈妈,想小久,想姜橙……
「姜柠,你不许死,你必须活下去。」
「你死了,我就去找钟歆,告诉她姜橙才是真正的『甜橙冰』,我说到做到!」
凭什么……凭什么呢?我想死还不行吗?
我不知道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我的额头上。
然后我感觉被人抱了起来。
接着全身一凉,像是落入了冰冷的大海里。
好冷!!!
意识短暂清醒,我睁开眼。
我第一次在钟祁脸上看见这样慌张的神色。
「钟……祁……」
紧接着,我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嘴里紧张地吐出一个名字:
「阿寻。」
阿寻……是谁?
07
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开始好起来。
每晚必喝的药也断了。
一个月后,身体恢复如初,只是我的声音完全变了。
本来我的嗓音就偏低沉,一场高烧之后,我的嗓子变得更哑了,像是公鸭嗓。
我只能很轻很慢地说话,才能不吓到别人。
奇怪的是,钟祁回家的频率变高了,他每天都会回家,跟我一起用晚餐,晚餐之后会要求我陪他一起在花园里看星空,或者一起看电影,偶尔坐在旁边陪他工作。
我喜静不爱说话,可他总会主动找话题,引起我的兴趣,诱我多说一点。
我不是傻子,我猜测这一切都跟我的声音变化有关。
钟祁给我安排的管家周叔性格很好,我因为讨厌这里,时常一句话不说只冷着张脸,他却一直对我笑呵呵的。
我问了他好几次,他才告诉我,钟祁和阿寻的事情。
阿寻,原名祝寻,是钟祁小时候的邻居,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上同一所小学,上同一个老师的钢琴课,感情很好。
「后来呢?」
我慢悠悠地剥开一个石榴。
「后来祝小姐失足落水,淹死了,下葬的时候……才十三岁。」
我一顿:「我的声音,是不是和祝寻很像?」
周叔犹豫了两秒,才点头:「本来并不十分相像的,姜小姐高烧之后,嗓音又哑了三分,乍一听像极了。那祝小姐也是奇怪,从小就是个哑嗓子,别的小姑娘声音又清又亮,单她一个人特殊些。」
周叔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只想起茶室初见,我饮下滚烫的热茶,开口哑了嗓,钟祁眼中一闪而过的光。
还有深夜那一碗碗苦寒的药。
石榴籽破了,汁水染红了我的指尖。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他把我关在这里,对我却有种待客般的小心翼翼。
只因阿寻于他,是年少相知的珍贵爱意,那样美好,一碰就碎。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谋。
08
我不再跟钟祁说话,不再理会他刻意挑起的话题。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只会微微一笑。
刚开始,他只是诧异,后来变得无措,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少年。
是的,在我还是姜柠的时候,他还能对我冷言冷语,狠着心威胁我,可现在我是阿寻的替身,我的声音跟她那么相像,他不舍得像对待姜柠那样对待阿寻。
终于,冷战的第十天,他敲开了我的房门。
「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对我有要求,你可以提出来。」
他声音很轻,一如以往的温润,语气还有点委屈。
「我想见我的家人,我想见小久。」
我直直地盯着他,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我们站在一扇门的两边,这是一场博弈,我必须赢。
「这不可能,你绝不离开这里一步,你答应过的。」
「那我要跟我的家人通视频电话。」
「不行,这会暴露别墅的位置,和 IP 地址。」
他梗着脖子反对,神情仿佛一个倔强的少年,和那个外表温润内心腹黑的钟祁相去甚远。
我来气了:「你不可能连屏蔽 IP 地址都做不到吧?我想知道我家人的近况,这点没得商量!」
「我可以安排。「他终于点头,「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能跟我冷战。」
「好,一言为定。」
钟祁的安排很快。
两天后,周叔递过来一台手机。
手机页面显示的,竟然是姜橙原来直播的那个语音交友 APP。
一个情感主播的直播间里,ID 叫做「橙」和「柠」的两个账号,正在连麦中,而直播间里有几万名正在观看的观众。
情感主播煽情地介绍着:「相隔万里远在异国他乡的姐妹俩,此刻正在我们的麦序上!她们会聊些什么,相信大家跟我一样期待,就让我们听听她们之间的感人故事吧!」
麦克风权限被打开,周叔示意我可以说话了。
但姜橙显然更着急,抢先开口:「姐!姐!你还好吗?你在哪儿?」
我一愣:我并不知道我在哪儿,而且钟祁竟然选择用公开直播的方式让我跟姜橙说话,就说明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知道我不敢在这样的情形下透露过多的信息——不被相信倒是其次,这些观众是什么身份我不清楚,如果一些信息被人利用,以讹传讹,不知道会对爸妈、姜橙还有小久造成什么影响……
「姐!姐你说话啊姐!爸妈都很担心你!」姜橙着急道。
「我没事……」
麦克风那边愣了一下。
「姐!你嗓子怎么了?你还好吗?你别骗我!」
我假装咳嗽了两下:「我没事,就是感冒了,喉咙痛。你们还好吗?爸妈、小久都好吗?」
「我们都好,师哥很照顾我们,小久……小久也很好,只是……」姜橙欲言又止。
我慌了:「小久怎么了?」
「常……姐夫找了律师,要夺回小久的抚养权。」
「凭什么?!小久是我的儿子,我能照顾……」
我愣住了。
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现在的我……拿什么去照顾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家人?
我连我自己都保不住,我连我自己的声音,属于姜柠的声音,都保不住。
见我久久不语,周叔关掉了我的麦克风。
「姐!姐!姐你还在吗?!」
姜橙呼唤着我,但主播禁了她的麦克风,然后尴尬地打着原场:「看来姐姐的网络不是很好啊,姐姐出国工作把小孩托付给父母和妹妹确实不太适合,孩子还是跟着爸爸好一点……」
我不知道这些背景是谁告诉她的,让她在这里胡说八道,但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是钟祁的手笔。
但现在最令我生气的是常欢。
我没有一秒钟的犹豫,赤着脚以最快的速度上楼,敲响了钟祁的房门。
钟祁开门的瞬间,我扑上去抱住了他。
我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胸口,他明显愣了一下,才慢慢回抱住我。
感受到后背上手掌的温度,我才缓缓开口:
「我要小久的抚养权一直属于姜家。」
「我要小久一直陪在我父母身边,代替我承欢膝下。」
「只要你办到,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良久,我才听见他的笑了。
「好。」
09
钟家人办事极讲效率。
很快,常欢就放弃了,抚养权归属于我的父母。
而钟祁承诺会派人关注小久在学校里的情况,助理小秦会每周跟我汇报。
我终于松了口气。
小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可就连这点愿望,也是奢望。
我还是没能保住我的小久。
小久的死讯,在春天开学后传来。
那是我来到钟家的第二年,我陪钟祁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我和他的关系有所缓和,平时也能有说有笑地相处。但我知道我们并非恋人,我不过是在维持他年少时的一个完美伴侣的意象,我们的关系畸形又荒诞可笑。
清明节前夕,我特意要来了艾草和糯米,准备亲手做一些青团,让助理找人给家里送去。
我正往糯米粉里倒着艾草汁,周叔和小秦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
我打趣道:「什么事这么急?」
「常少爷出事了!」小秦抢着道。
「常少爷?」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久?小久他怎么了?」
周叔和小秦对视一眼:「常少爷被人绑架了……」
「绑架?!」
指尖的草汁滴在地上,我有瞬间的恍惚。
钟祁已经派人关照小久了,还有谁敢去绑架他?
周叔递过来一条温热的毛巾,我擦了手准备去打电话。
「钟祁在哪儿?「
「少爷在外地出差,现在应该在飞机上。」小秦道。
我冷静下来:「绑匪有没有送东西过来?对方有什么要求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对方好像是冲着您来的。」小秦递给我一封信。
信上是各种印刷字拼贴的信息:
下午 4 点,建安路 74 号 3 栋厂房
姜柠,你一个人来
信纸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是小久被捆着丢在墙角的照片。
特写镜头下,他倔强地皱着小脸,不肯服输的样子。
这确实是我的小久。
我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早上 9 点半,我还有时间。
我突然想起件事,问:「这封信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外面的信箱里,和早上的报纸放在一起。」周叔答道。
今天的报纸,今天下午的信息……这么及时地送到,很明显,对方知道我在钟家,知道我住在这栋别墅里,而且意图很明显,不要赎金只为寻仇……难道是常欢?可他是小久的爸爸,他没有理由用绑架小久这种方式。那还能是谁?
我把知道我身份和情况的人回忆了一遍,除了钟歆、钟莹莹这帮钟家人,就只剩钟祁的一个死党,姓曲。
我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从厨房里找了两把切水果的小刀,用绷带裹好,放进口袋,还拿了一个喷瓶装了点辣椒水。收拾妥当之后,我不管周叔和小秦的阻拦,就要出门。
果不其然,在别墅门口,被保安拦下下来。
「姜小姐,少爷吩咐过,您不能出去。」
「我的孩子现在有危险,我必须出去,如果真死了人,你们一个个负得起责吗?」
钟家的保安和别处的不一样,他们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只好把一条命卖钟家,所以他们眼里没有道德没有法度,只有主人的命令。
我持刀以死相逼,和他们僵持、发疯、打骂,做尽了所有不体面的事。
三个时后,周叔终于联系上钟祁。
他只回复了两个字:「不放。」
我眼前一黑,被人敲晕过去。
10
我在自己的房间醒来。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半点人声。墙上的钟,显示时间是晚上 11 点。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赤脚出了房间,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奇怪,整个别墅也很安静,仿佛没有活人的气息。
我听见了若有若无的争吵声,我循着声音的来处而去。
是钟祁的房间。
房间门没关严,我蹲下来,蜷在门口,悄悄拉开一条缝。
「小舅舅,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钟莹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有红肿的巴掌印,她面前,钟祁阴沉地看着她。
「一句错了就能挽回吗?那是一条人命啊!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随便摆弄的玩具吗?我真要问问钟歆平时怎么教的你,让你如此无法无天!」
她气不过,扑上去抱住他的腿,俯身在他的膝盖上:「我……我就是生气!姜柠那个贱人她有什么好?能在你身边待那么久,过往的女人来就来了,住不了两三月就被你赶走。可姜柠,她凭什么特殊?小舅舅,你不会是真的爱上她了吧?」
钟祁的脸色阴晴不定:「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懂!」钟莹莹打断他,「我真的懂!我不小了,我成年了,我可以……」
「够了!莹莹我告诉你,姜柠是我的恋人,是我想真心共度一生的人,你以后别再找她的麻烦,否则……」
「否则,你就要告诉妈妈,我策划了一起绑架案,害死了一个六岁的男孩?」钟莹莹抹掉眼泪,慢慢站起来。
她脸上露出残忍的笑:「你不会的,小舅舅。」
「你如果真爱姜柠,你不会答应替我隐瞒。」
「你知道她最牵挂的就是孩子,为了孩子她可以不顾一切。」
「你自私,你不敢让她见自己的孩子……可现在他死了,你解脱了!」
「从今以后,姜柠只属于你一个人,她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牵绊住她。」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小舅舅。」
……
十九岁少女的声音清脆又残酷。
像尖刺一下一下扎进我心里。
小久死了……
绑架案的主谋是钟莹莹……隐瞒真相的帮凶是钟祁……
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是间接害死小久的恶人。
我站起来,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躺进被子里。
我好累啊,好想睡觉啊……
小久……妈妈,对不起你。
11
听周叔说,我睡了很久,睡得很沉。
醒来之后,像是变了个人。
性格开朗了,爱笑爱闹,甚至饭量也比以前大了。
我干瘪瘦小的脸,渐渐圆润起来,气色也好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完全不像三十岁的样子。
钟祁看我的眼神里,有了更加惊喜的光。
是的,属于姜柠那部分的气质,已经被我完全抹去。
那个孤僻骄傲的姜柠,消失了。
而留下的姜柠,灵动、娇憨,脑袋里永远有层出不穷的鬼点子
——那是钟祁记忆中,阿寻的样子。
而钟祁陪我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他会推掉不必要的应酬,而且尽量把工作带回来做。
周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忍,小秦却很为钟祁开心。
别墅里的阿姨女佣私下里议论我,躲在厨房悄悄讨论上个月的新闻:
废旧厂房的箱子里发现六岁男孩的尸体,验尸结果显示,男孩是因缺氧窒息而死。警方判断后死者系意外死亡,推测是孩子贪玩迷路后在箱子里睡着,致缺氧窒息。
她们说我可怜,没了孩子,人还傻了,把囚禁自己的人当做心上人。
我笑着推门进去,问她们午饭准备了什么,能不能在花园里野炊。
我又非缠着小秦陪我放风筝,他跑得慌慌张张,我大步流星,脚下不留神,正正好摔进钟祁的怀里,我笑着唤他一声「阿祁」,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飞速跑远。
然后藏在树丛后面,偷看他手足无措的表情,和脸上泛起的一片红。
我弯起的嘴角瞬间冷了下来。
钟祁,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12
晚饭之后,我敲开了钟祁的房门。
他看见我很是意外。
我扬了扬手里的书:「找到了一本英文版的书,阿祁念给我听!」
「好。」他接过书,随意翻看着,「想听哪段?」
我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指了指书中斜体的英文。
他清了嗓,念道:「My dear Marguerite……Forgive me for the few tedious hours that I have given you, and be assured that I shall never forget the happy moments which I owe to you……」
「等等!」我打断他,「阿祁,你这样念好没有感情哦,这是一封绝望的情书,你必须得入戏啊。」
他红了脸,半晌才开口:「Good-bye, my dear Marguerite. I am not rich enough to love you……」
「As I would nor poor enough to love you as you would。」
我接上后半句,特意把「love you」念得很重。
「Let us then forget, a name which must be indifferent enough to you, a happiness which has become impossible.」
我抬头看他。
他眼里有闪烁的泪光。
祝寻的嗓音,祝寻的表白,他当然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看见他眼里的我,一副深情无比的真诚模样,令我作呕。
呼吸交叠,趁他情动,我顺势关掉所有的灯。
黑暗中,我吻了上去。
第二天醒来,我浑身酸痛,耍了赖,不肯从床上起来。
「我不管,我要阿祁陪着我!」
钟祁只好推了工作留下来哄我,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喂到我嘴里,舍不得我多动一根手指头。
抱我去洗漱,抱我去阳台吹风,不肯让我多走一步。
想要什么,只要我开口,立马有人举着屏幕介绍各个款式让我挑。我点头,就立马有人从最近的品牌店送来。
我说一句「想吃阿祁做的烤红薯」,钟祁立马摘下袖扣挽起袖子,在花园挖了土坑,蹲在坑边扇风控火。
候在我旁边的女佣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第一次看少爷这个样子,姜小姐真有福气。」
我抿嘴笑了。
我大概明白钟祁为什么那么宠钟莹莹,哪怕她杀了人,也愿意替她隐瞒。
她身上的骄矜和愚蠢恰巧是钟祁喜欢的,那是年少时祝寻的影子。
姜柠太清醒,她永远不会是钟祁喜欢的样子。
而现在的我,只需要学着黏人一些,娇气一些,就能完美打败钟莹莹,成为钟祁心中最好的替身。
替身会有真爱吗?
不。
面目全非的我,扭曲病态的钟莹莹……都不过是钟祁男性凝视下的畸形产物。
没有完整独立的人格,又何来真爱一说?
小丑罢了。
13
我和钟祁的感情越来越好。
他从不用祝寻的名字来称呼我,他唤我「阿柠」。
可见他始终明白,我不是祝寻,我只是嗓音、性格与祝寻十分相像的另一个女人。而他的阿寻,长眠于地下,不会再回来。
他一边清醒一边在我刻意的引诱下逐渐沉沦,终于趋于癫狂。
我告诉他,我以前是个舞台剧演员,我想要站在舞台上。虽然我不能出去,但我可以在别墅的宴会厅演一场独角戏,希望他可以邀请其他钟家成员前来观看。他同意了。
独角戏定在三月首演,当天是小久的祭日。
舞台是我自己布置的,暗黑哥特风,没有打灯,全部改用蜡烛照明。
摇曳的烛光下,我扮演一个因为战争失去孩子的女巫,黑袍怪异、红唇妖冶,我张大嘴,表情狰狞可怖。
钟莹莹吓得直往钟祁怀里钻:「小舅舅我好怕,你看她!她故意吓我,她好丑啊!」
我凭空抽出一根喷火的魔杖,朝钟莹莹挥去,一团火球,从她面前擦过又回到我手里。
「渎神者往往并非草莽,出身权贵者未必高洁!」
「伟大的神!请您睁眼看看这世间吧!不要放过您的任何一个敌人!」
我割开手腕,将血滴入圣杯。
「圣火!以吾之血祭奠,请尽情肆虐吧!」
「以神之仇灭敌之身……」
我捧起圣杯,把杯子里的提前染红的燃料泼洒在观众席前,然后回到舞台,说完我的最后一句台词。
「一个不留!」
我脱下长袍,挥舞起来,把舞台上所有的蜡烛扫进观众席。
火,瞬间燃了起来。
钟家人仓皇后退,不少人身上沾了燃料,已经烧了起来,惊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但保安和仆人的反应更快,已经在着手灭火。
我当然不指望这一把火能烧死他们所有人,我相信善恶终有报,钟家人总有一天会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
我回头看了钟祁一眼,转身向舞台中心走去。
「阿柠!」钟祁扑过来想拉我,但被保安死死拦住。
我看见他红了眼流下泪来,他眼里的依恋是那样动人,可这并不能感动我半分。
「我恨你,钟祁。」
火焰,吞噬了我的身影。
「再见了,钟祁。」
14
那场大火,帮助我逃离了钟家。
之后,我东躲西藏大半年,终于借着欧洲剧团戏剧排演邀约的机会,在师哥袁丰川的帮助下,绕道东南亚,去往欧洲。
看着飞机缓缓降落在马赛普罗旺斯机场,我走下廊桥,双脚站立在异国的土地上,终于放肆地大笑出声。
我笑弯了腰,蹲在地上,咧着嘴眼泪直往下掉。
地勤人员忙过来询问我的情况,我只是笑着摆手,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终于终于,找回那个自由的姜柠了!
15
在欧洲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一边学习语言,一边在各个国家的剧团里巡回排演,接触了许多新兴的表演体系。
渐渐融会贯通之后,我的演技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但表演的报酬并不能完全支撑我生活和学习的费用,最苦的时候,我在圣诞夜里和流浪汉一起排队领救济餐、雪天实在冻得难受去睡社会救助站,也打过零工,做过流浪艺人。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失去自由,我失去一切;拥有自由,我便拥有一切。
后来我终于加入一个丹麦的剧团成为固定演员,得以参演舞台剧,五年来,从 B 角一路演到 A 角。而机缘巧合之下,我零片酬参演的一部低成本艺术电影,成了各大电影节的黑马,为我捧来了一座国际电影节影后的奖杯。
姜柠的名字,迅速在国内走红。
消失五年后,我终于在世间显露出我的身影。
各种经纪约找上门来,每家公司都想成为我在国内的经纪约代理,开出的条件令人心动。
其中,也包含钟家旗下的影视公司。
我一一拒绝,最后签约了一家老派的欧洲艺术家代理公司,而他们在亚太地区的合作公司,可以保障我在国内的权益。
可我没想到,刚回国,我的黑料就满天飞。
我和常欢的婚姻、我和袁丰川的暧昧关系,我曾经在交友平台做色情主播,各种爆料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为了攀上钟家这颗大树。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圈内人的恶意竞争,想拉我下水;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是钟家人搞的鬼。
如此下作又低俗的手段,除了钟莹莹,我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我让人给钟祁送去一封信,才有了今天我看到的这幕下跪求饶的戏码。
现在戏演完了,我这个观众也兴致缺缺。
我转身想走,却被钟祁抱在怀中。
「阿柠,以前是我不对,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保镖上前想拉走钟祁,却被钟祁的保镖拦住,两拨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我挥手让他们退下,问了他一句话。
「我的孩子,常小久,他是怎么死的?」
钟祁松开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神,看着他眼里从痛苦变得犹豫,再到回避,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只说了两个字。
「意外。」
我笑了,戴上墨镜,转身就走。
16
我的黑料,不声不响地被人压了下去。
我知道,那是钟祁的手笔。
随着那部电影的资源流入国内,观众对我演技的好评越来越多。我的口碑回升,找来的本子在我的房间里堆得像山一样。
我把自己淹没在工作里,才能不去想那些过往,不去想我的小久。
那堆本子里,只有一部新人导演电影的剧本打动了我。
女主角张宁是一个单亲母亲,她的女儿患有罕见的疾病,需要终生服药,但她负担不起高昂的进口药物,只好自己在家研究药理,利用化工原料制药。她研究的制药配方,温和稳定,成本也低,暗地里帮助了许多跟她有同样困扰的家庭,让他们吃上了便宜药,她却因此被制药公司盯上。
利诱不成,公司派人绑架了她的女儿,逼她签协议,交出配方。她不得已签了字,可女儿还是因为绑匪的失误死去,可制药公司颠倒黑白,女儿被判定为意外死亡。祸不单行,张宁因为常年制药,吸入了大量制药过程中产生的有毒气体,她身体受损,也患上一种慢性疾病。
为了和恶势力抗争到底,她放弃治疗用自己最后的一点积蓄,请了最好的律师和制药公司打官司,也多次请求检察院重查女儿的案件,不仅为了夺回配方,也为了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电影拍摄期间,我几乎全程素颜出镜,场场戏都哭得不能自已,而我独特沙哑的嗓音,也为我的表演增色许多。
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我是姜柠,还是女主角张宁。
这部电影让我获得了国内电影最高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颁奖典礼当天,当颁奖嘉宾念出我的名字,大屏幕照出我的脸,我默默藏起眼底的泪光
我站上颁奖台,举起奖杯。
「感谢大家的认可,感谢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辛苦付出,没有你们,就没有这部电影。」
「我之所以接演这部电影,背后也有一个非常痛心的故事。」
「我亲生儿子常小久被人绑架,死在了冰冷的废弃工厂,死后却被判定为意外死亡。」
「借着这个机会,我在此请求公检法,重新调查这起案件。」
「给我和我的孩子,一个公道!」
我走到台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17
这件事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我和钟家的过往被人扒了出来,相关新闻在社交平台霸榜多日。
我身上多了很多争议,但我早有准备,倒也不算麻烦。
好在,案件的重启非常迅速。钟莹莹和钟祁双双被捕,相关人员也火速落网。
开庭审理那天,我去了,戴着墨镜坐在最后。
钟莹莹的哭嚎和钟祁的沉默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钟祁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回头找了很久,看到我,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我摆摆手,算是道别。
表面风轻云淡,可墨镜之下,我早已泪流满面。
18
我在袁丰川的帮助下处理完国内的一切,带着小久的骨灰回到欧洲,把他葬在了一片花海之下。
姜橙嫁给了袁丰川,两口子带着父母在国内生活得也很安稳。
那些从前都被我抛下,从现在开始,我才是真正纯粹的、全新的姜柠。
如风一般轻盈。
【番外】 钟情一生
我知道我这种人是不配得到救赎的。
姜柠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她完全不像阿寻,却又让我倍感熟悉。
她那么好,我却用最笨的方式伤害了她。
她嗓子哑了,她越来越像阿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开心。
她扑到我怀里,亲我,叫我「阿祁」,我的心狂跳起来。
她是不是开始爱上我了呢?
可当她告诉我,她想演一场舞台剧,想邀请大家来观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留不住她了。
周叔跟我汇报她的动向,发现她订购的物品里,有大量的蜡烛和燃料。
我猜到了她想干什么,还是放任她去做了。
我在别墅外围故意留了一个缺口,看她会不会发现,会不会逃走。
她果然走了,没有半分留恋。
她说她恨我,跟我说再见。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姜柠,阿柠,不是阿寻。
可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钟莹莹毁了容,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报复她的家人,我只好暗中把她们都保护了下来。
她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里,我疯了一样找寻她的踪迹,可我什么也没找到。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阿柠,我不该放你走的。
幸运的是,她回来了!
国际影后,光环加身,她那样耀眼,只是她每一次开口说话,我都会心痛……沙哑的嗓音,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曾经对她的伤害。
后来,我被判罪,入狱。
偶尔凝望天光的时候,我会想,我的阿柠,是我的光。
如果她爱过我,哪怕就一秒,那该多好啊。
- 完 -
□ 花 Q 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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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开麦:就要在娱乐圈爱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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