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性侵类案件中受害人为什么会被强奸致死? - 知乎

部分性侵类案件中受害人为什么会被强奸致死?

亲身经历,我曾处理过一起性侵女童的案件,凶手把一个9岁的女孩领回家,他没想到的是,本来要出门的妻子,提前回来了。

2012年夏,清晨7点。

北京四环某段路被交通队封了一半,车流停滞,不时有人探出车窗,好奇地将目光越过蓝白色警戒线。

警戒线的中央,不是被封闭的道路,而是一段绿化带。

几名穿制服的警察正把脸贴在监控录像杆上,抄写治安探头的编号。

剩下的警察弓着背,窝在齐腰深的灌木丛里搜寻,一个塑料袋、一个烟头、一个避孕套。

众多捡垃圾的警察当中,有个大高个儿,腰弯得特别费劲,那个人就是我。

翻找的同时,我叼着烟卷,必须大口吮吸,使烟雾充斥鼻腔,竭力用焦油抵挡另一种气味——那股死命往我鼻孔里钻的尸臭尸臭来自一个米黄色的编织袋。

有个鉴定中心的小伙子,正戴着厚口罩,大气不敢喘地搬着这个编织袋。

我暗暗庆幸自己运气还算好的。

两个小时前,村里清洁队正在清理绿化带,有工人发现这个长约80公分的编织袋,外面用毯子包裹,并用尼龙绳捆绑。

工人想把编织袋装车扔掉,但在搬运过程中,他发现袋子表面湿滑,再从上到下一摸,他慌了——一条人腿!?

那天我同事值班,他在电话里听到案情,以为八成是个猪腿羊腿。

结果他带我赶到现场,抽了两下鼻子就开始骂街:「完蛋!又一个大活儿!」人体的尸臭辨识度极高,就像堆积多日的垃圾,而且气味经久不散。

民警到这种高腐现场侦查,回家后老婆一定会翻着白眼,把背心,裤衩,袜子全部扔掉。

沾染上人命的味道,根本洗不干净。

我们一边工作,一边打赌。

有人说肯定是司机肇事逃逸,把尸体扔在路边,另一个同事却指着尸包问,包裹得那么严实,临时起意哪能准备这么好。

没多久,老法医冲我们摆摆手,意思是叫我们帮忙抬尸体。

我小步跑过去,和其他三人分别拉着编织袋的一角,缓缓往外抬着。

抬到一半时,我率先放下袋子。

「不能再抬了,再拖下去就散了。

」法医割开编织袋上的麻绳,一点点把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

很快,一双分辨不出颜色的小脚丫暴露在空气中,我们谁都不说话了。

那明显是个孩子的脚。

我管同事又要了一根烟。

初步来看,女孩尸体蜷缩,头部被黑色塑料袋罩住,脸上覆盖白毛巾,嘴里塞着两团纸。

上身穿着条纹编织的带有「卡通狗」图案的粉色短袖童衣。

除此之外,小女孩腹部有条长长的口子,我没再往细了看。

说来也怪,这具尸体轻得出奇,即使对一个小女孩来说。

我们几个抬着担架上车时,感觉就像抬着一只猫。

女孩的身份很快出来了,她叫小雪,今年9岁,父母都是生意人。

4天前,下午3点,小雪和妈妈说自己要下楼跳皮筋,从此再无音讯。

派出所民警立为疑似被侵害案件开展侦查。

我负责到小雪走丢的小区内走访。

有位热心的大爷告诉我,小雪出事之前,曾和一个男孩在一起玩。

男孩叫小华,家住3单元。

我敲开小华的家门,他的父母都不在,只有奶奶正在给他喂饭。

小华今年才5、6岁,戴着黑框眼镜,眼睛直勾勾看着电视。

我问小华,那天小雪是不是跟谁走了。

他扶了扶眼镜,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小雪姐姐去找红毛大狗狗去了。

」我问了好几遍,他一直翻来覆去说这句话。

小华的奶奶已经开始怒视我。

我没敢再问下去,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掺和到这种事来。

我更害怕的是,透露过多案件信息,会引起周围群众的恐慌,如果凶手就在附近,就等于在打草惊蛇。

回到鉴定中心,一对中年夫妇正好来辨认尸体。

男人满头白发,四十岁上下,穿着整洁。

相比起来,他身旁的女人很狼狈,衣服散乱,眼神迷茫,似乎没了调焦功能,只能在男人搀扶下慢慢往前挪。

法医面无表情领着他们来到存尸处。

此时尸体已经被消毒水洗去血污,露出原貌。

小雪半睁眼睛躺在床上,腹部伤口大概有两拳宽。

她浑身大小伤口有十几处,衣服上却没沾染任何血迹。

也就是说,凶手在杀死小雪后,试图分尸失败,最后又给她穿上了衣服。

更进一步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尸体舌大骨骨折,机械性窒息而死。

腹部被开膛,大量脏器缺失,下体腐烂无法检查,但结合赤裸的情况,有可能为被性侵后杀害。

小雪的母亲进屋就开始痛哭,看到尸体的一刹那,她瞬间止住哭声,蹲在地上不停干呕,拼命拉扯自己的头发。

男人搀扶着她,面无表情。

「你们小区有人养了一条红色的狗吗?

」我问道。

男人困惑地看着我,「没听说。

」我补充道,小雪可能被人骗走了,有小孩说,那人说自己有一条红色的大狗。

「我们家小雪特别乖,不可能跟别人走。

」角落里的女人还是一副愣住的表情,动也不动。

男人陷入回忆,说自己的女儿很喜欢狗,衣服上,文具盒上全都是各种狗狗的图案。

说着说着,男人抬起了头,想抑制留出的眼泪。

我静静等待男人调整情绪,他礼貌地向我点点头,把我叫出房间,递来一根烟。

我婉拒了。

他开始不停地问,诸如「什么时候发现的」,「死因是什么」,「是被害死还是怎么死的。

」我不清楚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不敢轻易回答。

他先看出了我的顾虑。

「警官,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想找谁的麻烦。

」男人深吸口烟,脸挤成一团,又马上舒展开,话里带着哭腔:「我只想知道她走的时候遭不遭罪。

」「回头再说吧。

先去看录像。

」我无法正视他的眼睛。

在抛尸地点,有两个治安探头拍下一些画面。

小女孩失踪后的第2天,深夜11时许,一辆无牌照的黑色帕萨特驶过,车上下来个腰背佝偻的中年男人,他把尸袋扔到绿化带,随后又回到副驾驶,车辆离开,之后的录像已经难以追查。

治安探头在夜间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分析凶手的大概形象。

男子右脚似乎有些瘸,穿一件灰色长夹克,50多岁样子。

我们起初甚至怀疑到了女孩的姥爷身上。

因为监控中男子的步态穿着,和姥爷十分相似。

结果询问几个小时后,发现女孩姥爷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数人可以为他作证。

剩下的线索还有一个——那辆帕萨特。

一辆黑色的车,右后轮胎轮毂缺失,但是车没有牌照。

调查后,我们发现这辆帕萨特在运送凶手之前,载过不同的乘客。

它很可能是辆黑车。

那段时间,北京市正专项打击黑车。

这行本身涉嫌非法运营,一旦抓到,扣车罚款。

多个车辆被城管扣下的黑车司机,把监控录像里的图片交给他们辨认。

司机们坐在会议室里,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吭声。

队长拍出了1000块钱,指明谁找到黑车司机,谁就拿走。

大家还是傻愣愣看着他。

队长走出门口,打电话请示了一下,转身进屋。

「谁找到车主,谁就拿车钥匙到城管领车。

」一瞬间,车主们就像股票经纪人一样,热火朝天地打起电话。

两个小时过后,等到所有人都散了,有个中年男人走到我们身边,低声说:「大哥,我知道是谁的车。

」车主叫老刘,42岁,前年在二手车市场买了辆帕萨特,春节时出过事故,右后轮胎撞上马路牙子,胎是补上了,但是轮毂部分就没修。

我问中年男人,老刘家里养没养狗,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下午两点,我们全警队十几个便衣民警,每隔20米一个,在老刘经常出没的地铁站附近等着。

3小时过后,老刘开着那辆黑色帕萨特,就停在马路对面。

我过去敲了敲副驾驶车门,老刘斜过身子帮我拉车门,就在这时,同事上半身探进驾驶座窗户,一把拔下车钥匙。

老刘刚要叫骂,就被我们死死按住。

「警察!别动!」到了派出所,领导交代,必须问清楚,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同案。

我们让老刘坐到铁椅子上,他立刻就不干了,「你们要干什么!」我冲他亮了亮传唤证,说自己是刑警,今天对他是刑事传唤。

「你这两天都拉过谁?

」因为不清楚他是不是同案,所以我们的话只能点到这种程度。

老刘想了半天,开始回忆最近的事,突然反应过来,说那天晚上11点多,接到一个熟客电话。

他开到朝南小区,接上那人才发现,对方拿着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大包,说里面是他们家哈士奇的尸体,准备拉到路边找地方埋了。

老刘还不乐意来着,后来客人说多出钱,他才勉强同意。

我们从老刘手机里翻出了对方的电话,存的名字是「朝南小区梁」。

该手机号并未实名注册,通过查询,有个快递收件的信息,收件人叫梁汉龙,地址就在朝南小区。

我们找出了北京所有叫梁汉龙及同音的人,年龄和其他条件符合的共有100多名。

内勤女孩把照片铺在两张A4纸上,侦查员们很快找到了正主。

梁汉龙,男,53岁,本地人。

90年代曾有过喝酒斗殴的前科,还没到检察院就被取保候审,法院判了缓刑。

很明显,他为了这事儿赔了不少钱。

2000年左右,梁汉龙从国企钢厂下岗,之后一直无业,干点零碎活,平时在朝南小区外面摆摊。

他的老婆是他钢厂同事的女儿,比梁汉龙大1岁,现在是大型超市的采购员。

最关键的信息是,梁汉龙所住的朝南小区,距离出事女孩的小区仅有两个街区。

队长制订了抓捕和取证计划。

5个侦查员到梁汉龙家门口蹲着挂外线,随时准备。

派出所的民警前往朝南小区门口,调取案发当天晚上的监控录像,锁定嫌疑人的轨迹。

很快,监控录像就出结果了。

案发当天晚11点,梁汉龙半抱半拖着大包裹,鬼鬼祟祟从小区出来。

老刘的黑车就在门口等着。

起初俩人明显发生争执,大约两分钟过后,老刘帮着梁汉龙把包裹拖上了车,开走了。

看完录像,时间是凌晨三点,我们一群人坐在会议室。

队长面对满桌子的烟灰缸和餐盒,他拿起对讲机:「动手!」梁汉龙被带进讯问室的时候,只穿着背心和内裤,外面套着件外套。

他老婆也被带来了,个子很矮,嗓门倒不小。

从进门开始就嚷嚷有冤情,要见领导。

队长上前一步,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就是领导,有事和我说吧。

」她斜着眼,上下扫视队长,「你官儿不够大,叫穿白衬衫的来。

」反观梁汉龙,普通中年男模样,肚皮圆滚滚一圈肉,发际线已经无法再退后,鼻子上破裂的毛细血管纵横交错。

他挺胸凸肚地站在那冷笑,但注意力仍然在观察自己的老婆,一看就知道这人很怕老婆。

至于小雪被害这事儿,究竟是两个人事后合谋,还是一个人单干,我们警方也不敢妄言。

队长制订了策略,先突击梁汉龙的老婆。

我和同事把梁的老婆带到讯问室,她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骂了我们一路,嘴快得像机关枪。

我按照她的语速回了几句,顿时感到脑袋一阵缺氧。

进了讯问室,她更是大喊大叫,就是不肯坐在铁椅子上。

我用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了下来。

「你孩子在哪呢?

一会要是没事自然放你回家。

」她瞪了我一眼。

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说自己的孩子考完高考,出北京玩去了。

「你老公喜欢孩子吗?

」我盯着她眉心问,这句话一语双关。

她盯着我,手肘外伸,但因为上了背铐,所以这个双手叉腰的动作只能做一半。

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事反问她:「难道你不知道吗?

」女人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仿佛在沉思。

不久后,她开口对我们说:「东西都在他那屋床底下呢。

你们愿意拿就去拿。

」另一边的房间里,对梁汉龙的讯问才刚刚开始。

与自己粗壮的外表相反,梁汉龙确实是个怂人。

怂人不是说他唯唯诺诺,点头哈腰,而是撩拨几句,就上蹿下跳,跟公安假横。

这种有点棘手的案件,通常交由队里经验丰富的老猫主审。

当预审员久了,看嫌疑人多少都「挂相」。

老猫哥早就吃准这个梁汉龙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老猫把小雪的照片放在他面前,问他见没见过。

梁汉龙瞥了一眼,「没见过,不认识。

」「真没见过?

你可想好了再说。

」老猫哥笑着问。

过去1个多小时,梁汉龙炸了。

「不是,这女孩不见了就肯定和我有关系?

该TMD找谁就找谁去,你们的时间就那么不值钱啊。

」梁汉龙嘴角斜着,发出嗤的一声响。

「怎么着,跟你没关系呗。

」梁汉龙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着,「没关系。

」「噢,这女孩不见了和你没关系。

」老猫点点头,突然又瞪大眼睛:「谁告诉你这女孩不见了!?

」梁汉龙老婆告诉我床底有东西时,技术队民警还在她家现场勘察。

不一会儿,「东西」来了。

我走进会议室,技术队民警把搜查回来的一摞「儿童情色杂志」扔在桌子上。

杂志的封面是十几二十年前,台湾香港出版的那种质地。

「龙虎豹」,「大男人物语特刊」几个弯弯曲曲的大字被加粗,置于杂志顶端。

我回到讯问室,把杂志扔在桌子上,看着梁汉龙的老婆问:「就这东西?

」「梁汉龙还干什么缺德事了?

」我继续追问案发当天的事,这女人供述,说自己多年不见的姐妹来北京,她本来想出去跟姐妹玩个通宵,结果对方临时有事,她提前晚上8点钟就回了家。

我仔细地盘问她一遍,又拿她的手机,挨个联系证人,情况的确属实。

问起梁汉龙当天晚上在干什么,女人回答,说从她进家门起,梁汉龙一直都待在自己那屋。

同事接着问她,当晚有没进过梁汉龙的房间。

「你们不睡一个床吗?

」「我们都他妈分居多少年了。

」这时,她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勃然大怒:「你们带我去梁汉龙那屋,我要亲自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在另一间审讯室,气氛陷入僵持。

梁汉龙因为刚刚的口误,显得很消沉,对着老猫沉默不语,畏罪心理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老猫哥冲着镜头点点头,这是我们提前商量好的暗号。

我拿着那几本色情杂志走进去,一把扔在他面前。

梁汉龙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

他坐在铁椅子上,一时间忘了自己上了铐子,使劲想站起来,力量之大,让禁锢他的金属发出摩擦声。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还在呼呼地喘着,眼睛直勾勾看着那几本杂志。

「是你的吧?

」老猫哥顺势问道。

梁汉龙像什么也听不见了,没有回答。

老猫哥话风一转,开始「责怪」受害人,暗示有的小女孩不懂得男女之防,在这件事上也有责任。

这话令人作呕,却是传统的讯问手段,这是要梁汉龙赶紧顺着台阶认罪。

陪审的侦查员听不下去了,扭头走出讯问室。

这些话除了老预审员,一般人真是受不了。

原本在门口的我,代替了那位离开的侦查员,陪同老猫哥继续讯问。

再次推开铁门,我看见梁汉龙很不安分,四肢在铁椅子上扭来扭去。

他的双手汗毛浓密,骨节粗大,左手前臂上贴着几个创可贴。

看着创可贴,我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一股火,顿时冲到头顶。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用这双手掐住了小雪的脖子。

小雪年幼,胳膊较短,只能在这个成年男人的前臂上留下几个小小的伤痕。

我一把抓过去,扯下创可贴。

被掩藏的部位,是集中在一块的几处小擦伤,颜色嫩红,这是典型的抵抗伤。

梁汉龙抬头,对上了我恶狠狠的目光,他颤声说道:「领导,你能给我来根烟吗?

」我把一盒利群扔到他脸上。

老猫哥看压力给得差不多了,便给老梁寻找泄洪的口子。

他了解到梁汉龙爱喝酒,就聊起来:「人到中年,谁都好喝上一口是不是?

你喝酒不老梁?

」老梁抬了抬下巴,不置可否。

「这喝酒是好,但喝多就容易喝断片儿。

前几年我接过个案子,一哥们喝多了,在歌厅里用灭火器把一小姐的脸砸成肉酱。

后来他在车上睡了两小时,起来挨家挨户还灭火器,被我们抓个正着。

」他补充道,那哥们喝得太多,啥也记不清,最后还被带到总队测谎,要不是歌厅有监控录像,老猫自己都怀疑抓错了人。

梁汉龙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他从余光扫了我们一眼,问道:「最后咋判的?

」「过失杀人。

5年。

」老猫哥回答。

梁汉龙立刻活学活用,承认自己见过小雪,并把她带回了家。

「我就是想和她聊聊天,但是那天喝多了,后来的事想不起来,醒过来就发现人已经死了。

」说着他还眼睛一挤,两行眼泪就下来了。

「完了?

」老猫哥坏笑着问。

「你怎么处理的尸体?

那时候酒该醒了吧?

」梁汉龙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

他说当时怕老婆发现,只好把尸体藏在床下。

等到老婆第二天离家,他才敢把尸体拖到浴桶里分尸,肢解失败后又把浴桶给扔了。

老猫哥轻轻在桌子下拍了我大腿两下,我飞快地在电脑上敲字,把这几行字落实到笔录上,打印出来,给梁汉龙签上姓名。

接着,我和梁汉龙很随意地聊着,时不时拿起手机来看。

与此同时,技术队的侦查员得到浴桶的线索,正在仔细地寻找相关证物。

熬了让人心焦的半个小时,微信工作群里出现一张照片:漆黑的室内,侦查员戴着黑色手套,手里拿着从收破烂的老人家里找到的浴桶,浴桶中闪烁着块块蓝紫色的荧光——那是小雪的鲜血,在鲁米诺试剂的作用下产生的效果。

我把手机递给老猫哥,他看了眼,噌地站起来,瞪着梁汉龙,声色俱厉地质问:「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梁汉龙战战兢兢地摇头。

老猫哥逐字逐字抬高音量:「你他妈刚刚承认了一起故意杀人案。

」「可是我喝多了,我记不清楚自己干什么了。

」老梁的五官挤在一起,试图全盘推翻。

「呵呵,你不记得了。

那你猜,那个被你扔掉的浴桶我能不能找到?

」老猫用拳头锤了一下桌子,「我烦了,不问了今天,你就继续自己装聪明吧。

」老猫哥给我使了使眼色。

我心领神会,把材料放在桌子上磕了两下,拿起来就要跟着老猫哥出去。

老梁赶忙半站起来,弓着腰冲我们苦笑。

「大哥,我服了。

就想问你一件事,是不是今天我说还是不说,结果都一样。

」老猫哥低下头开始盘手串:「兄弟,我不骗你,那些证据我们早晚都能找到,时间问题。

」「所以你说还是不说,对我们都一样,但对你自己不一样。

」彻底供述罪行之前,老梁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杆,一改之前猥琐无赖的样子,先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对我说的:「小兄弟,把你那烟再给我来一根。

」第二句是对老猫说的:「你要是敢告诉我闺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青年时期过后,梁汉龙发现自己对小孩有种模糊的念头,起初没敢放肆,但会在抱着某个邻家孩子时,更用力一些。

有一天,在贩卖色情杂志的小摊上,摊主诡秘地拿出几本「儿童艺术照」,他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把这归结为童年的一次猥亵,「差不多6,7岁吧,姑父把我给弄了。

11岁那年,他又把我拉到屋里去弄,我随手拿了个小锤,用起钉子的那头,给了他一下。

后来他和我爸妈说是个意外,以为这样我们就算互不相欠。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僵尸一样,你被僵尸咬了,你也变成僵尸了。

」梁汉龙双手背拷,想为自己「辩解」。

繁重的工厂劳作后,他总是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对着几本画册发泄欲望。

有一回,他邀请要好的工友到家里玩,犹豫再三,拿出了那几本「儿童艺术照」。

「你TM有病吧!傻X!」工友又是恶心,又是生气,转身摔门而去。

从此,那个工友每天上班时,都躲得他远远的。

梁汉龙清醒过来,把秘密掩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打那以后,他躲在普通人中间,和大家一样娶妻生子。

「工友都说我媳妇好看,可我和她都是例行公事,只有看到小女孩才会起反应。

」后来对淫秽书刊的打击越来越厉害,他再也买不到类似杂志了,几本薄薄的画册被他精心收藏了20多年,翻烂了再补,补好了再翻。

女儿出生后,他总是离得远远的,不敢和女儿有一点点身体接触。

长久以往,女儿委屈,妻子不解,但他什么也不说。

梁汉龙交代,他偷偷管邻居家两个小女孩叫「小媳妇」,小女孩甜甜地答应一声,他就塞块糖给人家,顺手掐一下脸,拍拍屁股。

梁汉龙一直害怕自己被发现,但那两家的家长看他对孩子好,只以为是喜欢小孩,也没说过什么。

就在女儿小学毕业那年,妻子发现了他藏在床下的秘密画册。

农村家庭长大的妻子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她骂梁汉龙是「死变态」。

除了这个词,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梁汉龙。

知道这个事的第二天晚上,她揪着梁汉龙的头发,要拉他出去游街,说要让全天下的人看看死不要脸的东西。

梁汉龙跪地哀求。

她先提出一点要求,让梁汉龙以后在衣柜里睡觉,省得大半夜出去害人。

梁汉龙想反抗,她打开窗户就对着外面喊:「大家进来看变态。

」梁汉龙立刻妥协,把自己强行塞进衣柜。

「我以为她发完火就过去了,等她睡着我再偷偷溜出去。

谁知道,她找了把挂锁,给我锁在衣柜里,第二天我连班都没上,就在黑不隆咚的衣柜里坐了一天一夜。

」梁汉龙从衣柜里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他老婆提出一个和解方式,就是把身份证,工资卡,房产证全部上交,每天下班就得回家。

她留给梁汉龙唯一的「仁慈」,就是没有撕掉杂志。

她认为这样能让梁汉龙不去外头祸害女孩,给家里招事。

「控制不了你懂不懂?

我每次对着杂志完事,出房间看到我闺女,我都想拿刀把自己那玩意剁了!」在讯问室里,梁汉龙大言不惭,说自己根本不怕死,只怕死了以后,他老婆把这事传出去,让他女儿也知道。

聊到案发时的状况,梁汉龙形容自己早有不祥的预感:「那几天我就知道要出事,真的。

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梁汉龙扯了很多理由,比如天气越来越热,女儿突然不理他了,最后才说出他自认为影响最大的缘由:「我那个姑父死了,可能被他祸害过的人都没找过警察,所以那老王八蛋一辈子到死为止,都是大家口中的好人。

」大概从那时开始,他就有了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干了这些事,也会和姑父一样,到死都不会被人发现。

实际上,大错特错。

随着女童保护机构的发声,城市司法系统的完善,儿童遭遇性侵后,已经越来越容易被立案曝光。

案发当天,梁汉龙一大早就看到老婆出门,还说要再外面待一宿,女儿也和同学出去旅游了。

家里没人,他去到哥们住的小区,想借鱼竿去钓鱼。

在路上,梁汉龙看见小雪穿梭在几个小孩子中间,穿着粉色短袖上衣。

「我就觉得,脑子里踩了很久的刹车被松开了。

」梁汉龙凑上去和小雪聊天,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的卡通狗图案,说自己最喜欢狗狗。

梁汉龙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家也有狗,浑身的毛都是红色的,特别好看。

」「叔叔,你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不远!一会就到了!」小雪犹豫了一下,跟着梁汉龙走了。

「叔叔,狗狗呢?

」到梁汉龙家后,小雪看了一圈,怯生生地问。

梁汉龙一边敷衍,一边拿出水果和糖,他希望小雪可以自愿让他亲一亲,抱一抱。

没过一会儿,梁汉龙的美好幻想破灭。

小雪发现自己被骗后,开始大声哭叫。

梁汉龙哄了半天,也有点心烦。

他本来想把小雪带到陌生的地方甩掉,这样她就不能带着大人找到家里来。

他没想到的是,本来要出去一夜的妻子,提前回来了。

开门声响起,梁汉龙想也不想,用力掐住了小雪的脖子。

他竟然把她提了起来,然后用后背顶住房间的门。

小雪还在半空中挣扎。

梁汉龙的双手渐渐收紧,他自己说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媳妇知道,不能被女儿知道。

他看着小雪停止了呼吸。

媳妇最终没有到他的卧室里来,不过她也从不进来。

梁汉龙把小雪的尸身放在床下。

过了一夜。

好不容易等到妻子出门,梁汉龙匆匆买来塑料袋,分尸失败后,他又想到了抛尸。

他将受害者装进编织袋,再把浴桶洗干净给了收破烂的老人。

一切完毕,他给黑车司机老刘打了个电话。

就这样,四环路一段不起眼的绿化带上,多了一具尸体。

确认完这些口供,我们发现,那把用来剖腹的菜刀,竟好端端摆在梁汉龙家的厨房。

所有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

我们拿着材料又去问了一遍梁汉龙的媳妇。

女人的说辞却和梁汉龙不太一样。

「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他不像个老爷们。

」当她发现丈夫有这方面「嗜好」时,她的确愤怒过,事后冷静下来,几次想找丈夫谈话。

可梁汉龙从来不正面面对这个问题,他甚至耍起无赖,一听妻子提这事,直接下跪。

「都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没离婚。

」梁汉龙的媳妇说完这句,无声无息地咧开嘴,哭了。

终于到了送梁汉龙去看守所的时候。

我和同事押着梁汉龙往警车走,一路上,他还在絮絮叨叨,说不要告诉他女儿。

大概是和派出所里的民警通过气,小雪的爸爸和姥爷就站在办案中心的门口往我们这看。

队长带着几个保安组成人墙,把两个伤心欲绝的男人挡在身后。

警车飞速驶出大门,经过人墙时,小雪爸爸扭动身体,想挤进人墙冲过来。

「我就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梁汉龙在车里低下头,再也不提自己女儿的事了。

老猫坐从另一侧,拍着梁汉龙后脑勺,很慢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梁,汉,龙,你知道北京命案的破案率是多少吗?

以为自己能跑得了?

」路上,老猫哥一直在质问梁汉龙,不再像审讯时那样兜圈子。

「你以为自己是个好爹?

刚才我们同志拦着的那位,也是个父亲。

」「你说怕老婆,怕女儿知道,所以掐死了小女孩,扯不扯?

如果你当时留有一丝善念,放小雪走,还能落得个缓刑,何必到今天这个地步。

」梁汉龙把脑袋插到膝盖中间,开始嚎。

我们队里有句黑话,专门用来形容这种恶性杀人犯的归宿:「迟早是一颗黑枣钉墙上。

」梁汉龙虽然已经被刑事拘留,但我们担心还有其他被侵犯的儿童,特意到被梁汉龙称为「小媳妇」的两个女孩家里。

其中一个家长不知道是嘴硬,还是无知,竟然觉得自己的「好邻居」平时满脸堆笑,不会是这种人。

另一个家长被这事儿吓到,十多分钟没说话。

我只好找来那两个女孩,身穿警服,在调查梁汉龙猥亵女童的案件同时,也代替女孩们的爹娘,给她们上了一课。

期间两个女孩一直睁大眼睛看着我,很无辜的样子。

但我知道,我必须狠下心肠,把危险告诉她们。

「记着。

别让任何人触碰你们的身体的隐私部位。

」比较大的女孩连连点头,另一个小女孩有点疑惑:「如果碰了要怎么办?

」「第一时间告诉妈妈,让妈妈来找我们。

如果妈妈不来,你们就自己过来。

」说完,我指了指帽子上的警徽。

案件扫尾期间,因为需要找小华做辨认笔录,所以我又去了趟他家。

这次是小华的母亲在家。

进门之后,她热情招待了我,又是点心,又是茶水,可一听说要做辨认,连忙把小华挡在身后。

「这事可别找我们家孩子。

」我向她解释说,嫌疑人已经被刑事拘留,这辈子应该很难出来,不会惹上任何麻烦。

妇女白了我一眼,「他们家还有人呢!」「警察叔叔,我听说小雪姐姐死了是吗?

」小华的黑框小眼镜从他母亲身后悄悄伸了出来。

「大人说话,小孩别掺和!」妇女说道。

我又说了几句好话,妇女执意不行。

我拿着辨认板往门外走,准备把门拉上。

小华趁着母亲没看住,冲过来递给我一张蜡笔画,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然后关上了门。

我低下头一看,画得很简单,只有粗略的线条——一个没头发的中年男人,手拉着另一个身穿粉色短袖的小女孩,两人正往大门外走,门外还有一条红色大狗。

后记:梁汉龙的最终判决是死刑,他再如何狡辩也无济于事。

审讯时,他最频繁的借口,是害怕老婆发现,才掐死了小雪。

然而这点足以证明,当时他可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犯罪,这种行为必须掩人耳目。

也就是说,他在行凶时仍然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即使亲手扼死孩子,也不愿意终止犯罪,接受惩罚。

看到这里,你或许想问,这篇文章对那些潜在的恋童癖有用吗?

答案是可能起到威慑作用,虽然也许无法杜绝。

赵赶鹅告诉我,在动笔之前他就想过,这篇故事要写给那些有孩子的父母。

他希望看过的人,在帮孩子做出每一个细微的决秒钟。

「有的时候,多想5秒钟,很多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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