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荆棘女孩
荆棘女孩
非典型蛇蝎
霸凌我的人成了爱豆。
当她在舞台闪闪发光时,我畏缩在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
1
周末,精神病院组织所有病人照常去看电视。
我浑浑噩噩地坐在正中,今天放的是一个很出名的选秀节目。
护工扯着我的头发将我固定,津津有味地看着屏幕。
和我一样年纪的女生扭动着腰肢一展歌喉,她们很快就聚拢,然后慢慢地散开,留下 C 位,一个穿着性感短裙的女生化着上扬的眼妆,气场全开犹如女王。
我却全身冰冷,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里的人,瞬间产生了应激反应,朝着所有人大吼大叫,好几个护士把我压在地上注射镇静剂才算完。
我的脸死死地被压在地面上,仿佛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被强迫喝下的拖把水,烟头烫伤的肩膀,以及因为忍受不住而无数次割腕后伤痕累累的手腕。
她用脚踩着我的脸,居高临下看着我:
「臭死了,要不把她放在马桶里涮两道吧。」
「马桶都比她干净,好臭。」
「你们谁上去啊,脏死了。」
那些小跟班们捂住鼻子,像看垃圾一样看我。
孟念念不耐烦了: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动手!」
她是大姐大,家里有钱,还认识校外的男生,这群喽啰都怕她,闻言迟疑地上前。
她们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像死鱼一样往马桶拖去。
恶臭袭来,我怕了。
我真的怕了。
我挣扎着求饶,我想要求她,给她磕头。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我跟狗一样地抓住她的鞋,我真的受不了,太疼了,太疼了。
肩膀上被烟头烫的疤因为沾水发炎化脓,全身上下都是被人踢得青紫,我是全校都厌弃的狗链女。
我都认,放过我吧。
我祈求地看向孟念念,看着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满是阴郁,酝酿着风暴。
我明白了什么,猛地松开手,下一秒就被一脚踹在脸上,火辣辣地痛。
「你瞎吗?敢弄脏我的鞋!你她妈把你妈卖了都不够!」
一脚一脚地踹下来,我几乎痛到麻木,那些小跟班见她来真的,怕出人命,连忙拉着她规劝。
她的脸很臭,呸了一声转身离开。
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高兴,也别让我好过。
可她从不会脏自己的手。
那群小跟班得到暗示,轻车熟路地扯住我的头发,狠狠地按在马桶水里。
刺耳的嘲笑声和噩梦一起袭来。
2
我妈是拐卖来的。
我爸是个五十多岁的酒鬼,当初他买我妈的时候就是为了生个儿子。
我妈当然不愿意,所以他的床边总是有一根钢管,夜里我家总是传出惨叫,最后又归于平静。
等把我妈被打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第一胎却是我,一个赔钱货。
赔钱货有什么用?生出赔钱货的就更没用!这样的有什么资格躺在床上吃他的饭!
他把刚刚生产完的我妈拽在地上,又是一阵绝望惨叫,这次她差点死在那天。
只是就算没死,她也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她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家里了,那个男人找了一根铁链,把她铐在狗窝边。
为了以后能挣一笔彩礼钱养老,我也没被溺死送人。
可周围的人都知道,我妈是狗链女,我也不是什么好货。
从小学开始,辱骂声和暴力一直伴随着我,也就隔壁读过大学的哥哥会偷偷给我饭吃。
他说这简直就是侮辱人格,犯法的。
他不是没报过警,但是那个男人每次都凭借耍无赖和撒泼逃过一劫,等警察来时把我和我妈弄得干干净净的,骂警察多管闲事。
等警察走之后直接往隔壁泼狗血,扬言谁要是再乱说话就一刀杀了他全家。
这样的人,谁也不愿意招惹,尤其是祸及家人。
哥哥每次看见我都欲言又止,眼里满是愧疚。
这种厄运,从我遇到孟念念时到达顶峰。
3
我到底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或许因为她出生就是小公主,她所在之地见不得脏东西。
所以她就要像女战士那样,代替正义消灭这世界上肮脏的东西。
我第一次撑不住的时候,在家割腕了。
已经因为经受不住折磨而智商只有六岁的妈妈凑到我的面前,努力地伸出舌头,想要学这边上的狗狗逗我高兴:
「汪、汪!月月,笑,汪!月月,笑!」
「月月,血,月月,不哭。」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多想解开她的链子,但是我什么也做不到。
妈妈,你是不是曾经也穿着公主裙。
你是不是也想过未来的女儿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可我好没出息。
我是一个没用的孩子。
4
这一次事闹大了,隔壁的哥哥偷偷来给我们送饭时发现的,抢救及时。
那个男人直接闹到学校,倒不是因为担心我,而是想要借此讹一笔,至少要够医药费。
他把我养这么大,还花钱让我读书,为的就是读过书的「彩礼」更高。
再加上我长得漂亮,要是我真的死了,他这些年的投资全没了。
这些都是他在校长办公室大声嚷嚷的,从此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以后就是要拿去换「彩礼」的,孟念念做得对。
我是垃圾,脏东西,不自爱的贱人。
她家里有钱,随意施舍的一千块就能让那个男人点头哈腰,他甚至格外期待我继续割下去。
我好恨了。
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父亲,为什么我要遇到这些人渣。
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甚至出现了幻觉,无数次爬上高楼。
要是从那里跳下去,一定会去往天堂。
而最后,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欠了钱,没钱还就要被剁手。
所以他看向我,拿起刀要割我的手腕,这样又可以讹一笔,反正那家钱多,等拿到钱,他就送我「嫁人」。
这样钱就够了。
我拼命地挣扎,因为我妈妈挡在我的面前,她汪汪地叫着,跪在地上抱住那个男人的腿。
而那个男人手中的刀砍在她的头上。
我的眼睛多了一层血雾。
所有事物在我眼前都扭曲了,周围安静得吓人。
我看见一只肥胖的死猪朝着外面跑去,太不安全了。
它生病了。
生病的乖孩子是不该动的。
所以我拿起地上的菜刀。
看,我就说病了,不乖。
我抱着妈妈的头坐到天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警笛声响起,我被拉开,关在黑屋里。
再后来我被送到一个干净的地方。
他们说这儿是天堂。
我可以永远待在天堂,只要我像周围的人一样听话,我乖乖睡觉。
在这里,我一点都不脏,我干净了。
镇静剂注入,我缓缓地闭上眼睛。
那一天,孟念念得到了出道位。
5
再次醒来,我看着精神病院的天花板。
乖巧地看着边上的护工。
护工骂骂咧咧的,但因为我平时都很乖,看我不还嘴她也觉得没意思。
我告诉她知道错了,别不要我。
她厌恶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去通知院长。
我微微侧头,看着还放在桌上的手机,冷漠地拿了过来,密码早就熟记于心。
我登录了一个久远的账号,账号里储存的照片和视频像素有些模糊,毕竟是用老人机拍的。
冷眼看着里面伤痕累累的人,尤其是那张脆弱绝望的脸,毫无触动地编辑了一串文字。
点上热搜,果然看见了孟念念的名字,滚动的屏幕满满都是粉丝的夸耀。
那是他们的月亮,洁白无瑕。
我的眼珠转动,麻木地把东西发了上去。
不去看将要掀起的千层浪,快速地退回,删掉一切痕迹。
至于现在。
我需要出去。
我看着回来的护工,看着她拿走手机关上了门。
灯黑了。
小房间里好安静。
让我想到了某个夜晚。
我从小床的缝隙里拿出一块偷偷藏起的碎玻璃,上面已经落灰。
可我一点都不介意。
玻璃划在皮肉上又痛又冷,还有旧疤的手臂瞬间血肉模糊。
我疯狂地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足够惊动所有人。
像是厉鬼索命。
6
再次醒来,入眼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以及我这辈子都没享受过的豪华单人病房。
可我却不觉得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冷漠地低头,果然看见了刷着手机的护工。
看见我醒了过来,脸上立马露出喜色:
「没想到啊,你这个神经病居然能和大明星孟念念认识,你不知道吧?就这病房,都够我一个月工资了!果然是大明星,出手就是阔绰,你简直就是走大运了!」
走大运吗?
我心里冷笑,眼里依旧还是一层淡淡的血雾,目光所及都抹上了一层红色。
医生说我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这样,这是心理原因。
如果不是孟念念,我原本可以熬到高考,我可以考一个好的大学,能偷偷积攒实力把妈妈救出魔窟。如果不是她,妈妈或许就不用死。
现在那个男人已经只剩下骨头了,剩下的她,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阿姨,手机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我歪了歪头,天真地问道。
这是这些年来我和她的相处模式,或许是固有的偏见,让她以为精神病都是一群智商低下的傻子,所以在她眼里,我视她如主子。
她脸色怪异,含糊地开口:「还能是什么,都是一些破八卦而已。」
「你还是多想想你吧!小贱人,你的好运来了,还不快把握住!」
说着,她扯着我的头发,眼中闪过疯狂的贪婪:「我告诉你,一会儿有一个漂亮的大姐姐要来,她就是你的主子,你要好好讨好她,别大呼小叫的,要是把她惹不高兴了,我扒了你的皮!」
我眼中闪过害怕,懵懂地跟着开口:「我听阿姨的话,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讨好大姐姐的。」
护工满意了,不知道接到什么消息,眼睛一亮匆匆往外走去,顺便把她吃剩下的螺蛳粉像丢垃圾一样丢给我。
她还以为这儿是精神病院,所以依旧习惯地把手机放在桌上。
我熟练地拿起,冷眼看着微博上炸开锅的热搜,其中一个「#孟念念 校园霸凌#」已经呈现深红的爆字,接下来便是「#孟念念高中#」「#孟念念霸凌实锤#」「#孟念念工作室发声明#」。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尤其是看见原本完美的镜子里已经满是裂口。孟念念这三个字瞬间热度爆表。
我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局势已经开始稳定,点开实时讨论,粉丝从最开始的慌乱变得训练有素。
「有一说一,难道那个女生就没错吗?听他们学校的人说,人品贼差,私生活混乱,说不定早就跟老男人搞在一起了。我姐这是为民除害,我姐威武!」
「说实话,知道这更爱了,那个女生一看面相就刻薄,不就是小打小闹吗?早时候干吗去了?这个时候说还不是因为想要蹭我姐热度!」
「勿 call,我姐独美。」
「多少年的事儿了?现在说有意思吗?」
「作为曾经的被霸凌者,说实话,我觉得我们不该反思为什么别人霸凌的是你,而不是别人。」
「这种事揪着不放真的很下头,多大的人了,大度点会怎样。」
一条一条的实时讨论跳出来,原本证据确凿的事儿瞬间扭转。的确,这是他们天真无邪的姐姐,她怎么可能会有错呢,错的都是别人。
把受害者说成罪有应得,假装受害者要求反思,每一条都让我恶心得想吐。
可我却一点都不沮丧,因为这个结局我早有预料,毕竟孟念念正当红,粉丝数量庞大,身后不知道有多少资本。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精神病人倒台那是不可能的。
我手指摩擦屏幕,落到了工作室声明的那一句:「爆料者为精神病患者说法不实,但我司艺人念及老同学情谊,愿意为她支付医疗费并陪伴其康复为止」。
「啊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善良!」
「我真的,哭死。」
「姐姐人美心善,不愧是我粉的人!」
我也哭了,被她蠢哭的。
呵呵。
孟念念,你可真是个蠢货。
敢把一个精神病人放在身边。
难道你不知道,精神病杀人是不会坐牢的吗?
我勾起嘴角,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意。
7
我曾经梦到过无数次和孟念念见面,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想要杀掉她。
我以为等到真的遇见她的那一天,我也会控制不住,但真正看到她的时候,我却冷静异常。
她是跟着护工一起进来的,衣着靓丽,戴着大大的墨镜,手里拿着手机,不耐烦地训斥:
「要我说几遍!处理掉处理掉!那些给她说话的你难道不会消息轰炸他啊?随便给他发几百条消息让这些人长点记性!实在不行,想个办法把电话和地址透露给那些粉丝,那群狗最听话,比你们有用多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女人抢过电话,女人皱起眉头和对面说了几句,挂断后对她不满:
「你要注意你的身份,这里人多眼杂,刚才你说的话要是被听到,公关部再厉害也洗不干净。」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拿钱不办事?我爸给你们钱你们就知道吃干饭,少教训我。」
孟念念冷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女人,又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我:「果然,贱狗都一样。」
女人敢怒不敢言,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捏碎。
却还是强忍着下来开口:「不管怎么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营造你的形象,爆料的人还没找到,但是至少我们还有当事人。」
「只要当事人说话,其他都是假的。」
她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我。
孟念念的眼睛眯起,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见这张脸我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吴月,你还记得我吗?」
我脸色扭曲,看着不断在我眼前放大的脸。
她得意地笑了,像是多年前那样用力地拍着我的脸:「这么多年不见,还是一副乞丐的样子,在精神病院不会也卖脸吧?哈哈哈哈!」
我慢慢地皱眉,手握紧,在孟念念身后的护工死命地给我使眼色,可我最后还是没忍住。
哇的一声吐在她的脸上。
「啊!」
孟念念捂着脸尖叫,病房一片混乱。
我眼睛泛红,也跟着哭叫了起来:
「难受!肚子难受!」
我的哭声叠着孟念念的尖叫,就是走廊外的人都听见了,更别说孟念念疯了一样地冲出,猛地撞到了人。
那人看清楚她的脸惊喜地问:
「欸,你是孟念念吗……呕……我好喜欢你……呕……」
这一声作呕彻底让孟念念愣住了,脸上全是带着异味的呕吐物,更别说因为对方的话走廊上的人已经看了过来,有人甚至打开了相机。
相信要不了多久,知名美艳爱豆满脸异味冲向医院厕所的新闻就会登上热搜。
8
我被护工死死地压着,她几乎要把我的头皮给扯下来:「吐吐吐!没用的东西!」
「你干什么?!」
赶来的主治医师看见我被这么虐待,把护工拉扯开,看清楚垃圾桶里的螺蛳粉外卖盒,气急:
「病人已经二十四小时未进食了,忌吃辛辣,你怎么能给她吃这种东西!」
他把我护在身后,像是想到什么,几乎戒备地打量着护工:「你是她什么人?」
旁边的小护士也拿手机一副时刻准备报警的样子,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刚才护工和我分开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我的头发。
「把人赶出去。」
医生冷声开口,准备给我检查身体。
我冷漠看着局面,这个表情是我在精神病院练就的,看上去呆呆傻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傻子。
医生弯下腰,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你没事吧?可以把你的手抬起来给我看看吗?现在有感觉哪儿不舒服的也可以告诉我。」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我闻言缓缓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对面:
「哥哥。」
他微微一愣,深邃的眼睛露出一丝疑惑,在瞥见我衣服上精神病院的 logo 之后,露出一个干净温和的笑,摸了摸我的头:
「我在。」
「别怕。」
他朝我伸出手:
「现在,把手给哥哥好吗?」
时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有人也朝我伸出手。
我好想抓住,可是身上的伤口好疼,疼得我抬不起手,我只能羞耻地保护自己的那所剩无几的自尊,告诉他我不疼。
可凭什么啊,我本该最美的年纪,我会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我会去向往的大城市,我和妈妈一起逃脱牢笼,会找到和我相伴一生的人……
孟念念,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9
我死死盯着医生胸口处的铭牌,手有些颤抖。
他低着头,眉眼之间皆是温和。并没有因为我的难堪而嫌弃,果然,当初哥哥说得没错,他成为了一个好医生,他可以救很多人。
只是五年过去了,我在精神病院苟延残喘,早就瘦得不成样子,眼睛深深凹了进去,像是一朵枯萎的花,他早就认不得我了。
「伤口不要碰水,不要有太大的动作,你是病人的家属?」
陈宇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经纪人,经纪人连忙点头:「好,我们会注意的。」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既然是家属,就多去看看她,也别找那么不靠谱的护工,你们可以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看有没有伤口,如果有需要,医院会帮助报警。」
经纪人现在恨不得把事情压下去,又怎么可能报警,只是强笑着敷衍了几句。陈宇皱眉,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离开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没关注什么娱乐新闻,当然也不知道现在的我,看见我只是呆呆地笑着不说话,只觉得是错觉。
可我好想告诉他,我们见过,在很久以前,可这是我最喜欢的哥哥呀,我怎么可能让他也陷入这浑水之中。
10
被孟念念亲自推出医院的时候,无数闪光灯晃得人头晕眼花,蹲在医院外的记者和粉丝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尤其是看见我和孟念念同时出现。
「孟小姐,热搜上的事是真的吗?」
「这位就是吴月吗?」
「孟小姐和吴月站在一起,是想要告诉我们那些都是谣言吗?」
「姐姐,你快说这些都是假的!」
「各位!」
经纪人适时地上前:「具体的事实我司已经发了公告了,吴月小姐和我司艺人是高中同学,并没有网上所谓的霸凌事件。这只是有人蓄意诬陷而已,我司艺人不仅没有霸凌,而且念及同学情谊,会支付吴月小姐的医药费,直到康复为止!」
「是啊,我和吴月是好朋友来着,可是后来她突然辍学了,现在我看见她这样我也很伤心。我只能说,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
孟念念真诚地鞠了一躬,这位置,恰好就是粉丝的位置。
「呜呜呜,姐姐你受委屈了。」
「我就知道是假的!」
「她真的很珍惜羽毛。」
我从枯发之中抬起头,冷漠地看着这些拥护者,是了,再多的铁证又有什么用呢,那个时候她还是未成年。更何况只要有这些人在,她就永远光鲜亮丽。
我只是在想,要是有一个孟念念就是被她引以为傲的粉丝推进深渊,会不会很有趣呢?
记者不像粉丝那么好糊弄,看见我手腕上的纱布,立马把话筒递过来:「吴月小姐,你说一句吧!」
「吴月小姐你怎么受伤了?孟小姐的事一曝光当事人就受伤,太蹊跷了吧?」
孟念念怕我乱说,立马笑着开口:「月月现在情况不太稳定,希望大家不要逼她,我会请最好的心理医生治疗,两个星期之后开发布会,那个时候月月会亲口告诉大家怎么回事。」
说完保安适时地隔开所有人,我被推上黑色轿车。
见没有外人,孟念念的笑容消失:「这些记者懂不懂规矩,不该问的不问不知道吗?」
「还有这个傻子!我不会要一直带着吧?」
「做戏做全套,念念,这两个星期我们会联系你高中的同学出面作证,到时候不仅可以洗脱怀疑,还可以吸一波粉丝。」
经纪人飞快地算计着。
两个人把我当成傻子。
「这样最好。」
孟念念眼珠转了转,怨毒地看向我。
经纪人了解孟念念,在要离开的时候还是嘱咐了一句:
「别在外露的皮肤上留下什么伤疤。」
「我还用你教?」
孟念念冷笑。
阴恻恻地看向我。
护工见情况不对,立马找个理由把我推到二楼后消失不见。
终于,我和孟念念多年后第一次单独地面对面。
11
「废物。」见周围安全了,孟念念终于忍不住踹了我轮椅上的腿一脚,「都怪你,害我两万块的裙子全毁了!臭死了,和当初一样恶心!」
那个经纪人的确了解她的艺人,知道孟念念的脾气,今天我让她在外人面前出丑,她要是不把我怎么样,又哪里会解气?
她又抬起手,恶劣地笑看着我:「不过倒是一个上好的出气筒。」
可惜她的巴掌没有机会落下。
「吴月!」
她惊恐地看着我缓缓站了起来。
想要抽回手,却被我死死抓住。
我比她高半个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如同骨架。
可力气却不小,和这个大明星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容易将她踹跪在地上。
「啊啊!」
孟念念尖叫,头发被我死死拽住一路拖行到一楼。
她的呼救声尖锐刺耳,对我来说却是最美妙的音乐,我哼着小曲儿,无视惊恐躲在厨房里的护工,赤脚走向门口。
在孟念念希望破灭的目光之中锁上了别墅的门。
她吓得说不出话了。
我知道,她现在看见我的模样,死气沉沉得像是棺材里爬出来的厉鬼。
可我不在意,青春和年轻离我好像太过久远。
我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居高临下的模样如同当初她看着卑微如狗的我。
「好久不见啊孟念念。」
「我好想你啊,记得当初你说过要和我玩游戏的,我也想玩了,两个星期呢。」
「我们来玩割手腕的游戏好不好?」
孟念念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12
在很久以前,我的主治医师就跟警察说过,我是反社会型人格,在日积月累下的家暴和霸凌中形成的罕见后天精神病。
所以我擅长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对任何人都柔弱可欺,但要记住,这些都是假象,我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在精神病院的拘束床上。
当时他们很重视,特意和院方嘱咐过,毕竟我真的杀过人,把自己亲生父亲的脑袋割下来。
甚至还和两具尸体待了一个晚上。
所以我在精神病院的第一年,我几乎是被扣押起来的,或许是因为太会隐忍表演,渐渐地,警察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越来越自由。
我一直在等,等到一个适合的机会,等到孟念念站在最高处的时候,我再从黑暗里露出獠牙,把她拉入深渊。
就像现在。
我抬起脚将她的脸踩在地上,她像是一条死狗,都忘记了反抗。
只是颤抖着求我,求我放过她,她错了,她再也不敢了。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她一命。
毕竟真的太疼了。
被烟头烫在肩膀上,被扯着头发拖行,被按在马桶里差点窒息,还有永远琢磨不透就突然的打骂,都太疼了。
疼吗?可是这样的生活,我在遇到她之后天天都是如此呢。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辱骂,依旧居高临下地把所有污秽的词汇都安在我的头上,我就熟悉地在她的手腕上开了一个口。
血液缓缓地流出,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消亡的恐惧无疑是最痛苦的。
她之前怎么嚣张,无外乎就是笃定,笃定我不敢杀人,笃定她绝对不会死。
可是看见我没有给她堵住伤口的意思后,她开始慌了。
我说过,在当初,无论是她还是那个男人,他们都巴不得我割腕,他们都把我当成乐子。
所以我每次都在她快要崩溃的边缘给她包扎好上口。
点外卖给她购买补血的食物。
渐渐地,她的伤口上变得和我一样。
她的目光失去了往日的明亮。
又是一通电话。
这两个星期,那个经纪人没少打电话过来。
但是都被我拒接了,按照孟念念的语气发消息过去。
当然,我也不忘记更新她的微博,里面她和我的合照笑靥如花,好像一个救世主,把我拉出阴霾。
这个举动让她吸粉无数,再加上公司和粉丝的操作,她的热度到达了空前的高度。
毕竟她是明星,她只需要做出一点点好事,露出一点点善意,就会被无限放大,就会有人跟风买单。
不过好在,这种热度只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炸弹,就能化为乌有,甚至被猛烈地反噬。
但在这些评论中,却出现一个新注册的头像:「月月?你是月月吗?」
13
我手微微发抖,第一次感觉到被人直截了当地看穿。
仅仅是透过屏幕。
「叮咚!」
门铃响了。
孟念念麻木地坐在原地,我声音淡淡:「谁?」
「你好,请问是孟女士吗?这里是小区业务,您已经超过一个星期没交物业费了,请问现在有时间吗?」
我缓缓抬眸:「来了。」
我戴上口罩,穿着孟念念的衣服,刻意地弯了腰控制住自己的身高不会和孟念念有太大出入,这才打开门,物业笑着开口:
「孟小姐,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不好意思,只能来打扰了。」
「没事,钱我一会儿会转过去。」
我假装无意:「你是新来的?」
物业有些小心翼翼,毕竟住在这儿的人非富即贵,看见我问立马点头:「昨天才入职的。」
如果不是新人,顾忌也没那胆子冒着得罪权贵的思想来问我。
我心里了然。
突然,一声巨大的闷哼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孟女士,你家里……」
业务不明所以侧过头。
随后猛地瞪大眼睛:「怎么会有个人,她、她身上还有血……」
孟念念爬了出来,虚弱的身体让她十分吃力,我却在她就要开口的一瞬间,弯下腰捂住了她的嘴。
淡定地表示:
「她是精神病。」
「神经病?」
「难道你不看新闻的吗?」
我动作强硬地把她控制住,看着她拼命想要挣扎的样子,继续开口:
「她是我高中同学,她是一个神经病。」
「你……姓孟?」
物业迟疑。
我没回答他,而是冷冷地关上门,不管他有没有可能还看得见,将孟念念摔在地上!
现在的她,和路边的死鱼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天一次次地看到希望再到一次次地破灭,她真的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哭嚎: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吴月,你放过我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她快要疯了,抓住我的脚腕,卑微到尘埃里。
「我不该欺负你的,你当初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了,我现在忏悔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里并没有一丝波澜。
「我想要你去死。」
14
孟念念听见我这句话一愣,原本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变了,眼中浮现凶狠,死死地盯着我:
「你别太过分!我死了,你也不见得好过!而且你不是还没死吗?我都被你折磨成这样了,你该满意了吧!?」
「吴月,你怎么这么狠毒,你还是不是人啊!你居然想要我死!」
「差不多得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孟念念尖叫着,手腕被我狠狠地踩在脚下,她又开始求饶,傲气被击得粉碎,我淡淡地点燃一支烟,冷笑开口:
「我果然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
「孟念念,还不够。」
「你欠我的,还不够。」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我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只可能仅此而已呢?
孟念念真的绝望了:
「你还要什么……」
我嘴里吐出烟雾,眼里多了一丝厌倦。
说实话,这些天我的确玩累了。
所以接下来可以转入第二个阶段性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问孟念念:
「你说,要是你的粉丝知道你这个样子,那该有多高兴啊。」
毕竟这些天,我无数次看见一条条评论诅咒我快去死,诅咒我活该被霸凌,因为我穷,因为我挡住了他们姐姐的路。
孟念念颤抖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撇清了关系:
「那些话都是他们自己说的,我没有指示,你去杀他们都行,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抓几个没脑子的脑残粉到我面前替她受罪,反正那些人对她死心塌地,他们那么喜欢她,给她挡灾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那些人隔着屏幕,又知道谁是谁?孟念念也是疯了,居然迫不及待地要翻出和她有联系的大粉联系方式。
那些可都是从她出道开始就跟着的老粉了。
「好呀。」
我点了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谁又说我真的要做什么呢,这世界上最毒的报复,应该是杀人诛心才对。
15
第二天,知名女星孟念念被发现身体虚弱,手腕有伤口,像是被折磨一样地逃生出来。
而发现她的正是来逮捕她的警察。
有人报警,她将精神病人关在家里偷偷施暴。
消息一出,热搜直接爆掉,孟念念粉丝训练有素地控制舆论走向,我的名字成为他们辱骂的对象。
但他们不知道,我将还会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噩梦。
16
「怎么可能会是月月,月月这些年在精神病院都是我照顾,她脾气很好,孟念念伤成那样,是因为她先打月月的,刺激到了月月,这才被月月反抗了。」
护工面带不忿,温和地握着我的手给警察解释:
「你们又不是没看见,月月身上的伤也不少啊,她这是发现有人报警了,自导自演而已,警察同志。」
警察怀疑地看着我,当年处理案件的人早就调走了,或是退休,年代久远,他们也只能通过档案知道一些过往。
我知道,他们是在怀疑我是不是装的。
我直视他的眼睛,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像是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哪儿,身处何地。
「我们查到孟念念给你的账户上打了一笔钱。」
护工眼里闪过慌乱,心虚地小声开口:「那笔钱不少,我也是鬼迷心窍,但是我没想到她嘴上说要给月月治疗,一回别墅就又打又骂……」
「那你怎么不报警,你可是她的护工。」
警察皱眉。
护工也无奈摊开手:「警察同志,话不能这么说,那可是大明星,我要是真的报警了,她一报复我家里人怎么办?我孙子才六岁啊。」
「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别墅里,看着孟念念对吴月施暴,施暴过程中,吴月被刺激反击,所以孟念念身上才会有伤口,直到物业报警是吗?」
「是是。」护工连忙点头,「我当时听见报警怕了,偷偷想带着月月离开来着,警察同志,我听说精神病打人不犯法,月月不用坐牢吧?」
警察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有人保释她了。」
17
他的话说完,我被推了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前台说着谢谢什么,俊逸的脸上还带着汗珠,看见我,眼睛亮了几分。
「月月!」
陈宇着急地打量着我,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原本以为可以轻易放下的自尊却隐隐作祟。
我甚至无法想象当哥哥看见我脸上的凹陷和丑陋时,他表情的变化。
年少的羞耻让我感到窘迫。
我害怕看见他。
一只宽大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脸,我迟疑地看向他,他的眉头皱起,眼里满是无措和心痛,他轻轻地呢喃:
「月月瘦了……不怕,不怕,哥哥找到月月了,再没有人可以欺负月月了……」
我哽咽:「月月变得好难看……」
「不难看。」他的眼眶红了,强笑的样子滑稽又好笑,「哥哥一定会把月月养得胖胖的……」
「月月最漂亮了。」
一时间,所有的心酸委屈涌上心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抱着哥哥大声地哭了起来:
「哥哥,哥哥……」
「我没有妈妈了,妈妈死了,我没用,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我的妈妈,我明明可以带她走的啊。
为什么我那么没用,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抱着陈宇,哭得伤心极了,似乎想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愧疚全都哭出来。
如果可以,我才不要当一个利落干脆的复仇者,我只想要妈妈和哥哥。
过去这多年,每一夜我都做着同样的梦。
小胡同里妈妈还是清醒的,她穿着破旧的衣服,打扫家里,我坐在门外的石板上做作业,哥哥偷偷探出头来,手里端着阿姨叫他送来的小蛋糕,笑眯眯地递到我的面前。
这个时候,妈妈都会勾起真心实意的笑,门口的大狗叫着,那是我难得的快乐时光。
18
陈宇抱着我拍了拍我的背,看见身后走出来审问护工和我的警察,对着所有人露出了一个笑:
「这是我妹妹。」
警察眼里似有不忍。
「这位先生,人是会变的,希望你能看开点。」
他们不确定我在孟念念事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和我脱不了干系。
陈宇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对护工说:「之前麻烦你了,资料我已经填好了,从今天开始,她就交给我照顾吧。」
护工有些无措,不留痕迹地看了我一眼。
见我没反对,这才点了点头。
她的工资是精神病院给,而且也不单单只照顾我一个,要不是因为贪孟念念的钱,她绝不会那么好心。
处理完一些,陈宇弯下腰,把我背在背上,他的肩膀很结实,清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月月,我带你回家。」
19
再次见到陈家父母,他们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这对心善的夫妻看起来和睦而温和,握着我的手掌,说回来就好。
他们其实都是好人,只是对于一个外人,他们能做的极为有限。
毕竟那个男人就像是疯狗,好几次他们帮了我和妈妈,半夜就被那个男人砍烂了门,也正是如此,他们才会搬家。
知道我的事之后,他们找了我很久,或许是怜悯,为什么世上的苦难总是压在我的身上;或许是愧疚,如果当初他们没有离开,我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可笑。
这世界真奇怪,坏人无恶不作,只需要假装做一件好事就能被人人赞扬,一大堆粉丝跟随。好人心怀愧疚,因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惴惴不安,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
陈宇忙前忙后,他说他当了医生,他能救很多人。
月月要赶快好起来,也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
在陈家这几天,是我这些年过得难得舒心的日子。
陈宇给了我一个小电子设备,我拿着一个,他拿一个,这样只要我点开,他就能听到我的求助。
直到第三天,孟念念出院。
电视里的新闻发布会她楚楚可怜,硕大的屏幕上写着,我是一个杀人凶手,是一个曾经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恶魔。
她明明对我那么好,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扣上霸凌和虐待我的帽子。
「吴月,我们曾经是好姐妹,我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三天后我还是在这里,把我们当初的所有讲清楚,我希望你也能来。」
她抹掉眼角的泪水。
毫不犹豫地诱导着粉丝把我架在火上烤。
「月月,别看了。」
陈宇皱起眉头,准备把电视关掉。
陈家父母在昨天就去全球旅游了,他们好像解开了多年的心结,高高兴兴地和我们做了道别。
「哥哥。」
我歪了歪脑袋:「我想出去走走。」
「好。」
20
夜晚城市里灯火通明,与记忆里的小胡同和精神病院都完全不一样,穿着西装的男男女女穿梭在车水马龙,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好像都有满满的自信。
说起来好笑,我曾经的梦想不是多清新脱俗,只是想去上一座好的大学,像电视剧里的女主一样,成为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宇安慰我。
他对所有事情都带着希望。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人影硬生生地朝着我撞了过来。
「吴月,你怎么不去死!」
陈宇拦在我的面前,将人推了出去。
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他们有的人是记者,有的人是孟念念的死忠粉。
似乎在这里等候多时。
「吴月小姐,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啊,你还有良心吗?」
「吴月小姐,你怎么看孟念念小姐的话?」
「吴月,你去死啊,念念那么善良,你怎么能这么污蔑她!」
「吴月,你太恶心了,杀人犯!你不配念念对你那么好!」
场面一片混乱。
陈宇罕见地浮现怒气。
朝着那些人大吼,眼中的戾气让现场安静了下来,畏惧地看着他。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诬陷我妹妹?!」
「那些视频和照片不是假的吧?别那么恶心往我妹妹身上泼脏水,她罪大恶极,难道孟念念霸凌的事就可以当作理所应当吗?」
「为什么出了事你们不去想着凶手多可恶,而是拼命地找受害者的错处!?」
「你懂什么,我们喜欢念念那么多年,她是我们的光……」
有人不服气地辩解。
「那我妹妹呢!」
他红着眼,挡住了那些人拍摄我的灯光:
「你们口中的杀人犯,疯疯癫癫的神经病,她又做错了什么!?如果没有孟念念,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凶手是你们,现在你们还想再杀她一次吗?」
他的声音颤抖着:
「你们的光无罪,那我的呢?我的光你们怎么把她还给我?」
没人回答他,比起我,或许在这些人眼里,他更像是一个突然发怒的神经病。
我抬起头,轻轻地抹掉他眼角的泪水:
「哥哥,我们回去吧。」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的目光越过他,冷冷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21
回到家里,陈宇似乎冷静了下来,有些局促地看向我:「我是不是吓到月月了?」
我摇了摇头。
见他离开我的房间,我才摊开手。
里面正是他戴在耳边,随时可以和我联系的电子设备。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推开门的时候,看见了陈宇的身影僵了一下。
他拿着拖把尴尬地看着我:「月月。」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很多垃圾,臭气熏天。
他怕我担心,告诉我:「我已经报警了,没事。」
我只是看着他:「今天你没去上班。」
「我休假。」
是么。
我想到微博上陈宇护着我的视频传开,下面人肉的消息。
陈宇还是乐呵呵的:
「月月,你别有负担,任何事都会过去,我托人查了过去的事,孟念念做过的事她掩盖不掉。」
「那时候她是未成年,没有用的。」我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现实,「她的粉丝也会把这件事掩盖掉。」
他默了默。
我伸手,摸了摸墙上还没干的红油漆,上面各种侮辱性的词汇太过熟悉,油漆在我的手上,像血。
我扬起一个笑:「哥哥,明天,我要去见孟念念。」
22
我的身体很虚弱,毕竟精神问题和长期的虐待,想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太过困难。
所以我是坐在轮椅上被推过去的。
孟念念看见是我,眼中的恨意差点藏不住,估计这些年脑海里全是过往两个星期自己被折磨的情景。
我能保证,这件事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杀人犯!」
有人最先开了口。
是那晚第一个朝我冲过来的粉丝,孟念念的脑残粉,也是一个大粉,现在拿着手机对着我直播,直播间里全是想要亲眼见证我下场的孟念念粉丝。
「吴月,你总算来了!」
孟念念扭曲了脸,很快强挤出关怀的样子,眼里明显的畏惧和举动又表现出我对她做出的迫害。
新闻发布会还有一个小时。
我没理她,只是扭头看向陈宇:「我想去休息一下。」
陈宇点了点头,将我推到休息室。
他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无数个电话打了过来,我无意间瞥了一眼,是医院主任的。
可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最后调了静音。
我笑着说:「没关系的,哥哥出去接吧,我想眯一会儿。」
他有些迟疑。
但我态度坚决,他还是走了出去,不忘嘱咐我反锁房门。
休息室里很安静。
我双手交握,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孟念念 ,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蹦跶。」
孟念念冷笑,抱臂用怨毒的眼光看着我,恨不得现在就给我一巴掌:「贱人,你等着,等新闻发布会完,我一定弄死你!」
一想到被我折磨得跟狗一样,她就恨不得杀了我解恨。
经纪人长记性了,现在死死跟着孟念念:「快走吧,别乱说话了,隔墙有耳,被人听见了对你不好。」
「我要你管了吗?」
孟念念甩开她的手:「要不是因为你蠢,我怎么可能会遭罪!你等着,我明天就炒掉你!」
经纪人脸色铁青,险些被气死,更别说听到自己要被炒了,那她还管个屁!
「你弄死我?」
我笑了:「要不是因为你那些粉丝,你以为你还能翻身吗?孟念念,我的人生被你毁了,你凭什么要求我对你无怨无悔。」
「那是因为你贱!」
孟念念尖细的声音刻薄:「谁叫你一来成绩就把我比下去,那些男生还都喜欢你,呸!你就和你妈一样,是狗链女!有什么资格和我平起平坐!?」
她越想越气,怨恨地盯着我:「吴月,为什么我每次遇到你我都那么倒霉,你就活该待在精神病院一辈子!」
「原来,这就是你粉丝所谓的光啊。」
我的反应出奇地冷静:「我见识到了,他们真犯贱。」
「那又怎么样?」
孟念念得意了:
「他们就是我的狗,我说什么他们听什么,只需要我掉一滴眼泪,他们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成本几块钱的小铁皮,照样几百几千地卖出去。」
「你知不知道,还有几个和你一样蠢的,说自己也是被霸凌的,求我安慰,笑死我了,要不是因为他们蠢,像你一样恶心,别人怎么会去霸凌他们,活该……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孟念念意识到不对,尤其是发现我平静得吓人的时候。
她也不是没脑子,在我进来之后,仔仔细细地搜了身,不会留下任何窃听设备,不然也不会肆无忌惮地自曝的。
可现在她总是觉得没底。
我嘴角含笑。
门骤然被人撞开了。
拿着另一半设备的女生红着眼,手里还开着直播,我知道她,当初孟念念受不住折磨,就是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的,让我去折磨她,替孟念念受罪。
不止她,那群脑残粉都在,不是碰巧。
我联系的。
女生疯了一样地朝着孟念念扑过去,大吼大叫,尖锐的指甲直接划破了孟念念精贵的脸。
真遗憾,发布会的记者没拍到我这个全网唾弃的杀人犯如何被当面打脸,反而拍到了我居高临下地坐在轮椅上,低头像是欣赏戏剧一般地看着孟念念被一群粉丝扑倒在地撕打。
看直播的不仅有孟念念的粉丝,还有看热闹的路人。
我想,大概做了一次孟念念的贵人,因为这一天,是她最火的一天。
23
承认霸凌,辱骂粉丝,唱片缺斤少两,再加上平时没少得罪同行,粉丝还到处树敌,一通操作。
孟念念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
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代言的品牌在经纪人「好心」的提醒下一小时内全部解约。
网友还挖出了孟念念身后的孟家公司。
在她家公司的微博下无数@相关部门,还真有人跳出来实名举报该公司偷税漏税,这一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
孟念念家里公司偷税也就算了,孟念念也不遑多让,官方发布的数据里,就是连数字后面的零都要数好久。
金额大得吓人。
更别说被爆出大学也霸凌同学,酒驾被压下去的种种劣迹,上法庭是肯定的了。
我也没闲着,看着滚动的屏幕,一点一点地把过往的霸凌证据和孟念念的录音发了出去。
我要把她一棒子打得死死的。
听说这段时间,孟念念都不敢出门,被粉丝人肉网爆,想来她也是头一个。
24
陈宇说,要带我去看看法院开庭的审理。
他费尽心思才抢到的位置。
我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再次看见孟念念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
不是熟悉她,而是熟悉地从她身上看见了在精神病院时的我,颓废,焦躁,恍惚,绝望。
像是一朵枯萎的花。
哪里还有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她看见我不顾一切地要扑过来,却被拦住了,乖乖地听着宣判。
十年。
她知道她完了。
在我要离开时,她咬牙质问我:
「我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吗?」
「明明你现在活得好好的,我只是对你动了些拳脚而已,我又没杀你,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往死里逼?吴月,你不觉得,你才是那个恶人吗?」
她问得太无耻,让我想到了在爆出孟念念音频的时候,她的那些粉丝也疯狂崩溃地问我,我就那么冷血吗?
明明他们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光多么不堪了,为什么我还要撕碎了磨成粉,要他们吸进口里恶心一辈子?
我直视她,用最快最坚定的语气回答:
「哦,并不觉得。」
「……」
孟念念一脸怀疑人生地被拖走。
25
外面一团乱麻的时候,我去了精神病院。
很多年,就算是服刑时间也够了,陈宇拉着我来办手续,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离开了。
我又看见了护工,她看见我只有一个人,想露出以往的跋扈却又畏惧地开口:
「算你识相,把我孙子换回来了,不然我才不会给你打掩护。」
我笑笑不语,看见楼下的陈宇和我招手要我回家了,走下楼梯时遇见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月月姐,你还要和我玩捉迷藏吗?」
「上次你教我的,躲在阁楼里,爸爸妈妈和奶奶找了两天才找到我。」
「月月姐,阁楼里的零食真好吃。」
「月月姐,你怎么不说话?」
「月月姐,你笑得好奇怪。」
番外•陈宇
1
我叫陈宇,从小生活在一个老胡同里,父母念旧,一直没想过要搬出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家隔壁住着一个酒鬼,喝醉了总是砸东西,后来有一天,他家里多了一个女人,时不时隔壁就能传来尖叫和哭喊声。
爸爸手里夹着烟,脸色怪怪的,我问:
「爸爸外面怎么了?」
爸爸没说话,妈妈却把我的耳朵捂了起来,眼里满是愧疚和怜悯:
「小宇乖,千万别去隔壁。」
妈妈这么说,但明明我看见她经常在酒鬼走之后往门缝里塞了吃的。
我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终于,在有一天回家的时候,爸妈不在家,我再也忍不住轻轻推开了那扇从未关闭的门。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戒备地盯着我,她坐在石板上,手里还拿着作业本:
「你是谁呀?」
我脸有些红,有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露出一个笑:「我是隔壁……」
女孩眼睛亮了:
「我知道了,你是经常给我送饭的人吗?妈妈,哥哥来了!」
她高兴地跑进屋子里,我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景,破旧的家具,简陋的陈设,还有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女人,脖子上一道细细的锁链,面如枯槁,精神很不好。
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一切。
我怜悯地看着那个女孩,无法相信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能那么乐观。可我又愧疚,明明知道隔壁的惨状,而我们却选择了漠视。
妈妈回来了,她没有责备我违反了她的命令,只是每次听见隔壁砸门的声音后,她都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饭菜让我送去隔壁。
每次我去,女孩都高兴地叫我哥哥,我想,有个妹妹也不错。
我摸了摸她的头:
「月月要好好做作业呀。」
只有这样,她才能逃脱这泥潭一般的命运。
她歪了歪脑袋:「我要考到和哥哥一样的大学,把妈妈接过去一起住。」
多单纯的愿望。
2
可那天我忘记拿回装饭的碟子了,瓷器砸碎的声音刺耳,尖锐的辱骂声、殴打声和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那个酒鬼在问,问是不是有了奸夫,她和她女儿都是贱货,等月月大学毕业,一定能「卖」一个好价钱,够他养老了。
爸爸那么儒雅的人气得双眼通红,妈妈也擦了擦眼角,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阻止,我想到那个总是朝着我奔来的女孩,疯了一般地冲了过去。
把那个男人撕扯开:
「我已经报警了,你这是家暴,你是违法的!」
男人一愣,阴毒地看着我。
像是一条毒蛇。
可我并没有察觉到危险,而是抱起地满是伤痕的月月。
「哥哥,哥哥……」
我的心都快碎了,颤抖着安慰她:
「月月乖,没事了,都没事了……」
爸爸和妈妈也闯了进来,可男人就好像发疯了一样,挥舞着菜刀把我们赶了出去,等警察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男人好像换了一个人,笑嘻嘻地热情招待警察,嘴上却是:
「小孩子不懂事,作业做不完就动了手,没想到隔壁误会了……我媳妇身体不好,对,瘫痪……」
因为是家庭纠纷,警察不好多管,他就这样相安无事地逃过一劫。
我本以为他会收敛,但是第二天,我却接到医院的电话,我爸被人蒙头打晕了过去,情况很不好。
紧接着,我家的大门被人用刀砍得稀巴烂,我妈偷偷抹眼泪告诉我,她总觉得有人跟踪她……
我知道是谁,那个男人甚至嚣张地朝着我笑。
他说:「如果你再多管闲事,你家里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妈在医院坐了一天一夜,她说:「小宇,搬家吧。」
好,搬家。
爸爸妈妈和我商量,搬家之后偷偷把月月和阿姨接过来,要是真的不管,他们会死。到时候那个酒鬼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报复也没门路。
可就在我再次推开那扇门的时候。
看见的却是被开膛破肚的尸体,那个叫我哥哥的女孩没有像以前一样朝我跑来,而是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活气,木木地和我对视。
3
精神病,分尸,杀人,拐卖。
这一大串词汇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月月被压走了,我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我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越查却越触目惊心。
阿姨在那次之后精神失常,彻底疯了,月月不仅被家暴,还在学校被霸凌,她无数次割腕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却在每次看见我时,都露出微笑假装没事的样子。
月月啊,她做错了什么呢?
明明马上就要高考了,她马上就可以离开了啊!
4
再次见到月月,是在医院病房,她哭着叫我哥哥,我真蠢,我早该认出她的。
是我不对,月月,对不起,是哥哥不对。
我拼命地赶去警察局,我要保释,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丢掉月月了。
那什么大明星,什么粉丝,凭什么逼她去死?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孟念念是他们的光,那我的光呢?
那个开朗乐观的月月,那个会叫我哥哥的妹妹,谁把她还给我?
我心里愤怒地想。
我了解月月,我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所以假装接电话离开了休息室,孟念念的事闹开了,她完了。
可这和我的月月有什么关系?我找了旁听席的位置,让月月看着她接受法律的制裁。
在一个大晴天,我和月月一起回到她住了那么多年的精神病院,办理离院手续,我看见二楼的她,朝她招手。
楼道里,她一个小男孩和她道别,我好奇地问:
「这也是病人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是我护工的孙子,对我很好,喜欢和我捉迷藏。」
说完,她看向我:
「哥哥,我们走吧。」
「好。」
未来还长,月月会有新的人生。
- 完 -
□ 绝情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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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寂灭
非典型蛇蝎
卷卷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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