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家住微博热搜

我家住微博热搜

大胆开麦:就要在娱乐圈爱个天翻地覆!

「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个智障玩意儿?」他轻轻咬上我嘴唇。

我揽上他脖颈:「大哥,你要正经想当我先生,就麻烦说些人话。」

【一】

「宝贝儿你终于上热搜了!」

天还没亮,我皱着眉揉了揉眼,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三十五。

虽然心中流着泪,我只能接起电话:「姐,大晚上的……」

对面沉默了片刻,语气无奈:「行吧,你看看我都让你逼成什么样子了,早上起来再说,七点半来公司,把这事掰扯清楚。」

挂掉电话后,我打了个哈欠。

说是七点半,还得提前半小时,路上要花一个小时……得,别睡了。

又过了十五分钟,我才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睡眼惺忪地刷着牙,一边打开网页上的微博。

#《南府曲》演员发表顶刊论文 #

一看到这个标题,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魏晋南北朝审美演进与当代传承研究》

我颤抖着手点进一篇营销号文,读了开头三行后简直要原地开花,打开微信给导师一顿狂轰滥炸:「老师!!!」

「《历史学研究》!!!!」

「我发表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后我才冷静了些许,方才注意起时间,赶忙又给对方连连道歉。

到了公司,我带了满满一包巧克力四处分发,却处处碰壁。到了经纪人宋宜这里,对方更是白眼一翻,直接将一整个袋子丢进了垃圾桶,看得我一阵心痛。

「穆琳,你能不能有点艺人的自觉?」

我乖乖低下头。

其实也难怪她着急。

从大一签约到前不久大学毕业,我唯一所谓的角色就是大一寒假拍、前不久刚播出的这部古偶剧女二——的侍女。

当初恰好想发掘新人的宋宜恰好跟熟人到了这部大 IP 的片场,恰好陪表演系朋友来试镜的我又恰好遇上了剧组「缺一个龙套」的当口。于是,就这么巧合,仍处在云里雾里的我就被难得冲动的宋宜签下了。

然而,事实证明,冲动是魔鬼。

事后的我和她都大呼后悔。因为当时只注意到我「底子好有天赋年纪小」的她忽略了致命的一点——我是个历史系学生。而我开学后也被辅导员好一通教训。

因此,这四年里,我用难以反驳的理由基本鸽掉了她一切安排:有个论坛、出国考察、博物馆实习、毕业论文……

所以原本在行业内也算小有名气的宋宜,偏偏就栽在了我身上。

「女演员的花期能有多长?你都大学毕业了,少说得有二十二三了吧?」

「姐,我二十。」

她揉了揉眉头:「差点忘了你还是个提前高考的小天才。」

听得此言,我不自觉得意地挺了挺胸,宋宜见状随手抄起一包代餐饼干就朝我丢过来:「你能不能找准合适的点再开心!」

恰巧这时,有人轻敲了敲门。宋宜无可奈何地整了整头发,示意我坐一边去,才说道:「请进。」

「宋姐,邹总让我来问一下这次微博热搜的事情。」

我盯着那道西装革履的高挑身影,默默翻了个白眼。

「直接问她吧,制片方那边也没说什么。」宋宜朝我扬了扬下巴。

他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端着杯子的我,一扬眉毛:「哟,拖油瓶难得也在。」

我模仿着他的语气反唇相讥:「哟,巧了,富二代。」

接着我们不约而同地「切」一声,各自转过身等着宋宜说话。

简而言之,就是我四年磨一剑的本科毕业论文,在导师的鞭策下,成功发表到了国内历史学的顶刊上,且选题恰好是当初参演的那部电视剧的魏晋南北朝。

作为制作方的 S+项目,最近这部《南府曲》的热度与宣发的投入却仍有些不成正比。恰巧我的论文此时发表,不知被哪个有心人挖了出来,加之营销号跟着瞎炒,宣发添了把火,竟然莫名其妙让我一个连演员都不能称得上的小透明上了热搜。

「所以,基本是运气。」邹疏鸿总结道。

我瞪他一眼,想了想,又扭回了头。

这次好像没说错。

他瞥我一眼,对宋宜说道:「这小犊子已经摸四年鱼了,公司不能白白养一个吉祥物。」

「邹助理,借一步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与这位集团老总的公子哥天生气场不合,从第一次见面就针锋相对。如今二十三岁、从名校留学归国的他在我所在的宏娱影视做着总裁助理。换言之,爸爸的跟班。

总之,我们对彼此的印象,都是「只有脸蛋和运气的蠢货」。

我向宋宜示意后跟着邹疏鸿到了走廊。

「这位少爷,你一天不给我添堵是会让公司亏钱还是怎样?」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可我就喜欢看着你想走还偏偏离不开的模样。」

「你吃饱了撑的?」

他弯下些腰,那张俊脸面对着我:「气不气?」我一把拽住他领带:「你爹我,高兴得很。」

回到宋宜办公室后,她示意我坐下。

「趁着这次你终于有了些热度,我打算让你试试看这部新古装剧的女三号。这次是我们公司制作,选角多少有利一些。据说这次制作班底不错,编剧和制作方都是用了心思的,机会难得,这次可不能放过了。」

拿着宋宜给我厚厚的一叠材料,我有些迟疑。

原本的计划当然是继续深造,可如今我已经莫名其妙走上了这条路,如果继续下去,是不是会距离原本的轨道越来越远?

正在我看着那叠 A4 纸纠结时,宋宜的声音适时响起:「先前看你上学就一直没太逼你,提醒一下,记不记得合同上的违约金是几位数来着?」

「别别别我去我去我去。」

【二】

兴许是受了我那心理医生的妈的影响,我共情能力的确不错,在外人看来,则是「有当演员的天赋」。

在仅仅先前被强迫着上过一个暑假表演课的基础上,我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般拎到了选角现场。

「宋宜?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经纪人马上积极投身应酬社交,我翻了翻剧本,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前去。

「邹疏鸿?」

他转过身来,打量我一番:「你怎么在这儿?」

「试镜。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才对?」

他扬了扬手中的剧本:「这是我爹交给我的项目。以及,负责部分编剧。」话说完,他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闪,勾唇笑道:「穆琳,你这回,算是栽我手上了。」

「哇哦好怕。」我撇撇嘴:「还编剧?雇了几个枪手?」

「还挺懂,」他轻哼一声,「毕业论文哪儿买的?要不要我再好心花钱帮你查查重?」

「你要是有钱没地方花,麻烦到时候多买两样质量靠得住的道具。省得下次又被自媒体扒出来簪子是淘宝上三块一支的同款。」

「不敢当,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屋子。」

又是好一顿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后,我和他各自祝对方「多多行善积德」,而后又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万恶的资本家,我心里骂道,等着穆琳姐姐用实力堵上你的嘴。

这次的剧本比起先前,倒是的确质量高了不少。

虽然是古装剧,但这回只有背景设定是晚唐,人物与故事则是架空,没有魔改历史人物。且宋宜姐说得没错,与现在市面上泛滥的古偶大女主不同,但从剧本来看,这部剧的权谋比重更大,更注重宏观走向、突出时代变迁,弱化了爱情的成分,人物也丰满完整,倒是颇有些正剧的模样。

不得不说,原本担心许久的我在看到这个剧本时终于松了口气。

若说我要试镜的角色,比之先前的背景板,同样多了不少发挥空间。

我的设定是个奸臣的女儿,名为安芷。在父亲被处斩,家破人亡后被卖到教坊司为乐伎,其间受尽折辱后发誓要为父平反报仇,却被人利用当了棋子,误杀了自己原本深爱的禁军首领。直到最后真相大白,自尽不得后出家为尼。

自以为是哈姆雷特再世,终觉小丑竟是我自己。

带感。

至于今天要试镜的片段,正是安芷得知父亲生前陷害忠良、贪赃枉法后跑到野外衣冠冢哭诉的独白。

台词我早已烂熟于心,如今则更多应当揣摩人物内心,细想表达方式。

没过多久,我被叫进去等待,捎带也能看到前几人的表现。

兴许是因为面对镜头有些紧张,前面有个姑娘甚至在情绪高涨时突然忘词,心灰意冷地退了下来。

「哎,没事儿,以后多的是机会呢。」

她路过我时,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她擦了擦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了声「谢谢」。

马上就要轮到我,我搓搓手,竟然也有些发着虚汗。

「我相信了你十六年,为给你洗刷冤屈赔上了一切,到头来,竟然全是一场笑话!」

此刻面对着贴着「墓碑」两个字的椅子声嘶力竭的姑娘显然有些实力,哭得十分有感染力,从在场的导演神色来看,似乎也比较认可。

可总觉得不大对呀。

我回想着她的表演,皱着眉思索。

虽然有了后来的经历,但安芷毕竟仍然是自小深闺长大的绣户小姐。如今伤心欲绝没错,但也总不能一味地输出靠吼,对着父亲的墓碑就是一顿骂,虽说观众看着是爽了,可总是少了那么些味道……

「下一个,穆琳。」

不怂不怂,拿出论文答辩的底气来!

我放下手中的剧本,上前问好后做了简要自我介绍。

邹疏鸿那厮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抱着胳膊往椅子靠背一靠,我使劲忍着不朝他翻白眼。

开始表演后,我出乎意料地很快进入了状态。

数年来努力全部付诸东流的挫败、信仰崩塌的绝望、对过往的悔恨,一齐涌上心头,使我眼圈迅速红起来。

「到头来……竟然终究不过一场笑话。」

眼泪适时滑下,我无力地垂下方才抚着墓碑的手,歪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

又过了几秒,副导演仿佛才反应过来:「卡。」

已经被吼了一个上午的制片等人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方式演绎,马上投入了讨论。

「就你了。」

几分钟后,总导演定了音。

宋宜对这一结果喜不自胜:「宝贝儿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

我干笑了几声,然后小心翼翼问:「姐,那我能吃块蛋糕吗?」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免谈。」

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的我只好去休息室疯狂灌水。

在干了不知第几杯后,我身后响起一道让人听到就牙痒痒的声音。

「小丫头片子还敢自己改词是吧?」

我转过身,朝他微笑着一歪头:「气不气?欸偏偏我就演得好,有本事你就真给我换了,反正这也不是我老本行,你要想就这么干,正好我回去读我的研。」

被我这么一挑衅,邹疏鸿不怒反笑:「那我还偏就不能让你如了愿。」

「走着瞧。」我说完扭头就走。

「刚给你买了奶茶。」

「啊?」

我以为听错了话,站住脚步转回身去。

「放在门口了,你自己去取。」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个人了?」我眯了眯眼。

「没办法,我等着看你胖到一百五的模样。工作太累,得给自己找些乐子。」

果然,还指望资本家能做个人,这概率不亚于母猪能种树。

但当看到门口放着的那杯还冒着冷气的奶茶时,我又有些许迟疑。

晚上回到家中,我鬼鬼祟祟从书包里取出那杯被我包得严严实实的奶茶,猛喝了一口,顿感快乐似神仙。

去他的老板。

【三】

今天计划要拍定妆照,我早早到了上次试镜处的化妆间等着。

没过多久,有人拍了拍我肩膀。

「穆琳是吧?」

我点点头:「请问是要化妆了吗?」

给我上妆的是个话不多的姐姐,全程与我基本无交流,只在化完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了口气:「小妹妹,以后没事干的时候敷个面膜吧。」

待全套妆发做完后,我凑到镜子前细细看着。

远山眉间贴了花钿,厚厚的粉底让皮肤呈现出些不太自然的白,过浓的脂粉让整个妆面显得多少有些庸俗。

实在太棒了!

为赶快给宋宜看造型,我兴致勃勃提着裙摆往摄影棚跑,结果差点迎面撞上个正低头翻着什么文件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

慌里慌张道完歉,我一抬头才发现是那姓邹的老匹夫。

「怎么又是你?」

邹疏鸿也有些意外,一合文件夹,上下打量我一番,随后得出结论:「你好丑。」

「你懂什么,这叫尊重史实。」

「妆容没问题,我说的是你。」

「你以为这样能攻击到我?」

「也对,那我换种说法。」他垂下眼想了想:「你论文不行。」

「麻烦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异常平静的神色也许让他有些纳闷,他便跟着我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走廊。

趁他正走神,我把他往墙边一推,按着他胸膛,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姑奶奶我的研究水平连导师都过一句批评。你要再在这里信口开河,我就匿名向媒体爆料你潜规则以及骚扰女艺人。听懂没?」

我自以为气势够足,不料他却轻轻一笑,让我顿时没了底气。

就在我失神的一瞬间,他一把拉过我胳膊,反将我钉在墙上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你你你你你别乱来啊我跟你讲法治社会你给我注意点社会影响啊。」

他一挑眉:「骚扰女艺人是吧?先查查造谣诽谤会判你多久。」

说完,他一松手,朝我轻蔑一笑:「把别人按着威胁这招,我五年级就干过了。」

「你校园暴力!」

「只不过把我家狗摁地上让它招把我作业藏哪了,这也要告?」

「我靠。」突然发觉自己真是惹了个神经病,只能自认倒霉。

看着邹疏鸿转身离开时潇洒的背影,我气不打一处来,一转身,有些偏大的道具云头锦履也脱了脚。

今天出门真应该看看黄历。

正想将鞋子穿回,我突然心中一亮,将那小锦鞋照着邹疏鸿用力一丢,听到「啪」的一声后拔腿就跑。

好在身为制片的他明白服装道具都是宝贝。因此,回到摄影棚的我看到他黑着脸拿着那只鞋走进时,还是松了口气。

「穆琳你刚才去哪了?」宋宜走上前来,「去化妆间你也不在。」

「被狗咬了。」

恰巧这时,身后传来导演的声音:「疏鸿你去哪了?」

「被狗咬了。」

一听到这句,宋宜眯了眯眼,低声问:「你和他,没有吧?」

我马上一个激灵,疯狂摇着头:「姐,我除非脑袋被传国玉玺砸了才会跟他有干系。」

「宝贝儿,倒也不用话说这么死……」这时,身旁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是穆琳吗?」

我转过头,见一个身着武官服饰的陌生帅哥,大致推断也许是演我「被杀的爱人」那位,看了看了宋宜一眼,然后打了声招呼:「你好,请问是罗知晏吧?」

「嗯是,你好啊安芷。」被第一次直接称呼戏里的名字,我感到有些奇妙,对面前这人的好感也「蹭蹭」往上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宜正好电话响起,便指了指屏幕,示意我们先聊。

「我看过你演的戏,很有灵气。」

我有些意外:「不敢不敢,我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台词,『小姐请用茶』,『小姐当心脚下』,要不然就是『罗公子昨晚来看小姐了』、『小姐许久没与罗公子出去了』,单纯就是一个工具,哪来的灵气呀……你是不是认错人啦?」

「没有,看那部《南府曲》时,就觉得这个小丫鬟很不错,尤其你每次说『罗公子』,我甚至有种错觉是在叫我。」他开玩笑道。

我脸红了红,挠了挠头。

「另外,你发表的那篇论文也很不错,本科生就能有这样的水平,你老师和父母一定很为你骄傲。」

「不行了不行了,别夸了。」我赶忙摆手:「我很容易飘。」

「所以才是仙女呀。」

我低头扶额:「大哥,别这么说了,我一个刚毕业的书呆子禁不起这么撩。」

对方正要回话,却正好叫到他去拍照,便朝我笑了笑,说有空再聊。

「发什么愣呢你。」

邹疏鸿将那只鞋丢到我脚下,捎带揪起我的披帛擦了擦手。

顺着我目光看过去,他作恍然状,转身离开同时重重拍了拍我肩膀:「这圈子水浑,你别傻白甜似的上了当。」

啊不是,我就看一帅哥养养眼,这不算什么原罪吧?

按要求站到了背景布前时,我不免有些拘谨。因拍摄静态照片不同于演戏,加之围观者众,我拿着那把道具短刀,神态半天都无法到位。

「果然是业余。」

摄影师身后抱臂旁观的邹疏鸿「啧啧」着摇头,我瞪他一眼,将刀拔出鞘一半,比了个口型:找死吗。

「好!就是这个状态!」

摄影师「咔咔」连按了几下快门:「很好,对,就这样。」

我一惊,反倒放松下来,连带着后面的拍摄也顺利了不少。

因猪得福啊?

那天拍摄结束后,宋宜开车送我回家。

路上,她随口问道:「之前你那个微博热搜你看过吗?」

「算是看过吧,它后来一直让我注册或者登录,就没往下看。」

「你连微博都没有?」

「呃……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是吧?知网账号我还用的是学校的呢。」

在宋宜一顿「你连微博都不看以后怎么发布消息在哪跟粉丝互动」的炮轰之下,当晚回到我的小公寓后,我第一件事就是下载了微博,然后翻开了一个月前的内容。

谁知刚看了十分钟,我就已经后悔自己下载这个软件。

「天临直呼内行!」

「所以现在学历史的都要来娱乐圈了是吧?」

「我找人看过了,她这文章逻辑混乱,真不知道怎么发表的……」

「别是光凭着长得好看!」

「我总结一下,这人做演员做学术都不合适,估计是有什么后台!」

我迅速卸载了微博,将手机往床上一丢,拉上窗帘,戴上耳塞眼罩,试图将外界的一切统统屏蔽。

然而躺了约莫五分钟,我就一骨碌下了床。用微信确认后,拨通了电话。

「你看微博不爽找我干嘛。」

「这不是眼瞅着你家有钱,看看老板能不能给我直接买几十条热搜,说穆琳是个小天才。」

对面沉默几秒,然后回答:「穆琳你要是有空就让宋宜给你找个大夫看看脑子,这钱可以报销。」

「行了行了,我不是专门找你吵架的。」我斟酌了下用词:「这不是因为身边学历不错的,同时还算是影视行业的人,除了宋宜姐就只认识你了吗。而且要是找宜姐,她肯定会强调现在这条路有多好。」

「你就相信我不会坑你?」

「我只是主观上选择相信『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邹疏鸿叹了口气:「行吧,把你地址发来,我去接你。」

「你要干吗?」

「难不成你觉得涉及职业生涯的问题真能在电话上说清楚?」

我深呼吸了一口:「行吧。」

【四】

我自诩向来是个承受能力不错的人,可当看到邹疏鸿那辆亮闪闪的不知道什么跑车停在楼下时,还是没稳住,正在浇花的水壶喷了自己一裙子。

「你怎么这么慢?」

「都是你的错。」

即使火急火燎又换了一身衣服,可我仍是让他多等了十分钟。

「不是,你要干吗啊,吃个饭而已也要炫富?」他没立刻答话,安静了片刻,忽然俯身过来,我吓得心脏跳得飞快。

不料他只是给我系上了安全带。在脸与我靠得极近时,他顿了顿,抬眼看我一眼。我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忙一把将他推开:「姓邹的你吃错什么药了。」

「没事,就觉得每次看你这个智障东西着急,就一阵心情舒畅。」

我放弃了拿他领带把他勒死的想法,心想:暂且把问题解决掉,以后有精力再慢慢收拾你。

原以为,他最多不过是找个市中心人均几百的餐厅,谁知他却把我直接拉到了郊区。

「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做什么贩卖人口的勾当?」他瞥我一眼后接着直视前方开着车:「你放心,如果要绑架你,我肯定不卖,砸招牌。」

「那用我干吗?」

「喂狗。」

听得此言,我并未即刻反击,沉吟一阵后,来了主意。

走进那家恨不得把「高端」当招牌的餐厅,立刻有人来迎我们入座。

迈进大厅的一刻,我立刻揽上邹疏鸿的胳膊,甜甜地开口:「亲爱的~」

我感到邹疏鸿的身子立刻一僵,心中一喜,接着演了起来。

「你带我来这里,家里的姐姐知道了怎么办呀?」

虽然那位小哥训练有素,但瞬间一亮的眼睛还是多少暴露了他的内心活动。

邹疏鸿却毫不慌乱,甚至抽出胳膊,直接搂住我的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我下巴:「没事宝宝,大不了就告诉她,反正我爸也迟早要发现咱俩的关系。」

我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他,而他却用微笑向我表示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太狠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也干得出来。

我跟他小声说:「你不要脸我还要。」

他轻哼一声,在我耳边低声说:「记住了小混蛋,再这么干我直接把你洗刷干净安排掉。」

【五】

我翻着那数字简直是随心所欲印上去的菜单,皱了皱眉头:「你们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烧?」邹疏鸿抬起头,云淡风轻地说:「不是,平时不吃。」

「那今天是?」

「跟你炫富。」

我扬了扬手中的菜单:「这么一块牛排,是我两个月房租。恭喜你,目的达到了。」

「先把你的问题解决了再贫嘴。」

邹疏鸿突想起了今天的主题,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坐直了些身子,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所以你是在想,你本身的追求不在所谓娱乐圈,想回到原来的环境里。但是又因为有合约在先,必须要按照公司安排走,担心耽误了原本的学业。」

我点点头。他微微蹙眉,沉思片刻问:「所以当初你为什么要签下这个合约?我觉得你不至于真蠢到完全不懂概念就乱签。几百万的违约金可不是儿戏。」

想到当初的想法,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当时大一还小,总觉得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有更多种可能,而非局限于研究历史,再加上觉得这门行业很有意思,就有些不计后果,现在想来,是太莽撞了。」

「年纪轻轻想多探索,也无可厚非。」他评论道,倒是让我稍稍放了些心。

「至于如果要说起这二者的关系,我倒要先问问你为什么喜欢历史。」

「我喜欢那种厚重感。」

聊起这个,我突然来了精神:「在博物馆里,每当我看着那些文物,甚至是带着锈迹的,或是变形了的那些,想到它们曾经在千百年前鲜活过,被前人使用过,就会没来由地激动。还有那些记录在史书上的兴衰更迭,都是在这片土地上真切发生过的事……可能我喜欢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都带了『人』的气息。」

「那关于做演员?」对于刚才的回答,他微点点头,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提起演戏,我就有些没了主意,拉过一缕头发放在指尖绞弄着:「可能受我爸影响吧,他以前是摄影师。」

「你镜头感是不错。」这位死对头难得对我有了句肯定,「现在呢?」

「我也不大清楚,他们离婚了。」

「抱歉。」

「没事的,过去这么久了。」

果然,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好在恰巧这时,刚才那位小哥敲门进来为我们端上了香槟。

我又想起了刚才当着他面时的恶作剧,故意托着腮,朝邹疏鸿一嘟嘴:「不嘛,人家偏偏就喜欢那个包包,姐姐都有一个,你不给我买是不是不爱我?」

邹疏鸿诧异地一挑眉,注意到那位服务生,顿时了然。揽过我的肩,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刮:「小妖精,怎么不给你买了?」接着又靠近我些许,假意在我颈间一嗅,用不大不小、恰好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晚表现好了,要什么都给你。」

服务生一走,我就迅速弹开:「邹疏鸿你个老流氓你是不是这样的事干多了?你哪来的这么游刃有余?」

「你还不是一样。」

「我看过电视剧的好不好!」

「我家做电视剧起家的我能没看过?跟你这么说吧,常见的霸道总裁戏码,都熟。」

「好变态啊你。」我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不信?试试?」

他前倾了些身子,一只手扶着我椅背,一双深邃的眼睛就那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嘴唇微扬。

嘿,不得不说,这家伙还真有那样儿,他妈肯定特好看。

「你要是没这么个有钱的爸爸,肯定也有不少富婆愿意养你。」

邹疏鸿似乎差点一口气没过去,但很快调整好了状态,整了整衣服,又正色道:「说回刚才的事。我认为,目前为止,你既然不能违约,就不妨在现在这条路上走走看。兴许当初的决定也多少反映一部分你内心的追求,总之值得一试。」

我点点头,他又补充道:「另外,这次《长安风物图》是我爸交给我的重点项目,我也为此专门请了好几位国内最顶尖的教授做历史顾问。你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向他们讨教,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真的?!有谁?!」

「孙明韬、李泊俨……」

听他这么一个个列下去,若是换作他人,我兴许都要直接冲上去拥抱了。

「你这样还让我怎么继续讨厌你?」我发自内心感叹道,不自觉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坚持四年了,不想半途而废。」

「你不就是觉得因此欠我人情了吗。」

他往后靠了靠,眼神瞟向了别处:「好办。正好我单身久了,你以后再遇到像你这样,长得漂亮脑子还不好的,就介绍给我。」

「没必要了,听完这句话就不内疚了。」我伸手拿起那杯香槟,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将杯子放回原处:「不过我是认真的,以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可以找我。」

他看着我,没有答话,不知为何微笑了笑,照着我的样子将香槟一口闷。

「你还开车呢喝什么酒。」

我话音刚落,就见邹疏鸿面色一变。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顿时来了自信,拍了拍他肩膀:「有些人,多想想长得好看没脑子的是谁。」

「你觉得这里会找不到人代驾吗。」

回过神来,他已经恢复了自若的神色,伸手理了理袖口,嘴角带着笑容觑着我:「以后多带你来几次,省得你只知道看书,人都读傻了。」

「老板,你放过我吧,穷。」

「我请。」

听他这话,我随手拿起一把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叉子对着他:「吃人的嘴短,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个。」

「知道,所以才要这样。」他悠闲地对着灯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酒杯,「就喜欢看你理亏吃瘪的样子。」

「邹疏鸿你学学做个人这么难的吗?」方才对他的感激果然一扫而空。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企图?告诉你,违法乱纪不道德的事我不做。」

「我也不做。」

正在这时,又是方才那位吃了整整一晚假瓜的服务生举着托盘走了进来。

邹疏鸿一把揽过我,喉头滚动了一下,假装咬住我耳垂,捏着我下巴说道:「我对你的企图,还不简单么?」

他的声音此刻带了些沙哑,竟然有种该死的魅力。

这么会演,自己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我心想。

这样高档的餐厅,上菜速度却是极慢。再加之我们两人期间没完没了拌嘴争执,硬是把一顿六点多的晚餐吃到了十点半。

结账离开时,我不免一阵尴尬,仿佛自己真是傍了巨款一般。

要跟姓邹的 AA,他肯定不会答应,那就尽早找个别的机会怎么给他加倍补偿回来,我这样想着。

「十分抱歉,邹先生。能开您这辆车的那位今天不巧请假了。您这台车过于贵重,我们不能轻易尝试。」

前台姑娘的这句话让我瞬间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邹疏鸿你刚才跟我信誓旦旦说什么了!」

兴许是因为刚才和他吵得有些上了头,我又一次拽着他领带朝他吼,却在吼完才想起此时所处环境。

素质足够过硬的小姐姐选择性无视了我的失态:「再次向您致歉,邹太太。为表示诚挚歉意,我们免费提供客房,请问这样您看可以吗?」

「明天没通告,你放心。」邹疏鸿一只手放在西装口袋里,毫无半点焦急神色。

「不行,今天爬也得给我爬回去。大晚上的跟你这个老流氓夜宿郊外,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咬着牙低声说。

「那好吧,你爬你的,我回家了。」

不顾一旁发愣的我,他潇洒地将外套一披,从等候许久的侍应生那里拿过车钥匙。对前台小姐说道:「嘉顿是出门右边对吧?」

对方点点头:「邹先生,我们可以把您送过去。」

「谢谢,不必了,饭后走走也不错。」

邹疏鸿消失约两分钟后,我估了估银行卡里的余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客房,还有么?」

一旁一直为我拿着外套的小哥此刻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看了看他,指指门口:「渣男是不是?」

对方继续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点了点头。

然而正当我心理斗争完毕,决定还是放弃所谓体面,去他们的沙发上露宿一晚时,突然一只手搂上我的腰,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一记肘击过去,却正好被他的手掌接住。

「宝贝儿,不闹了,走吧。」

邹疏鸿甚至不忘做足了绅士风度那一套,将外衣脱下,搭到了我身上。

喂,我衣服就在那儿,有必要搞这么一堆乱七八糟出来吗?

想起方才他对我的戏弄,我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活该冻着你丫的。

他口中所说的「嘉顿」,是本市有名的别墅区。在此之前,我从未关心过其所在位置。而这一次,这个邹姓老匹夫却向我证明,房子多的不仅是狡兔,还有有钱人。

「你在这儿买房子干吗?」

「离高尔夫球场近。」

得,我就是脑子有坑才会问这种问题。

走了不过十分钟,我们就到了他这栋外形看起来还算雅致的别墅外。

他娘的他房门还是什么听都没听过的语音识别锁。

「你闪开点。」

输入所谓语音密码时,他还不忘把我撵到一边。

「怎么的你还有什么值钱宝贝怕我卷走了?」

翻着白眼说完这句话后,我被他丢进了门,然后顿时噤了声。

「你别告诉我这是前年拍卖的那个成化斗彩莲纹碗。」我指着他架子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手指微微发抖。

「果然就得跟识货的人才能说得来。」

他倒了杯茶,悠悠品了一口,倚在沙发边看着我四处大惊小怪。

即使明知我此时想必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可面对如此珍奇的收藏,这见到亲祖宗一般的激动实在难以压抑。

他餐桌上放着一叠 A4 纸,上面依稀还有不少勾画和批注,我不经意扫了一眼题目,顿感万分意外。

《魏晋南北朝审美演进与当代传承研究》

我的论文。

我偷偷瞟一眼邹疏鸿,他似乎还未发觉,我便转过身,走到一个雕塑后,翻看起了他的批注。

他忽然觉察到了不对,朝我走来。我赶忙加紧又读了几段,然后赶忙将其藏到了身后。

「你看到什么了?」

「我自己的论文你不能不许我看吧?」

他辩白道:「那是上次有朋友来丢在这儿的,跟我没关系。」

「认识四年了,我还不认识你的字?」

「你先还给我。」

然而我绕来绕去,偏没能让他如愿。他便步步紧逼,直到我已经退到了雕塑后狭小的角落里,靠着墙。

「你要是再抢就是耍流氓了。」我警告道。

他扶了扶额:「今天先开始耍流氓的可不是我。」

「你明明就喜欢,还偏不承认。」

我懒得与他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指出来。

不料我说完这句,他忽然愣住了,接着蹙着眉又低声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

趁他走神的当口,我溜了出去,果断「噔噔噔」上了楼,随便找了个带独立卫浴的房间钻进去,锁上门。

门锁「咔」得一声关上时,我摸了摸快速跳动的心脏,舒了口气。

反正都已经欠着了,债多也不压身,左右来日都要给这资本家做牛做马——睡觉!

这房间大而宽敞,还带着一个露台。

暗色的丝质床单滑溜溜的,触手生凉。我坐到床边试了试,霎时觉得仿佛要舒服得融化了一般。

我不会瞎闯到主卧了吧?房门恰好被轻轻叩响,我走到门边,贴着门缝问道:「这谁房间?」

对方安静了几秒后答道:「算了,你就留着吧。」

原本因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人家留宿,尤其对方还是个成年男人,我还是多少有些忐忑。

反复检查了门锁窗户,又确保手机电量充足,却在洗完澡挨上那棉花糖一样的大床时,瞬间将顾虑抛却了十之八九。

哪怕邹疏鸿真要拿我喂狗,也先睡好这一觉再说吧。

脑海中回想着今天在这房子里看到的那一个个倩影,我满意地咂了咂嘴,一夜酣眠。

【六】

翌日起床下楼,我是被那一阵香气勾去的。

邹疏鸿系着围裙,将几个碟子放上餐桌的间隙抬眼瞥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我本要上前帮他端几个,手却被他拍开:「坐着去。」

连几个盘子都要心疼,葛朗台本人,鉴定完毕。

我翻个白眼坐到餐桌边,杵着下巴瞅一眼他被晨光镶了一道边的背影,然后研究起旁边架子上的玉角杯是不是真品。

颜色缤纷、散发着清香的果盘,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晶莹透明、剥好壳的鲜虾与切好边的全麦吐司等等八九样上了桌,我却连动叉子的勇气都无分毫,皱了皱眉:「你一顿早餐有必要搞这么麻烦?」

「Have breakfast like a king,没听过?」他将最后一样摆上桌,朝我侧过身:「帮我解下围裙。」

有手系你自己不会动手解?

「而且平时工作忙,不会这样。」他折起围裙放起来,洗了洗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你今天是——算了别说了。」

他涮过杯子,坐了下来:「跟你炫富。」

我深呼吸一口,暗骂自己不动脑子:「你一个二十三的老男人,除了能嘚瑟投胎投得好,就没有其他能说的?」

「本硕都是 qs 排名前五,双学位,有奖学金。哦,对,我还是别跟你说法语,怕你爱上我。」

他含笑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将一颗蓝莓丢进嘴里:「还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短短几十秒经受了太大打击,我低下头瞟向一边,小声嘀咕:「双学位怎么了,谁还没个辅修……」

看我这样挫败,他显然心情一片愉悦,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食物,又仿佛不经意地说起:「昨晚在我床上睡得不错?」

「什么东西?!」这句话比先前的震撼力还要强了不少。

我惊得站起身,因过猛大腿撞在桌沿上,却都顾不得疼:「是你说让我留着的!」

或许是因为见惯了大场面,他连面色都没变一下,叉了一颗草莓放到我碟子里:「我有否认这句话么?」

想起昨晚自己盖着那丝滑的被单,我顿时窘迫得只想原地去世:「你床单枕头这些折个价我赔。」

「这可不便宜,你拿什么赔。」

「我可着劲给你们卖命还不成吗。」

邹疏鸿站起身来,走到我背后,轻搭着我肩膀把我按回到座位上:「别忘了你是签了合同的。换言之,穆琳小姐,你人都是我家的,」

回到位置前,他又拍拍我肩膀:「保养好身体健健康康地工作,我多剥削你几年。」

那天到家后,我找出先前淘宝 9 块 9 买的成化斗彩鸡缸杯同款,抚摸着那粗糙的釉面,仍是一阵心满意足。

「真好看。」

剧本放在一边,我凝视了它几秒,叹了口气,探了探,翻开,拿了支笔读了起来。

距离开拍还有大约四个半月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并无什么特别的事宜。除了宋宜安排的每天一上午的表演课,其余时间基本可以自行规划。

虽然宋宜十分贴心地找机会让我与她先前带过的艺人见面讨教,也时不时带我去些片场现场观摩,可半个多月过去,虽然台词已经牢记,我却始终觉得似乎自己与剧本、与角色之间始终有着隔阂。

就仿佛是在博物馆内欣赏那些美轮美奂的展品时,自己总是不由自主被吸引而靠近,却在凝神想再看得仔细一些时,鼻尖却碰到了厚厚的玻璃,只得在周围转着角度去努力看,却仍是多少徒劳。

没想到,罗知晏却主动联系了我。

他通过经纪人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用私人的微信申请加我为好友,我又一直没有什么「圈内的朋友」,便不假思索地通过了。

当他问我是否有空一起交流下心得、对戏时,我第一反应是迟疑。

即便我原本是个常年只关注历史学界动态的「书呆子」,可对娱乐圈的事情,也并非全然不知。为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果断去找了宋宜。

「这倒也是正常做法吧。」她看着我微信的消息,沉吟片刻道:「你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姑娘,他反倒是近两年热度不低,肯定更不愿意传出什么绯闻。他经纪人先前也是先联系过我的,目前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得到她的首肯后,我方才放了些心,临走时忽然想起先前与邹疏鸿出去,便问道:「宜姐你知道隐兰居么?」

「别跟我说是邹董儿子带你去的。」金牌经纪人果然洞察了得。

我眼看瞒不过,便只得承认。

「私密性足够好,工作人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她用小勺搅了搅手中的咖啡:「但是我得提醒你,你现在跟了我,年纪又还小,于公于私我都绝对不愿意你走上什么别的路。疏鸿这孩子我也算看着长大,人看起来也正直,但上边那些事谁都不敢打保证。你正常交往可以,但要是真上了什么套我都救不了你,被人骗了也没办法。」

我点头答应,在回去路上试图回想着与邹疏鸿相处的细节。

虽说他是很欠教训,但落到事实上,似乎也是个靠得住的正派人……吧。

况且,能得到黄慕所赠的紫砂壶、以收藏古物为志趣的人,想来应该不会是坏人。

当然,在几年后回忆起自己当初是如何从讨厌到一步步爱上他时,想起那些点滴才突然发现,邹疏鸿根本不是人,他就是只狗。

先说回眼下。

我下楼准备去乘地铁回家,在路过停车场的出口时,身后一辆车冲我按了按喇叭。我以为是挡了别人的路赶忙躲到一边,回过头才见是邹疏鸿与他那辆骚包的跑车。

「有一个私人收藏的展,去不去。」

「不去,有事。」

「没有。」

「没有,但我得跟你保持距离。」

「你连我床都睡过了。」一听这句,我立刻成了被点燃的炮仗:「姓邹的你想干嘛!」

「我没伴,你权当帮个忙,算抵一次债。」

「宋宜姐说了让我早些回家!」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直接拿过我手上的帆布袋,往副驾驶一丢:「放心吧小妹妹,我跟你班主任请假。」

「不是,像你这样的富二代还担心约不到人?你随便卸一只表,甭管几次不都得有人上赶着去,又来烦我干嘛。给自己也添堵。」

我皱着眉头看向右侧窗外,抱怨道。

「我是这么随便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莫名回响起他先前那句话,便复述了出来:「『记住了小混蛋,再这么干我直接把你洗刷干净安排掉』,是不是你原话。」

「看这情形是记住了,不错。」

「那还不承认。」

正好此时走在了没什么车的郊外小路,这个神经病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面对我。我也一抱胳膊,扬起下巴,摆着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对着他。

谁料他突倾身过来,一只胳膊肘支在我头右上方,距我只有咫尺近,左手拇指和食指抬起我下巴,使我与他对视。

「你又犯什么病了?」他凝视着我,轻轻开口:「宝贝儿,我什么时候这样对过别人?」

而在我呆住大脑一片空白时,他则朗声笑着坐回原位,松了松领口:「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脸红成什么样了。」

我伸手照着他胳膊狠狠一拳,接着探头从后视镜看:果然,我脸颊红得滴血一般。

笑够了,他才正色道:「今天带你主要是因为这次展品特殊。那位先生是家父故交,前不久花重金购得一件据说是唐宪宗时宫中所用的金银平脱铜镜,还有人在传甚至是杜秋娘的旧物,所以想来值得花些时间。」

我扇了扇风,试图让脸颊别再那样烫:「听说我那个角色就是从杜秋娘故事衍生的?」

「也不算衍生,灵感而已。」

休息片刻后,邹疏鸿又扣上安全带,重新发动了车,而我则扭过头看着风景。

过了片刻,我越想越不对劲,问道:「你明明也看不惯我,但反倒主动找我相处,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毕竟以后是要接我爸班的。」他漫不经心说:「得能做到公私分明。」

还挺有格局,我心想。

「那就行,我还以为你有别的什么歪心思。」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巧了,我也这么怀疑你。」

我嫌弃地扫他一眼:「罗知晏不比你香?」

「不允许与外公司异性艺人私自接触。」

「谁规定的?」

「我。」

「神经病。」

「罪加一等。」先前我一定是近来劳累过度才精神错乱,竟然会以为邹疏鸿能有良心。

我一阵心累,闭上眼睛:「再单独跟你出来我穆琳随你姓。」

「一言为定。」

【七】

我本以为邹疏鸿会带我直接去他口中这位「故交」的处所,没想到车却拐上了熟悉的道路,在他家门口停下来。

「来这儿干嘛?」面对等在房门口的他,我紧紧握住安全带:「要取东西你自己去,我在车里等着。」

「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会带一个穿牛仔裤的女伴去吧?」

「邹先生,别忘了主动要丢这个人的是你。」

「哦?是吗?」他手搭在扶手上,从门口台阶一步步走下来,唇边携着的一丝微笑让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恨不得马上解开安全带撒腿就跑。

他走到我这边,打开车门,我下意识双手护在了胸前。

「但倘若我真丢了人,一定毫不留情把你从公司楼顶推下去。」

看着那张俊美而可憎的脸,我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这个变态真的会这么干。

邹疏鸿把我如同拎鸡崽一样轻而易举扔进了上回他的房间,关上了门:「床上放着衣服,自己换。」

「邹疏鸿有本事你别哪天落我手上!到时候姑奶奶非让你跪着喊爹!」

愤愤地冲着房门吼完,我气鼓鼓拿起床上那条叠好的裙子。

妈耶,真漂亮。

这条裙子跟淘宝二百多块买来的差别真的明显。

黑色哑光质地的绸面上,银白色丝线绣成的玫瑰自腰际绽放,零落的花瓣抽象成火焰般的纹样向下蔓延直至裙摆。

简直就是艺术品。

算了,今天本就是来当个花瓶,衣服长什么样子,与我何干?从前演戏是小姐的侍女,这回不过变成了少爷的背景板了而已。

我换上这件「戏服」,却尴尬地发现自己料理不了背部的丝带,奈何胸腰部的衣料与身体的曲线紧紧贴合,根本无法转过来重新穿。

在我纠结许久时,门被敲了两下。

「你这什么神仙衣服,我等凡人穿不来。」

「什么问题。」

我又尝试着揪了揪,仍是徒劳,只好回答:「后面的丝带我弄不了。」

邹疏鸿沉默了片刻,才好像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要。」

可是又十分钟过去了,我才低着头打开门:「那你闭上眼睛。」

听到这句话,他的表情仿佛智商被侮辱了一般:「拜托,让我闭眼帮你系,那不是让我瞎摸么——」

他后半句刚出口,我顿感触电一般,赶忙一把捂上他的嘴:「你当我没说,赶紧解决掉。」

虽然能明显感受到他在尽力小心,可时不时的触碰仍然无法避免。

他指尖时不时轻轻擦过我的皮肤,却因格外克制而并不惹人反感,而仅是如同风拂过水面,带起微微涟漪。

他并没有喷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水,而只是散发出一种,也许是男子独有的清冽气息,让人忍不住联想起清晨树林叶片间洒下的阳光……

呸,剥削阶级怎么能跟这么美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我连忙去回忆他傲慢的态度、句句诛心的话语。

果然,讨厌邹疏鸿于我而言,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好了。」

我伸手摸了摸,转过身去,不由得又呼吸一滞。

他与我近在咫尺,此刻一只手撑着门框,低头看着我,长长的睫毛略微掩盖住了他的目光,使得此时他的情绪也一并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看什么呢你看,转过去。」

他哼一声走开来:「说得好像有什么可看的一样。」

被他这句话气急了的我满脑子只余下羞愤,抓起自己换下的衣服,随手顺了一个软垫跑到楼梯口,对着他的头一丢。

「穆琳你想干嘛。」

听得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昂着头走下楼梯,戳着他胸口:「让你看到劳动人民的反抗精神。」

「那你拿我靠垫做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手上拿的东西触感不对,低头一看,自己正提着准备用来砸他的垫子。

他弯下腰,拾起我的衬衫,同时眼神往地板上一瞟:「这个我就不方便拿了吧。」

没错,我的运动内衣,此刻静静躺在地毯一角。

一阵心力交瘁后,我放下垫子,虚弱地向邹疏鸿主动伸出手:「我保证,只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你想得美。」

他将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向门口走去。

到了那幢独栋别墅门口,邹疏鸿将钥匙交给一位穿西服戴白手套的兄弟,下车替我打开了车门。

我面对他向我伸出的手小小翻个白眼,尽量优雅地将手递过去,下车后从牙缝中小声吐槽:「邹少爷这是又要装你们上流社会的排场了呗。」

他十分绅士地抬起胳膊。我顺势挽上去后,他轻声说:「是,陪我演好了,否则赔我床单。」

「卑鄙小人。」

「承让。」

两个戴白手套的人为我们打开了门,露出了一个衣香鬓影的世界。

面对眼前衣冠楚楚的男女,我本能地抗拒。

「别怕,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兴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害怕,邹疏鸿低头在我耳边说。

果然,他带着我穿过那些推杯换盏、虚应故事的人们,径直来到了后面的展厅。

或许是出于底气,在场的展品竟然无一被放在展柜里,而是就这样赤条条暴露在灯光下。周围虽有安保人员,却基本都避在远处,尽可能降低着存在感。

不难理解,对这里大多数人而言,所谓「私人展览」不过是一个拓展人脉的社交场合。而在我眼中,他们却完全是为了虚无缥缈的逐利游戏放弃了真正宝贵的机会——与美对话的机会。

从目光落到那件持镜侍女坐俑的一刻起,我就顿时兴奋地情难自抑。

我拉了拉邹疏鸿:「快看那个金饼子!陕博同款!」

「反正现在这里没什么人,随意看吧,别给我丢人。」

我喜不自胜,点点头,然后马上松开他朝最近的展品溜过去。

仅仅对着那件坐俑盯了就有足足十分钟后,我找上最近的一位安保人员,得到首肯之后准备掏出手机拍个照,才意识到手机早就丢在了邹疏鸿家。

「不借,有商业机密。」

面对我「借手机拍个照」的请求,邹疏鸿没有半点迟疑就拒绝了。

算了,也能理解。

只不过看我多少有些悻悻,邹疏鸿又如何能放过这个挖苦我的好机会。

正在我与他唇枪舌剑互相指责对方居心不良时,背后传来一声唤:

「疏鸿!」

我也下意识地转过身,见是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穿着身比邹疏鸿繁复骚气了不少的墨蓝色西装,向姓邹的招了招手大步流星走过来。

「还带了嫂子!嫂子好嫂子好……」

面对对方热情洋溢的招呼,我莫名其妙与他握了握手,随即才反应过来,与邹疏鸿异口同声说道:「我们俩没关系。」

「怎么这是吵架了?」

见无论如何都是越描越黑,邹疏鸿瞥他一眼放弃了挣扎,向我介绍道:「严韬,我发小。」

「你还没跟我介绍嫂子呢。」

「不是你嫂子。这是我随从,穆琳。」在外人面前不能太放肆,我横了邹疏鸿一眼,心道出去我再收拾你。

好在面前这位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相处的人,有神经病邹疏鸿反衬,愈发是亲切了许多:「疏鸿这人口是心非惯了,嫂子多担待。难得来一趟,有什么喜欢的直接带走,我爸那儿我担着,权当是庆祝邹疏鸿这万年老单身汉终于——」

「闭嘴。」我同情地看了那位兄弟一眼。没想到邹狗对好兄弟照样不留情面,这孩子以后出了社会跟人交往是要吃亏的呀……

不对,好扯,关我什么事。

「你先自己去看,我们聊两句。」

求之不得。

一转身,我恰好看到了那件被单独放着的铜镜,心中大喜,转眼就将邹疏鸿抛到了九霄云外。

每次看到这样的艺术品,我总会无奈自己语言的匮乏。休说是拿什么诗词去称赞,就连像样的词语都想不出,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美呀。

我试图脑补出一个唐装美人拿着这面镜子检查妆容的模样。先是自然而然想到了刚才的持镜俑,随后人物逐渐鲜活生动,更是渐渐带了情感,产生了故事。

安芷去见齐文前,是否也会这样细细施粉贴黄?

一直不会化妆的我侧过身子,伸出手想象手持那面铜镜的模样,捻起兰花指假装为自己描眉,然后左右转了转,仿佛在品评自己手法是否到位。

至于要去见心上人之前的心思,又该是怎样?

先前读剧本时,我上网查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结果简而言之概括为:期待、急迫、羞涩。

期待,大概是得知博物馆要开新主题展出的心情。

迫切,是论文寄出去后想要得到结果时。

至于「羞涩」……我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

邹疏鸿为我系丝带时感受到他小心的动作时的感觉?

虽说这个人讨厌得厉害,可那样心跳加快、脸上微微燥热的感觉,却是说不了谎的。

我疑惑地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邹疏鸿所在的方向。

严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一人站在一个琉璃碗边蹙眉仔细看着。大厅里的水晶灯蓦然亮起,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却让聚精会神欣赏着琉璃碗的他不适地又皱了皱眉头。转眼,他又回归平静,仿佛联想到什么一般,嘴角微扬了扬,眉目都舒展了许多。

一个人专注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反感不起来。我转回头,低低叹了口气。

「穆琳。」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叫我。

「这种图案,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凑过去看了看:「油滴。」

邹疏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了我几样展品的器型、纹饰与用途。听着听着,甚至拿出手机录了一段音。

直到那天离开,我所担心的「商业应酬」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偌大的一个展厅里仅仅偶尔有几人踏足,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一遭,抑或是言语间皆为对这位严先生财力的溢美。

其余时间则空荡荡的,除了保安外仅有我们两人,时不时低语几句,谈谈对哪一件的看法。

「你还真跟别人不大一样。」我扣上安全带坐好,不经意说道。

「所以呢。」他这般淡定反而让我来了兴致,故意清了清嗓子:「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有毛病。」他似乎看完展心情愉悦,因此并不与我计较,反而轻轻笑了笑。

【八】

「安芷,你若这般一意孤行,只怕东窗事发之时,连我都保不了你!」

「我安氏满门的仇无须你过问。」

「既如此,我们便就此别过。」

「求之不得。」

放下剧本,我松了口气,拿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罗知晏看着我笑了笑:「情绪很好,到时候就按这样演,没问题的。」

「有问题。」我仔细想想,打开手机搜了半天,又对照下剧本,然后自信满满地一挑眉:「台词有问题。」

我打开微信,手指飞快地输入:「邹疏鸿你个老蠢蛋,『东窗事发』是元朝才出现的,你在唐朝台词里写???」

发送完毕后,我一阵心情愉悦。

「台词怎么啦?」

心中正得意的我兴冲冲地向他解释了这个词的出处。

罗知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忙说道:「我专业就涉及这方面的,所以稍微敏感一些,而且这不也是现查的吗。」

「穆琳真有才华。」

被他这么一夸,我反而心虚地挠了挠头,心想这不比邹疏鸿强几百倍。

在对词休息的当口,我们偶尔也聊聊天。我才发现,虽是个小明星,罗知晏却为人谦和,完全没有什么架子,与邹疏鸿那桀骜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他说话也是不疾不徐,且总在我滔滔不绝时含笑认真听着,并不会有抢白或者打断,令人很难对他没有好感。

从交谈中,我了解到他原本就是表演系的学生,科班出身,一毕业就签约了现在的公司。加之先前因外形出色兼职过模特,积累了一小部分粉丝,因此两年过去,如今也算小有名气,多少有些路人缘。

「欸?别动。」

我从剧本里抬起头来,罗知晏站起些许,从对面探过身来,伸手轻轻取下我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的一片羽毛,冲我轻笑了笑。

本以为这不过是排练中的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我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谁料下午,宋宜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你知不知道你被人拍下来了?」

「啊?」

「你和罗知晏,在春熙路街角那家咖啡店,被狗仔拍了。我知道你只是去对个词,怎么也这么不小心的?」

「我去?」

在我解释完后,宋宜既松了口气,又多少有些无奈:「这些人也真是惯会捕风捉影,什么鸡毛蒜皮都要往出捅。不过多半也是为了新剧宣发,才没干脆把这事压下去,小小炒作一把……算了,其他的交给我,你这段时间把课上好,演得好了自然别人也没话说。」

放下电话,我又收到了几个以前同学和熟人的消息推送。

「天哪穆琳这是你吗?」

「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呀。」

「营销号乱说的话,还是别看啦。」

你都已经给我发过来了,还指望着我不看吗。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所言不虚。

就在怀着这次不怂杠到底的勇气打开那几条推送后,没过多久,我心态又崩了。

「这女的谁呀,抱走知晏哥哥,不约谢谢」

「又是哪家的网红来蹭热度了/生气//生气/」

「穆琳?是不是上次找枪手发论文的那个?怎么又跑这儿炒了?」

把课上好,演好自己的角色别人自然就没话说了。

演好就没话说了。

我深呼吸一口,关掉了那「XX 快讯」的页面,去书架上翻了翻,找出一个新笔记本来,趴在书桌前沉思许久后,动了笔。

《致安芷》

大约两小时后,我放下笔,拿起手机,看到了上面醒目的八个未接来电。

两个是妈妈,一个是导师,其余五个……邹疏鸿。

妈妈和导师的态度十分相近:既然做了现在的选择,就专心完成好工作,但不要被娱乐圈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保护好自己。

听完他们的话,我感动过后,又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才拨通了第三人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劈头盖脸这么一句让我莫名有些恼火。

「谁允许你和他私下见面的。」

方才在网上的评论虽然没让我立即发作,却终归埋下了种子,而邹疏鸿的「大男子主义」发言,无疑成了我发火的发泄点。

「邹助理。」仅仅是这一句开头,似乎就让他多少感受到了我的不满,我便抓住这个空当疯狂输出:「我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且如果是公务,应该是由宋宜姐找我对接,这次被拍到连热搜都没上,想必还没有到需要公司董事来过问的严重程度,那么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过问我的工作或者私人生活的?」

「穆琳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丢下这么一句,他就挂断了电话。

「你说说,平心而论,这个人,他是不是有病?」

晚上闺蜜蓝澜来我家吃饭,我一边炒菜一边跟她聊着天。

「我觉得你才是傻。」

「哈?」

「我敢打赌,这人绝对喜欢你。」

我将菜盛到盘子里,对她瘪了瘪嘴:「他恨不得把我直接生吞了呢,哪门子的喜欢。」

「哇塞这么黄暴的吗。」

我翻个白眼,蓝澜帮我把菜端上桌:「你这人就是读书读傻了。你也不想想,带你看展,又送你裙子的,这摆明了在撩你。」

「他是受邀去那儿,缺人撑场子,捎带看见我了。」

蓝澜夹了口菜:「那我问你,裙子是不是特合身?那他是不是早就有了预谋?这是不是说明他是故意的?」

见我无言以对,她又继续说道:「看出来了吧,这些东西,都是个名头。是你这个呆子不解风情看不出来……哎你还没说这人是谁呢。」

「这人就一傻缺。」

蓝澜走后,她的话仍然我在脑中久久不去:「人家才不是没事找事,明摆着是吃醋了。」

当天晚上我翻来覆去久久都睡不着,闲来无事就随手找出了初中时看过的古早小说。

然而事实证明这七八年的功夫人的心智的确改变不少,在经历过「邪魅一笑」、「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洗礼后,我果断翻身下床,把几本花里胡哨的杂志通通丢进了垃圾桶。

谁知,当晚我却做了个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邹疏鸿的卧室,他帮我系好丝带后,我一转身,却直接被按在了门板上,他「暴风骤雨般席卷着我的口舌,令我娇喘连连」(没错都是言情小说看来的),待我「筋疲力尽,腿一软跌倒在他怀中」时,在我耳边说道:「小妖精,不许和别的男人多来往。」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我想到前一天晚上的梦,才发觉脸烫得厉害,呆呆地盯着床的一角:「我靠……」

到了公司后,我敲了敲宋宜的门,听到回应一进去,却迎面碰上邹疏鸿,赶忙低下头躲过去。

本以为他已经离开,谁料当我走出去时,却看到他等在门边:「你看见我脸红什么?」

我低了低头:「你昨天是不是想说,我现在只是个没背景的新人,和罗知晏这样女粉丝为主的男艺人传出绯闻,吃亏的只能是我自己。」

「还不算没救。」

「那个……谢谢啊。」

也许这句道谢来得的确有些突然,邹疏鸿听后竟愣了几秒,随即又换上他惯有的那副样子:「还等着拿你捞钱呢,还没出头就糊了算什么事。」

若是往常,听他这样说,兴许我早就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可如今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这死傲娇的样子有了些许可爱。

魔怔了魔怔了,穆琳你要冷静。

上完表演课后,我打开微信,发现刚刚收到邹疏鸿五百块的转账。

「???」

「挑出台词错误的奖励。」

「谢谢老板」

关掉手机后,我喜滋滋地买了颗茶叶蛋:「阿姨,要两块的那种。」

「平时都一块二,今天有什么好事哦。」

「嗯,老板良心发现了。」

【九】

经过漫长的前期准备、礼仪培训等,《长安风物图》终于开机了。

拍摄是按照倒序进行。因此从一开始,我就要拍安芷在灰心绝望中看破炎凉、遁入空门的部分。

为此,我还特意先去寺庙里借住了多半个月。每天晨钟暮鼓、吃斋念佛,几个星期下来还清减了不少,宋宜欣慰得甚至去捐了五百香火钱。

摄制十几天下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卡!」

「再重来一条。安芷不错,表现她心虚这里很到位,但是情绪上还要再外放一些,毕竟你想你是在蓄意勾引这个人来……」

好在前期做够了功课,我的部分拍下来甚至得到导演不少肯定。一次得到他夸奖时,旁边的宋宜甚至眼睛里闪着些泪光,看得我不免内疚——好端端一个一流经纪人,怎么就被摧残得标准降低了这么多。

在拍戏之余,罗知晏也常来找我聊天。由于我们在剧中饰演恋人,增进感情才能使呈现更加自然,所以并不会招致非议。而之前的狗仔消息,却是好在双方的公关做得都还不错,因而也不算掀起什么大的波澜,反倒多少宣传了一下新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还偶然结识了演女一号的明星姐姐。

这位美女姐姐虽然有着「张小豆」这样多少带有些中二气息的名字,走的路线却是不折不扣的御姐风。

在见第一面时,她便是红唇大波浪,美得靓丽而充满攻击性,令周围一切都仿佛顷刻间黯然失色。

谁料,当周围人都不在,恰巧只剩下我和她在化妆间时,她却主动向一旁不敢说话的我开了口:「这位妹妹,你打王者吗?」

简而言之,第一次作为「正儿八经的演员」在片场的经历,还算有趣。

至于邹疏鸿?近来拍戏太忙,我已经许久没跟他说过话了。而作为制片的他更是多得是事务要处理、程序要过问,时不时还要亲自下场看看服化道。

据我观察,若非是碍着他主要投资人的面子,导演起先都为他多管闲事有些不乐意。好在他会做人,把对方哄得舒舒服服,后来甚至还常夸后生可畏。

剧组的生活从来不平淡,而真正的大瓜,要从邹疏鸿那位发小来找他说起。

「琳琳呀,今晚我过生日你要不要一起来?」这天早晨化妆时,小豆姐问道,「别担心,只有我助理和经纪人。」

由于是多年来第一次受邀参加生日,我兴奋满满地答应下来,同时估量着以自己的财力买怎样的礼物才能不算掉价。

而这天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十分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特大的生日蛋糕,办了个小型的惊喜派对。张小豆在面对众人的祝福与那个高达三层的奶油蛋糕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而回到化妆间后又悄悄问我知不知道那种奶油有多少卡路里。

而巧的是,严韬这天正好来找邹疏鸿谈不知什么事,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张小豆。

就这样,花花公子二世祖,对这位红遍大江南北的人间富贵花,一见倾心。

「他们这样的我见多了。」休息室里,张小豆喝了口不加糖的柠檬水,看了眼手机后丢到一边:「靠着父母的资源和钱,小有些成果就当自己是人上人,一路顺风顺水下来,有点成就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以为老娘看得上他们?我六岁就在横店开始演戏了,再过几年光荣退休找个小奶狗不比伺候这样的爷香?」

正在这时,她助理小孙捧了一大束玫瑰走进来,张小豆瞟刚刚瞟见就翻了个白眼:「这还是个没创意的。」

接着向小孙吩咐道:「麻烦去帮我退回去,捎带感谢他的一片心意。哦,对了,订个你们俩都喜欢的蛋糕。」

然后又倾身过来拍了拍我手臂:「琳琳,咱还是就吃沙拉吧。」

「可是姐,杰哥说严总是您下部电影的重要投资方,希望今天能多少给面子吃个饭。」

那天晚上,张小豆不情不愿地赴了这个约,而我也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回家继续吃着菜叶子。

当然,事后我才知道,严韬带着一身奢侈品的张小豆去吃了东北烧烤。

只不过,张小豆的谆谆教诲却深深印在了我脑海中。加之已经一月有余没有与邹疏鸿联系,先前那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怪梦也再也没有出现,我以为,那一瞬间的粉红泡泡只是如流星般闪过一瞬。

可我却忘记了,邹疏鸿这个狗东西,他怎么会让我过安生日子?

【十】

「你的猫自己养着,给我干嘛?」

电话对面的邹疏鸿声音懒洋洋的,仿佛是刚刚睡醒一般:「都说了,我出差一趟。正好我姐也不在,总不能饿着吧。」

「你家大业大的还没几个能帮你养猫的阿姨之类了?再不济你找你那些开跑车的朋友,谁地方不比我宽敞?」

「你不喜欢猫?」

「……喜欢。」

原本对于这个脑残的无理要求我可以有一万种理由拒绝,却不想被区区一句反问就说得没了气势。我再想质疑他,却更是被他一句话说得没了意见。

「我家猫长得漂亮,事情少脾气好,让你玩几天你应该觉得三生有幸。」说完,他故意叹了口气:「算了,这么说还是别给你了。」

「送来,现在。」

挂断电话后,我皱了皱眉——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

邹疏鸿的速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闯了红灯。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了我家楼下,提着一个巨大的宠物包,给我打了电话:「你是哪一户?」

「你站那儿别动就行,我下楼去取。」

「林林的包很重,你拿不动。而且还有其他东西,光猫砂就有二十斤。」

……林林?怎么总觉得这个名字透着一股子诡异?

二十分钟后,邹疏鸿站在了我家客厅,面对着满地的狼藉一个个给我指:这个是它的窝,晚上如果它不想睡床就会自己回窝里;这是它梳子,这是它的猫薄荷……

「大哥,怎么你家猫也跟你似的闲事这么多?」

「它已经很省事了……还有谁是你大哥。」

把包放在房间里已经许久,他才将其开了个口,说是为了让它「能适应环境」。

那个小口被拱了拱,探出一只脑袋来,接着,那只简直好看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布偶猫就钻了出来,还冲着邹疏鸿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看着眼前一只雪白的猫把邹疏鸿蹭了一身毛,后者不仅不介意还耐心地给它梳毛的样子,我感觉仿佛穿越到了什么平行世界。

也不是没可能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帅哥你谁?」

邹疏鸿十分嫌弃地朝我蹙着眉:「你又抽什么风。」

果然,还是那只狗。

「你刚才说给它起的什么名字?」

「木林林。」完全无视掉我诧异神色的邹疏鸿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它五行缺木。」

到底是有什么病才会给宠物还要算命的。我捏了捏太阳穴,暗想自己能受得了这个脑残真的是上天保佑。

「抱一下。」

「啊?」邹疏鸿一副懒得与我废话的样子:「我说你抱它一下,算培养感情。」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接过猫。他在往我怀中放时也仿佛是抱着什么珍贵的瓷器,生怕磕了碰了。只是在又一次与他这样靠近时,我还是不由得心悸了一下子,忙集中注意力看着怀里的猫。

他先前说得对,这只……林林性子果然是极好,面对我这个生人也没有抗拒,反而转头用一双仿佛装着一整片大海的蓝眼睛凝视着我。

若非碍着邹疏鸿还在,我恨不得直接照着它的小脸蛋吧唧一口。

「那我走了。」

我头都顾不得回,敷衍地答应着:「嗯。」

「你送都不送?」

「老板再见。」

即使不去看他,我也能想象到他翻白眼的模样。

门关上后,我伸出手指点了点林林的鼻子,突然玩心大发,用哄小孩的语气跟它说:「我们去吓爸爸一跳好不好?」

邹疏鸿还没消失在楼梯口,我清了清嗓子,用先前恶作剧时那样的音调喊道:「这位爷以后常来呀~」

听得邹疏鸿踉跄一下的声音,我满意地准备关门,却在下一秒吓得腿一软,险些没抱住猫:「赵大娘您听我解释……」

谁料对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小穆男朋友看着不错啊。」

是是是,这个时候您说什么都对。

第二天剧组又有我的通告。在休息的间隙,我跟张小豆又聊起了天。

「让你帮他养猫?这男的谁呀?我跟你讲,套路,绝对是套路。」她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对我说着,「这些男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招,一点新意都没有,别信他们的鬼话。」

小孙正好开门进来,看到一旁插着亮闪闪彩灯的红玫瑰,抱起来准备再退回去,连续大半个月,每天如此,她也早已经习惯了。

「等等。」张小豆瞟了那花一眼,抿了抿嘴唇:「放着吧。」

就是这样,先前小豆姐的话突然就没了说服力。

休息完后,我又回去接着拍剩余部分。

这一段要演我为吸引罗知晏所饰演的齐文注意力,佯装溺水等待对方来救。

为使效果更为真实,这一段特意选在了一个公园的水池里拍摄。我上前伸手探了探池水,立刻不自觉地一哆嗦,似乎还能闻到有股臭味。

「安芷准备好就开拍了。」面对面前墨绿色的池水,我微微有些头晕。

黄昏的阳光斜照在水面上,以及如人工打光营造出的粼粼波光不住晃动着。

换言之,那安芷得多害怕啊。

我点点头,一听到喊了开始,就朝着水中猛扎下去。

身体立刻被冰凉的水包裹住,水位直没到了我胸口的位置。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脚陷入泥中,小腿也似乎刮到了石头上,有些隐隐地刺痛。

在这种条件下,我喊救命似乎并非为了说台词,而已经是本能的行为。

又听得「扑通」一声,有些水花溅到了我脸上,紧接着,我就被人拉过、抱起,终于上了岸。

上岸后立刻有人给我盖了一条毯子,我方才咽了几口脏水,说不出话来,只能向对方点头示意。终于有人拿来了热水,我喝了几口方才感觉好了些,赶忙问:「刚才那条怎么样?过了吗?」

「知晏的表情有些过于紧张,你们现在本来是陌生人,结果他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导演说不行,还得再来一次。」

听得他们这么说,若非罗知晏一直都是个贴心暖男小甜甜,倘若换成是邹疏鸿,我一定一脚把他踹下去。

「好。」结果就是,为着这一条,我跳了三趟那浑水池子,喝水干呕到眼前冒出了星星,顿时无比庆幸今天午饭吃得不多。

「穆琳,你还好吧?实在抱歉啊,要是不舒服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我以为是导演仍然不满意,赶忙回答:「没事没事,那再来吧,我可以。」

「看把这傻孩子吓得,行了行了,过了,赶紧休息去吧。」宋宜赶紧上来扶着我,另外招了招手又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帮手,搀着我慢慢往休息室走。又递过来一杯热水,然后继续絮絮叨叨数落我:「你也是个实诚人,不舒服你不会说呀?你身体要是出什么问题你让我怎么办……」

我心里一暖,头靠着宋宜蹭了蹭。

「哎哟小祖宗我这身是香奈儿……」

回去路上,宋宜坐在副驾,满意地看了眼手机:「剧组发的通稿反响不错,我看了看有不少人夸你敬业的,再接再厉啊。」

「姐你刚才还让我注意身体。」

「废话,敬业也不是让你不要命吧?看你刚才那架势,我就奇怪我怎么签了你这么个一根筋。」

原本想接着反驳,我才想到刚才向我道歉的似乎是罗知晏,赶忙给他发了条微信解释。

恰在这时,那位我备注「邹狗」的先生也发来了亲切的问候。

「穆琳你不动脑子的吗?」

「看到水就往里边扎?」

「你是保险理赔数额有多大?」

「我给你出双倍你别给我找死行吗」

一看到最后一句,我顿时来了骂人的力气,马上回复他。

「怎么的你是这年头见惯了拍戏说数字的,反倒对动真格的不满意了?」

「该做的事做好很难?」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就不动脑子了」

这家伙难得一见秒回。

「你不知道这样会让别人担心?」

我看着这句话一愣,他又火速撤回,然后也许是因为尴尬,就再没有说话。

本想笑话一句,可我拿着手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用来编排的话。

回到家中后,木林林那张天使般的面孔多少显得有些幽怨。我赶快冲了个澡,然后给它打开猫罐头,坐在地上喂它吃。

「林林呐……」

这个名字真是怎么叫怎么诡异。我索性放下勺子,心中默默嘀咕着:邹邹,难听;疏疏,感觉自己比猫辈分都要低;红红,不符合它性别,而且俗气。

想了许久,仍然没有合适的名字,我只得作罢。

「林林吃完了吗?我们去看电视好不好呀?」我抱起它,回到客厅窝回沙发上,打开电视,结果恰巧是邹疏鸿的采访,赶忙换了频道:「我们不看爸爸哈~」

怎么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十一】

「可是教授,不管怎样这个说到底都是二手史料,您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看一次嘛。」

浴室里,我裹着浴巾,一手拿着牙刷,一手举着电话。

「有空啊,我的戏份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了,到时候抽一个星期的空当然还是有的啊。」

「好嘞那说定了啊?您别反悔啊?」

前一个电话刚刚挂掉,手机马上又响了起来。

见是邹疏鸿,我故意先拖了二十多秒才接起来。

「我回来了,半分钟后到你楼下接林林。」

「要不要这么快?都不说一声直接就来?万一我现在不在家呢?」

「首先我知道今天没你的戏,其次你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电闸箱底。」

「你怎么知道。」

「别管这个。好了我到了,开门。」

刚走出浴室我才想起自己此时极度不适合见客人的装束,急匆匆去开了楼门后赶忙回到卧室换衣服。

门被敲响了三声,我忙喊了一声:「换衣服呢!等着!」

一旁原本正睡着的林林被我吵醒,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往客厅踱去。

我随便抓了件超大码 T 恤和短裤穿上,跑过去开门。

但即使是这样已经处理过的打扮,还是让他略微尴尬地别过些头:「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你刚才在洗澡。」

我错开身让他进门:「您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说完,我回浴室去取毛巾来擦我仍滴着水的头发,却听得客厅一声绵绵的「喵」,接着是邹疏鸿的一声「我去」。

等我擦着头发回到客厅时,见到的是邹疏鸿抱着猫坐在沙发上,表情仿佛恨不得吃了我一般:「穆琳,你养猫还是养猪?短短半个月它是怎么胖成这样的?」

「有吗?看不出来啊?」

「你看文物朝代拾起一看一个准,看不出一只猫至少胖了两斤?」

我坐在他旁边,伸过手去,林林就主动上来蹭我。

我又仔细看了看,仍是没觉察出来:「真这么明显?」然后又用一贯的语气对林林说道:「爸爸就是大惊小怪,对不对呀林林?」

邹疏鸿侧过头看我一眼:「你一直把我给它当爸爸?」

「不然呢?现在人不都喜欢这样吗?」

「那你呢?」

「我一直给它当大姨,但有时候觉得当爷爷也不是不行,取决于你有没有惹我。」

我趴在靠垫上伸手逗着林林,似乎能感觉到邹疏鸿正看着我,就头也不抬地说了句:「瞅啥。」

「好看。」我抬起头撞上他的眼神,他别开头清了清嗓子:「我猫好看。」

哦,还以为说我呢。

过了一阵子,他又开了口:「你先前呛了水,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棒。还有半个月杀青,我导师答应带我去挖坟。」

「为什么一定要把考古说得这么血腥?」

「显得我熟。」

看邹疏鸿吃瘪的神情,想必是体会到了被他炫富的感受。我心情大悦,盘腿歪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边伸手摸着猫。

不知林林这个小天使是不是体谅我伸胳膊太累,干脆从邹疏鸿怀里拱出来卧在我手边。

「哎哟宝贝儿这么贴心呢?」我们一人一猫正一派和睦,全然忘记了邹疏鸿还在一边。

「你要是喜欢,就多给你留几天。」

「成。哎你怎么还在呢?」大概是受人尊称惯了,突然被这样直白地嫌弃,显然伤害不轻。

虽说是多年的对手,我也此时感到这样说话不大礼貌,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那个……那你要不要留下吃个饭。」

半个小时后,邹疏鸿坐在客厅茶几边对我端上来的东西微微蹙眉:「你就这点水平?」

「我本科刚毕业独居没几天还忙得要死,能指望我多会做饭?而且小米粥和馒头咸菜怎么你了?」

本着不浪费原则,我坚决拒绝邹疏鸿再下厨房,死死挡在厨房门口不准他进去。

他低头看我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许怜悯:「凭你这小身板你还想拦我?」

未等我嘲讽回去,他直接将我打横抱起。

我大惊,一句「我靠」脱口而出,一时间爆粗口的羞愧和被他抱的不知什么情绪交织,竟手足无措起来。只是下意识死死扳着他肩膀,生怕他打击报复,直接把我丢地上毁我职业生涯。

「穆琳你……」我面红耳赤抬起头,对上邹疏鸿疑惑的神情。

这样近距离与他四目相对,愈发让我一阵紧张。

「你干嘛突然这么主动?」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仍如何树懒般抱着他脖子不撒手,可他此刻仍然抱着我也是真,我们又尴尬了几秒,实在不知双方该谁先如何退一步海阔天空。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悠悠一声「喵」。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你觉不觉得像是被孩子抓包了。」邹疏鸿甚至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林林听到。

「给我闭嘴,放我下去。」想必我的脸此刻已经是红透了。刚被邹疏鸿放下,我就赶忙去向林林「解释」。

「林林你听妈妈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话一出口,我马上意识到不对。

果然,一回头,邹疏鸿抱臂倚在门边,带着了然的表情摇着头:「我早就应该意识到你心怀不轨。」

为了自证清白,我果断将邹疏鸿丢出门外。

谁知恰巧在关门那一刻,天边传来一声惊雷,随即便是瓢泼大雨。

我站在窗边一看,邹疏鸿恰巧开了楼门,对着大雨犹豫片刻,脱下西装外套,试图将其撑在头顶挡雨。

这得是蠢成什么样!

我赶忙抓起伞冲下楼,打开门时他已经浑身都湿透了,显然就在这半分钟间还尝试走出去过。

「你不会先回来躲个雨吗?!」

因雨声太大,我只能冲他吼着。

即使方才站在屋檐下,我也已经被斜着落下的雨水打了个半湿。得,就因为这个笨蛋,还得再洗一次澡。

回到家中,我方才能看清如今邹疏鸿这样落汤鸡一般的狼狈之态。

他头发湿漉漉地耷下来,仍然滴着水,皮肤也因受了凉冻得发白。虽然他长相原本自带些上位者的威严,此时也已经大打折扣,反而多了些病娇似的美感。

毕竟是自己把他撵出去的,看他这番模样,我也只得憋着笑去给他取毛巾。

应邹疏鸿的要求,作为罪魁祸首的我亲自给他擦着头发。而林林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我们。

「说好了只许你躲雨啊,雨小了就走人啊。」

他转过头,张了张口准备说话,又扭了回去:「你要不然先换一件衣服?」我这才发现,浅色的 T 恤浸了雨水,已经变得半透明。于是将毛巾丢进他怀里,自己赶忙跑去冲澡换衣服。

站在蓬蓬头下,不由得想到隔着一扇门外就是我那个帅惨了的死对头,我心中突感一丝丝异样。

从小到大都基本与女孩子相处、一路当文科生下来,直到如今大学毕业,我才发现自己称得上熟悉的,貌似只有邹疏鸿这一个雄性。

在挤沐浴露的时候,我本是下意识地去探那个 19.8 的家庭装,这一回,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二百多的香草蛋糕香氛沐浴慕斯。

而洗完后,满意地闻着自己胳膊上甜香十足的气息,我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赶忙又冲了一遍,才使得那味道淡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我刚擦着头发走出客厅,站在沙发边的邹疏鸿就问道:「你洗澡的时候偷吃了?」直到我们慢悠悠吃完了晚饭,窗外的雨还是没有丝毫要变小的迹象。

邹疏鸿端着碗,仍然湿漉漉地蹲在茶几一边,生怕挨着沙发。

林林爱干净,因而此时也躲得远远的。

见此情景,我哑然失笑,只好提议道:「不然你在我这儿将就先冲个澡?」他犹豫片刻,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点了点头。

待他脱下外套,我才清楚意识到方才在他视角下我是怎样一番模样。

白色的西装衬衫全然浸湿,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曲线与肤色都一览无遗。

我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看够没有?」

他的语气我有些听不太清,似有无奈,却仿佛还带了些许戏谑。

「够了够了够了你快进去!」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我手机突然响起。

这才隔了几米,还要打电话?

「你有没有男式的衣服。」

我这才想起他没得换洗,赶忙去衣柜里翻找。可搜寻了大半天,只有我常穿的超大 T 恤算得上是男女同款,可裤子实在没有大码。

「急中生智」一词,实在不知是否合适当下场景。

索性厚着脸皮敲响了邻居的门后,我还是瞬间脸红了,支支吾吾地问道:「那、那个,赵阿姨……请问您这儿有没有、有没有大概一米八五的男式的……裤子。」

又敲了几家门后,裤子成功借到了,但想必用不了几天,「穆琳有男朋友了」的传言也会传遍我们一整个单元。

甚至还有位大妈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我肩:「小琳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噢。」

邹疏鸿穿着我的白 T 和借来的牛仔裤出浴室时,看到的是趴在沙发上丧失活下去勇气的我。

「邹狗,你知道你这裤子是我拿什么换来的吗?」

「我的脸。」哪承想对方毫无愧色,利落地一迈长腿坐到我身边:「那我就这么把你的脸穿上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你?」

「不然你干脆以身相许得了,一家人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我翻身起来,皱着眉歪头看他:「你喝假酒了吗?」

这时我才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奶油香气,一把抓过他胳膊:「你是不是用我慕斯了?」

「另外一个似乎太便宜。」

未等我谴责,他就先发制人,抬起手臂示意:「这个,刚拆的吧?」

我瞬间仿佛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般动弹不得。

「原来那个,还有一大半才能用完的吧?」

听着他这般输出,我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起,僵僵地扭过脖子,企图反驳,却实在徒劳。

他又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嗅:「还是个带香味的。」

接着,这狗子往一旁沙发上一靠,微微勾唇,仿佛侦破什么案件一般些许得意。

「说吧,歪心思动了有多久了。」

「油不油啊你!」

我把靠垫照着他脸一丢,转头逃回了自己房间,甩上门。

趴在床上,我揉了揉脸,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

我喜欢他?

【十二】

我在房间里足足冷静了有二十分钟,才打开门走出去。

邹疏鸿抱着猫,跷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响,一人一猫齐齐转过头来。

此前我一直不大信人有所谓「气场」之说,如今看到邹疏鸿仅仅这样闲坐着,就让我这小公寓仿佛瞬间成了什么大片摄影棚一般,我才终于妥协。

「想明白了?」我点点头,坐回沙发上:「多半不喜欢。」

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他仿佛愣了一瞬间。可当我回过神时,他又是那一副惯常的骄矜神色。

窗外的雨还是一直下,时不时还带着雷声和闪电。

他不知是打开了什么电影,好像是部爱情片。我看着男主角长得不错,就也跟着看了起来。

「别吃爆米花。」他一伸手,我怀中顿时空了。

「拍戏期间,注意些身材管理。」我不满地瞪他一眼,却也作罢。

他笑了笑,随口说:「杀青请你吃好的。」

在倾盆大雨中窝在沙发上,抱着猫看电视。这一直是我理想中最惬意的晚上,尤其是进来因拍戏累得好久都没法休息,愈发显得这个晚上宝贵。

只不过没想到多了只狗。

原以为不过是个什么浪漫轻喜剧,没想到我竟然看得入了神。

其中有个情节,女主角为了确定心意,趁着酒意吻了男主。听起来多少烂俗的情节,却因有了合适的背景音乐和灯光,竟然效果奇佳。

我抱着靠枕,见此埋下脸兴奋地乱扭。

「你喜欢这一套?」邹疏鸿瞥我一眼。

「你懂什么。」

「不然你试试?」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转过头:「啊?」

「不然你当演员,以后吻戏说不定也避免不了。总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还吻一次心动一次吧?」

「啊?」

「权当牺牲一下,替你做个验证。以后有没有其他想法,自己就知道了。」

我大脑突然反应有些迟钝。就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视线却不由得瞟到了他嘴唇上。

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抿了抿唇。

气氛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有些奇怪起来。电视的声音似乎变得远了许多,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那样快、犹如什么鼓点一般,在催促着我快做决定。

回过神,对上邹疏鸿一双有如带了星点火光的眸子,我忙垂下眼:「好像有些热,你要不要喝水,我去买、不对倒杯牛奶。」

「废话真多。」邹疏鸿一把拉过我手臂,那奶油的香气混合着他天然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在我清醒过来时,就已经被压在了沙发一边。

「可以吗?」他的声音这一次出奇地温柔,仿佛带了什么魔咒般,让我失了神,闭上了眼睛。

他俯下身,手撑在一边,随即轻轻覆上了我的唇。

我也看过电影中不少的这样场景,却从没想象过亲身体会是这般奇妙。

雷声又响了起来,却盖不住耳边我和他的心跳声。

邹疏鸿揽着我的腰扶我起身,我坐直后却脸一红,偷偷瞟他一眼,又很快偏过头将他推开。

「还敢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喜欢吗?」

他坐回到了一边,虽然面对着电视,却瞟了我一眼。

我却仍沉浸在方才的缠绵中久不能回过神,抱膝坐在一边。

「你这是欺负人。」

想了半天,我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那你加倍欺负回来。」

他往沙发靠背上一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看他这副尝到甜头后自带些许得意的模样,我心里颇有些不平衡,故意用他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吻技这么差,出了趟国都学了些什么呀。」

果然,一听这话,他立刻上了当:「我也是第一次,哪来的出国学?」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中竟然也些许窃喜。

这时我才发现,方才看得入了迷的电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结束。低头看了一眼表,才发现早已经九点多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听着那雨声,看了眼手机。

「台风橙色预警,你个倒霉蛋这是赶了个什么天气。」

「现在撵我走?」

「我总得做个人吧,现在出去不安全。」我叹了口气,回房间去找被子,「今天晚上自己睡沙发,不许抗议。」

他难得乖觉,帮我一同张罗着铺床单拿枕头。

「那你怎么还不承认你喜欢我?」他低头把抱枕拿到一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你都留我在你家过夜了。」

懒得和这个智障再纠缠,我一翻白眼:「喜欢,我喜欢死你了。我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你,每次看到你都情难自抑,晚上都想你想得夜不能寐。你知道我之前到寺庙里住了一段时间吧?就是因为害怕每天想你会让我连台词都背不下去。」

这般阴阳怪气,他怎会听不出?

「那我追你总可以了吧?」与他认识快要五年了,我从没想过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

先前蓝澜的话适时在耳边响起:「这人绝对喜欢你。」

此刻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似玩笑,因此迟钝似我也终于明白:他认真的。

「你等等。」

我想了想,然后闭上眼睛,伸手揽着他脖子,使他低下头,踮脚吻了上去。

心脏有力的砰砰跳动声让我终于下了决定。

那就什么都别怕了。

我松开手,与他分开些距离,抬头看着他眼睛:「别追了。」

「为什么?」

「到手了。」

【十三】

杀青那天,导演特意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一番话。

「小姑娘,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也足够认真。这部戏你的部分质量还是足够的,但我个人觉得你还可以再深入打磨打磨。你还年轻,再用心一些,在这行能出头。」

我懵懵懂懂向导演道了谢,抱着怀里的花,腾出一只手向他挥了挥:「那导演过几天见。」

没错,即使戏份杀青,但是自从当了剧组兼职历史顾问,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剧组原来请的几位教授主要负责前期的礼仪指导和总体的把控,但几位年纪比较大,也不愿意常留在剧组,遇到一些细枝末节还需要专程请教,的确有时候繁杂了些许。邹疏鸿想起原本我帮他改过台词,便因此提出聘请我。

虽然回归老本行让我大呼过瘾,但我始终怀疑这不过是邹疏鸿使坏故意想出来的招,目的就是把我戳在他附近。

「琳琳呀你过来看一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张小豆知道我过几天还会再回来,因此也没说什么舍不舍得之类的话,如平常一样,还是与我聊着八卦。

几个月相处下来,我与她熟络起来,说话也放松了些许。

「豆姐你是又有约会啦?」我拿过她手机看了看,照着她的脸比对了一下。

「姐,你怎么突然要穿这样甜美风的?」她撅了噘嘴:「我们公司天天营销我是什么『人间富贵花』,烦也烦透了。」

可是这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配上曲线婀娜的身材,怎么看都适合老上海旗袍,而非图片上这条鹅黄色波点蕾丝裙。

「我……我持保留意见,你不然还是试一试再说吧。看着也不贵。」

「是不贵,大概也就三四万多点。小孙呀,帮我买了吧。」

我顿时感觉一口老血差些没喷出来。

手机铃声响起,她皱了皱眉,接起来连招呼都不打:「我都说了,不吃羊蝎子,那东西吃完身上一股味道。啊呀也不要麻辣兔头,不要就是不要……黄焖鸡可以,今晚有空。」

听她打电话,我和小孙憋着笑交换一个眼神。

没想到这个自称钻石豪车见多了的骄傲大明星,偏偏青睐严韬这种旁门左道。

正在这时,有人来敲了敲门,好像是哪个副导演的助理:「穆琳,邹总找你,好像是某个道具有些问题。」

张小豆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先休几天的假呢,怎么连影视基地还没出就来活儿了?」

「生活所迫嘛……」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敢多说什么,与她约好改日有空时陪她打游戏。

那位助理敲了敲邹疏鸿的门,里面传来一声听起来几乎没什么感情的「请进」。

走进门,他正低头看着不知哪一部分的剧本,戴了一副细细的无框眼镜,瞬间与平时的气质都不同了些许。

「穆琳是吧,请坐。是这样,有几副凤钗,先前李教授说形制有些问题,我们专门找老工匠重新打了一副,想请你再检查下这次合不合规。」他煞有介事地给我说明后,向助理点头致意,后者离开时不忘关上了门。

我戴了旁边放着的一副白手套,走过去小心翼翼拾起桌面上那对显然造价不菲的金钗,仔细观察着。

「点翠虽然起源在汉代,但是要说兴盛还是要属清朝。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不过要说观众熟知,还是欠缺一些,所以容易引起误会。这个贴金,虽然美观度稍次……邹疏鸿你干吗啊。」他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事你继续,听着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手却不规矩地揽上我腰间,头低下来埋在我颈间,呼出温热的气息让我没来由得心痒。

「别胡闹,也不看现在在哪儿,有人进来怎么办?」

「说得对。」他侧过头在我脸颊吻一下,然后去锁上了门。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我板起脸朝他挑了挑眉,「再这样我辞职了。」

「不是,这个凤钗确实需要你过目。」他站回到桌旁,眼睛盯着桌上的珠翠首饰,手却还是绕到了我身后,被我不客气地拍开,悻悻地插回西装口袋,「但也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我敷衍地轻拍拍他脸:「继续说这个。」

「这个贴的金片质感不错,一看就是旧物了,但是我在想如果真用来当拍摄道具,显色如何真的不好说。」

「所以你觉得还是用点翠?」我想了想,点点头:「毕竟也是有依据可考的,李贺有『施红点翠照虞泉』的句子,所以即使到时候网上有争议,反倒有利于提高话题度。」

邹疏鸿若有所思点点头,戴上手套,将凤钗放入一个雕花的木匣内。

我歪头看着他:「这套头饰做工这么好,怎么感觉是真古董呢。」

「聪明,这从我爷爷那儿求来的,正经传家宝。喜欢就以后给你当聘礼。」

「又胡说什么。」我推他一把,「正事说完了?」

「暂时没有别的。」

「那我走了。」我故意瞟他一眼,转过身。果然,他顺势拉过我手腕,我不知怎么转了小半个圈,便被他抵在了后面的书柜上。

「架子上的道具贵着呢。」

「什么都没你贵,闭嘴。」

兴许是因为他的语调里天生那种让人难以质疑的特质,我乖乖噤了声。

可这个自相矛盾的家伙,根本就不是让我闭嘴。

只是他刚刚靠近我的唇瓣,门就被敲响了几声。

「邹总,梦晗姐找您有些事。」

「稍等一下。」

他抬头有些猛,一不小心撞到了柜顶。我赶忙伸手帮他把衣领整理好,却发现自己此时的处境才是尤为尴尬,恰好瞟到宽大的书桌,便想都不想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邹疏鸿蹲下,悄声问:「你藏这儿做什么?」

「难不成还要被人看到?!还不滚去开门!」他也自己理理衣服,过去开了门。

「邹总,上次我说的那个地方,您这几天有空吗?」

这声音我熟悉得很,演女二的吴梦晗。虽然没什么对手戏,但常听张小豆说起。

她们两人的路线和人设有相近之处,因而常常在资源上有竞争。不知是否为此,张小豆特别反感她,连提起她时都向来只说「那个女的」。

虽然是个粗线条,可一听她这句话,我仿佛本能一般自动启动了什么预警机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知道您事情多,那就不说最近了,下周末,可以吗?」

「不是有没有空的问题。吴小姐,你是当红女星,被人拍到和邹明崇儿子独处,会被怎么解读?」

对方或许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留情面,一时哑口无言。

「吴小姐,自重。」我听到门开的声音,吴梦晗好像走了出去。

门关上后,我才从桌子下出来。

邹疏鸿赶忙过来,用手垫在桌子边防止我头碰到。

站直身子后,我叹了口气,坐在他的扶手椅上。

「怎么了?」我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先前冲动答应他,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不假,他为人正直可靠也是真。

可我如今说白了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与他这样一个家财万贯,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在身份上本就不对等。这样的感情,究竟有多少未来可言?

加之他又大半个人在娱乐圈,面对这样多的诱惑,如何能保证他始终如一……

「没事吧?」他弯下腰来看我,我低下头,轻轻把他推开。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我却皱了皱眉。

要不然……我还是跟他分手吧。

【十四】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我坐在邹疏鸿副驾上,看向右侧的风景,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烦。

「自从上个星期你从办公室走后,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定。」

「嗯,在考虑一个问题。」我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清俊疏朗、眉目如画是没错,可是如今我和他都不是什么在校学生,谈恋爱如果只考虑「喜不喜欢」,未免也太不成熟。

「邹疏鸿,你说咱们俩合适吗?」他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捏了捏我脸颊:「怎么就不合适了,年龄、性格、爱好、三观,有哪一点你觉得有问题?」

「不是这个——」我正要说下去,他正巧来了电话,他摸摸我头示意我稍候,让我帮他戴上了耳机。

「要吃黄焖鸡就去,反正你毁约又不止一两次,早习惯了。」

「不是我说,你追一个明星,天天就去这些地方?」

「行吧,你随意,挂了。」挂掉电话,他给我一个抱歉的眼神:「严韬这小子,这次像是动真格了。」

「什么意思?」

「从中学就招女生喜欢,出国愈发没人管。只不过这回倒是真用心了。」

「那你呢?」

「怎么,吃醋了?」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看我似乎心情不好,也没有立刻跟我说话,过了一阵子,才仿佛想起什么重要问题:「你跟宋宜说过了吧。」

「怎么能说?宜姐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又带我来了先前这家贵得要命的隐兰居。

只不过,先前没什么负担,我尽可以由着性子胡闹,这回却是真正有了情侣关系,反而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邹先生、邹太太,这边请。」有钱人的餐厅果然服务到位,仅仅来了一次,对方就已经记住了我。

「那个……不是邹太太。」听到这样的称呼,我只觉有些不好意思。

「暂时不是。」也许是因今天拍摄尤为顺利,邹疏鸿心情很好,还抽空去看了后期的一部分效果。听我这样纠正,也只是含笑向领班姑娘解释,令对方似乎略微失神。

在经过一桌二人时,我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人家就喜欢那个限量款嘛,上次的那个才十几万,背都背不出去的呀。」我偏过头看,见是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孩子,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紧身小礼服,贴在一旁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身上。

「陈总上次给璐璐买的那个,有四五十万的定制款,她跟我炫耀好一阵子……」

走出几步,身后人的交谈声已经听不清。我回过头,见那个男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在女孩臀部一拍,她立刻躺在他肩头「咯咯」笑起来。

「邹疏鸿。」我拉住他衣袖,他站住脚步。

「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能先送我回家吗?」

虽然诧异,但他仍是尊重了我这有些许任性的要求。我们领班小姐致了歉,出门坐上了车。

天色有些暗了。

与先前不同,这回我总觉得好像特别没有安全感,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刚才的画面,甚至脑补出些其他的东西,令人难以接受,却又仿佛无比真实。

权色交易、钱色交易,这样的事真切发生在眼前时,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像看电视一般冷静。

更何况,正在做这样的事的人,可能是自己。

车停在我家楼下,我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想法中。邹疏鸿替我打开车门,俯下身,帮我撩开遮挡住眼睛的碎发。

「好些没有?」眼角一滴泪划过,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轻轻靠在邹疏鸿胸膛上,双手环住他的腰。

「邹疏鸿,不然就……分手吧。」

「至少你先让我冷静冷静。」

「行吗?」

【十五】

距离我和邹疏鸿「分手」已经一月有余。

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我们的所谓『恋情』本就只持续了短短三周,还包括了他因故不在剧组的八九天。

而分手后我们的相处模式,只能说比在一起前变本加厉。

从剧组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则是制作人/编剧与某位演员拍戏过程中几个月都是零交集,在对方突然被聘请为历史顾问后,两人就水火不容,见面就掐,还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邹先生,这里的设置明显不符合史实。」

「穆小姐,请问史实尊重剧情了吗?你所谓的史实连可靠的史料都拿不出来,就一味指责剧情有误,请问你说的史实有没有考虑下自身的逻辑是否有问题?」

「邹先生,史实之所以称为史实,就是在于其充分综合了多方位的实证资料,尤其是现实因素。既然史实和剧情差距过大,那就说明它们之前强加的关系根本就不合适,只能说,剧情太过于天马行空,史实配不上。」

又一次不欢而散后,我来到一个搁置许久的空房间,拨通了电话:「宜姐,你带过那么多艺人,应该有经验吧……如果我很想火,该怎么办?」

电话另一端的宋宜有些跟不上我的话:「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吊儿郎当无所谓吗,怎么了又?」

面对前辈的盘问,我一时语塞,她却很快发觉了异常:「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只得半真半假地说了整件事,只是把「邹疏鸿」换成了「一个男明星」。

「你这孩子,做事老是这么欠考虑。风风火火莫名其妙就跟大牌谈起了恋爱,难怪事后要后悔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现在几斤几两,真是,还不早点告诉我。」

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我足足有半个小时。可不知怎么,听她这样喋喋不休,我反倒稍稍安了些心。

「哪里是你想火就能火的?要天赋,要能力,要机遇。资源就这么点儿,你拿什么跟人家去抢?」最后,她无可奈何地说:「这几天我有事不在,下周一坐飞机回去,到时候再出具体的方案。至少这件事也让你这孩子长了点志气,也不算亏。没事也多跟别人请教请教。」

放下电话,我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邹疏鸿的背影。

既然严韬和张小豆在一起就可以是顺理成章,那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到那个高度,是不是就不用怕了?

眼下暂时没什么工作。我忽想到了前不久张小豆在微博互动要发照片时让我帮她选图,以及她直播时给观众介绍我。

然后我点开了手机应用商店,下载了微博。

注册时,显示「穆琳」已经被占用,建议加后缀。

我想了想,尝试着输入「穆琳&sh」。出乎意料的是,通过了。

穆琳 and 疏鸿。

注册好后,我还是没忍住,在搜索栏里输入「穆琳」。

没想到,除了先前的论文,又有了几条说我敬业的通稿。

点开视频,其中之一是我往池塘里跳和上岸后面色苍白,却连连问「刚才那条怎么样」的花絮。

看到自己那副狼狈样子,我皱着眉挡住屏幕,赶忙关掉了视频,往下翻了翻评论。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竟然有人在夸我。

「小姐姐好美」

「难得有能好好演戏的年轻演员了」

「竟然和知晏 gg 莫名有 cp 感」

「爱了爱了」

虽然仍然有其他声音,但至少这次还是有人在为我说话了。

我收起手机,准备去洗把脸。

「穆琳!」应声转过身,见是吴梦晗,我有些纳闷,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找我能有什么事。

「穆琳,就是在叫你呢。你今晚没什么事吧?」

我摇摇头。

「太好了。你在剧组这么长时间,咱们都没怎么好好聊过天,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晚一些我把地址发给你,记得穿得漂亮点儿啊。」

即使听起来只是个提议,她却根本没给我留下反对的空当,连珠炮一般扫射了一通,便扭着腰肢离开了。

怪不得张小豆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

尤其她先前还跟邹疏鸿那样说话……

察觉到自己的醋意,我一阵不爽,狠狠瞪了邹疏鸿背影一眼。

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来。我赶忙飞也似的逃跑了。

「去啊,怎么不去?认识她这么多年,还真没听她什么时候单独跟女人吃过饭呢。琳琳,专挑着贵的点,使劲宰她一顿。至于她说的话,别听,影响食欲。」张小豆一边补妆一边说道,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哦,除非你想减肥。」

她对着小镜子抿了抿口红,噘嘴看了看效果,然后把镜子「啪」一收,丢进包里。

「对了,琳琳,我怎么总感觉邹疏鸿对你有意思呢。」

「没有吧。」我一阵心虚,眼神不住乱飘,好在张小豆低头看手机,因而并未发觉。

「反正不管怎么样吧,还是小心点为上。你别怪姐姐说话直,你现在名气地位影响力啥啥都不够,别一不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说得对。」我起身准备出门,经过她时在她脸上「吧唧」一口,「你怎么这么好」。

「这死孩子我刚化好妆。」她虽然这么说着,却笑得灿烂,「去吧去吧,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到了吴梦晗说的地点,我才松了口气。幸亏这回穿得体面,不然真被拦在门口得有多尴尬。

「那个……你好,我到了。」

微信刚发出去,门口就传来一阵笑声,我不由一哆嗦。

好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熙凤都没你会造势。

一看见我,她就上来亲切地挽着我胳膊:「穆琳呀,你这妆化得可是欠些火候呀,一看就是新手,有空多上网看看那些视频……」

被她这样拉着,七拐八绕竟然绕到什么包间门口。

「什么意思?不是只有你和我吗?」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和张小豆都会错了意。本以为不过是俩女的唠唠嗑,没想到却唠到了酒局上。

「我刚毕业,不太会这种商业应酬,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抽回手,转身就走。

「这儿可不少难得的好机会的,你确定哦?」

听到这句话,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她很快跟上来,又挽住我胳膊,「你可以就喝果汁嘛,嘴甜一些而已,大家都是熟人,不用担心什么啦。」

「资源就会这样被你送人的哦。」

她让我坐在一个陌生人身边。刚一落座,对方注意到我,便轻抚了抚吴梦晗的背,两人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给我倒了杯酒,冲我和善地笑笑:「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吧?」

「那个,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我撒了个小谎。因为早在大学时和室友谈起,如果以后遇到这样的商业酒场该如何应对,我们聊了许久后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谁知对方听后笑出了声:「要不然怎么说你一看就没经验呢。这样的借口,早就被用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放心,不强迫你,等会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叔叔给你担着。」

我只得应付着笑笑,想去掏手机,却才想起刚才吴梦晗根本就没有还给我。

本想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溜走,没想到餐桌对面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人手执酒杯站起身来,指着我说:「这小女孩是不新来的啊?迟到了不得表演个节目啊?」

在场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我身上,还有人说道:「这女孩儿我认识,王导新戏,那个宏娱投资的什么剧里边有她。还是个才女,发表过论文的。」

「哟这么厉害?那要不是科班出身的,唱个歌总还是会的吧?」

「哎真是,她是宏娱的,你们越腾前段时间不还准备跟他们合作筹拍什么电影,女主还没定吧?」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之时,吴梦晗走前来拉着我的手:「妹妹,亮个相呗?难得的机会,你要什么伴奏?」

好在小时候,爸妈离婚前,我那酷爱艺术的爹的确让我上过一段时间的声乐课,因而这次「表演」算不得丢人。

只不过,即使歌唱得不拉垮,我也已经觉得再无颜面。

终于,趁着他们的注意力被什么别的东西吸引过去,我赶快找了身边一个人借来了手机,拨通了宋宜的电话。

宋宜也许正在忙,一时没有接通,我着急得出了汗,赶忙又打过去。

「邹董可算来了,疏鸿可是难得露个面呐。正好今天有个你们公司的新人小姑娘——」

什么?

我猛地转过身,恰好与刚刚走进门的邹疏鸿对视。

正在这时,宋宜的手机也接通了:「喂?李导吗?」

周围的喧嚣仿佛一下子远了许多,我耳旁只能听到电话里宋宜的声音,眼前的人仿佛也在瞬间消失,只有邹疏鸿的神色晦暗不明。

「喂?听得到吗?」

【十六】

一向长于打交道的他一反常态,直接无视掉周围人的招呼,径直朝我走来,拉起我手腕便往门外走。

经过他父亲时,他一只手搭在对方肩上,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父亲点了点头,继而深深看了我一眼。

虽然手腕被握得生疼,可说实话,终于从那里出来,让我只觉解脱。

邹疏鸿显然生了气。一言不发把我拽到了个空房间,从内锁上了门。

「解释。」我羞愧到了顶点,抬起眼睛看着他,紧张地咬了咬嘴唇。

他眼眶有些微微发红,眉峰紧蹙,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似乎在极力忍耐,但又仿佛随时都可能发作。

「疏鸿……我不是故意的,你能相信我吗?」

真的,我原本没想这样。可不知怎的,一开口就流了泪。

「我信。」

他伸出手,好像试探一般轻轻拢着我。

我却犹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扑进他怀里再不肯撒手,眼泪全抹到了他的高级西装上。

邹疏鸿好像无奈地轻叹一口,一面抱着我,一面缓缓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我抬起头,揽着他脖子,踮起脚尖同时按着他后脑勺,迫使他俯身来吻我,谁料他却反而侧脸躲过。

「我不能这样乘人之危。」他低声说。

「我真的怕。」看着他的眼睛,我鼻子又一酸。

「我知道。」

他拉过一旁的椅子,让我坐下,然后蹲在一旁,一只手环在我身后的椅背上。

听我讲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他找了找身上,没有发现什么纸巾,就用衣袖给我擦了擦泪。

「疏鸿,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些。就不能只做好本职工作吗?我就只是个看书搞研究的,要让我演戏就好好演戏也行,其他真的……」

「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如果因为我们俩的关系,你才特意给我别人没有的资源,那我们这样,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我们终究不是对等的。可能现在行得通,可未来,如果我们吵架,你会不会说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好在邹疏鸿的反应让我放心了不少。

他没有马上给出否定回答,而是的确认真思索了一阵子。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入了商场的精英子弟,他与常常脑子一热就下决定的我自然不同。做事永远会经过深思熟虑,我有时甚至觉得,用老谋深算形容他都不为过。

思考良久后,他温声说道:「今晚我想你也累了,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你的问题我明早给你一个合适的答复。」

此时的我对这位不久前还耳鬓厮磨的前男友自然是感激涕零。

因此,当发觉他开车的方向显然是他家时,我也对他「捎带取个东西」的说法并未起疑。

只有在等他磨磨蹭蹭许久,仍然「没找到那个文件」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此刻的我已经回复了精神,坐在他家沙发上,端着那杯无咖啡因茶足等了有一个小时。

「邹疏鸿你找什么东西找这么老半天?」他面带歉意地说:「还是没找到。这儿离市区远,要不然你先住一晚上,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可记忆里的他总共有几次用这样委曲求全般的语气说过话?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抓起沙发上一个靠垫朝他扔过去:「亏我刚才还感觉你真够男人!」

他轻松接住那个靠垫,微笑了笑:「你怎么用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劳累我一直装着。」

「混蛋!」

「你说得都对。」他放下靠垫,坐到我身边。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便一翻身,把我压在了沙发上。

「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个智障玩意儿?」

邹疏鸿看着我的眼睛,伸手松了松衬衫领口,然后伸手抬起我下巴。

我心跳得很快,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暴雨的晚上。

我挑衅道:「大哥,你要正经想当我先生,就麻烦说些人话。」

他凝视着我,低下头,嗓音带着些别样的诱惑力:「说你想我了」。

「你想我了。」

「说对了。」

紧接着,便是触碰与缠绵。

「穆琳,我喜欢你。」他在我耳边一遍遍低语着。

古人云:「小别胜新婚」,我如今似是懂得一二了。

【十七】

「琳琳,演戏和科研,你更喜欢哪个?」这天晚上,我躺在熟悉的邹疏鸿房间,他将自己的一部分东西拿到客房,然后坐在床边陪我说话。

「科研。」我回答速度之快,令自己也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补充道:「演戏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但你不想搅入娱乐圈的这些关系,是吗?」

我摇摇头,坐起身来,把枕头靠在身后和他面对面聊天。

「疏鸿,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爸妈吧。」

他替我整了整有些翻进去的睡衣领口:「你要是不想说,不必勉强。」

看着他这样悉心照顾我时柔和的眉眼,我一阵动容,咬了咬下嘴唇,鼓起了勇气。

「他们俩不是托人介绍的,是自由恋爱。

年轻时,我妈特别崇拜我爸的那种诗人一样的艺术气质。据她说,他是个特别浪漫的人,细心,也会照顾人。再加上长相标致,特别吸引女生喜欢。

我妈一直特别崇拜他,而且一直持续到婚后前几年,刚开始也过得特别幸福。虽然生活比较清贫,但是她总觉得看着我爸拍的那些花朵、风景、人物,那些柴米油盐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原本,我妈是家庭比较好的那个,所以即使收入不多,也常有家里接济,但我爸不愿意这样。

他原本其实更喜欢拍的都是风景,但后来为了有更多收入,逐渐开始频繁地接人像摄影,甚至是拍一些大尺度的大片,我妈接受不了,他们两个人就越来越多争吵。

事实证明,我爸特别有商业头脑。早在那个时候,他就会了包装、炒作,名声越来越大,家里也富裕了不少。可是商业应酬很多,让我妈越来越反感。她后来说,觉得我爸爸变成了一个商人,而不是当初的那个艺术家。

再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我妈带着我,虽然不是什么净身出户,但也没要我爸主动提出的那些所谓的补偿。」

说到这里,我已经轻微哽咽,看了邹疏鸿一眼,索性往床里侧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他坐上来拢着我,我枕在他肩上。

「疏鸿,的确有很多人会在现实面前妥协,放弃了理想这种听起来似乎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也有人,就像我妈这样,对他们来说,精神层面的变质远比生活的拮据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轻叹一口,慢慢地、轻轻地拍着我,也许不知该说什么话,便只好用这种方式安慰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是随了他们哪一方,就只好跟着直觉走。」

「所以你不愿意有那样仿佛成为我附庸一样的感觉?」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但是我以为自己能接受走捷径,以求跟你有相同的高度,却发现我也做不到。」

沉默了片刻后,我向他怀里缩了缩:「疏鸿,我是不是特别任性?」

他闭上眼,吻了吻我额头:「不是。」

虽然得到了否认的回答,我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直到他说——

「我原先一直觉得你情商不高,用了五年时间才发觉我喜欢你。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明的人。」

「啊你喜欢我那么久啊?」

「也没有,也就大概两三年。」

说完,他轻笑着捏了捏我脸:「别打岔。」

「哦那你继续。」

「我也用了这么久,才知道你吸引我的是什么,也直到现在,才发觉我对你,已经不只是喜欢。」若说前半句只是让脸红心跳,而听到后半句,我直接睁大双眼望着他:「啊你说说说什么?」

他双手搭着我肩膀,使我正面对着他,目光闪烁,又坚定如炬:「穆琳,我爱你。」

话音刚落,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力推了他一把:「邹疏鸿你想干嘛啊这么突然!」

方才这样深情地告白,他自然不敢恼我,摸了摸下巴,眼神向别处瞟去。

我扳过他的脸,朝他凶道:「几个意思你?刚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现在分手了还没正经复合呢你给我整这么一出?什么居心啊你?!」

「看把你急的。」他握着我手让我先放开他,「我又没说让你这就说回来。」

「就是!你给我逼急了我跟你说我——」

实在口不择言的我连带着看他那张俊脸都不爽得很,羞红了脸推他出去,然后迅速关了门。

「那个……」

「睡你的觉去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我剃须刀没拿。」

「那就不剃了你有胡子也一样帅!」

安静了片刻后,他问:「真的?」

「还不快滚!」

待终于没了声音后,我靠着门,捂上眼睛。

这家伙,怎么处处都要先我一步?第一次谈恋爱,也就接了个吻,怎么就,怎么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

心「砰砰砰」一直跳,久久不能平静。我便干脆靠着门坐下,希望冰凉的地面能让我平静些许。

但是我忘记了邹疏鸿他丫的偏偏还铺着地毯,坐上去竟然莫名舒服。

回想起相处的点滴细节,他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正如他先前所说,性格、爱好、三观,以及除此之外的追求理想等等,我们确实,是契合得很。

当初是因为什么讨厌他来着?好像有些想不起来了。

关灯上床后,我才忽然记起,明天是和导师说好去实地考察的日子。

想及此,我起身跳下床,上楼敲响了邹疏鸿的房门。

「我还以为你给我送剃须刀了呢。」

他穿着睡衣,斜靠着门框笑盈盈地看着我。

看着他微敞开的领口,我定了定心神,摇摇头抬眼直视他:「明天有空吗?陪我挖个坟去?」

「行。」

转身正要往楼梯口走,我又回过身,低着头说:「你别着急,我过段时间再跟你表白。」

「不许反悔。」

【十八】

「初次崭露头角就斩获最杰出新人奖、最佳女配奖两项,请问你有什么感想?有没有特别要感谢的人?」

「当然,我首先要感谢我妈妈……」

「停,我呢?」

邹疏鸿收回手里的胡萝卜:「你第一个要感谢的竟然不是我?」

「不是,我感谢我妈,完全合理。感谢你,我该怎么说啊?谢谢我老板和我的地下恋情?谢谢他带我体验我接触不到的上流生活迫使我奋发图强?还是感谢他几次三番把我骗回家,捎带体验吃软饭的快感?」

听着我连珠炮似的一顿讥讽,邹疏鸿伸手在我脸上一拧:「我怎么就没见过像你这样软饭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不是因为你没用,去一趟考古现场,瞧把你给吓的。」

「脚下就是躺过人的地方啊亲爱的。」

我推他一把,同时一翻白眼:「谁是你亲爱的,在那儿时候恨不得叫娘呢。」

正巧,他手机屏幕一亮,闹钟显示七点半。他伸手按掉闹钟,转身去衣架上取下我外套,走来给我披到肩上:「吃软饭的,走了。」

「别催了胆小鬼。」

《长安风物图》杀青已经一年多。经过漫长的后期制作后,刚刚上线就收视率和口碑创了双高。邹疏鸿首次监制就获得如此成绩,使得他爸大喜过望,连带着对我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当然,说起这一点,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功劳。

过去这一年半里,利用还算是宽裕的时间,我回学校跟着导师又发了三篇论文。除了一篇再登《历史学研究》外,另两篇分别被《历史学月刊》和《古代史研究》收录。

这样的成就即使在学界也实属罕见,再加上我的「跨界」身份,倒是让这些原本并不被大众熟知的历史学期刊走入了人们的视线,听说连学校今年的招生都比往年乐观了不少,硬生生把一个冷门专业掰成了香饽饽。

听说为此,校方给我们拨的科研经费都多了不少。

因着这些事情,即使宋宜对我「不务正业」多少有些微词,也并未有任何实质的阻拦,倒是买了不少通稿吹我的「学霸」人设。

我原本听说后并不十分乐意。但后来却发觉,这样一来,虽说略微有了些小名气,却反而给那些低水准剧方加了道门槛——毕竟若是没两把刷子,谁也不想背上「耽误学术人才」的骂名。

另外,在邹疏鸿后来几次三番的坑蒙拐骗下,我在几个月前终于屈服,搬进了他这座郊外别墅,然后蛮不讲理地霸占了他的主卧。

「别吹风了,当心着凉。」

邹疏鸿点点我肩膀,让我别趴在窗户边。

「你怎么现在婆婆妈妈的,一点儿都没有我当初喜欢的那种嚣张到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模样了。」

「宝贝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

我杵着下巴歪头看他:「要不然我别写科研论文了,我写言情小说吧。《豪门老公禁忌爱》,听起来多霸气。」

「豪门什么?」

「老公。」

「哎。」

宽阔的郊外大道上,来往车辆并不多,却突然被一声大叫打破了宁静。

「宝贝儿别别别别开着车呢不安全!不安全!」

我收回手,啐他一口,又扭过头去看远处天上的云。

他揉揉耳朵,轻叹一口:「以后别这么干了,亏得这儿没什么车,多危险。」

「知道啦。」

到公司后,我特意迟了邹疏鸿一阵子才走进宋宜办公室。

进门后,我向他点点头:「邹总。」

宋宜瞟了我们一眼,将手中一摞文件递给我:「《长安风物图》姊妹篇《燕京旧事纪》筹拍,邹总指明了要你做历史顾问,顺带通知你试镜的消息。」

「什么角色?」

「女二,具体的内容这里面都写着,你回去先自己看看。」

「好的,谢谢宜姐,还有谢谢邹总。」

「得了,别装了,董事长跟我说过了。」宋宜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点了一支女士香烟。

「嘿嘿嘿。」我抿了抿嘴,偷笑着瞟了邹疏鸿一眼。

「什么时候领证啊。」

「快了。」

「早着呢。」

我瞪邹疏鸿一眼,他扬了扬眉毛,向宋宜一摊手:「她不答应。」

「疏鸿你也真是,着什么急。穆琳才不到二十二,你还怕她跑了不成?」

「就是,呆子。」

本以为找到了撑腰的人,我得意地朝邹疏鸿吐了吐舌头,不料宋宜转而又教训起我来:「你才是个没脑子的。有疏鸿这样的,自己不偷着乐好好珍惜,还在这儿作。」

意识到公司不能吸烟,她在一边按灭了烟头,看着我们俩,恨铁不成钢地总结:「俩倒霉孩子,亏得董事长宽宏大量,纵着你们这么闹腾。」

说完,她又朝我使了使眼色:「这回金百合奖和金鸢奖那几个提名算是给你个足够好的起点,甭管获奖与否,以后给你接的角色就好好演,别的不用你操心。公司开会讨论也提到你了,以后综艺什么节目的跟你没什么关系,演好戏就行,火不火随缘。」

「谢谢宜姐!」

我冲上去抱了抱她,她一脸嫌弃地示意邹疏鸿把我拎开,整了整衣角:「听说自己没有综艺可上还这么高兴的,我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眼睁睁要看着自己糊啊你。」

「宜姐你不会生气吧?」

「还有什么可气的,一线艺人我也带出去几个了,遇上你这么个百年不遇没出息不争气的小东西,也算长长见识。」

在我又要感谢她之前,她赶忙让邹疏鸿把我带出去。

「真的,带你这样的奇葩,真的辛苦宋宜了。」

门外走廊里,邹疏鸿替我拿过那一摞文件:「你就这么不着急当老板娘?」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的。要被媒体说你和旗下艺人在一起,对企业形象也不好。」

「琳琳,你还不明白?你现在的公众形象,更多侧重的是学者,不是什么年轻演员。」

「真的?」

「这样的事情,我不骗你。」

我转过身,替他整了整领带,把衬衫领又抚平了些:「你爸妈态度这么好,我也有些意外。」

「儿媳是个历史学界知名人士,自然是有面子的。」

他伸手摸了摸我头,突然笑道:「你有没有发现,就在现在这个地方,你以前经常拽着我领带威胁我。」

「结果现在轮到我出门前给你打领带了。」我叹息道,「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小冤家。」

「老祖宗。」

「宝贝儿,不至于。」他牵起我的手,向通道前方的亮处走去。

我回头望了望刚才的地方,不由唏嘘。

时间为何能过得如此之快?转眼间,昨日的敌人变成了今天的恋人,曾经让我忧虑的抉择成了如今光辉的经历。

彼时我还在宋宜办公室纠结违约金的处罚,现在却已经坦然接受自己即将变成一个佛系演员、小糊咖的可能,以及未来更多更多的不确定。

「疏鸿,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废话,有我陪着呢,再怕就是没脑子。」

【终章】

「老邹你怎么磨磨蹭蹭的,半天干什么呢你。」

我不耐烦地敲了敲洗手间的门,看了一眼表:「不早了,你也不看着点时间。」

他打开门探出头来,在我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我皱着眉抹了把脸,接过他手里的领带,一边给他系,一边抱怨道:「不就领个证吗,你怎么这么磨叽。」

「仪式感,懂不懂?」

打好领带后,他低头在我颈间一嗅,抬起头来,鼻尖蹭得我轻痒:「好香,用的什么香水。」

我揪着他领带转过身,直接牵着他走向楼梯口:「不知道,你的那一堆里随便拿了一个。」

「轻点儿。」他笑着快步跟上。

「给林林喂过罐头了吗?」

「喂了。」

「盘子洗了吗?」

「放洗碗机了。」

「我批注过的剧本看了吗?」

邹疏鸿站住脚步,在我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媳妇儿,今天不聊工作。」

我面对着他,双手搁在他肩上,歪头一笑:「老板也终于累啦?」

「怪不得我爸那么喜欢你,」他侧过脸吻了吻我手背,「下次你直接替我做这个制片得了。」

「那我买你的剧本?」

「想看什么内容?」

我趴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他回过头,眼中笑意愈发深了:「宝贝儿,这个不能播。」

随着我一声惊呼,他把我拦腰抱起走下剩余几步楼梯,原本坐在餐桌上正吃着罐头的林林被吓了一跳,跳下桌子。

邹疏鸿把我放下,蹲下摸了摸林林的头:「今天晚上自己玩。」

我轻轻踢了他一脚:「说什么呢你。」

他站起身去开了门,微俯身行了个礼:「请吧邹太太。」

只是我们算着今天日子不错,却没料到一走出民政局,好巧不巧,突然下起了大雨。

我们赶快跑回车里,他脱下外套给我盖在身上,挡着我的白衬衣。

「哎,你说这是不是有什么寓意?」我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开玩笑说。

「小混蛋又胡说什么呢,唯物主义学哪儿去了?」他伸手来挠我痒痒,直到我笑出了眼泪连连求饶才止。

这时我才想起刚到手那两个红本本。

「结婚证呢?湿了是不是?」

邹疏鸿睨我一眼:「好个不长心的。」

接着掏了掏口袋,却一下没摸出来,换个地方,仍是没找到,突然慌了神。

「啊呀这可怎么办呀?」我一阵大惊小怪,数落了邹疏鸿好几句,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此时我已经笑得喘不上气,从身后取出刚从他外套内侧口袋里悄悄掏出来的两个小本。

这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前后仅十来分钟,便云开雨霁,变回了大晴天。

邹疏鸿发动了车,伸手摸了摸我额头:「没感冒吧?」

「我要是感冒,你也没得跑。」

「系上安全带。」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原本一直觉得你聪明,怎么这些年越养越回去了呢。」

「走啦邹总,我回去还有十几篇论文要看呢,不然这回教授要是像之前那样骂我,我就说是你耽搁的。」

车子上了路,在回家的路上,天边挂起一道彩虹。我指了指那边,邹疏鸿握了握我的手,笑了笑,没有答话。

管他什么风风雨雨呢。到最后,我们不都要这样笑着闹着就过去了吗?

如今的我仍然会犯傻犯迷糊,但至少是在最正确、最理想的道路上走着。

我们的故事,不是什么灰姑娘与王子,至今也还没有一个童话般的完美结局。

但我们俩的二人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如现在这般,正在路上。

【正文完】

【番外】

「怎么样?」

我走出化妆间,提着裙摆,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拢了拢头纱。

回应我的是蓝澜和张小豆的齐声尖叫。

「美呆了琳琳!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所以绝对保真!」

张小豆兴奋地冲上来,前后看了看,又把我领口拉低了些。

我一慌,连忙伸手护在胸前,她却笑着让我松开手:「这样效果更好,姐们儿懂。」

造型师又帮我稍微整了整盘在脑后的发髻,将颊边的一缕头发又稍微卷了卷。

「你这身婚纱设计师谁啊?我下次红毯就定他了。」说起这个,我抿嘴笑了笑:「他身价不低,你还真不一定请得动哦。」

张小豆后退了半步,目光在我微红的脸颊和瞟向一边些许的眼神中转了几个来回,继而了然,嘟了嘟嘴:「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一般吧,他读研究生时刚好学校附近有所知名的美术学院,隔三岔五就去蹭课,再加上本身有些底子,所以学起这个来算还有些加成。而且这不是我磨他好多年嘛……时间也足够,所以……」

「好啦好啦,一说起你们家男人就没完了。」

张小豆在我脑门上戳一下,回头对蓝澜说:「你说她过不过分?」

「过分,特别过分。」

不知算巧合还是不巧,蓝澜是张小豆的粉丝,对这位女神崇拜之情都快要超过我们的同窗之谊了。因此对于她说的话,都是一概无条件赞同。

她双手拢着我肩膀,面对着我,过了一阵子眼睛中竟然有点点泪光:「你说咱认识也不过就三四年,怎么我看着你,就觉得像是自己亲妹妹出嫁了。」

「怎么还哭上了。」我倾过身子抱了抱她,「你和严韬是不是也快了?」

「他挑的钻戒太丑了。」张小豆仰了仰头,手指轻点点眼角,似乎是防止眼泪流出来,「品味和你们家疏鸿差了十万八千里,就只知道暴发户似的挑钻大的,我才不要呢。」

「那我不然改天让老邹替他参谋参谋?」

小豆一阵猛点头,我才意识到她对邹疏鸿的眼光有多么认可。

的确,虽说这身婚纱是邹疏鸿「三年磨一剑」的成果,却实在是美得令人窒息,难以令人相信是出自他一个业余人士之手。

整体设计简洁而典雅,无赘余的蕾丝和绣花,裙摆线条流畅,如瀑布一般倾斜至地面又散开。裙身用料考究,还隐隐有着流光,偏偏在抹胸的领口处用了一截半透明的薄纱。

虽然他始终不承认,但我仍然怀疑,这一设计多少是出自他自己的私心。

至于说起如何能做到这样完美的、将身材曲线衬托到极致的剪裁……我只能说,邹疏鸿这个老不要脸的,实践出真知。

「新娘子准备好了吗?」有人敲了敲门,催促我们动作快些。

两位伴娘赶忙又最后确认了一下我的妆容,然后打开了门。

婚礼场地选在了郊外一片湖与树林的交界处。水面映着天空,大片白云悠悠飘过,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响声。配合着正盛放的大簇香槟玫瑰、百合等等,竟有种童话般的梦幻。

「邹董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得办场婚礼,怎么规模这么小?」车子还没停下,张小豆问道。

「大爷给拨款不少,疏鸿和我合计了合计,捐了大部分,不够的又用我这几年的片酬补了些。」

想到那样大笔的银子,小豆捂了捂心口:「果然你俩绝配。」

又等待了一阵子,典礼的乐曲才终于响起。

妈妈挽起我胳膊,眼中泪水摇摇欲坠,还是流了下来,又忙将其抹去:「以前从不会想到你会有这样的事业和婚姻,好在疏鸿是个好孩子,你也出息,妈妈放心。」

「没事儿,妈,这狗子早被您女儿吃得死死的了。」她挽着我,身后小豆和蓝澜捧起花。她们陪我穿过道道拱门,缓缓向另一端早已久等了的他走去。

曾经我对要站在聚光灯下领奖,接受别人目光心惊不已。如今虽有宾客的注视,可我眼前只能看到走道另一端身着西装,因被惊艳而下意识掩了掩嘴的家伙。

此刻的他眉目一如初见般英气而犀利,却被岁月增添了几分成熟,目光缱绻,即使仍然隔着一段距离,也仿佛已然传达了无数的深情话语。

古人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与你的爱情,来得莫名,有过轰轰烈烈,却幸而经受住了所谓现实的考验。

其实何必非要倔强地追求什么绝对的对等与公平。两个原本独立的灵魂,自然是共鸣与矛盾并存,在彼此互补中吵吵闹闹地过下去,也已经是生活最为理想的模样。

因为来日方长,我们的故事,远不止于此。

他牵起我的手,吻了吻我脸颊后低声说:「以后我可以欺负你一辈子了。」

我捏了捏他下巴:「领带谁给你打的?都歪了。」

在给他整理领带的这片刻,我想起刚刚这句话,不由得一笑,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纠正道:

「不对,是过去那几年欠下的,你要用一生来还。」

  • 完 -

□ 安然吃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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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恋人

大胆开麦:就要在娱乐圈爱个天翻地覆!

小玉鹅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