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反方向时钟

反方向时钟

非典型蛇蝎

我家隔壁的盲女,每天被丈夫逼迫撞墙五十次。

我救下她,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却在深夜看到她偷走我送前夫的名表。

她的暴戾丈夫对我说:「警官小心,她没那么简单。」

我叫李雅书,是一名兢兢业业的女警。

我的日常忙得像陀螺,从来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

我习惯把没来得及丢的垃圾放在门口。

第一次到家发现垃圾消失的时候,我没有留意。

到了第二次,第三次,我才发现有点不对。

物业是没有在我们楼里安排清洁工人的。

而且,我觉得有人在我家门口偷窥。

靠近家门的那扇窗,经常映出一个诡异的人影。

在我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却空无一人。

而令我背脊发凉的,是每天晚上,隔壁传来的像是撞墙的声音。

那个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定的节奏。

「咚,咚……」

我曾经数过,一共会敲上整整五十下,不多不少。

但今天,没到这个数就停下了。

然后我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一个女人的惨叫声。

「啊!——」

我迅速拿起枪,走到隔壁的家门口,叩响了那个门。

「开门!警察!」

不出意外,打开门的是一个男人。

凭多年的职业经验,我能感觉出他的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我的证件,身体侧向一边,挡住我探向房内的视线。

「警官有什么事吗?」

「我就住隔壁,听到有人在叫就来看看。」我上前一步推开他,「请让开。」

果不其然,地上坐着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

她浑身都在发抖。

她紧贴着的墙面,上面有着淡淡的血丝。

我又看向她破皮的额头,还有那双无神的双眼。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爱人她这里有些问题,最近正在接受治疗,让您见笑了。」

「女士,他说的是真的吗?他有没有伤害你?」我碰触了一下她的肩头,她猛地一颤。

我努力让她相信我:「你实话实说就行,别怕。」

她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视线却没有任何移动。

她是个盲人?

「警官,谢谢你……」她冰冷的手摸索着握住我的,露出一个笑,「是我自己要撞的,我没事。」

「……你确定?」我皱眉。

受伤的邻居叫沈友琳,我不相信她的话。

她显然很恐惧,不敢说出事实。

于是我坚持将她的老公庄旭带了进去。

派出所里,我的邻居安静地坐着,身形佝偻,面色苍白。

「友琳,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如果你不勇敢起来,我没办法帮你。」

她沉默一会,终于道:「我老公他有暴力倾向,只要我做错什么,他就会让我撞墙五十下。今天,我实在撑不下去,他就发火了,拽住了我的头发……」

忆起之前几乎每晚都听到的声音,我只觉得难以呼吸:「为什么要让你撞五十下?」

「我不知道……」她痛苦地抱着脑袋,「他会判多久?」

「没造成严重的身体伤害,不会蹲多久的,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我轻叹,「我劝你趁早摆脱他,不然后患无穷。」

「他每次发了火,都会和我道歉,我总是心软……」

「心软就等于自杀。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找我,我就住你隔壁。」

她无神的眼里满是泪水:「李警官,您真是个好人。」

这天我忙到凌晨才回家。

放在门口的垃圾袋,又被收走了……

到底是谁?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门口安装一个摄像头,找出这个奇怪的人。

准备睡觉的时候,我听到隔壁传来一个很尖锐的男声:

「臭婆娘真他妈晦气!」

我心里一紧。

庄旭不是进去了吗?

我拿起枪冲出家门,发现隔壁的门并没有关上。

我还来不及看清那个男人是谁,一把刀就向我扎了过来。

「不要!——」沈友琳挡在了我身前,那把刀划过了她的手臂。

她对他怒吼:「你敢?!」

这一句威慑,还有她手臂上流下的鲜血,让曾见过无数冰冷尸体的我,都恍惚了。

如此响亮的声音,竟是来自沈友琳?

这个声音,真的很熟悉……

但我来不及多想,举起了枪对准男人的额头:「把手举起来。」

我将这个混混铐起送回局子审问,许威脸色骤变。

许威是我的老同事兼前夫,离婚之后我们依旧是好战友。

「这人你认识?」我问他。

「之前几个涉黑的案子有他,逃了很久了,终于给逮到了,你说他去袭击沈友琳?」

「对,八成是庄旭指使的。真是疯了,一个家暴案还扯出这些。」

庄旭涉黑的可能性很大。

对于他的妻子沈友琳,同事也有些疑虑。

「威哥,这个是沈友琳的资料,你看看。」同事将材料递给许威。

「嗯……本地人,曾用名……」

他顿了顿,突然瞄了瞄我。

「曾用名什么?」

「哦她曾用名居然和你一样!叫沈雅书。」

「这么巧?」我挑眉,第一次见到和我同名的。

「是啊真巧了,不过不重要。」他拿着资料站了起来,「我先去忙了啊,这个案子扫黑组那边会接手,你就别操心了,最近多休息,好好养身体。」

这个案子被拿走,其实我不太甘心。

我一直痛恨这些欺辱女人的人,总想将他们亲手送进去。

我告诉了沈友琳案件的情况。她表现得很平静,只说想请我吃顿饭,地点就在她家里。

我第一次认真环视着她家,显然是精心打点过的样子。

「每天在家也挺辛苦的吧?友琳你没考虑找份工作吗?」

「找了一阵就放弃了。」她边端菜边道,「以前我在化工厂干过,把眼睛做坏了,后来去修钟表,做了十来年,视力越来越差,就不再做了。」

「钟表匠啊……」我点点头,「我爸也是做这个的,很厉害的技术活。」

「好巧。」她对我微笑。

「你一定要好好重新开始,你老公出来后可能还会搞事,有什么情况你就来找我。」我想了想,「要不你就搬来我家住吧?」

她一下子坐直:「不不,这太麻烦你了!」

「不会的,我是单身,一个人住,你考虑下吧。」

我忍不住仔细端详她的眉眼。

「友琳,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我总觉得对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睫毛扑闪几下。

「是吗?也许警官你来我这修过表?可惜我看不见你,不然我也许能认出你来。」

「哦我没有修过,倒是我前夫去修过一次,就那个许警官,那表还是我送他的。」我回忆起从前,「说起来我也失明过,但是很快有人给我捐了眼角膜,也算是幸运吧。」

她手中的筷子僵了僵:「是因为事故吗?」

「遇到了坏蛋喽,不说了都过去了,你也往好处想,说不定哪天你也可以恢复呢。」

她晃晃头:「我不想恢复,看不见其实也蛮好的。」

我有些惊讶,感觉到了她的失意。

吃完这顿饭,在开自己家门的时候,我看到隔壁的邻居阿姨正好出门。

「哎小李啊,我看你刚从那户出来?」她往友琳家看了看。

「是啊,我去她家吃了个饭,女主人人很不错。」

「那个,是这样的……」她犹豫了一下,凑近我,「前几天我看见,那个女的在你家门口晃悠,把你放外面的垃圾袋拿走了。」

我愣住了:「我门口的垃圾袋是她拿的?……已经好多次了,我一直不知道是谁。」

她嫌弃地看向沈友琳家门:「我也不知道她拿走是要干什么,现在有变态会翻人家的垃圾偷窥别人呢!你还是别和她走得太近吧,我怀疑这人说不定是装瞎的……」

走进家门,我鞋都没脱就坐在了床上。

虽说干这一行,会经历人世间许多险恶,但是我还是会感觉到失望。

门被敲响了。

沈友琳就站在门口。

「打扰了警官……」她嗫嚅着,「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住吗?」

我没有拒绝她。

因为我觉得,说出口的应该要做到,并且很多时候,事情往往不是看见的那样。

至少目前,我不相信她对我有恶意。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试探她。

她起床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早很多。

就算我怎么婉拒,我起床后就一定会看到热腾腾的早饭。

在她走向餐桌前,我将一个抱枕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地上。

她真的没有绕开。

在她准备早饭的时候,我在电视上投屏了凶杀组那边的血腥照片。

她的视线从电视上移过。

——然而,并没有任何异样,她还是照常吃着饭。

这样试了几天,按我曾经失明的经验,我确信她是真的盲人。

今天许威带着一些补品来了。

「你送这些干啥?我人好好的啊。」

「今年去几次医院了你说?一条命还真不够你折腾的!」

「干吗,就准你们男人拼命啊?」我白了他一眼。

「友琳,这是给你的,这个收音机是最新款。」他挠挠头,「抱歉啦,我不太会挑礼物。」

沈友琳摸索着从他手中接过,声音都发起颤来:「啊,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许警官单身狗钱没地方花,你还是收下吧!」我笑道。

她顶不住压力,也不再推辞。

等许威走后,我问她:「哎,觉得许警官怎么样?人很踏实,条件不错,他家人最近还开了个游泳馆呢。」

她很惶恐:「我一个瞎子想不了这些……」

「瞎了就不能追求幸福啊?好男人快灭绝了,我爸就是个人渣,我刚出生,他就在出国玩的时候和别的女人跑了!找老公,一定要谨慎,别因为自己是盲人就退而求其次,记住了吗?」

「……嗯,李警官说的我都会记住的。」

「以后就叫我姐吧,别这么生分。」

她笑得格外开心:「姐!」

我认的妹妹每天晚上都坚持做好饭等我。

但今天我打开家门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没人。

厨房里还放着刚买的菜,她的东西都还放在这里。

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通。

到底去哪了……

看见邻居阿姨经过,我赶紧问她:「阿姨,您有看到隔壁那个盲人女主人吗?她最近住我家的,刚一直联系不上!」

「没看到啊,」她很是讶异,「小李啊,你们才认识多久,你竟然让她住你家?赶紧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东西吧!」

我回家检查了一遍,贵重物品都在。

隔壁她原本的住处,门大开着。

凭借警察的直觉,我很快发现——

男人的东西,全都被拿走了。

这时我接到了许威的电话:「雅书,庄旭逃了!」

沈友琳和我说过,庄旭有自己名下的一套房。

现在我隔壁的屋子,是他们为了庄旭工作方便租下的。

既然把这么多家用物品带走,他很可能把她带去了那里。

「目前涉黑的证据不足,他们没能扣住庄旭,刚进来的那个混混帮他逃了,妈的!」

「先别说这些,救人要紧。」

我迅速查到了地址,和许威上了楼。

他家的防盗门上是一个密码锁。

「求你,求你了!啊!……」里面传出女人的惨叫。

我额头上都出了汗。

「支援已经在路上了,说一点钟肯定能到!」他拍拍自己手表,「操,我这表怎么又不动了?!」

「等不了了!我试一下。」

六个数字,六个数字……

如果我是庄旭,我会设定哪六个数字?

为了报复,发泄怨气,庄旭现在必定是完全失控的状态。

来不及了……

当初从隔壁传来的撞墙声在脑海里响起。

我快速输入了 505050。

嘀——

报错了……

我想了想,咬牙再输入 050050。

门开了。

万幸。

我们冲进那个卧室时,床上的女人已衣不蔽体。

沈友琳拼命挣扎着。

床上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她身上的男人手里握着滴着血的刀。

我的脑子嗡嗡响着。

举起枪的一瞬间,我就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精准飞入庄旭拿刀的手臂,刀砸在了地上。

沈友琳发出了尖叫。

我很快拿起床头的毯子裹在了她的身上,但仍然止不住她的颤抖。

我心如刀绞,抱着她的脑袋:「没事了,没事了……」

「老实点!」许威将庄旭控制住,铐了起来。

走出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客厅的墙面上,贴着一张报纸。

报纸上拿着警界新星的勋章,笑得灿烂的人——

是二十几岁的我。

为什么庄旭家里的主卧,会有我以前登过的报纸……?

难道庄旭早就已经盯上我?

在他被扫黑组带走之前,他对我充满挑衅地道:「李警官,你这么厉害,可别被小琳迷惑了,她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冷冷地看着他被送走。

医院里,沈友琳颓丧地坐着。

这一个月的平静生活养出的气色,仿佛在这一天消失殆尽。

「对不起,姐,我不想再连累你们……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就会让你们死得很惨,我真的很怕……」

「你觉得我干这行会怕吗?轻易对伤害你的人投降,只会伤害你自己和关心你的人,你如果真的想重新开始,就应该接受我们的帮助,懂吗?」

她无神的眼里流着泪,点了头。

「对了,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可以对我说实话,」我柔声道,「我家门口的垃圾,是你丢的吗?」

她点了头。

「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姐你人很好,又是警察,我特别尊敬你……所以就忍不住想帮你,如果我吓到你了,我道歉!」

「不用道歉,我还要感谢你,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秘密。」

无需再问,经常出现在窗上的人影也就是她。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这扇门后的那个女警察,是不是能带她脱离苦海吗?

沈友琳出院后,我让许威带着她出去散心。

许威是个心软的男人,我看得出他对她有着很强的保护欲。

如果他们能在一起,我会很欣慰。

但沈友琳似乎对我更加依赖。

这天我提出,要带她去许威家人开的游泳馆游泳。

「我不想去!……姐,我待在家里就行了好吗?」她表现得很排斥,还有些恐惧。

「别怕,我带你游。」

我给她买了泳衣和救生圈,下了水才发现她其实会游。

「小时候我爸教了我,但是我一直很怕水。」她扒着救生圈的边缘。

「别紧张,有段时间我也很怕水。小学那时候,我被一个大姐大按到深水里,我本来就因为先天原因高度近视,那天因为经受了重压和撞击,医生说如果不进行角膜移植,就会彻底失明。」

「怎么会……」她深呼吸,「这人简直死不足惜!」

「是啊,我那时候因为很自闭,又是单亲家庭,就被她带头针对了,小时候胆子太小不敢反抗,现在是越怕什么,就越要做什么。」

「姐,我好佩服你,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哈哈,做个工作狂保护别人,就算是对当初那些人的报复了吧。」

我笑笑,看向时钟:「已经游了一个小时了,友琳你很争气哦。」

我盯着时钟上的数字出神。

想起几个月前,沈友琳还和那个人渣在一起。

「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老公执着于 50 这个数字。」

「可能他有什么特别的回忆吧。」她苦笑。

「变态就是变态。说到这个,你有很喜欢的数字吗?你以前做的钟表匠,应该对数字挺敏感的吧?」

「我啊……」她低着头,「没有喜欢的,但是有一个时间,我会永远记得——零点五十分。」

「也有个五十?是那个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她在水中的脚步停了下来。

「是我爸去世的时间。」

「抱歉……」我感到尴尬,「我爸也早走了。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那个小三过来告诉我,他溺水死了,我那时觉得这就是报应。你爸爸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他说不上是好人,但他对我很好,是我不争气辜负了他……我变成这个鬼样子,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了。」

「你不该这么想……」话还没说完,我就开始疯狂地咳嗽。

肺部一阵要炸裂般的剧痛。

「姐你怎么了?!」

我扶着泳池边缘上岸,努力平复着呼吸。

手心里沾上了咳出的血丝,我收起手藏在背后:「没事,没事,偶尔会这样……」

回到家,许威已经在门口等我们。

他做了一桌的菜,说要给我们两个好好补补。

「好吧,冲着你和友琳的喜酒,我决定,等过完年我就去医院。」我边吃边说。

「你别乱讲!人家友琳都不好意思了,再说了,住院难道不是为你自己好吗?」

沈友琳的脸已经通红了。

这两个闷蛋……我这媒婆当得可真没劲。

沈友琳喜欢在睡前听许威送的收音机,我会帮着她调试频道。

今天一开启,就是一个关于亲子关系的主题。

「姐,你爸他,真的从来都没有去看你们吗?」

「没有。大概是因为愧疚,他会打很多钱过来,但是我妈不想收。有时候,我会有种奇怪的幻觉,感觉他好像就在我身边。」我帮她铺着被子,「小时候我会想,也许他是一出国就死了,或者变成了一个丑八怪,外星人,他才会不能来找我们……这样想,我才不会太恨他。」

沈友琳空洞的眼里流着泪:「我懂,姐你太不容易了。」

「瞧你多愁善感的,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许威喝了一点酒,就在沙发上睡了。

因为失眠,我在深夜爬起来去上厕所。

黑漆漆的客厅里,我看到沈友琳站在许威的边上。

借着月光,我看到她慢慢地,将他手上我送的名表拿了下来。

然后,换上了另外一块表……

我迅速地,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

难道……我的室友,我真心照顾着的妹妹,是个偷表的贼?

我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早上,我趁她出门买菜,走进了她的房间。

我翻着她的东西,突然一张照片落在了地上。

捡起来后,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这是我小时候,我妈带我去游乐场的照片。

那时候我妈身体还很好,照片里的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这个角度,明显是偷拍的。

沈友琳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我吞咽了一下,打开照片旁边的那个盒子。

里面放着一张信纸,还有那块从许威手上拿下的表。

我用颤抖的手指将信纸展开,读了起来。

【亲爱的女儿:

依惟……】

依惟……?

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胸口。

——我终于明白了,对沈友琳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我拨出电话。

「你小子告诉我,沈友琳以前叫沈雅书?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沈依惟?!」

那边叹了口气:「还是被发现了……雅书,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怕干扰你的判断,仇恨这玩意要不得……」

「到底该不该恨,我说了算!」我深呼吸,「你知不知道,昨晚她把我送你的表拿走了?」

「……什么?」

我把看到的都告诉了他,他震惊又不解:「不该啊,我今天还在想这表怎么就好了呢?!它最近经常不灵,总是在一个点就走不动了,我本来想再拿去修的。」

我突然想到什么:「你之前是不是在她那里修的表?」

「不知道,去年那时候太忙了,我让人带去修的,干吗这么问?」

我亲眼看到,她是将表替换了。

不可能是现场修完,然后再给许威戴上。

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快速把所有东西放回了原处。

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审视她。

还好她看不见。

没有情绪的双眼,瘦到凹陷的脸庞,怎么都无法让我将她和曾经那个趾高气扬的女孩联系起来。

二十几年了……

我早该想到,为什么她会对游泳如此排斥?

不仅仅是因为她看不见,还是因为——

当初带着几个人,将大两岁的我孤立,将我压入池底反复折磨,害我双目失明的同年级恶魔少女,就是她。

沈依惟……

已经快四十岁的我,虽然再无浓烈的仇恨,但她的存在依旧像一根刺梗在心口。

她住在我家隔壁,是单纯的巧合吗?

什么父亲过世,会修钟表……

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接近我所做的戏吗?

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失明了。

「姐,多吃点鱼,蛋白质对心脏好。」她缓缓给我夹了菜,一如既往。

我盯着她,嗯了一声。

手机响了。

领导电话里对我一阵交代,估计年是没法过了。

「最近扫黑组那边比较忙,我可能经常要去支援,你就别给我做饭了。」

「哦好……姐,你有没有想换个工作呢?身体不太好的话,这样辛苦会出问题……」

「这是我的工作,请尊重我的工作好吗?」

「……对不起,我错了。」

她的头低了下去,筷子僵在碗边。

我有些罪恶感,心中一阵阵烦躁,吃完饭很快回了自己房间。

看向墙上的时钟,我陷入沉思。

沈友琳告诉我,她的父亲在零点五十分去世。

五十……

墙上的那五十声扣响在脑海响起。

还有庄旭房门上的密码。

0,5,0,0,5,0……

我从来没想过——

为什么,不是 505050?

瞬间,背脊发凉。

如果说,沈友琳撞墙五十下,是因为她自己对零点五十分的偏执……

那庄旭的家暴,还成立吗?

还是说,她和庄旭执着的数字,只是偶然一致而已?

那套房子确实是庄旭名下的,但密码锁,确实也有可能是沈友琳设定的。

「小琳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庄旭的话在我脑海中响起。

也许,沈依惟没有变。

她即便看不见,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无助,单纯。

毕竟,她是当初以一己之力「统治」一个年级的人。

小学五年级,她站在我面前,夺去我的厚眼镜。

「小李子,你虽然成绩好吧,但是真的好蠢啊,哦对了你为什么姓李呢?听说你爸是姓沈的,是不是……你爸爸不要你啦?」

这些话,我记了一辈子。

常常是在想起我爸的时候,在脑海里响起。

我好厌恶自己——

为什么,没有彻底摆脱仇恨?

「大新闻,庄旭社会性死亡了!」办公室里,许威把电脑放我面前,「这小白脸进去之前生意做得红火,还是那个什么小红书上的红人,有很多女粉丝一直为他声援,说最近的家暴新闻是他老婆诬陷他,但是刚刚有人在网上发了大段录音,是他施暴的时候录下的,这狗东西真他妈恶心……你要听吗?」

我将这些令人心惊的录音听完,一阵阵反胃。

「也就是说,是友琳她把这些录下来曝光了……」我说。

「肯定是她,没想到友琳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还蛮有两下子的嘛!」许威啧啧两声,「现在姓庄的人设已经彻底崩塌了,现世报!」

我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庄旭的恶行板上钉钉。

我为他的报应感到痛快。

但看似软弱怕事的沈友琳,却能完成如此出乎意料的复仇,还是让我不安。

晚上值班时,我接到一个报警电话。

那边应该是一个中年女人,语气极其慌乱。

「警官救救我!有几个男的要进来了!我在……」

我很快赶到了她说的地点。

这里属于高档小区,容易成为小偷的目标,我之前来过几次。

「警察!你逃不了的!」

我举枪进门搜查,发现客厅没有人。

突然,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我被蛮力制住,胶带迅速封住了我的嘴。

两个男人把我绑在了椅子上。

我认出来了,他们是许威上次说的涉黑的人!

「这是警察啊你疯了吗?!旭哥都已经进去了,我们赶紧跑吧!」

「闭嘴!旭哥肯定能想办法出来的,我们一定要问出来!」

在我对面,和我一样被封住嘴绑着的人,就是刚刚报警的女人。

「唔唔!……」她惊恐地望着我。

这个女人,好面熟……

我瞥到了客厅柜子上摆放的相框。

一瞬间,我连呼吸都忘记,停止了挣扎。

这是一张充满温馨和爱的全家福。

里面的三个人,我都认识。

其中一个,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唯一一次见她,是她来告知我我爸的死讯。

她抱着的面带稚气的女孩,是在上学时的沈友琳。

也就是沈依惟。

而这个施了厚粉,隐隐可以看到诡异疤痕的,笑得疲惫的男人——

是我的父亲。

是化成灰我也会牢牢记得的,我的父亲。

所以……

沈友琳就是让我爸抛弃良知,抛妻弃女的那个第三者的孩子?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努力够到了裤子口袋里的小刀。

「大姐,银行账户的密码有那么难吗?这点钱对你们家算什么啊?配合一点好吗,旭哥说干完这一票,他就不会再找你们了。」

男人在女人面前晃着刀。

「我可以告诉你!」沈友琳的声音响起。

我看向门口摸索着进来的她,开始紧张。

「哟嫂子来了?那赶紧的,快说!」

「前提是你把她们都放了!」她说。

「……啧,女人真他妈麻烦死了。」

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过去,依旧握着那把刀。

我终于用小刀摆脱了绳索,捡起了地上的枪。

砰!砰!砰!

三发子弹……

两个男人应声倒地,发出哀嚎。

我松了一口气,但却感到一阵闷痛。

我茫然看向了自己的胸口,还有倒地的人手里,握着的那把枪……

「放下武器!警察!」支援的同事来了。

「姐……姐你在哪?」

我倒在地上,看着沈友琳慌忙地走来。

她抱着我,手里都是我的鲜血。

她大声嚎哭着。

我从没见她哭成这样。

「姐!对不起,对不起!警官救救我姐!求你了,救救她好不好?!……」

昏迷的时候,对不起三个字,一直在混乱的梦里盘旋着。

我想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是为了哪件事说对不起。

我依稀感觉到,白大褂们在我的周围行走,忙碌。

终于,我看到了许威的脸。

「我是……死了吗?」我重重咳了咳,茫然地看着他,「威子,真的是你吗?」

「你能不能说点像样的话?」他重重叹气,「黑窝已经被端了,你放心,他们会把牢底坐穿,还有友琳她妈也没事。」

「好,那就好……医生怎么说?」

「那混蛋打中你肺部,你失血过多昏迷了十天,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他看看身边的女人,「友琳说,她想和你单独聊聊,我先出去吧。」

她依旧拘谨地坐在我面前。

「沈依惟。」

看到她颤了颤,我勾起笑:「在黑社会面前,你还蛮像老样子的,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扛得住。」

「姐,我知道你会怪我,但我真的想保护你,哪怕为你去死,我都可以……就当是,我的赎罪吧。」她流着泪,「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但是姐,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那么多年了,我不想计较。我只想问你,你是故意住在我家隔壁吗?」

她摇了摇头。

「去年我用积蓄给庄旭买了房子,我们在那里住着,后来他换了工作,才搬到了你家隔壁,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对不起,我说了太多的谎,姐你能原谅我吗?」

我看着天花板。

「你说,庄旭逼你撞五十下,他确实有对你施暴——但是五十次,是你执着的数字,因为那个时间:零点五十分。你控制不住要撞满,那天他突然爆发,你的叫声,就被我听到了。」

「你表现得无依无靠,但你家其实不穷,你还将那么多钱,糟蹋在一个黑社会的罪犯身上。」

「你一直瞒着我你的真实身份。」

慢慢数落着,我叹了一声:「都是何必呢?五十次,五十次……就是因为我那个自私的爸吗?」

握着我的手在发抖。

「姐,你完全可以恨我,恨爸,恨我妈。但是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她伸出手,小心地摸向我的脸,从我的鼻子,到我的眼睛。

我瞪大了眼:「难道我的眼睛是你……」

「当初,爸没有出国。」她声音低沉,严肃,「他得了皮肤癌,发现的时候,已经快晚期了。」

我震惊地看她:「你说什么?……」

「他这个人性格别扭,瞒着你们一个人去大城市求医,住院的时候,他用完了所有钱,我妈是他的护士,家里条件好,花钱给他治病,两个人慢慢有了感情。当然,也是他做得最错的事。」

「过了两年,他终于出院,但是医生说他随时可能复发,他脸上,身上都是吓人的疤痕,又加上出轨的罪恶感……他完全不敢面对你和你妈妈。」

「真可笑……多完美的借口!」我冷笑。

说着,泪水却跟着滑落。

当时那张全家福里,男人诡异的面容浮现在脑海。

我捏紧了被子,克制着颤抖。

「好几年断断续续的治疗,他命大,扛了下去,听说我害得同学失明,他赶去了医院,才知道受伤的是你——他的亲生女儿,他病倒了,癌症很快复发……医生说,没几天了。」

「我放学到家,看到他漂在灌满水的浴缸里……」她哽咽,「后来,我妈告诉我,他在自杀之前去了医院,签了捐献角膜的协议。」

「他,他的……?」

我已语无伦次。

手控制不住地,抚向自己的双眼。

回想当初,出事后不到一个星期,角膜就到了。

这么快的速度……

原来,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运气。

脑海中,开始播放起童年的画面。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摇着我妈的手。

「小书,妈妈和你说过了……爸爸他,不会回来了。」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

我还记得我妈那时的神情,她该有多痛?

那个人,怎么就那么狠心……

我好想挖下我的双眼,对他说,我不要你的东西。

一辈子都不想要!

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

他以为得了什么绝症,以为把他罪恶的眼睛送给我,以为懦弱地淹死,就可以免去所有的罪过吗?!

零点五十分,溺亡……

我想起许威那块被换走的表:「你拿走的那块表……是他自杀那天戴的吗?」

「……姐,你知道?」她的脸涨红了,「我弄错了,一直不敢和你们说……」

「给我,」我伸出手,「你应该随身带着吧?」

一块冰冷的东西落在了手里。

「他是戴着它走的。我妈说,这块表是你妈送给他的,他很珍惜。爸的表,不管怎么修,时间都会经常定格在零点五十分。」

我摸着这块和我送给许威的,一模一样的表,看着上方停留的时间。

似乎可以触摸到,那天,那个时间,那个人身上冰冷的温度。

为什么……

我如此恨他,却还会感到窒息般的痛楚?

沈友琳走后,医生进来了。

「医生,你老实告诉我吧,我到底什么情况?」

她沉默一会,苦口婆心:「李警官,好好住院治疗,别瞎折腾,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

我流着泪,又自嘲地笑。

是和我爸那时候,一样的希望吗?

「刚刚那个人,是我爸小三的女儿,她还害我失明……」我诚恳地看她,低声道,「医生,能帮我复仇吗?」

【沈友琳视角】

「沈友琳」三个字在我同学的眼里,就是「公主」的代名词。

从我出生开始,爸妈就会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没有底线的溺爱,使我不能体会他人的感受。

那天,我把那个叫李雅书的老实「学霸」骗到了游泳池。

那时我不知道——

这会成为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

这一天,将会将我推入地狱。

一次又一次,我看着她在深水中失控地挣扎,觉得真好玩。

但是第二天,她的妈妈找到我,几乎要把我杀了:「你这个杂种!小书看不见了!看不见了你知道吗?!啊!!——」

我看着她哭喊着垮坐在地上。

我终于意识到了灾难。

在探望过李雅书后,我爸也崩溃了:「你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她是你亲姐姐!不……是我,都是我!!……」

我紧紧依靠着的父亲,从来都像一座大山。

但那天回到家,看见浴缸里漂起的身体时,我深刻地体会到——

这座山,坍塌了。

而我的母亲,也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偷窃别人幸福的,可耻的第三者。

恨他们,更恨自己的我,僵硬地拿下我爸手上那块停下的表。

离家出走后,我流浪去化工厂打工。

落下了眼疾,我觉得挺好。

我需要的就是报应。

我沈依惟,绝对不能活得幸福。

但二十岁的麻木的我,看到那个报刊上的年轻女警的事迹时,竟流泪了。

我突然,又想好好活着了。

于是,我改掉了自己的名字,做起了我爸的老本行,将他的事业发扬光大。

可十年后,我也再不能看清那些精细的结构,只能用敏锐的听觉勉强应对。

那天,一个人将一块和我爸同样款式的表送到了我手里。

我将它修好后,却误将我爸的坏表给了他。

我拿着手中行走顺畅的表,没丝毫的满足。

只觉得在失去了那个停下的时间,那个缺陷之后,我也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

我完全没想到还可以和姐重逢。

当我被那个男人百般折磨的时候,我只要想着隔壁的至亲,就可以忍下所有痛苦。

对五十次的执着,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也许,它就只是单纯的,属于我的「诅咒」而已。

庄旭已经完全走入了歧途。

而我,也只是偷偷录下那些痛苦的时刻,始终缺少扭转自己命运的勇气。

姐救了我,但也因此扑入了泥潭。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坠入,还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关心,她的爱。

在和她游泳回来的那一晚,我在经过许威的时候,听到了他手上传来的声音。

……熟悉的,失控的声音。

我慌忙将他的表换了回去。

掩盖着那只表的存在,就像是掩盖着我和姐共同拥有的,那些复杂而不堪回首的过去。

医院里,我将那张我爸拍下的照片给了她。

「那天他偷偷摸摸地拍你们,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这张照片,姐你留着吧。」

她拿过这张照片,沉默了一会:「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我不想见你。」

我的心坠入低谷。

许威告诉我,姐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我完全能理解。

十天过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后,我焦急找到许威,想知道她的状况。

「她没事,别担心,她只是没决定好……」他叹气,「她说,她不想认一个晦气的妹妹,如果你愿意做手术,恢复视力,她才会考虑接纳你。」

「……她真的这么说吗?」我有些受伤。

「嗯,我有认识的医生朋友,说最近有合适的角膜能安排,你考虑一下吧。」

我顶不住姐给我的压力,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手术的过程很顺利。

重见光明的这天,我很不适应,但还是无比兴奋地打电话给姐。

然而,她还是不肯接。

正在失落的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凄惨的声音:

「医生!我可以把我的眼睛给我女儿的,真的!」这个男人拽住医生,急得要哭了。

「先生,活人是不能捐献角膜的,请您理解……」

我为这个爸爸的遭遇感到心痛。

我是幸运的吧,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捐献人。

这么快……

我僵住了。

刚刚,医生说,人死后才能捐赠角膜?……

我突然想到什么,手都抖了起来。

我打给了许威。

「警官!我姐她在哪?」我声嘶力竭,泪喷涌而出,「求求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

这天天气很好,我有幸和姐的战友们站在了一起。

局里为她举办了庄严的仪式。

我未曾想到,墓地可以如此的神圣。

墓碑上她的照片,充满着正气,热情。

母亲握着我的手,和我同样流着泪。

回到家时,空荡的感觉让我心痛。

这套房子,姐留给了我。

但是,她没想过——

没有她在,我怎么面对这些家具,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餐桌?

我打开了许威送我的收音机,边听边做饭。

「您正在收听警民一家亲频道。今天,我们有幸邀请了刑事警官许威,来为我们讲述为扫黑除恶牺牲的李雅书警官的事迹。」

「大家好,我是许威,雅书多年的同事。雅书她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行动力,洞察力,是一名当之无愧的警界精英,作为她的战友,我真的很荣幸。」

「对这次这个事件中,她所帮助的女同胞们,她想说——不要被过去困住,过去的都已经过去,重要的是现在,还有以后。然后,她想告诉自己的妹妹……友琳,如果你在听的话——」

「请你原谅她,你姐她,不想让你再目睹亲人的离开。」

「然后,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看这个世界,好好保护自己。」

「她希望,你能遇到无数个幸福的时刻,替代过去悲伤的回忆。」

手中的刀一下,一下地切着。

眼泪滴在了砧板上。

我拿出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的那封爸留给我的信,失明之前,我从未打开过。

因为对他的恨,我不想面对它,又不敢丢掉它。

我一字一句读着。

【亲爱的女儿,

依惟,爸爸走了。

爸爸没有用,实在撑不住了。

你可以恨爸爸,但是绝对不要恨你的姐姐。

你一定要正直地活着,成为一个比爸爸强大的人,保护你的姐姐。

谢谢你,我的宝贝女儿。】

我捂住嘴,跪了下来。

他从不会对我说这么多话……

我还记得他常常露出的,失意的神情。

因为那个病,没有人愿意跟他来往。

他没有社交,只是窝在家里,修着各种各样的表。

我说,爸,你好像每天都不开心。

「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吧,」他抚摸着我的脸,「小惟,爸爸做了很多错事,以后……你就忘记爸爸,好好生活。」

幼稚的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淹没在冰冷的水中时,他也许不会想到——

他彻底辜负的,受尽伤害的大女儿,会拼了命地保护她骄纵而邪恶的妹妹。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许威开门进来了。

「我听了电台,我都听到了……」

他拍着我的肩安慰:「你姐走了,但是不代表你变成了一个人,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可以保护你。」

我擦干眼泪,看向他:「谢谢你,许警官……但是我想,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了。」

以前,我经常会做一个梦。

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姐将我死死地掐住,推向深渊,直到我窒息之时,猛地惊醒。

这天的梦里,却出现了广阔的海洋。

她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这片海。

我们欢笑着打闹。

我好不想醒来。

  • 完 -

□ 芜心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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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恶花

非典型蛇蝎

叶上初阳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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