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雨生百谷
雨生百谷
红尘不负我:疯批美人的爱与救赎
白天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说的男人,现在窝在我的沙发上,他把头埋在膝盖间,看上去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他的声音微哑,话里都是委屈。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是这样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他抬头朝我看来。
「谷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一次见到许以愿,是我逃进琴房。
他一身白衬衣搭黑裤坐在钢琴前面,像是我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那些白马王子。
我靠在门背后,气喘吁吁地想要让他不要出声,却没想到他好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弹钢琴。
外面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后散开。
等门外的人都走了以后,我才走到钢琴边上。
「谢谢你哦。」我靠在钢琴边上,笑着冲他道谢。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没有因为我说话而有任何停顿。
我从来没被人这么忽略过,弯下身来冲他大叫一声:「喂!」
这一次他听到了,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整个人往后退了一下,直接从钢琴凳上摔了下去。
他脸上的慌张无措惹得我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朝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你好,我叫谷雨。」我大方地介绍自己。
他坐在地上没有搭上我的手,听见我的话后一直盯着地面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随后他好看的眉毛皱到一起。
「你是几年级几班的?」见他不搭理我,我直接走到他面前蹲下。
这么好看的一个男生,我从来没听说过,实在是不太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我刚一靠近他,就像我是个吃人的妖精,他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自始至终,他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
最后我被推门进来的两个彪形大汉拉了出去。
「这里不让进,没看见吗?」彪形大汉指着门口的「闲人勿扰」的指示牌。
我谷雨向来是在二中横着走的,此时在两个彪形大汉中间也不免觉得有些发憷。
「我没看见。」我声音都小了几度,心里想着这两个人要是一人给我一拳我能在医院躺多久。
显然这两个人都是讲道理的人,站在门口挡住了我看向里面的视线:「以后不要过来。」
「好的好的。」我笑着点头离开。
怎么可能呢?
第二天下午趁着大家上课的时候就跑了过去。
琴房空无一人。
放学再来,依旧空无一人。
一连几天,我每次路过那里都没再听到琴声。
「小雨,你最近都去干吗了啊?」一放学,李琳在我起身的时候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又把我勾回了位置上。
我懒洋洋看她一眼:「有什么事?」
她见我没回答也没再多问,笑嘻嘻趴在我的桌子上:「你忘了今天约好了去打球吗?」
每个月十五号都是我们和一中那群娘们约好了打台球的日子,我每天都去蹲那个弹钢琴的男生,倒是把这事给忘记了。
台球馆在一中和二中直线路上的中间地段,靠每月这场台球比赛来争夺一个月的台球馆主导权。
事关重要。
至少比那个弹钢琴的男生重要。
我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搭,朝李琳抬了抬眼皮:「走。」
路上刚好路过一个兴趣培训班,有不少乐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又想到那个干干净净的男生。
「钢琴房弹钢琴的男生?」李琳听了我的描述,她愣了一下。
她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凑到我耳边道:「那是许以愿,不属于哪个班,他不上课的。」
「不上课?为什么?」
还有比我更不爱学习的人?
「他有病。」李琳的声音很轻,在我耳边飘过。
我侧头看她,她一脸神秘兮兮地朝我点点头:「不是骂人,就是有病。」
什么病她没说,因为我们到了台球馆。
这个台球比赛是我来了之前就有的,只是我凭一己之力成了这里的大姐。
不出意外地,这一次我们又拿下了下一个月台球馆的主导权。
跟李琳道别以后,我又返回了学校。
刚到钢琴房的那栋楼下,就听到了悦耳的钢琴声。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钢琴房外站了四个彪形大汉,我想从门口进去当然是不可能的。
几分钟后,我扒在窗户上,费力地把书包从窗口扔到里面。
然后我手臂一用力,整个人撑着窗边跳了进去。
许以愿还是坐在钢琴前面,抬头朝我看了一眼。
「许以愿。」我坐在地上,笑着叫他的名字。
许以愿微微一愣,手指停在琴键上方。
果真是叫这个名字。
我笑着朝他伸出手:「过来拉我一下。」
刚刚跳下来的时候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屁股摔疼了,有点站不起来。
许以愿看了我几秒,随后又低下头开始弹他的琴。
我的笑和空中的手一起僵住。
难道李琳说的他有病,就是有不能搭理人的病?
我还不信了。
我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钢琴旁边。
「许以愿,你是不是不会说话。」我扶着屁股靠在钢琴上。
不理我。
好。
很好。
我伸出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瞎按一通。
琴声戛然而止。
「我不认识你。」他的声音澄澈,跟他的人一样干净。
微微皱起的眉可以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
我上半身几乎趴在钢琴上,仰起头看他,贱兮兮道:「那我们现在认识认识。」
他的目光刚接上我的目光就立即别开,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
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女子。
这大大激起我的兴趣,一时也不怪他不爱搭理我了。
「上次我不是说我的名字了吗?你不记得了?」我故意偏头去对他的目光。
被我惹得烦了,他索性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谷雨。」
「谷雨。」有人打乱我的思绪,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悦耳又熟悉的琴声飘入耳中,我抬头看来人。
是我的同事。
「愣着干吗呢?进来啊。」
我刚回国,同事说要请我听音乐会,我因为一些工作没有忙完就迟到了一会。
结果刚一进场就看见了坐在舞台中间的那个人。
那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白衬衣搭着黑裤,聚光灯落在他的头顶上,像是小时候看的那些童话故事里出现的白马王子。
我没有想到我还会见到许以愿。
时隔八年,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居然会是许以愿。
他与八年前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区别。
还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同事说许以愿是这场音乐会的特邀嘉宾,台下坐满了的听众都是为了他而来的。
「虽然没接受过任何采访,但他现在在这个圈子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同事这样跟我介绍他。
他能小有名气是我没有想到的。
依他的性格,现在能出现在大众面前演奏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盯着台上的他,久久移不开眼:「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他。」
他这次的曲子是曾经在我面前弹过无数次的曲子。
那时我靠在钢琴边上,在他弹到快要结束的时候,伸出我蓄谋已久的手指在其中一个键上按了一下:「这样才好听。」
我是瞎按的。
但是他从此真改成了我按下的音。
如曾经很多次一样,许以愿坐在这数千人面前,在曲子快要结束的时候,按下了曾经我调皮按下的那个键。
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你不爱听这些,当然不知道他。」同事笑着替我解释。
我其实很爱听这些。
我最爱听许以愿的曲子。
在国外的那些年,因为害怕自己太难熬,才从此不碰钢琴曲。
一曲毕,许以愿站起来。
他鞠躬感谢后,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低头错过他的目光。
不知道他有没有忘记我。
他应该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是不可能这样站在聚光灯下的。
「哎,就这一首曲子,有点可惜。」同事语气里都是遗憾。
我再抬头时,台上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想听他的曲子有些难,你算是运气好的,一来就能听到。」同事笑着打趣我。
我朝她抿嘴笑了笑。
我的确算是运气很好的,一回国就能看到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人。
只不过我和他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我连与他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音乐会结束后,我和同事一起回家。
同事对许以愿多有夸赞。
「听说他是 A 大的,我知道的时候还吃了一惊,我以为像他这样的音乐天才会是什么著名的音乐学院毕业。」同事走在我身边,说起许以愿的身世。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好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许以愿为什么会去 A 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许以愿,你想去哪个大学?」那时我喜欢坐在他的钢琴旁边刷题,刷着刷着就想到这个问题。
许以愿不是很爱说话,就算是我们熟了以后也不太爱说话。
不过那时候我不是很在乎,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不如我们一起去 A 大吧?」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这样的性格,如果没有我罩着,怕是大学不会好过,不如你就跟我一起去 A 大,我继续罩着你。」
……
同事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朝我眨眨眼睛:「你不是说你家住在熙和小区吗?」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你们这些刚回国的人啊,就是连自己家都记不住。」同事笑着朝我挥挥手,「下周见。」
等到同事的背影消失后,我才打算抬脚往小区里面走。
这时一辆黑车缓缓停在我面前。
车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后座的车窗漆黑一片,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样的人物。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小姐。」年轻男人礼貌地叫我。
我眉头一跳。
深更半夜,小区门口外,头顶的路灯忽明忽暗,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里出现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年轻靓丽的女人叫了一声:「小姐。」
这样的场景,怎么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只能礼貌笑笑,对他道:「你认错了,我不是小姐。」
这时候还能保持基本的风度,也只有我这样谦和有礼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就要走。
「谷小姐。」年轻男人叫住我。
我惊住,回头看他。
年轻男人朝我扔出来一个文件袋,他笑着对我说:「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没等我反应过来,车子缓缓离开了。
我抱着文件袋在原地懵了一会,捏了捏文件袋里的东西,好像是些文件。
难道是我刚刚在公司里没有处理完的东西,老板让人给我送来了?
想到这里,我一边骂着老板一边往家里走。
一到家我就冲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舒服的居家服才在书桌前坐下。
文件袋封得很好,好像是尘封了很久。
像是被人珍藏了很久的东西,让我不免也小心翼翼起来。
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把文件抽出来。
最上面放着的就是一本录取通知书。
A 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心脏好像是被人捶了一下,颤着手打开那本录取通知书。
谷雨同学:兹录取你入我校经济、金融与管理类专业类学习。
落款日期是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许以愿!」我扒在窗户上朝坐在钢琴前的许以愿招手。
我和许以愿认识有两个月了,他依旧不爱跟我讲话,但是他的琴声终于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停下。
听李琳说,许以愿是孤独症患者。
这个病以前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为了查清楚这是个什么病,我趴在网吧的电脑前查了一个晚上,最后是奶奶找过来拎着我耳朵回的家。
这些事许以愿都不会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被称为星星的孩子。
许以愿看着迟迟不翻进去的我,微微皱了皱眉。
他很喜欢皱眉。
只要是有负面情绪的时候,他都会皱眉。有时候是生气,有时候是难过,有时候是担心……但他只会皱眉。
我咧开嘴冲他笑:「我衣服被挂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握住我的手。
他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探出来替我提起被铁丝钩住的衣服。
修长干净的手一片冰凉,坚定有力地想要将我拉上去。
我顺着他的力气轻而易举地翻过窗户,跳下来的时候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候正是傍晚,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余晖从我头顶擦过落在许以愿的脸上,把他的脸也染红了。
真是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低下身想要凑近去看他的脸,到底是夕阳红,还是脸红,没想到还没凑近就被他一把推开。
「下次别翻窗了。」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坐回钢琴前。
网上说孤独症患者的表现行为之一就是社交障碍,所以我对许以愿从来不主动对我说话没有了半分怨言。
但是就在刚刚,就在我一句话没说的时候,他主动对我说了话。
我从地上蹦起来,十分激动地也走到钢琴旁边。
现在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粉也已经吸引不了我的注意,我捉住他刚放在琴键上的手:「许以愿,以后要多说话。
「你的声音和你的琴声一样好听。」
许以愿原本还白皙的耳尖也染了一层淡淡的粉。
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他怎么会是星星的孩子呢?
他就是星星啊。
上帝有时候是残忍的,但也忍不住会偏心。
就比如说许以愿。
他比那些孤独症患者幸运得多,他智商与常人无异,长得好看,还有着异于常人的音乐天赋。
最主要的是,他遇到了我。
我双手撑在钢琴上,想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许以愿看了我一眼,熟悉的琴声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悠悠传出。
李琳说我转性了。
除了一月一度的台球比赛我从不缺席以外,其余时候我再也不跟她们鬼混。
我不是在上课听讲,就是偷偷溜到琴房去刷题。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想站在许以愿这颗星星旁边。
陪他一起发光。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夹,从身侧的窗户看出去。
刚好能看到那颗孤零零挂在天上的星星,就算满城灯火也盖不住它的光辉。
「其实没有我,你也能很好地发光。」
我如今在一个规模还算可以的律师事务所任职,刚入职两天,除了领导给我开的一些空头支票外,还没接过任何案子。
领导说我刚从国外回来,对国内的案子应该多了解了解,希望我这一个月能把他给我的一沓案子都看一遍。
我以为我看不完就不会再有其他工作。
直到这天,我刚看完一个案子,抬起头来想要揉一揉眼睛就看到了领导办公室玻璃门内出现的人。
就算他戴了能遮住半张脸的口罩和墨镜,我还是能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许以愿坐在皮质沙发上,抬手朝我指了指,应该是一句话没说。
旁边的年轻男人点点头,就开始对他面前的我的领导交涉。
那个年轻男人……
不就是前两天扔给我文件袋的那个男人吗?
也就是说,那天那辆黑色轿车后面坐的……
我看向许以愿。
他低着头看手机,没再看我一眼。
我坐在工作位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年轻男人站起身走在许以愿前面,替他开了门,和他一起走出公司。
自始至终,许以愿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同事挤到我身边来,看得出来她已经处于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状态了。
她抱住我的手臂,问我:「谷雨,你知道那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
「那是许以愿啊!」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却压不住她话里的激动。
没等我答,领导推了门看进来。
他朝我招招手:「谷雨,你来一下。」
我坐在刚刚许以愿坐的位置上,等着领导发话。
「小雨啊,我就知道你能到国外深造,一定是很有过人之处。」领导笑着对我说。
没什么过人之处,我原本是要学金融的。
没学成,才阴差阳错学了法律。
我笑笑:「您过奖了。」
「原本呢,我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了解如今国内的情况,但你之前也说过了,你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会关注国内的案件,我对你也是很放心。」领导说起谎来真是眼都不眨,「现在是这样的,有个客户,需要一个私人律师。」
我的笑僵在脸上,心跳都漏了一拍。
领导继续道:「人家说对你有些了解,想指定你来做这个私人律师,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
「我……」我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个客户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
我成了许以愿的私人律师。
一个联系不到当事人的私人律师。
「谷小姐,是这样的,许先生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如果没有特别需要的话,以后的事项都由我来跟您这边对接。」年轻男人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上面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陌生人……
我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最后只能仓促拿出手机来扫一下那个二维码,加上年轻男人的微信。
「我叫林城,是许先生的助理,您以后叫我小林就可以。」林城字字恭敬。
我点点头:「叫我小雨就可以了。」
「听说谷小姐从国外回来,没有英文名字吗?」林城走之前,突然问我。
我脱口而出:「Setlla。」
这是我回国后,第一次有人问我的英文名字。
这个名字是我到国外一年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寓意是星星。
「Setlla。」林城笑着叫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
是的。
关于许以愿的一切,都是好听的。
再次见到许以愿是他的一段视频被传到网上,我看着手机里在聚光灯的他,依旧是令人忽视不了的心动。
许以愿的演奏只会出现在一些有些门槛的音乐会上,一般去这种音乐会的人不是有点身份的人,就是有点风雅的人。
加上音乐会一般都会禁止录像录音。
所以尽管同事说许以愿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我也从来没有过他的消息。
这次许以愿演奏的视频能流出来,令大家都没有想到。
悦耳的琴声,加上许以愿犹如天使的一张脸,视频很快在互联网上大爆。
在一群花痴的声音中,我还是看到了那些刺眼的评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上去有些不自然,表情也有些僵硬……」
「这个人不是许以愿吗?我认识,人很怪的。」
「许以愿?我知道,以前我们学校的,性格很孤僻,还打过架。」
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下来。
打过架?
我连忙点进那个人的主页,在主页里翻了很久,才翻到了关于学校的信息。
不出意外,就是 A 大。
「谷小姐,网上的视频您看到了吗?」没过多久,林城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来。
我以为是那个演奏的视频:「看过了,这个还是需要音乐会主办方那边去主导。」
「是另一个视频。」
我挂了电话后连忙又打开之前的软件,果然已经挂上了新的视频。
视频有些模糊,但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举起拳头的人是许以愿。
一个打架的视频。
许以愿压在另一个男生身上,用的招数全是我教给他的。
那时候我怕他哪天会被欺负,就教了两招。
「这个我知道,当时被学校压下来了,被打的男同学也被退学了。」这是这条视频被顶在最上面的热评。
不用看后面的内容,我也知道那些评论会是怎样的恶毒。
我找到许以愿的时候,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坐在窗前。
好像外面的那些喧嚣都与他无关。
「谷小姐。」林城请我在一边坐下来。
我看向窗边的许以愿:「我想知道整件事的经过。」
不管是于公于私,我都想知道。
透过光,我看到许以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侧头看向窗外,一个字也没有说。
林城在我对面坐下来,笑着解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许先生不是会无缘无故打人的人,谷小姐能不能先考虑眼下的事?」
字里行间都在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怎么会不知道许以愿不是个会无缘无故打人的人呢?
他连跟人说话交流的能力都没多好,又怎么会主动跟别人发生冲突呢?
我垂下眼,敛下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这件事要先找到散布者,我这边会出具一封律师函。」伤害许以愿的人,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时隔这么多,我还是那么想要保护他。
我拿起手机翻开手机通讯录:「我有朋友在找人方面很在行,我现在就联系一下。」
这话我说得好听了些,我说的这个朋友主要是在互联网上找人很在行,只有你在网上留下过痕迹,他连你家住在哪儿都能给你扒得清清楚楚。
这时许以愿朝我们看了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林城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林城打断我的动作,咳了一声:「不用了谷小姐,许先生的意思是您这边直接写一个律师函就行了,只要工作室发出去应该就能平息。」
这是现在那些艺人的惯用做法。
那怎么行呢?
我下意识轻捶了一下桌子,沉闷闷的一声,捶得我的手好疼。
「欺负许以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龇牙咧嘴,说出这句尘封好多年的话。
林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可能不知道,我在读书的时候,一个人能单挑四个女生。
许以愿好看的眉皱到一起。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我不知道他皱眉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许……」我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可又怕唐突了他,「许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处理这件事。」
许以愿目光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最后又望向窗外。
一个字也没说。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对他特别的人,他一句话也不会说。
只是曾经,我也当过对他来说特别的人。
跟林城交涉完后,我起身离开。
没过一会,林城就追了上来。
「谷小姐,想必您也看得出来许先生与别人不一样,有些事情许先生并不想闹得太大。」
我点点头:「我知道。」
随后林城将一个冰袋塞到我的手上,他礼貌地冲我笑了一下。
「不敷会疼。」
和这句话一起落下来的,是天上惊耳的雷。
「不敷会疼。」许以愿不知道从哪儿给我搞来了一个冰棍。
我原本是不爱打架的,这次要不是听到有人说许以愿是个怪胎,我也不会动手。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我笑着从他手上接过冰棍,直接敷在胳膊上红肿的地方。
许以愿抿了抿唇,侧头看向依旧守在门外的彪形大汉。
我就知道,他怎么会亲自去买这些东西。
他在我身边坐下,看着我手上的伤皱了皱眉。
这次皱得狠,应该是很担心。
我随意敷了几下,就把冰棍拆开,一分为二。
「哎呀,这不算什么,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我以前的事许以愿不知道也罢。
我把半根冰棍塞到许以愿嘴里,剩下半根含在嘴里。
「吃完这个快弹琴,不是说艺考快开始了吗?你多练练,我们都得去 A 大才行。」我咬了一口冰棍,弯了眼角。
我敷着冰袋,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如果那时候我留了下来,我们一起去了 A 大,那我们会是什么样?
「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的雨也不打个伞。」还没到小区,李琳就举着伞朝我冲了过来。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八年。
她比八年前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积攒了好久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在大雨中,我抱着李琳哭得好伤心。
「我好想你。」我哭着对她说。
我也好想许以愿,想到明明知道他可能已经忘记我了也要回国。
可是这些话我应该都没机会跟他说了。
李琳拖着我回了家,她哄着我:「我也想你。」
等我平复好心情已经很晚了。
「你怎么来了?」看到许以愿以后,我就联系了八年没有联系过的李琳。
接到我信息的那天,她骂了我一个晚上。
就在我以为她也不会原谅我以后,她找我要了家里的地址。
她跟我躺在一起,伸手拉了拉我的被子,故作生气道:「手机上骂你不过瘾,我得当着你的面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看着刚刚老天已经帮我淋过你了,就算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还跟八年前一样。
一样八卦。
她缠着我讲我回来后跟许以愿的事。
「谷雨。」听到最后,她满脸的不赞成,「以前你可不是这种缩头乌龟的性子。他又不是第一天变成这样的,你以前怎么缠着他的,现在也怎么缠着他不就行了?」
不一样了。
我何尝不想缠着他呢,可是我只要一看见他就会害怕。
害怕看到他厌恶的表情。
害怕他把我当作陌生人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讲。
李琳说她专门请了假过来陪我几天,但我不能陪她,我还得处理关于许以愿的舆论。
第二天我就把写好的律师函发给了林城。
但事情并没有因此平息。
我找到许以愿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群围在中间。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他那么害怕陌生人的一个人,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能有多恐慌无助。
我暴力地拨开人群,果然看到了站在中间脸色煞白的许以愿。
「我是律师,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等着被告吧!」我站在许以愿身前,说出的话冷得像是带出了刀子。
恨不得给在场的人一人一刀。
「黑心律师!祝你以后的孩子也经历校园暴力!」人群骂骂咧咧散开时,有人高声朝我喊了一句。
是的,许以愿这件事已经被网友们升级为校园暴力了。
尽管我不知道许以愿到底为什么会打架,但是我知道一定不是他的错。
「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不要乱说!」我对着散去人大喊。
没有一个人理我,只有李琳跟人流逆行,朝我跑过来。
她在我面前停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许以愿。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还发着烧呢!」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拉着我就要走。
昨天淋了雨,又连夜赶好了律师函,今天很顺理成章地发烧了。
我挣开她的手,想去抓许以愿的手,但还是在要碰到他的手时停了下来。
他最讨厌跟别人有肢体接触。
「林城呢?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许以愿垂眼看我停在空中又收回去的手,抿了抿唇。
我管不得这些,心里依旧很气:「以前不是总有几个彪形大汉跟着你吗?怎么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这次回来,他身边就一个林城。
那些跟我打好关系的保镖,竟然是一个都不在。
许以愿抬眼看我,他的眼睛不像是以前那般干净纯粹,眸子黑得惊人。
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洞。
「与你无关。」这是我与许以愿重逢以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原本就有点昏沉的脑袋,像是被人从后面猛砸一下。
我踏上回国飞机的那一刻,就想到会有现在的场景。
只是没想到真出现了会让我这么难受。
可能是原本就高烧不退,加上心里难受,我不受控制地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为什么不吃药?」许以愿坐在我身边,手上拿着医生开好的药。
我缩在病床上,朝他眨了眨眼睛。
「太苦了,奶奶说发烧只要出了汗就能好。」
奶奶最近身体大不如前,我每天放了学就要赶回去干活照顾她。
只有中午有时间来琴房待一会。
没想到会因为发烧晕在琴房。
许以愿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说这个,他从一个兜里摸出一颗糖来:「先吃药,再吃糖。」
见我不接糖,他皱了皱眉,又很别扭地哄我:「乖。」
我鼻尖突然一酸。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人会哄着我吃药。
「你让我走吧,奶奶还在等我回去做饭。」我眼眶发热,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小孩子的委屈。
许以愿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面上有些慌乱,把手里的糖果递到我的面前,无奈道:「等你吃了药,我送你回去。」
他说话从来算话。
我吃了药,又吃了糖,他就用他家那辆看起来就不怎么便宜的小汽车送我回了家。
在我下车的时候,他伸手压住了我的衣角。
冰冷的手指从我小拇指擦过,压在我的衣角上,让我下车的动作一顿。
「谷雨。」他抿了抿唇,轻声叫我。
我回头看他。
「有我在。」他没看我,说出的话比他的眼神要坚定。
像是有什么在我心头轻轻咬了一口。
我眨了眨眼,有些从来没有过的无措,最后只能局促地抬手在他头上一拍,故作随意地说:「知道啦知道啦。」
接下来我不敢再看他,连忙拿起书包逃走。
很多年以后,突然想起这次来,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心动。
很难不心动。
对那时的我来说。
我挣扎着从梦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许以愿。
就跟梦里的场景一样。
只不过许以愿早就褪去了曾经的青涩,那双不敢看人的眼睛里也不再如当年纯粹干净。
「这是哪儿?」我环顾四周。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医院里。
许以愿看向我,皱了皱眉,仿佛想要将我看穿。
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从一边的柜子上拿来几颗药。
「吃药。」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药,也皱了皱眉。
「出出汗就好了。」看着就很苦。
许以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就在他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李琳从门外跑了进来。
她扶在床边微微喘气,额头上的刘海微润,应该是跑着回来的。
「你要的糖买回来了。」她这话是对着许以愿说的,随后才看向我,「你醒啦?」
说完就要拿她的手来摸我的额头。
这时许以愿伸手拿走了她手中的糖果,撕开包装纸,递到我面前:「吃药。」
我抿了抿唇,立马乖乖吃了药。
就跟当年一模一样。
林城来接走许以愿的时候,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他不要再让许以愿一个人出去了。
「这我可管不住。」林城的声音很轻,还阴阳怪气地看了许以愿一眼。
许以愿没有什么反应,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走。
我叫住他:「许以愿。」
他停下,却没看我。
「谢谢你哦。」
谢谢他的糖,让我惶恐不安的心突然有了些慰藉。
他一个字也没说地抬脚离开。
林城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也跟了上去。
「真的,也就你能受得住他这种人了。」等他们一走,李琳就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朝她笑笑。
她不了解许以愿。
他是个很值得被爱的人。
在医院待了一个下午,确认人没事后,李琳才带着我回了家。
「你要是有事,一定不要瞒着我了。」她临走的时候,站在我家门口,苦口婆心地叮嘱我,「要不是有急事召我回去,我指定给你养胖五斤再走。」
我哭笑不得:「赶紧走吧,我好不容易瘦下来的。」
这话是假的。
李琳知道这话是假的,她眼里都是心疼,上前来抱我:「等我忙完来找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她前脚刚走,天上的雷后脚就落了下来。
一回国就遇到这最让人讨厌的梅雨天气。
我继续窝回床上,开始处理许以愿的事,他当年为什么打架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问了好多自称自己知情的人,都说不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刚有些不耐烦地合上电脑,突然听到了门口有动静。
心里一惊。
作为一个独居女性,有些危险的事情我早就想了个遍,我连忙从床边抡起一直放在那儿的棒球棍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打开连接门外摄像头的可视电话,就看到了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场景。
我放下棒球棍,连忙打开门,看着站在墙边已经湿透了的许以愿。
「你怎么都湿透了?」我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屋子里。
他站在屋子中央,惨白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
我来不及问他发生了什么,给他找了衣服让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我一个人独居,买了两件挂在窗户上安全。」见他拿着手中的男士家居服迟迟不动,我解释道。
等我从厨房做好姜汤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穿了干爽的家居服缩在我的沙发上。
他双手抱膝,将脑袋埋在膝盖间。
打湿的头发乖顺地耷拉下来,让他看起来像是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听见我的脚步,他抬起头来。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他的声音微哑,语气里都是委屈。
我停下脚步,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不是这样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侧头朝我看过来。
「谷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许以愿喝酒了。
我把姜汤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被他一把抓进怀里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被他抱在怀里,说出来的话都有气无力。
他紧紧抱住我,将头埋在我肩上,湿哒哒的头发轻轻贴在我脖子上。
将我那颗无处安放的心也弄得湿漉漉的。
「谷雨。」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像是低声呜咽的小狗。
「我没有……」可是我怎么没有呢。
我的确连告别都没有跟他说一声。
说得好好的一起去 A 大,我却独自出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他没能听到我的解释就在我肩上沉沉睡了过去。
林城是在凌晨跑到我家的。
他也湿哒哒地站在门口,见我开门就问:「他呢?」
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是许以愿的助理,我会觉得这场景像极了原配深夜找上门来。
我靠在门边,让他进去:「睡着了。」
「你们现在穷得连伞都买不起了?」我跟在林城身后走进屋子,看着他湿透的衣服忍不住调侃一句。
林城回过身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谷雨,你别折磨他了。」
我一愣。
「我折磨谁?」我有些懵。
家里深更半夜装了两个淋了雨的男人没有得到感谢不说,居然一上来就给我扣了个这么大的罪名。
林城站在灯下,看着我。
「你说呢?」他叹了口气,「你还能折磨谁呢?他从来不喝酒的。」
我眨眨眼,实在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愣愣地问他:「你说许以愿喝酒是因为我?」
怎么会是因为我呢?
他刚说过他的事与我无关。
林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样子下一秒就要骂我,却被一声叫住。
「林城。」许以愿靠在我房间的门框上。
他不让林城继续讲。
他风轻云淡地从我们面前走过,走到门口处才微微顿了一下。
「走吧。」这话是对林城说的。
随着清脆的关门声,我才回过神来。
幽暗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我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最后还是点开了林城的微信。
「许以愿刚淋了雨,别让他感冒了。」打了很多字,最后全都删了,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明明我有很多话想问。
可是我突然有些害怕,一个字都不敢问了。
林城没有回我。
我抱着手机沉沉睡去,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见我和许以愿在琴房的那一年。
梦见我在国外的那八年。
最后回到我出国那天,我坐在飞机上,不死心地一直盯着地面看。
看着看着,仿佛真的看到许以愿站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抬头看我。
我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
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或许,这八年许以愿一直在等我呢?
我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突然迸出这个念头。
那一年奶奶去世,在国外十几年从来没出现过的妈妈回来强行带走了我。
刚到国外的我人生地不熟,甚至连口语都乱七八糟,尝试了无数方式都无法偷偷回国。
直到我看到了妈妈的诊断书。
知道了她为什么想把我强制留在身边。
明明知道她的行为自私,但我再也不能没心没肺地想要逃回国。
无数个夜里,我坐在窗口看天上的星星,想着我这辈子怕是再也不能出现在许以愿身边就觉得难过。
妈妈去世后,我一个人在那个熟悉的陌生的国度替她妥善处理好后事。
明知道八年时间很长,长到什么都会变,我还是义无反顾踏上回国的路。
我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就见到许以愿,更没想过还有机会待在他身边。
「是不是,老天也觉得我有些可怜呢?」我问李琳。
李琳在手机那头静了很久,直到有人叫了一声「李总」,她才对我说:「小雨,当年你趴在台球桌上,拿着台球杆把那颗 8 号球击进袋中,抬头朝我扬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世界没有什么能难倒你。
「你喜欢他,也一定有本事让他喜欢你。」
说完这话,她匆匆挂了电话。
当年我趴在台球桌上所向无敌的时候,我也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我。
「那就再试一次。」我拿着已经被挂掉的电话,看着黑屏上的自己,对自己道。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还在酝酿自己要用什么理由去缠许以愿,同事就滑动椅子到了我身边。
「最近为了许以愿的事,很忙吧?」
我摇头:「也还好。」
「我看那个打架视频的时候也很震惊。」同事凑到我面前来,「后来我托 A 大的朋友去查了查,你猜怎么着?」
我抬头看她。
我翻了几个晚上都不知道的事,没想到她居然轻而易举就查到了。
同事看我这个反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忘了跟你说,我对象是 A 大的老师。」
「查到了什么?」我对她对象并不关心,连忙转身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激动。
同事被我反应吓了一下,随后才慢慢说出她知道的信息。
「听说许以愿心理有问题,刚进大学那会从来不和大家一起上课,自己占用一个琴房。可能就是这样引起小部分的人不满,这个跟他打架的男生也是其中之一。那天听说先是那个男生嘴里不干净,本来许以愿也没理,好像是那个男生又碰了许以愿的什么东西,许以愿才动的手。」
「碰了什么东西?」我微微皱眉。
我和许以愿相处的一年里,从没见过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同事摇摇头:「不知道,当时周围也没什么人,就一个监控拍下他打那个男生,加上那个男生很快就被退学。学生们越传越离谱,许以愿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学校,最后就传成了是他施暴。」
接下来同事气愤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再听。
我回身看着面前的电脑。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动手打架呢?
有同事的帮忙,陆陆续续找到了一些人在网上放出的所谓的证据,是那个男生的错。
很快风向就倒向另一边。
互联网上的人就是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
前几天还在骂许以愿的人现在又开始心疼,说是自己错怪了他。
我气得合上电脑,还没骂两句就收到了林城的信息。
「下周的音乐会,你想来吗?」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有许以愿吗?」我明知故问。
过了一会,他才回:「有,你来就给你留位置。」
当然要去。
我要把过去八年欠的曲子,全都听回来。
想到上次是同事请的门票,我又问林城:「可以留两个位置吗?我同事也很喜欢他的演奏,我给钱的。」
林城没回我。
难道觉得我有点得寸进尺?
听同事说,许以愿能去参加的音乐会门票都不会太好买。
「没有也没关系,我去官网上看看还没有卖的。」我又发了一条过去。
依旧没有回我。
很好。
现在林城也给我摆架子。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
「谷小姐,这是两张门票。」他脸上是礼貌的笑。
一点没有那天晚上到我家质问我时的怨气,也没有昨晚不回我的傲意。
真是不进军影视圈都可惜。
我也冲他扯扯嘴角,接过他手中的门票看向后座依旧黑漆漆的车窗。
许以愿就在里面。
「你们现在要去哪儿啊?」我回头装作随意地问林城。
林城没多想:「要去一趟大江区。」
大江区……
我点点头,然后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许以愿坐在车窗边,微微抬起的目光与我的汇在一起。
我清晰捕捉到他眼中的慌乱,然后看着他故作冷静地别过头去。
「谷小姐?」林城更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行为。
我侧头对他微微一笑,随后上了车,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穿过许以愿坐在了他身边。
「不知道能不能顺路送我一程呢?」我冲许以愿眨眨眼。
反正不顺路我也不会下车。
李琳说得对,以前我可以做到,我现在也一定能做到。
除非许以愿让我滚下车。
许以愿看着我,好似要开口说话。
害怕他真的叫我滚下去,我连忙探过身子去将车门拉上。
车门关上的时候,我没撑住直接倒在了许以愿的身上。
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故意的。
虽然我的确是想有这么个意外来着。
许以愿身上永远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干干净净的,让我能永远记在心上。
我一手撑在他身上,一手撑在座位上,抬头看他:「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嘴角动了动,眼尾微微上扬,然后拉下后座顶上的面板。
「我知道。」他声音淡淡的,说着就伸手将我的脑袋微微往后掰了一下。
我清晰地看见面板那块小镜子里,我快扬到耳根的嘴角。
这……
余光里,坐在副驾驶上的林城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他用憋着笑的声音对司机说:「走吧。」
真的丢脸。
非常丢脸。
就算是八年前的我,在这个时候都会觉得丢脸。
我连忙收回不听话的嘴角和撑在许以愿身上的手,干笑两声:「我就这爱笑的毛病,你别介意。」
「不介意。」他没看我,拿起手中的手机开始看。
不介意就好。
我瞟了他一眼,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
好像是点进了微信。
我吞了吞口水,觉得迈出第一步就应该赶紧跟上第二步。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看有时候我和林城联系多少有点不方便。」我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许以愿迅速扣上手机,动作之快让我连他微信界面都没看到。
我这个动作的确是有点唐突了,也不怪他这么敏感。
这么想着,我十分有诚意地点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他面前。
他垂眼看向我的手机。
就在我以为他要同意的时候,他说:「不用了,我没微信。」
???
他是不是当我瞎了?
把我气得不轻,一直到下车我都没再说一句话。
一下车我就给李琳发了条信息。
「刚刚我找许以愿要微信,你猜怎么着?他说他没有!笑死,我都看到他点开微信了!」
发完我就灭屏朝办公楼走去。
一分钟过去了,我还没收到李琳的回信。
不正常。
我点开手机看。
好。
发给林城了。
……
我当时站在办公楼门口,从头顶凉到脚底。
连忙撤回。
刚撤回,林城就回复:「……」
「小林啊,刚刚你什么都没看见。」我态度很好。
林城:「看见了。」
「别告诉许以愿,我请你吃饭。」先贿赂一下。
林城:「不用了。」
接下来威逼利诱的话还在酝酿,打了又删,打了又删。
还没发出去,就又收到林城的消息。
「许先生说你可以请他吃饭。」
送上门的许以愿,我能不要吗?
我连忙答应要请许以愿吃饭,就约在音乐会那天。
很快到了音乐会的时间,一下班我就拉着同事往礼堂赶。
这一次跟上次不一样,听说这场音乐会是专门请了许以愿来的,许以愿要弹好几首曲子。
我和同事在最前面的位置落座,舞台的灯光暗下去,只留了一束光落在钢琴上。
许以愿坐在钢琴前,手指优雅地放上琴键。
我看着聚光灯下的他,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和钢琴。
这依旧是一首曾经听过的曲子。
他弹得很好,比以前更好。
一连几首都是我曾经喜欢的曲子。
我坐在台下,有一瞬间仿佛觉得我就是他这场音乐会的女主角。
直到那个身穿黑色小礼裙的女人走上舞台上。
她在离许以愿不远的地方坐下来,笑着看了他一眼。
一贯不理陌生人的许以愿也对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开始一起演奏下一曲。
「这是柳恣意,她是许以愿钢琴曲的唯一合奏。」同事凑到我耳边,轻声对我介绍台上的女人,「大家都说她和许以愿是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
台上两束光,一束落在许以愿身上,一束落在柳恣意身上。
他们都一样的好看。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优雅气质。
果真是无与伦比的般配。
果然八年什么都变了。
他学了新的曲子,认识了新的人,开始了新的故事。
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死死抓住不愿意放手。
看着台上配合默契,一起起身弯腰致谢的两个人,再想想我这几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主动,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音乐会还没结束,我就跟同事借口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要离开。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同事有些担心地看向我。
「没事,可能有些着凉了,回去躺着就好了。」
我悄悄起身离场。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外面下起了大雨。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就跟我的心情一样。
我站在门口,想着这个时候淋一场清醒清醒也是好的。
脚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了回来。
我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了许以愿有些薄怒的眸子。
他那双眸子从来都是静得如一潭死水,很少会有如此鲜明的情绪。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的语气淡淡的,我却莫名听出了些咬牙切齿。
我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出现。
他原本打理得十分得体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一撮头发甚至掉到了额前,与刚刚在台上完美无缺的形象形成落差。
「我倒忘了,你从来都不履行诺言。」他扯了扯嘴角,松开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想要去抓他的手,就看到他身后朝我们走来的柳恣意。
刚要抬起的手还是停了下来。
柳恣意走到我们面前来,她朝我笑着点了下头才侧身看向许以愿。
「以愿,刚刚老师说想一起吃个饭。」她的声音也好听,看起来跟许以愿一样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
许以愿没理他,看着我似乎还在等我的回答。
我脚趾抠地,善解人意道:「如果你有事,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没事。」
「那……」我们去吃饭?
我瞟了站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柳恣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在柳恣意看来,我这一眼里多少有些洋洋得意,她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许以愿点了点,打开手中的伞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们最后在一家饭馆外面停下来。
许以愿收伞的时候,我低头盯着自己有些水渍的鞋尖。
我怕一抬头全世界都能看到我憋不住的笑意。
「后悔了?」见我迟迟不动,许以愿开口问我。
怎么可能!
我连忙跟着他一起进去,才发现来了一家川菜馆。
许以愿带我走进最里面的包厢,在我对面坐下来,我才发现了他另一边肩膀都湿透了。
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这家饭馆很奇怪,没有拿菜单来。
我们坐下没一会,一道道熟悉的菜就摆到了我的面前。
我瞪大眼睛,看了看面前的菜,又看了看许以愿。
「这不是以前我们去吃的那家的菜吗?」
许以愿以前是不吃川菜的,但我喜欢,就偷偷拉着他去吃过好几次。
每次他被辣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那几个彪形大汉都会找过来。
「那家倒闭了。」
这个我倒不是很意外,八年前那家小店客源就不好。
我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先尝了尝离我最近的水煮肉片。
这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可能是我面上的震惊太过于明显,许以愿慢条斯理夹了菜到自己碗里后解释道:「所以我把厨子请到这里来了。」
「这是你开的饭馆?」
不同于我的震惊,许以愿平静点头。
不可能!
「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开饭馆呢?」还是个川菜馆。
许以愿夹着辣椒的手轻微颤了颤,险些没夹住。
然后他不动声色吃下辣椒后才抬头看我:「我什么样的人?」
患有孤独症的人,不能与人正常社交的人,高贵优雅的人。
可是这都是八年前我对他的印象。
八年里,可能早就变了。
就像曾经他吃菜椒都会被辣到,刚刚吃了二荆条都面无表情。
我朝他笑笑:「钢琴弹得好的人……」
这倒是一直都没变。
许以愿似乎是有点不高兴,接下来一顿饭我们没再说话,气氛一度压得很低,不知不觉中我竟把果酒当成饮料喝了不少。
吃完饭站起身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看着许以愿微微皱起的眉,我连忙嘴硬解释道:「腿麻了,腿麻了,我现在去结账。」
许以愿的饭店,自然不用我付钱。
钱没付好,倒是看清了这家饭馆的名字。
念雨楼。
林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在外面。
我和许以愿一出门就看到他举着伞等在车边。
许以愿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欣然接受。
刚坐上车,我就看向身旁的许以愿。
「你和那个柳恣意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我也不会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人。
但是看许以愿刚刚的态度,应该是没什么。
许以愿侧头来看我。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能和别人是什么关系?」车内光线暗,他目光幽幽,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挪了挪屁股,离他更近了点。
他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有这个动作,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颤。
「没关系就好。」我扬起来冲他笑起来,「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时候不知道司机看了什么,踩了个急刹车,我整个人贴到了许以愿身上。
原本就有些燥热的脸更是像要烧起来了。
「前面有个小孩跑过去了。」林城头也没回地解释这脚刹车。
许以愿淡淡「嗯」了一声。
他身上真是好闻,刚吃了川菜也没让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消失。
想到这里,我伸手去摸他另一边的肩膀。
「已经干了。」我手指在他肩膀上捻了捻衣服,放心道。
这时他微微低头看我。
他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眼形好看,眼眸也好看。
我一手挂在他肩上,一手用食指指着他的眼睛:「许以愿,你眼睛里有星星。」
车子过弯,我原本就有些软趴趴的,此时更是贴得许以愿紧了。
他突然伸手来扶住我的腰。
夏天衣料单薄,他手掌贴在我腰上,烫得惊人。
「谷雨。」他声音微哑,低下头来,鼻尖似乎要戳在我的鼻尖上。
呼出来的气息也发烫。
此时我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只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本该是我们一见面,就问对方的话。
「不好。」我的头越来越重,最后只能轻轻搭在许以愿的肩上。
不好,很不好。
这八年,日日月月,没有一日好。
我想问一句「你呢」,却没问出口。
因为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很晚了,外面依旧还在下雨,只是没什么行人。
我靠在许以愿的肩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张薄毯。
林城和司机都已经不在车上。
我不会喝酒,一沾酒就醉。
除了高考完同学聚会喝了一次酒后,就从来没喝过酒,只是没想到区区果酒也能让我醉成这样。
我从许以愿肩上直起身来,晃了晃还有些晕的脑袋。
「他们呢?」我看向前座空了的两个位置。
在我直起身的时候,原本闭目的许以愿也睁开了眼。
「回去了。」他解释道。
我整理毯子的手一顿,侧头看他:「那你怎么办?」
刚问了这句又觉得自己很傻,补充道:「你是想自己开车回去?」
许以愿没有看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我没有驾照。」他声音里好像有些无奈。
就这样,许以愿再次被我领进家门。
上次他在我这里换下来的衣服,我洗好了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刚好可以用来给他这次换。
但是我这里是个一居室。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唯一的床。
最后认命道:「你睡床,我睡沙发。」
许以愿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客厅里的那个睡不下他的沙发微微皱了下眉。
我没等他说话,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自己先一步跑到沙发上躺下。
原本我以为这会是一个不眠的夜,却没想到我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我好像翻了个身。
翻了个身?
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我就掉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格外清晰。
我倒吸了一口气,闭着眼伸手往上摸,想摸着爬上去,却没想到手还没摸到沙发就被捉住。
冰凉的手贴着我手腕的皮肤,我心跳停了一拍,下一秒我就被人腾空抱起。
「啊!」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双手搂住抱我的人的脖子。
睁开眼就看到了许以愿,他抱住我一步一步走进卧室,小心将我放在床上。
「砸到哪儿了?」他替我盖好被子,问我。
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像是穿过八年时光,回到了那个被我遗忘了的夜晚。
我眨眨眼,不清楚这是不是一场梦。
许以愿光着脚站在地上,见我眼角有泪,原本平静的脸上现出慌乱。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擦掉顺着眼角落下来的泪,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
除了奶奶,他是第一个会问我疼不疼的人。
他会哄着我吃药。
会为了我走到人群中去。
是我人生中一道无人代替的光。
我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抱住他。
「许以愿,我好想你。」
我的脑袋搭在许以愿肩上,抽抽搭搭地告诉他,这八年我有多想他。
「看到天上的星星会想你,路过商场看到钢琴会想你,生病了会想你,睡觉了会想你,醒了会想你。」我一一细数,「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妈妈躺在病床上,我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照顾她。
我没办法回来。
我不能回来。
许以愿双手捧起我的脸,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像是有惊涛骇浪。
他的吻落在我的眼角,我的脸上,我的唇边。
「我也想你。」他的唇抵在我的唇上,哑声道。
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唇上。
像是春雨轻轻滴下来。
滴到干涸的心上。
八年的想念,好似直到这一刻才得以宣泄。
不知道我们吻了多久,最后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紊乱的气息慢慢平稳。
我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这可是我的初吻,你要负责。」
说完我侧头去看躺在我身边的许以愿,他闭着眼摇了摇头。
???
他不想负责?
气血直冲脑门,还没等我问出口,他便道:「这不是你的初吻。」
我一愣。
「你不会连长辈们的醋都吃吧?」那只能是我出生时候的事了。
许以愿睁开眼侧头看我。
房间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昏暗,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忘了。」他轻声开口。
「什么?」
见我一脸懵,许以愿抿了抿唇,唇角似乎微微上扬。
他回过头去又闭上了眼睛。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我恶狠狠地盯着已经睡着的许以愿,恨不得想把他摇醒,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但是我做不到。
我只能盯着天花板,如我最开始所想,一夜无眠。
第二天林城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抬眼看了我好几次。
我没好气地把水放到他身前:「看什么看?」
「你们昨晚干了什么?把许以愿累得到现在都没起来。」他看了看我紧闭的卧室门,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
我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解:「他平时不这样吗?」
林城摇头:「他睡眠很不好,不吃药……」
说到一半他就闭了嘴,端起桌子上的水就要喝。
我倾过身子抓住他的杯子,皱眉问他:「什么药?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又瞟了一眼卧室门。
「我请你吃早饭。」说着我就拖过他的杯子放桌上,不等他回答拉着他就往外走。
林城已经做了许以愿好多年的助理了,跟许以愿一样大。
「本来刚开始只是想找个兼职,是许以愿的父母找到我,说我们在一起,学校照顾起来比较方便,薪资也丰厚,我就同意了。」林城和我一起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开始跟我讲许以愿的事。
我看他:「你也是 A 大的?你知道他打架那个事?」
「就是因为打架,他父母才不放心他,找了我。」他看向窗外,「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坐在钢琴前,像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刚开始那几个月,他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没见他跟别人说过一句话。他父母说他的病情在上了大学后越来越严重,脾气越来越怪,越来越不愿意跟人说话。」
「那次打架以后,他在家里调养了很久,每周都有心理医生会诊。」
这些话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全部扎在我的心上。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的病情基本稳定。熟悉的人他也会说两句话,除了睡眠依旧不好以外,好像什么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你回来了。」他侧回头来看我,「那天音乐会演奏完,他坐在后台浑身都在发抖。」
「你知道吗?他抬起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他颤着音对我说:『她回来了。』那时候我真的就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呢,才能这么对他。」林城握着手中的杯子,有些无奈,「我阻止不了他,谁也阻止不了他。」
我低头垂眼,泪一下一下滴到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滚烫,生疼。
和我此刻疼得缩成一团的心一样疼。
「他一直以为,是你不要他了。」
我摇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以为,你嫌弃他有病。」
「不是的,不是的。」我哭出来。
这么多年,我真的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过。
如果当年我没有躲进琴房。
如果我对他不要有那么多的好奇,如果我没有一次又一次去纠缠他。
是不是他就会顺遂很多?
在小区楼下,林城走在我身后叫住了我。
「对了,他有只坏掉的钢笔,应该就是那次打架弄坏的。」
钢笔?
许以愿为了一支钢笔和别人打架?
应该只是一个宣泄口吧,他那时候的病情已经加重了。
我点点头,没有多想便上了楼。
进屋的时候许以愿已经醒了,他坐在沙发上朝我们看过来。
「你跟她说了什么?」我们还没进屋,他就冷声问林城。
可能是因为我刚哭过,他看见我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
我坐到他身边,撒谎道:「是我跟他讲起了我奶奶。」
「给你买了点粥,你趁热喝。」我不敢看他,连忙把刚放到桌上的粥解开。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听话地端起粥开始喝。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看我。
「今天我陪你去看奶奶。」
原本还盯着他想着刚刚林城说的那些话的我,见他抬头连忙别开眼。
慌张之下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嗯?」
「今天我陪你去看奶奶。」他也不恼,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告诉她,我要娶你。」
我瞪大眼睛。
好像是他趁我不注意往我脑袋里扔了颗雷。
「不是说要让我负责吗?」
这是我回国后第二次来看奶奶。
我站在奶奶的墓碑前,看着许以愿轻车熟路地扫掉碑前的落叶,再把带来的花摆在上面。
「奶奶,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许以愿。」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跟她提起过这个对我来说很特殊的人。
奶奶那时候总是拉着我的手说:「小雨喜欢的人啊,一定要带来给奶奶瞧瞧啊。」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我才有机会带来给她看看。
许以愿很认真地在奶奶的墓前鞠了个躬:「奶奶,我来看您了。」
这一幕在我曾经那八年里,做梦都没有想过。
许以愿在奶奶的墓前对奶奶承诺,这辈子一定对我好。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你以前是不是来过?」
他牵着我的手,地上我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嗯,想你的时候会来,这个城市只有这里和你有关了。」
我的手不自觉抓他抓得更紧了。
在国外的日子里,我总是活在自己的悲伤中,从来没想过许以愿会过得不好。
可能我不敢想。
我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毕竟我从小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许以愿以在我这里能有更好的睡眠为由,说要继续住在我家里。
自从听了林城那些话以后,我更是对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一次我没再客气地要睡到沙发上。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很暗的夜灯,谁都没有睡着。
「明天我带你回家。」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以愿突然开口。
带我回家。
我的手在被子下紧张得捏成一团。
「我们结婚。」他侧头来看我,眸子里都是坚定,「好不好?」
那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像是对待这世间难得的瑰宝。
我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一些。
「好。」我把脑袋靠在他肩上,郑重又认真地回答。
这一刻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应该是这八年来最幸福的时候了。
过了许久,我才开口问许以愿:「许以愿,你有没有恨过我?」
恨我不辞而别。
恨我丢下他。
「没有。」这个回答似乎都没有想一下,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脸上,「曾经恨过自己,恨老天。」
他在我的唇上印了一吻。
「不过现在,我很感谢老天,把你又还了回来。」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资格享受许以愿这样深沉的爱。
我一定要爱得比他还要多才行。
脑子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我闭眼将自己迎了上去。
我生涩又倔强地吻住他。
至少我要一直主动下去。
「笑什么笑!」第二天我坐在餐桌边,拿着刚刚煮好的鸡蛋在嘴边滚了滚。
许以愿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眼角弯弯。
他一边剥鸡蛋一边笑:「今天化妆都不用擦口红了。」
我瞪他,恨不得把手里的鸡蛋扔到他头上。
「你为什么没事!」
我亲的他,我嘴红成这样,他居然一点事没有。
他把剥好的鸡蛋递到我面前:「下次我也试试。」
不用了不用了。
两个小时后,我和他一起站在一个老宅子前面。
我眨眨眼:「不是说回你家吗?」
许以愿年纪轻轻,不至于会住在这里吧?
「嗯,带你见我爸妈。」他伸手来要牵我的手。
见爸妈?!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他说的回家,是跟他回家住……
没说今天要见他爸妈啊!
我现在嘴都还有些红肿,这还怎么见人!
在我百般推脱后,我还是被许以愿牵着走进了许家。
当年跟许以愿待在一起的一年里,除了他身边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和司机,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家里其他人。
我能猜到他家里应该是有些钱的。
但我不知道这么有钱!
看着面积不小的四合院,和低调奢华的装修,我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发憷了。
他妈妈不会往我身上扔几百万,让我离开她的儿子吧。
「这就是小雨?」一个声音在我前方传来。
我回神来,就看见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长得与许以愿有几分相似,要不是眼尾不太明显的细纹,我甚至可以说她跟我同龄。
我有些局促,连忙鞠躬道:「阿姨好。」
没有那些狗血的桥段,许以愿的妈妈对我很是喜欢。
连后面回来的许爸爸也对我笑着说了两句话。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许以愿唯一的合奏柳恣意也在他家里。
「她是我小姐妹家里的孩子,今天刚好路过这里就过来玩玩。」许妈妈跟介绍柳恣意。
柳恣意站在许妈妈身边,笑着朝我点了点头,将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你就是谷雨?」她的语气里有些惊讶。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惊讶,只能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我是谷雨。」
她瘪了瘪嘴:「那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他不会理别的女人。」
一顿很愉快的饭。
我才知道原来八年前他们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并且早就承认了我的存在。
临走的时候,许妈妈把户口本交到我手上,一双手握住我的一双手。
好像是把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交到我手上。
「小雨,我们家以愿就拜托你了。」她精致的鼻尖泛红,声音都有些发颤,「谢谢你能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我走后,许以愿有多难过。
只有我不知道。
许以愿真的带我回了家,是一套三室的大平层。
一开门我吓了一跳。
每一处装修都好像是我最爱的风格。
让我有一种好像这套房子的装修是我参与过的错觉。
「我知道你会喜欢。」他牵起我的手带我参观。
我可以说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如果我没有看过许以愿的手机的话,那今晚一定会是完美的一个晚上。
许以愿的手机响了,在他去洗澡的时候。
我上一秒还沉浸在他用我生日做密码的开心中,下一秒看到他的微信界面笑容就凝固了。
「你不解释解释吗?」我坐在床上,看着刚从浴室出来的许以愿。
许以愿面上很快闪过一丝懊悔。
我当着他的面,用我的手机给那个我备注成「林城」的微信号发了一句:「许以愿你这个骗子。」
很快许以愿手机上的微信就响了。
他微信界面上顶置的那个微信号就来了信息。
「许以愿你这个骗子。」
我抬头朝他扯了扯嘴角:「不是没有微信吗?」
一想到我还跟林城说过自己有多喜欢许以愿,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以愿走到我面前,想伸手拿我手上的手机。
我连忙站到床上高举双手,气冲冲地看着他:「难道你想销毁证据吗?」
他摇头,下一秒就抱住我一个轻摔。
我被他压在床上。
他一手禁锢住我的两只手,一手操控完我的手机后,又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了一会。
不一会,我手机的微信也响了。
他拿过我的手机给我看微信消息。
是微信的顶置消息。
备注已经被他从「林城」改成了「许以愿」,里面的信息是:我们扯平了。
我刚看清这句话,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就被他扔到一边。
随后便是一个吻落下来。
在领证结婚的前一天,我真正地成为了许以愿的人。
明明身体像是被人撕碎了一般疼,心里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许以愿抱着我,在我意识迷离的时候轻轻咬了一下我的耳垂。
我听见他低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说:「谷雨,我爱你。」
我也是。
我也好爱他。
爱了八年多。
接下来还要爱八十年,八百年。
「你睡了吗?」过去了很久,我窝在许以愿怀里,小心翼翼问他。
我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幸福。
幸福到我怕这只是一场梦。
我怕我睡着了就会醒。
醒来后,许以愿会冷眼看着我,对我说:「我的事,与你无关。」
「没有。」跟我想象中的那个声音截然相反,抱着我的许以愿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发顶,声音温柔又深情。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每一份温暖。
「听林城说,你是因为一支钢笔跟别人打架的?」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我就随口问了出来。
许以愿没有说话。
他把我枕着的手收了回去,我看着他侧身拉开了一旁矮柜的抽屉。
我也翻了个身改为趴在床上,探头过去想要看看他在拿什么。
是一支坏掉的钢笔。
透过幽幽的夜灯,我勉强能看见那支钢笔上斑驳的花纹。
正是我弄丢的那支。
「这是我的那支钢笔?」我连忙从他手中接过钢笔,细细端详。
真的是奶奶给我买的那支钢笔。
「你在哪儿捡到的?」我看向他。
这支钢笔我高考完后就弄丢了,我以为是我忘在考场了。
许以愿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看我。
那眼神似乎是想要将我看穿。
看得我怪有些不好意思。
「是你送我的。」他从我手上拿过钢笔,他轻轻用指腹蹭了蹭有裂纹的地方,垂下眼道,「可惜摔坏了。」
后面的那句话被我自动省略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
不是爬起来,可以说是弹跳起来。
「我送你的?我什么时候送你的?」我丝毫没有印象。
他将钢笔又放回抽屉里,伸手轻轻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
「那你好好想。」
就这样,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领证的时候李琳也来了。
「借我一下啊。」她对着许以愿说了一句,就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带到另一边。
「谷雨你可以啊你,前不久还跟我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这才多久,领证了?」她一副要我交代清楚的模样,「你今天不一五一十交代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冲她挑了挑眉,举起拳头在她面前挥了挥:「就你?打得过我吗?」
说完我转身就往回走,笑着听她在我身后跳脚。
「你个重色轻友的女人!」她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不小。
我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八年前她就应该知道了。
我一步一步朝许以愿走去,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等着我走向他。
他朝我伸出手来。
我笑着也伸手去牵住他的手。
此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有一缕正好落在我们签字的笔上。
许以愿。
谷雨。
我们坚定地在那页神圣的纸上,签下了一生的契约。
阳光落在我的名字上。
你看。
我把那束专属于我的光抓牢了。
(正文完)
【许以愿番外】
我跟别人不一样,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当小朋友成群结伴的时候,我总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一个。
经过很长时间的治疗,医生说还是应该让我回归校园。
所有人都说,我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在钢琴方面的天赋,是所有教过我的老师都惊叹的。
但是这个万幸并没有让我觉得自己是幸。
我常常独自待在那间封闭的房间里,孤独得只能用手指不断弹出音节来陪伴自己。
直到突然有一天。
我站在窗边,偷偷看操场上的学生们,看到了一个女孩。
规矩的校服在她身上并不规矩。
她扎了高高的马尾,毫无顾虑地大笑着跟身边的同学说着什么。
阳光那么好,落在她弯弯的眉目上。
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如果我也能跟她一般肆意,就好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偷偷站在窗边,在操场上寻找那抹仿佛自带光芒的身影。
我没有想到她会自己闯进我的这间小屋子里来。
她毫无预兆地推开我的门,黑暗的屋子仿佛被她破开一个洞来。
她额头的刘海湿透了,整个人背抵在门上,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想让我噤声。
我在琴键上跳跃的手指慢了一拍,没有人知道我此时的心境。
她突然凑到我面前,大声朝我「喂」了一声。
吓得我直接从凳子上掉下去。
真是丢脸至极。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听见她说:「你好,我叫谷雨。」
谷雨。
春天结束的最后一场雨。
「雨生百谷」。
真是个好名字。
曾经我遇到过许多人,他们或是嘲笑我的与众不同,或是因为家族谄媚靠近我,后来我便不再与人打交道。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谷雨这般。
任性,蛮横地想要闯进我的世界里。
她的目光纯粹干净,看我就像是看这世上最纯净的人。
我想没有人会不被她吸引。
我也不例外。
她渐渐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
我使尽全力想要去靠近她,我慢慢适应人群,慢慢变成一个正常人。
我跟着她去人多的地方,我学着她爬树,我跟她一起吃辣。
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去变成一个正常人,只为了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可见这一切都不是徒劳。
高考完的那天夜里,我们约好结束同学聚会就到琴房集合。
我坐在琴房里,弹到第八首曲子的时候她终于来了。
我们一起坐在窗口。
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我侧头看她。
「许以愿,你看。」她咧开嘴笑起来,伸手指向天空。
我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
天上有一颗星星比别的星星都要亮。
「你就是那颗星星。」她侧头看我,「你不是星星的孩子,你是星星,最亮最亮的星星。」
她今晚喝了酒,说出来的话比平日更能撩动我的心。
「我以前喜欢太阳,自从遇到你以后,就更爱这黑夜里发光的星星。」她笑得毫无形象,「你比星星还好看。」
她说错了。
她才是星星。
她是在我这片黑夜里灼灼发光的星星。
酒是个好东西。
这个念头在她吻过来的时候更甚。
她应该是从来没接过吻,吻得霸道又生涩。
我脑子一片空白,任她在我唇上胡作非为,只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多停留一会。
最后是她放开了我,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我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想,这辈子能遇到她应该就是老天怜悯了。
「这个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塞到我手里。
钢笔看上去有些年月,上面的花纹已经有些斑驳。
「当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以后要拿这个娶我。」
我一愣。
见我没反应,她嘟着嘴凑上来,一脸要将我吃掉的模样:「怎么?你不愿意娶我?」
「我愿意。」
我只是害怕这是一场梦。
梦里所望之处一片干涸,突然来了一阵春雨。
细细无声,温柔又不失霸道地渗入每一处,所有绿意都为之发芽。
就像是谷雨落进我的心里。
(完)
备案号:YX01B4nqrlkVv0q3x
发布于 2022-08-01 17:30 · 禁止转载
救了反派后被反派赖上
红尘不负我:疯批美人的爱与救赎
阿阿小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