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因为你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69
苏昕裹着厚重的被子，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姐妹们都亲密地簇拥在旁边，给了她无穷的安全感。
此刻，她正在聚精会神地描述那天的场面。
「就在我无比绝望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隆一声，门莫名其妙就塌了。两个人影冲了进来，就像从天而降的武士，目光犀利如刀。」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白，就像漫天的雪花。他们全身都被冷冰冰的月光包围着，简直就是来自异世界的两个英雄……」
小姐妹们听得津津有味，韩橙橙戏谑地评价道：「苏昕啊，你这讲故事的功底和思思有得一拼呢。」
「耳濡目染啦~」其他小姐妹笑嘻嘻地吐槽。
我被苏昕压着，跟着她们笑。虽然裹得像个蚕蛹，她还是倚在我旁边，不让我动弹分毫。
被莺莺燕燕塞满的卧室内，祁时显得有些突兀。他坐在椅子上，幽幽地向我看过来，嘴角还噙着些许笑意。
笑得……有些凉。
像一只已经自我安慰过，但还是有些不开心的修勾？
我不自觉地笑出声，瞬间成为了姐妹们视线的焦点，就又嘎嘎讪笑了两声。
苏昕星星眼地看我，语气软巴巴的，「思思，你为了救我还特地去找卡隆想帮忙，我实在太感动了呜呜。」
跟卡隆和前首席都打过招呼，现在对外的版本是，我心系朋友，想要多个人多份力，就找卡隆要了可能的地点前往探查。
「嗯，思思总是……很有办法。」韩橙橙玩味地瞥了我眼。
那天，她没能联系上赵冶那帮人，消息没有传达过去。不过倒也成全了这个契机，赵冶应该暂时不会太防备我。
可惜的是，卡隆那边审讯结果出来了，绑架者并不是什么内部高层，对上头的讯息一无所知。就跟当时祁时一样，一切都通过暗网交易。
这条路行不通，还是得通过老办法。
苏昕的事发生后，A 区顶层开始推广一种 MNT 人体监测器，非常迷你，可植入人体内部，有定位和监测生命体体征的功能。
像苏司长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自己不植入，但会让小白兔亲人植入。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亲人被拿来要挟。而有了这个后，发生万一时可迅速定位。
苏昕已经完成植入，而我拒绝了。
理由和乔辰他们不植入的原因一样，存在数据风险。相当于一举一动，都在有权限的人的监视下。而我现在的处境又有点尴尬，不排除有人别有用心。
苏司长过来叫我去一边详谈，说要当面道谢。这几天，他基本天天在家陪女儿。
苏昕依依不舍地从我身边挪开，「爸，思思说什么都得答应哦，咱们不能亏待了我的救命恩人！」
「好，都听你的。」苏司长笑得有种老父亲的宠溺，全然没有在外的架势。
「乔思，这次真的多亏你了。你救了苏昕，就等于救了我们家。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提。」
他是知道我救苏昕的内情的，卡隆没有隐瞒他这个当事人，同时让他对外保密。
「苏叔叔，您客气了，苏昕是我的好朋友，如果她出事我也会非常难受的。」
苏司长笑得很欣慰，语气有些感慨，「乔思，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父母要是还在世，肯定很欣慰。想当年，苏昕还没生下来的时候，我们还调侃说如果是个男孩，就跟你们当亲家。」
咳咳，跑远了跑远了。
不过我发现了盲点……为什么是拿苏昕跟我配对，不是跟乔辰？是嫌他太大？
「你和苏昕，真是截然不同的女孩。可能你有在 B 区成长的原因，性情更坚强果敢些。呵呵，苏昕都快被我宠坏了。」苏司长表面无奈，却分明乐在其中。
「哪里，其实也有一样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一部分是相同的，那就是对美好的向往。不管是我和苏昕，还是在 B 区或 C 区长大的孩子。」
苏司长不做声，很睿智地领会到我意有所指。
「您也知道，我是私下调查才得到的情报。这次虽然没能从绑架者嘴里，问出有价值的信息，但赵冶他们的活动还在继续，会威胁更多像苏昕这样的女孩，更多无辜的人。」
他神色阴沉下来，大概是因为苏昕这次的事更加共情，「呵呵，赵冶。」
「你有什么想法吗？」
等的就是这一刻，我趁机说出我的计划。
还是原先的计划，在 A 区全区内揭露赵冶的恶行，借助民意让他们收手。
如果能争取到苏司长的帮忙，也不用我一边去找广电机构的人「培养感情」，一边还得瞒着乔辰。有这样位置的人做背书，可信程度会提升一个档次。
「苏叔叔，我不是在拿这件事请求一个回报，而是真心地请求您的帮助。」
「为了更多，像苏昕一样无辜的女孩。」
我的语气严肃而真诚，再加上苏昕两个字，对他来说无疑增加了情感的重量。也许从理智上看，插手不管对自己毫无害处，是最优选；但因为苏昕，他愿意硬碰硬一次。
「你知道，这样做要承担什么风险吧？」他没有回答，似乎在确定提议的我是否做好了准备。
我郑重地点点头，「知道，我也会做一些准备。」
放弃一切的准备。
苏司长同意帮忙，他会提供协助与支持，但不到必要时刻，不打算公然露面。我同意了，即使这样也好歹比我孤军奋战轻松一些。
「但这次，我还是有点吃惊的，没想到你还在盯着这块。」
他好奇道：「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斗到底呢？他们在做的事，对你也不会造成伤害。放任不管，享受 A 区的一切，不是 A 区以外大多数人的梦想吗？」
书房很宽敞，里面的装修低调，却又无处不透露着金钱的气息。
阳台外，是无比澄澈的蓝天和设计感十足的建筑。放眼望去，绿意绵延、波澜起伏，整座城市仿佛在呼吸。是优美又令人震撼的杰作。
只是，每一寸下面都堆着无数人一辈子的劳作和心酸。
有人能在这里喝茶聊天，有人却只能每天做着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从没机会来亲眼看看这样的杰作。用自己每滴汗贡献出来的杰作。
这世界本就已经够荒唐，而堂而皇之地玩弄人命，更加恶心。
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都没有说出口。变成复杂的情绪，堆积在胸口。
也许，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吧。不甘心地，想要坚持那么一丁点倔强。
最后我只是笑了笑：「大概，就跟苏叔叔您选择帮我的原因一样。虽然苏昕已经平安地回来了，但您还是很生气对吧，想要让主使者付出代价。」
「同样的，尽管那些事此时此刻，并没有在我们身上发生。但在世界的其他角落，还是有很多人被迫感受这种痛苦。」
「可能因为我曾经是其中一员，所以想终结这种痛苦。」
「况且，在这个位置的我们，本来不就应该摆平这种不正当的事情吗？明明知道毒疮就在那，却要权衡太多而放任它恶化、腐烂，才不正常吧？」
苏司长没有回应，表情有些微妙。和前首席某些时刻的表情有些相像，认为自己足够了解现实的冷漠与不认可，但也有刹那的动容。
总之，他愿意提供协助就是好事。
70
我开始准备揭露视频 2.0。这次的版本相较之前更详实，更具煽动力，并且会加上我个人的实名举报。
有苏司长牵线，广电机构那边也很快搞定。预计视频会在一周后的晚上 7 点，占据 A 区所有的大屏幕。
在大多数人已经下班，在街道上享受夜晚的狂欢时，这条视频会猛然出现在街边的大屏幕上。像夜空中突然爆裂的烟花，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杀赵冶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开始叫人过来加班，采取公关手段时，下一波重锤又会立刻赶到。
司法司会接到苏司长的「愤怒」举报，要求调查清楚赵冶等人是否在继续游戏，是否是游戏幕后操纵者，是否是苏昕被绑事件的元凶。
为了确保成功率，商讨下来，苏司长决定采用这样一种方式。既保证他的身份发挥作用，同时又伪装成爱女心切的父亲，和视频事件撇开关系。
最大化效果，又尽可能避免风险。
而我，却不能轻易脱身。
虽然按理来说会赢，但依然有失去一切的可能。如果赵冶他们咬牙死斗，又说动了首席保他们，那遭遇不测的大概是我。
所以我也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高楼之上，阳台支了张躺椅。
屋子里的灯全都熄灭了，祁时躺在躺椅上，手臂以一种放松的姿势枕在头后。微光中，下颌线和脖子的线条清晰可见。
他沉默地看着头顶上方的星空，看不出在想什么。
又或者什么也不想，只是欣赏遥远的星星。看它们的光线，经历无数光年抵达眼前。
我走到他身边赶他，「喂，别霸占我的位置。」
明明是我扑好想自己躺着的，这家伙又来抢先了。
祁时抬眼淡淡看我，眼神安静得就像一泓泉水。看得我一怔。
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祁时拽着拽到了躺椅上。
他一边拽一边往旁边挪，试图给我留出位置，但倒的速度太快，半个身子还是和祁时的胸前来了个亲密接触。结实，温热的触感。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料。
我羞恼地挣扎，被祁时按住。
「别动，这不是有位置吗？」他声音很轻，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漂浮在我的耳边，也戳在我的心上。
一瞬间就感觉，心脏被拿捏住了。
我闭嘴了，安静如鸡。
祁时还是按着我，一只胳膊绕过我的肩颈、搭在我的右肩，另一只手抓着我两只手，似乎是怕我动弹。
我清了清嗓子：「我不动了……放开吧。」
放开是放开了，但躺椅不是为两个人设计的，都挤上来还是过于狭小。
于是，变成了我和祁时以一种非常亲昵的姿势相互依偎着。
我偷偷瞄他，他正在放松地看星星。
emmm 好吧，人家都没多想，我更不用想太多。
毕竟以前绑架时期窝在屋子里看动画片的时候，这人就已经蹭着我看了。
= =笑不出来。
我也放松下来，欣赏头顶亘古的星群。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楼下灯火通明，但我们都知道，只有这片星空，只有此时此刻属于我们。
我们上方本应星空如瀑，但这里并不是 C 区夜晚那种星河璀璨的景象。
无数灯光汇集成了巨大的光幕包裹住了 A 区，即使周围熄了灯，也无法看见大多数星星。
但即便如此，它依然值得震撼。
浩瀚的星空，总会让人生出一切过于渺小、过于飘忽不定的感觉。震撼与沉迷，还有无法言喻的忧伤。
「祁时，现在做的事可能会让我们失去一切。你，可以接受吗？」
我知道祁时总是会站在我这边的，但某些时刻还是会有些心虚。
躺着就能拥有一切有什么不好呢，祁时真的会毫无顾忌地，愿意再度走上逃亡之路吗？
我知道他是喜欢自由的，但内心深处，如果他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迟疑呢？我不想逼他，不想让他永远记住那一丁点迟疑。
「我是说或许、可能、也许，应该只是很小的概率啦……不过出了万一的话，你愿意放弃一切吗？」我有些紧张道，血液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祁时扭头，静静地盯着我。
然后他发出一声轻笑，「你是说，来到 A 区以后遇到的这些？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接着又开始发挥毒舌功底，露出劳资天下第一的骄傲。
「你是不是今天工作过度，脑子不太好使了，才会问这种问题。如果以前我就想来 A 区，有的是方法，但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emmm，这人是省略了「本大爷」三个字吗？
「从未拥有过，也谈不上什么放弃不放弃。」
我被说得心情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想打他。
但祁时突然很认真地看我，眼睛倒映在微弱的星光下，如同散发着神秘光芒的星球。
「要知道，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才在这里的。」
祁时的声音低沉，平静又认真，却异常清晰，仿佛能从耳边抵达身体的每个细胞。
如暮鼓晨钟。
每个细胞都愣了刹那，随后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所灌满。
他说了哎，说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他才在这里。这，算是表白吗？
我震惊了，震惊到瞠目结舌(_)
祁时虽然直得很，但有时总是会蹦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还仿佛不自知。
之前在首席家从水里出来那次也是，这次也是……
刚刚微弱的紧张和不确定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就在祁时认真地对我说，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他才在这里的瞬间。
紧张消失了，但另外一种情绪开始蹭蹭蹭往上冒。
我感觉我的脑袋开始冒气了都，成了一个滚烫的泡泡茶壶。
所以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说的话的杀伤力啊Ｏ(≧口≦)Ｏ！
「咳咳……」没喝水但有被凭空呛到，我咳嗽了几声。
祁时见状，在我肩膀拍了两下，又凑近了些，胳膊搂得更紧了。
「你干嘛！」我惊恐出土拨鼠的尖叫。
「你都咳嗽了，不是冷吗？」祁时皱眉，表情十分无辜，「冷的话，我靠近一点能驱寒吧？」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什么时候给他讲过有抱抱驱寒情节的故事，想了半晌，脑袋一片浆糊……
不过，确实暖和多了。
仿佛从漂浮不定的半空中，稳稳落到了地面，有种脚踩实地的稳定感。
所有的疑虑，在和祁时说了几句后都消散了，甚至心里还有几分甜丝丝的。
祁时是永远陪伴在身边，永远的后盾呀(^__^)
百层高楼，楼下灯火通明，楼上有两个人在夜色中相互偎依着看星星。
也许未来不会有这么平静的夜晚，但我想，我会永远记住此时此刻。
71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除了为自己谋划，还要考虑乔辰那边。
他是原主的哥哥，无法真正置身事外。一旦被迫交锋，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站在妹妹一边，还是像之前那样，与对方达成一致，保证妹妹不会做出违逆的行为。
这一次我不会顺从，所以第二种可能性会破裂，但我也不能将乔辰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大概自己只是个来自异世界的旅人，也许正是如此，对所谓的 A 区、顶层并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相反，B 区、C 区的落差更能引起共鸣。
就像祁时说的，本来就未曾拥有过，也就谈不上什么放弃不放弃。
但乔辰，他是天之骄子，是王座上的掌权者，是可望不可即的朝阳。
他拥有一切，只要一声令下，一个颔首一个动作，整个世界都会为他转动。虽然这么说有些无礼，但世界确实是为这群人转动的。
让乔辰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显然不可能。至少作为妹妹，不该坑自己亲哥。
所以我留了一手以备不时之需，虽然看起来应该是用不到的。但提前备上，以防万一。
对我这次去救苏昕的事，乔辰并没有什么负面表示。
也不知道前首席对他说了什么，「陶冶心灵」的度假到底有没有达到目标，那头给出了怎样的评价。但从乔辰的反应来看，应该没有太坏。
他甚至天天准备大餐，迎接我回来。
我一边抿着酒水，一边有些心虚地看他。
「最近工作还顺利吧？」乔辰举止优雅地切着餐盘里的食物，开启晚间闲聊模式。
「(⊙v⊙)嗯，还可以。」
见我欲言又止，乔辰微笑道：「有什么事想说吗？」
「嗯，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诚心诚意地说了。就这次苏昕的事，你怎么没……说我几句之类的？」
乔辰失笑：「你想让我骂你？」
这话问得啧啧，好像我欠骂一样= =
「在封闭的环境下依然与外界保持联系，能够从卡隆那里获知机密线索，为了同伴挺身而出，这我是欣赏的。」
「但身为你哥，我当然是该说你的。你不该冒险，这种险也不该你来冒。」
「只是你是乔思，说你几句有什么用吗？」他笑得有些宠溺和无奈，那张脸看起来十分动人。
「思思，只要你记住我说的底线，没人会干涉你的自由。」
他说得轻盈，先扬后抑，本质上还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那个最重要的底线。
不过应该还好吧，只是想打击赵冶而已，也称不上什么底线。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焦躁又兴奋地等待着那个时刻，计划日晚上 7 点。
计划日前两天，我正在家里偷偷打包。
乔辰正好在 B 区出差，今天不会回来了。
祁时对打包这个行为不屑一顾，因为从理论推断，我们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但他又可能觉得好玩，凑热闹般地往里面塞东西。
「这个饮料你带这么多干嘛，不嫌重吗？你喜欢喝，要不趁今天多喝几瓶。」
「不是，你带上平底锅干啥？」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有这个玩偶……你又是什么时候迷上玩偶的？」
最后，我的眉毛在看到行李下面的粉红色兔子玩偶时开始抽搐。
兔子，玩偶？还是粉红色的？
祁时什么时候发展出了这种爱好的，(_)吓得我要啃手了。
祁时神情淡定，「这个啊，如果再见到小希可以送给她。而且她家的锅快破了，这个锅看起来很好用。」
硬生生弄出了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奢华感，好像是要回去探亲一样。
我有些触动地吸了吸鼻子。没想到，祁时心里还惦记着以前的小希。
看出我的疑惑，祁时补充道：「小希之前抱着的玩偶，已经很脏很破了，送她一个新的应该会喜欢吧。」
之前小希确实常常抱着一个泛黄的，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布玩偶，看起来格外珍视。说是她爸爸买给她的。
祁时蹲在旁边，凝视着玩偶，仿佛进入一种沉思的状态。看起来像只乖巧的……
我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噢，我的好大儿」式的姨母笑。
他眼睛微眯，气势立刻变得危险起来，「你不知道男人的头不能乱碰吗？」
「不知道哎，非要碰会怎么样？」
祁时作势就要过来，我立刻蹿出几米远。两个人在屋子里打打闹闹，好不愉快。
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思思，怎么回事……」接通后，那头是韩橙橙急促的声音。
上次她这么慌张还是苏昕被绑的时候。但这次也不同于上次，似乎多了更多的震惊与恐惧。
「怎么了橙橙？」
「你没看到视频？不是你干的？」韩橙橙语气很急，连珠炮般地发问。
「什么视频？」
「老天，你随便挑个网站什么的，进去应该就能看到。你的视频在全区播放，在 A 区 B 区 C 区同时被直播了！」
我一惊，立刻随便打开一个社交网站，一进去就看到了热门。
「A 区女子挑衅全区规则，是人蠢还是胆大？」
？？？
下面还有视频，是以路人视角拍摄了 A 区某个街角的大屏幕。大屏幕上播放的是我之前准备的视频，内容是在实名揭发赵冶他们的恶行。
但又不全是。
原本关于赵冶的部分被替换成了其他画面，原本我控诉赵冶等人说的那些话，被替换成了另外一种控诉。
「B 区 C 区的朋友们，长久以来，你们生活在 A 区的压榨下，每天辛勤劳动的成果被 A 区无条件地窃取。你们辛苦一生，根本毫无出头之日……」
变成了对全区规则的控诉，对 A 区的控诉！
我又飞速地点击了该话题下其他视频，在各个街角、各个屏幕上播放的视角都有。话题的热度不断攀升，越来越多的 A 区公民加入了讨论。
而他们的语气基本都是，震撼我全家。
我倒抽一口凉气，从脚底板到头顶，每个毛孔都紧张地收缩了起来。
「思思，你为什么录这种视频？」
「不，这不是我录的……」
诡异之处就在于，我从没录过这样的话。
视频中确实有我出镜的真实画面，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片段，比如「你们好」这种。但当提到那些「大不敬」的话时，大部分画面就被其他镜头顶上。
而视频中我说的话，全都被另一个类似我的声线重新配过音，主体就是大不敬的那些话。
真真假假的剪辑手段，营造出了憎恶 A 区、煽动 BC 的耸动氛围。
甚至还有一些细节直接被造假，比如「A 区公民你们好」被替换成了「全区公民你们好」，连嘴型都特地被修过。不是很熟的人仔细观察，根本分辨不了那细微的不自然。
有人 P 过这些画面。
有人拿到我这边的视频，又精心加工炮制了一番，利用剪辑、造假等手段，制作出了另一个耸人听闻的版本。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谎言。
「橙橙，视频是假的，我真的没有录过，回头我再跟你详细解释……」
「到底是谁发布的视频？」
韩橙橙没有犹豫，厉声道：「不知道，总之你现在很危险。至少视频看起来就是真的，这样的视频在全区直播，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祁时也敛起了轻松自如的神色，片刻之前的悠闲已经无影无踪。
后果？这样违逆的话在全区直播，很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A 区顶层那群人，估计想把视频里说话的人剥皮抽筋。
不管炮制这样谎言的人是谁，都只有一个目的：想要让我没有翻身之日。
到底是谁？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赵冶，看起来只有他能够从中获益，而且还那么巧在我想公布的两天前公布。另外一个疑点是，今天乔辰正好有事，莫非这也是他们的安排？
但赵冶，怎么会得到我这边准备的视频呢？
脑子飞速地转动着，但眼下并没有时间研究清楚这个问题了。
「橙橙，我会怎么样？」
「思思，你们走吧！这个视频发出来，你会以判区罪被抓住的。」韩橙橙几乎是吼出来的。
「直播刚发布不到十分钟，但那群人很快就会实施抓捕计划，现在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这份怒气一定有人需要出来顶罪。」
「你能保证视频完全跟你无关，而且能解释清楚吗？背后的人一定有其他动作，可以让你无法否认。你哥可能也很难保你，甚至连他自己都会被牵连。」
「趁军务司的人还没过去，现在走吧！」
谁能想到，我们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行李，居然要派上用场了呢？
形势迅速反转，0.001% 的失败概率，瞬间就变成了 99.999%。
韩橙橙对司法司各种条例最为熟悉，在 A 区生活这么久，对各种明里暗里的规则也异常清楚，了解这件事的严峻性，所以立刻联系上了我。
现在我们处于两难境地，如果走，很可能被安上畏罪逃跑的罪名，变相承认了视频是自己的杰作；如果不走，可能在乔辰没回来前，就被幕后那群人折磨到发疯。
除非我们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比如……一个有足够实力的靠山。
我和祁时面面相觑，沉吟了两秒钟，立刻做出决定。
「走！」
逃亡之旅，再次开始！
72
我和祁时提起刚刚那两坨行李和一个武器箱，迅速往大门奔去。
平底锅没带上、玩偶也没带上……现在只剩下些必备的物资，干粮、武器等野外生存必不可少的用品。
往大门奔跑之余，祁时还不忘用余光看了些平底锅和玩偶。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恋恋不舍。
= =我后悔了，有余力的话，至少还是应该把玩偶带上。也不太重，就是占点空间，但孩子也许能开心点。
祁时瞅瞅我，似乎发觉我在走神，嗤笑了下：「想什么呢，还不快走？」
我：？？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们直达停车场，行李和箱子往后座一扔，汽车快速发动。
通讯器另一头，韩橙橙跟我们保持着联系：「你们已经出发了对吧？」
「他们发现你不在家，可能会封锁 A 区各个出口。如果他们真的要封锁，一般只有得到授权的车辆可以出入。」
「我会在司法司，尽量找辆得到授权的车。到时候我给你发个地址，找个地方换车。」
「谢谢……」
「对了橙橙，我还想请你帮我另外一个忙。」
「如果事情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有件事可能拜托你……」
帮我，对她自己来说是件有风险的事。但她还是选择在这个关头插手帮我，除了感谢简直无以言表。
「客气什么？」这会儿，她的声音已经冷静很多了，「其实我刚刚也没有想清楚，只是直觉让我联系你，弄清楚这件事罢了。」
「我想你应该不至于蠢到发布这种视频，让自己成为所有人的攻击对象……」
她没有说出下半句，不过大致能猜到。
如果视频确实是我发布的，那现在的她，也许就无法这样以支援者的口吻跟我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还能帮你多久，他们估计很快会封锁你的通讯器。你想好接下来一步该去哪吗？」
原先准备这些物资，是打算逃亡路上用的。也许是 C 区，也许是一望无垠，从未有人抵达过尽头的荒原。
但现在，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去处。
本来走与不走都是有弊端的，走的弊端在于会被安插畏罪逃脱的罪名，变相不打自招。而不走，可能会被屈打成招。
最佳的办法，是逃脱屈打成招的同时，找到一条生路。
这条生路能够暂时提供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同时又能向 A 区高层拖延，留出足够时间以供调查。
这样的生路，必须是强大到在 A 区高层中有足够说服力的人。
那样的人，前首席就是一个。
虽然已经是前首席，但他依然一通电话就能调动无数人马。人确实不在实际的位置上，但哪怕是个前首席，也是全区尊严的象征之一。
如果有他暂时庇佑，向 A 区拖延段时间、直到调查清楚，应该是可能的。
随后我联系了前首席，三言两语交代了糟糕现状与请求。
他回以了简单有力的同意。
首席所在的花园已经在 A 区外边缘，需要穿过进入 A 区的入口之一。而当我们抵达时，入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龙。
「搞什么？」前面已经有人摇下窗开始吐槽了。
出入口得到通知，临时被封锁。现在非授权车辆都不能通过，只能从前面的闸口调转折返。
而军务司的人从头武装到脚，牢牢把守在出入口前，环视着所有通行车辆。只要有任何异常，可能当场就会开火。
通讯器里，还是没得到韩橙橙的消息。
距离我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莫非她那边被什么东西拖延住了，或者被发现了？
祁时目视着前方，大敌当前，依然保持着职业带来的冷静素养，「要冲过去吗？」
「有几成把握？」
他扫了几眼出入口前的人力：「大概七成把握能冲出去。但他们应该会立刻追上来。」
没错，问题不在于能否冲过这道关卡，而在于能否有一段时间让我们逃脱。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我们寻思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时，三人组开始 blingbling 闪了起来。
五彩斑斓的白：哟，两位是不是遇到什么糟心事了？
每天都缺觉：！！你可出现了！
五彩斑斓的白：两位正在车子里愁眉苦脸的，我作为三人组唯一一个高贵的单身汉，怎么能不出现呢？
emmm 小白可真是个乐天派啊，任何时刻，对扯犊子的喜爱都是始终如一。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正在车里愁眉苦脸的？
每天都缺觉：？？
每天都缺觉：你黑了监控？
五彩斑斓的白：答对了。主要是我看到了视频，直接被震撼到虚脱你知道吗？果然是 453 身边的女人，说话就是不一般。我都热血沸腾了，不过你们有胆量发，怎么开始逃跑了？
每天都缺觉：我们要是有胆量发，还至于逃跑吗？显然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五彩斑斓的白：开玩笑的哈哈，我知道你们没胆子。
眼瞅着已经快到调头的闸口了，我们必须选择是调头，还是继续向出入口那边走。
每天都缺觉：所以，你有办法让我们顺利走出这个出入口吗？
五彩斑斓的白：很简单啊，黑进 Eva 安保部分，把你们的车辆临时授权就可以。
说来也没错，出入口的通行系统是电子化的，直接校验车辆是否得到授权。
只要识别到的车牌号，在数据库内能匹配，通行系统会即刻开放。
奈斯，小白这个人简直就是大救星啊。
每天都缺觉：拜托了！我们就靠你了！
五彩斑斓的白：但是我有什么好处吗？
453：搞快点。
……
五彩斑斓的白：好，等我两分钟。
emmm，这。果然 453 在科技宅心中，比较有说服力= =
汽车开到了出入口前，摄像头开始识别，然后秒过。军务司那群人只是冷漠地盯着人群，并没有一一检查车辆。
很好，很庆幸这个世界的电子化程度足够高。逐一检查车辆中的乘客，并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
过了出入口后，祁时开始加快车速。
享受着速度与激情的他，嘴角微微咧开一丝兴奋的微笑。
怎么说呢，现在光明正大飙车的祁时，有种莫名的酣畅淋漓。
仿佛站在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毫无忌惮地向外散发着猖狂的气息。
我突然有种想法，也许这才是适合他的位置。
毫无顾忌地，掌控一切。
风和速度，天空和荒野，以及自由。
开了没多久，突然后面有车跟了上来。从后视镜里看去来者不善，几乎就是直逼我们而来。
天，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估计是附近被临时通知的车。
与此同时，前面也有相同款式的车追了上来，都是军务司的车型。之前卡隆去 C4 追踪我们的时候，坐的就是这种车。
祁时化身车神，各种加速、换道，灵活穿梭。
眼看着后面有辆车要逼近，他又踩了脚油门多蹿出一些距离。
眼看着前面的车追到了交错的位置，还有人从窗口举起武器对准我们，随时准备射击。
祁时直接先动手为敬，正中驾驶座，拖缓了那辆车的速度，然后超了过去。
惊心动魄的追逐战打响了几分钟。我在副驾时而后仰，时而漂移般晃动，心脏跟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就差飞出座椅。
嗯很好，还好今天没怎么吃。
最后我们被逼入了一条小路，逆向车道上正有一辆卡车，发出尖锐的鸣笛声。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身后有大概四五辆车在追，直接占据了所有车道。
而道路前方的逆向车道，出现了一辆高大的卡车，正朝我们来的方向开过去。司机可能一脸迷茫，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能拼命地按铃。
我们和卡车在两条车道上，朝着一前一后两个方向疾驰，短暂地交错。
只是很短的一瞬间。
但我莫名觉得，卡车上的司机多看了我们一眼。那目光令人心悸，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怎么了？」
「没事。」我按捺住了不安的第六感。
我们越过卡车后，身后行驶在卡车车道上的车也立刻变道，回到了正确的车道上。他们应该是想绕过卡车，再继续追我们。
但变故就在一瞬间。
身后突然传来尖锐的摩擦声，我朝后视镜望去，只见卡车仿佛失了魂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漂移，横亘在道路中央。
后面那几辆追赶的车来不及刹车，纷纷撞了上去，发生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高速疾驰的金属相撞，卡车硬生生被往后撞了几米远。
我和祁时疑惑对视，不明白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卡车没开好吗还是……但那莫名其妙的漂移，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就像卡车自尽一般，以自己的身躯阻挡后方的追兵。
虽然很困惑但我们并没有停，而是继续在道路上飞驰。
但最侧边，还是有辆车从最右侧的车道追了上来。刚刚大概它开在了最后边，躲过了一劫。
从后视镜里，能看到那辆车的天窗有人探出半个身子。身穿军务司制服的人架起了小型狙击炮，对准了我们的方向。
这段时间我除了在体能、求生技能、武器使用上有所提升，对各种大概率用不着的武器也学了些基础。
那个人举起的，是狙击炮没错吧？那种射出来，命中目标后会爆炸的狙击炮？
(#‵′)要来真的？
「他们要开炮了！」我听到自己焦急的声音。
祁时立刻跳转方向，往右侧狂开。再开就开出车道外了，撞击是在所难免了。
我抓紧车内的扶手，等待着碰撞。但狙击炮还是先了一步，发出尖锐的爆炸声。
一阵热浪。
车窗外被浓郁的火光覆盖，火焰像云彩一样渲染开来。
整个世界开始翻转颠倒，有一瞬间我几乎飘出了座椅，车内的东西甚至如同在真空中，有瞬间的漂浮。
但只过了不到两秒，就重重地摔倒在地面。
浑身剧烈的疼，耳鸣，而且头晕乎乎的，视线也十分模糊。
现在成了我靠在车壁的姿势，从这个颠倒的视角来看，似乎是翻车了。刚刚炮火没能正面击中车子，却也导致了车辆被冲击翻车。
我艰难地扭头想看祁时，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状况。
外面，似乎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祁，祁时……」我发出微弱的呼喊，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是另一个世界。
视线逐渐清晰，呈现在眼前的世界似乎颠倒了 30°，能够看到前面有好几个人或坐或站。
我微微扭动脖子，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这是个很昏暗的屋子，顶部似乎有微光从不知名的缝隙中倾泻而下。混上光线并不足够明亮的人造灯，依稀能看清整个屋子。
屋里堆着许多杂物，不同人高马大、穿着各异的人走来走去。
正前方有个座椅，座椅旁边站着几个男人，低着头和座椅上的人低语。
整个屋子被窸窸窣窣、井然有序的声音填满。
座椅上的人似乎发现了我已经醒来，微微一笑道：
「你好，乔思，我是老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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