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驯服野犬
驯服野犬
非典型蛇蝎
霸凌过我的人说要和我在一起。
交往后我问他为什么。
他珍重地吻了吻我的额头,眼里藏着的深情没有尽头。
「不知道,」他回答道,「但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只有你像上天注定为我而来一样。」
我在他的怀中翘起唇角。
可不是吗,我花了多少心思,为你而来。
大二的时候,我在奶茶店打工,聊天声此起彼伏的门店里突然静了一刻,抬头看过去,穿着黑夹克的高大男生正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笑懒懒的,手里抱着个带有骷髅标志的摩托头盔。
如此张扬不羁的风格,再加上那副出众的相貌,注定他走哪儿都是追星捧月的存在。
「一杯蜜桃乌龙,全糖加冰,」萧述走到我面前,点单。
我看到他右手手背上纹着银色的手枪。
也对。
他从来都是个一枪毙命的人。
恶劣,狠戾。
收回往事的记忆,我只是职业地笑笑:「好的,您稍等。」
他长腿一迈,坐在靠椅上玩起了手机。
通过周围的议论声,我大概得知,原来萧述就是隔壁美院那个被我的室友们吹得天花乱坠的校草。
校草这两字就像贴在了他头上一样。
在我初中的时候,萧述也是校草。
曾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让我胆战心惊的校草。
我将手里冰冷的饮品装好,递给他。他关了手机,隐隐能感觉到他有些烦躁。
「天气转凉,注意不要贪冰哦,」我恰到好处地在眼里盛满温柔,「请慢走。」
萧述看着我,微微一怔。
我知道,他其实胃不好。很少有人知道。
那天下班后,我去了隔壁美院。我只是想去踩踩点,但没想到又遇到了萧述,看来老天爷也站在了我这边。
便利店里人不多,我看到他准备去结账,便先走了几步排到他前面。
装出翻遍了所有包都没找到钱的样子。
我说那是我今天一天的工资,急得快哭出来。
收银员小姐姐说让我不要耽搁后面的人,等找到钱再来。
我窘迫地直道歉,提着篮子想让开。
身后的人按住了我的篮子,我听到他从鼻间嗤笑一声:「几个钱啊,值得这样难受?」
看吧,萧家大少爷,哪儿能知道钱对于普通人生活的重量。
「我帮她给了,」他对收银员小姐姐说道。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我原本只是想在萧述面前立一个穷困且自强的乐观人设,没想到他还有这种乐于助人的一面。当然,我更相信是下午那句话曾轻轻地戳中了他。
出便利店的路上我一个劲道谢,并承诺等明天拿到工资一定还给他。
萧述并不在意:「我不缺那点钱。」
我一再坚持,成功要到了联系方式。
他懒得再理我,转身走了。
走了几分钟,我听到他啧了声,回过头眼带讽意:「跟着我干嘛?」
我委屈:「没有跟着你。」
他扬了扬眉毛:「这边再走就是男生宿舍了,你说没跟着我?」
「我要去喂猫,」我轻声道。
「?」
「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那里有猫,」我用手比了个团,「只有这么大。」
只能说还好我先踩过点了。
他干巴巴地「哦」了声,又说:「说不定早跑其他地方去了。」
「那我也要去看看,」我很执着。
到了地方,小猫还是很给我面子的,居然还在那儿。
小小的一只,在草丛里蜷成一团。
我撕开刚才买的火腿肠,看到小猫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笑起来。
萧述插着兜站在一旁,居然没走。
「自己都养不活了还管流浪猫?」他嘴里自然吐不出什么好话。
我蹲着身子回头认真地看他:「可是它吃的时候我很开心啊,人活在这世上,总得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吧。」
他没说话,眸色有些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抱起小猫朝向他,对小猫说:「咪咪,刚才的火腿肠是这位善良的大哥哥给钱买的哦,你要记得他,以后来报恩啊。」
他习惯性嘲讽:「幼儿园吧你。」
我不服气:「我已经大二了。」
「大二还这么幼稚,真有你的。」
我扮了个鬼脸,将小猫放下站起身。
刚才蹲着的时候觉得他居高临下在俯视我,现在站起来他比我高一个脑袋还多,依然居高临下看我。
「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但还是得跟你再说一次,」我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笑道,「谢谢你啦。」
萧述只是看着我,又不出声了。
「其实今天上午我见过你,」我继续说。
「哦,」他自然记得。
「你来买奶茶,我是那里的店员。」
「当时觉得你很帅,但又有点凶,没想到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啊,」我一直在观察他每一个表情的细节,所以才能注意到他此时那点小小的错愕。
「我是隔壁 c 大英语系的兰芯,你呢?」
隔了好半天,我听到他钝钝地开了口
「萧述。」
萧述,在我整个初中里,噩梦般的名字。
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我还会想到他们在我身上踩的印子,以及萧述每一声如同恶魔低语般的——肥婆。
初中的时候,我很胖。
比一般女生大两个块头,也许是早早明白了外貌带给人的差距,那时的我自卑沉闷,不爱说话。
原本只是毫无存在感的一个人,却在某天因为一件事情,得罪了隔壁班的萧述。
我到现在都忘不掉那个乌云密布的早晨,他像是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轻轻扫了一眼我,嘴里轻飘飘几个字。
「恶心死了,肥婆。」
这几个字像是掀起了那个年纪青少年们的狂欢。
他们对我无止境的辱骂和嘲弄,只要一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我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发泄对象。
而萧述,他不会动手,他永远都是笑着旁观的那个人。
比起在我身上通过暴力找到快感,他更乐于享受看到我痛苦崩溃的状态。
他会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看那些追捧他的人一脚一脚地踩在我身上,末了调侃地问上一句「没死吧」。也会在我鼓足了勇气想要去向学校行政告发自己所遭受的事情时,告诉我说像我这样的穷鬼拿什么和他们斗,我去告,最后被退学的也会是我。
我没有办法,家里省吃俭用送我来读书,我不想自己连初中都毕不了业。
我就那样不人不鬼的过了整个初中。
好在家里变动,在我初中毕业后去了别的城市,那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改了名字,高中入学后专注学习。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高一暑假那短短两个月我突然长高,紧跟着慢慢瘦了下来,再后来,也开始收到一些情书和告白。
可过往还是藏在骨子里慢慢折磨着我啊。我喜欢不上任何一个人。
用那时朋友的话来说,大概就是——
芯芯,你眼里只有学习。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因为初中落下的成绩逐步提升,最后成功考上理想的大学。
也就那么巧,萧述刚好在我学校旁边的美院。
我自然
不会放过他。
第二天周日,我从奶茶店下班时已经傍晚,给萧述打电话。
没接。
等了一会儿,我又耐心地打了第二次。
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混合着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网吧。
接起电话,他很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我温温柔柔开口:「喂,萧述吗?我是兰芯,你现在有空吗?我把钱还给你。」
他听上去心情不佳:「没空。」
我又说:「那你的支付宝是不是这个号码,我等下存了钱转给你。」
「不需要。」
你看这人,他多像个神经病。
我静默片刻,那边也没挂电话。
话锋一转,我直截了当地问:「萧述,你不开心吗?」
他又不说话了。
我抓住机会:「要不你出来,我请你喝杯奶茶吧。」
长时间的沉默,我知道他在做选择。
最后,他说:「在哪?」
「就在昨天喂猫的那个地方?我给你带过来。」
十多分钟后,我提着奶茶到了地方,没想到萧述已经等在那儿了。看着围在他脚边喵喵喵叫的三花小猫,我忍不住怔了怔。
小猫还没走呢。
收回目光,我笑着对他挥挥手:「萧述。」
他抬头淡淡地看了眼。
「嗯,」算是回应。
三花小猫见我来了,又喵喵喵地跑过来蹭我的腿。我蹲下身揉揉它:「咪咪,待会儿给你买火腿肠哦。」
说完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提的奶茶,一下又站起了身。
「喏,给你,」我取出一杯奶茶递给萧述,「没有什么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
他伸手接过,那把纹在他手背的银色手枪在我眼前晃了晃。
「热的?」萧述挑了挑眉。
我装作才反应过来:「啊,我胃不太好,所以习惯性做了热的。你不喜欢热的吗?」
「还行,」他撕开纸包装的吸管,刺进去,像是随口道,「你胃不好?」
「对啊,从小的毛病,」我的奶茶是装在自己杯子里的,上班的地方允许我们免费接。我朝萧述扬了扬手里的杯子,「你看,我的奶茶都是用保温杯装的。」
他嗤笑一声:「像个老年人。」
我道:「事实证明,要活到老年人的岁数,就得健健康康才行。」
他梗了下,掩饰般低头吮了口奶茶,表情有些诧异:「还挺甜。」
那当然,我可是在全糖的基础上又加了五分糖的。
我知道他喜欢。
但我面上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习惯性地加多糖了……抱歉啊,你可能喝不惯。」
他应该是吸到了好几颗珍珠,腮帮鼓了鼓。
「喜欢甜的?」萧述问。
我抱着我的保温杯连连点点:「对啊!糖分能给人带来幸福嘛!」
他神色露出片刻怔忪。
「哎呀,」我一惊一乍道。
萧述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差点忘正事了,」我从包包里掏出钱包,给他炫耀,「我刚去买了个钱包,现在钱总不会丢了!」
十块钱的零钱包,上面贴着老派的贴纸。
「你的话,也不一定,」他嘲讽道,又装作不经意间问我,「听五月天啊?」
我的贴纸是五月天。
他最喜欢的乐队。
我很是激动:「对啊对啊,我初中就开始喜欢五月天了,你也听吗?你最喜欢哪首?我虽然每首都很喜欢,但最喜欢星空啦!」
我也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歌。
果然,他眼中翻起涟漪,可他这人向来擅长不动声色,很快就掩了下去。
「哦,」他毫不在意般,「我听得少。」
我难掩失望的样子:「这样啊……」然后埋头从钱包里拿钱。
将 32 块的零钱交到他手里时,他似乎有些无语。
「啧,」萧述自然会刺上两句,「这年头还真有人用现金啊。」
「钱嘛,还是得放在自己手里安心些,」我合上钱包。
「那我先走啦,」我挥挥手,「说话算话,我得去给咪咪买火腿肠才行。」
没听到他回应,我准备转身走人,他终于开了口。
「不用了。」
我回过头:「嗯?」
只见他已经抱起了三花小猫:「我带回去了。」
这确实意想不到,我有些愕然:「你们宿舍允许吗?」
「我又没说我住宿舍,」他懒懒开口,「我在外面有房。」
也对,金贵的萧大少爷怎么会来跑来住啥都不方便的宿舍。
我愣了愣,直接问道:「那我能来看看它吗?」
「哦?」萧述语调上扬,让本来带着倦意的声音中夹了些轻浮,「你要来我家?」
我自然装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得话不恰当的样子,涨红了一张脸,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嗯……怎么说呢……」
我看着小猫,可怜巴巴地说:「就带到你们楼下见见也行……」
然后就垂着脑袋,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
半天,头顶的人从嗓子里滚出一声极轻的笑。
「这么开不起玩笑?」萧述缓缓道,「行啊,见就见吧。」
话虽如此,我并未和萧述主动联系。
最近有比赛要准备,而且我和萧述也需要一个拉扯的时机,否则很难不让他怀疑我是别有目的的在接近他。
两星期过去。
比赛结束,我觉得时机倒也差不多,他的信息不难知道,学校和美院的论坛逛一圈经常就能看到萧述的名字,只是从前我并未关注过。
萧述这人帅得很有锋芒,锋芒中又夹了些许看不透的坏,论坛有人称其自带渣男气质,还挺贴切。
听说挺有艺术天赋,不过人很散漫,又爱浪,白天上网,晚上泡吧。
他爱去后街的网咖,我便接了个附近发传单的活,又能挣钱又能蹲人。
蹲了两天,把人蹲到了。
比我想象得快,还挺幸运。
他长得高,185+的个子,我埋着头装作没看到他,给他手里递传单。
「附近的新店,同学可以了解一下哦,」我像个复读机,熟练地说着。
他还没开口,一人突然伸手推开我。
「挡什么路啊,」动手的女生道。
我装作被一下推到身后的墙壁上,吃痛地倒吸口气。
传单散了一地,早已被我做了手脚的手链也落了下去。
当然,都是演的。
不过这个发展倒是意料之外,我正好试试萧述的态度。
抬头,一个染着灰色头发的烟熏妆女生站在我面前,很不耐烦。
「谁让你挡过来,」她把责任怪到我头上,其实我刚是侧着的,并未挡他们的路。
我煞白着一张脸,连连道歉。
那女生不再搭理我,亲昵地挽上一旁萧述的手臂,声音变得挺甜:「述哥,我们快进去吧,今天也要靠你带我们赢呢。」
我蹲下身捡传单,脑子里构思着失败或者成功的下一步。
「啧,」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总能把自己整这么狼狈?」
我仰起头,像是才发现是萧述,瞪大眼看向他。
委屈地皱了皱鼻子,我喊了声他。
萧述正从那女生怀里抽出手臂,动作不紧不慢,语速也一样:「不是说来我家看猫的吗?」
我说道:「之前在准备比赛。」
他身后那群人面面相觑,烟熏妆女生的脸色也一下变得格外难看。
「述哥,不介绍一下?」有人打趣道。
萧述只是懒懒地掀起眼皮,薄唇吐出两个字:「朋友。」
我在心里冷笑了声,曾经萧述可是指着校门口的狗对我笑,说我连狗都不如,现在却告诉他的小弟们,我是他的朋友,他把我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
多可笑,可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真心的朋友。
就像现在他斜睨了眼身旁的烟熏妆女生:「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烟熏妆女生咬着下唇,眼里不甘,还是来向我郑重地道了歉。
他们从来都不会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想到往事,我没控制住走了神,还是萧述走我旁边来,对我说:「走了。」
我愣了愣:「去哪儿?」
「看猫啊,」他慢吞吞道,「长大了些。」
我为难地看着地上的传单:「我还要工作。」
他嘟嚷了句真麻烦,然后朝烟熏妆女生扬了扬下巴。
「喂,你弄散的东西,你来发出去。」
那女生那里还有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自然也没办法说一个不字。
萧述的目光又重新落到我身上:「这下行了吧?」
「你不打游戏了吗?」我小声地问,像是受了惊吓,有些怯怯地。
「不打,」他移走目光,「本来也不是很想。」
我跟着他走到网咖旁的停车场,看到了他那辆拉风的黑摩托,论坛扒过价,说是接近七位数的价位。
家庭背景一直是萧述为所欲为的底气。
「敢不敢坐?」他问我。
我咬咬牙:「试试。」其实我还挺怕的,我讨厌一切追寻刺激的东西,但我不想落了萧述的兴。
他朝我递过来黑色的头盔,我接的时候故意把手腕露在他面前。
那里落着道永远抹不掉的疤痕。
他的目光凝在我的手腕上。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手链断了,没办法遮住。」本来也是打算给他看的。
「你……」他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短暂的沉默。
「是勋章哦,」我开口。
我举着手腕笑起来,他怔愣地看着我。
「是鼓足勇气重新活下来的勋章,」我告诉他,倒也没骗他,这是我一直赋予这道疤痕的意义。
只是他不知道。
初中那三年的绝望,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出来。
拜他所赐,我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啊。
见萧述一直没说话,我戴上他给我的黑头盔,催促:「走吧,好想快点看一看咪咪长成什么样子啦。」
刚转身,手臂被萧述拽住,他默不作声地将我拉回来。
我的脸正好对着他胸膛,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但下巴感受到他指腹的触感,有些冰凉。
还没等我说话,头盔的松紧被解开,萧述将头盔给我重新摘了下来。
「啊?」我抬头看他,不解道,「怎么了?」
萧述眸色挺深,眼里情绪复杂,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样损:「就这胆子,还逞什么强?」
我一愣,想起刚才从他手里接过头盔时手没忍住抖了抖。
可能当时脸色也不太好看。
毕竟那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害怕刺激。
这会让我想起初中时萧述那群人的谩骂,嘲笑以及一拳一脚殴打在身体上的疼痛,也会想到被撕坏的作业,浇在头顶的凉水,还有柜子里的死蛇。
我看着面前比初中更加高大的男人,仿佛能透过现在的他看到那年他站在楼梯上,逆着光,眼里的凉薄和讥讽远比黑暗更能吞噬人。他看着我,和看着楼道角落的垃圾没有差别。
最后,他笑笑:「谁让你来惹我的,肥婆。」
五年过去了,当我重新见到萧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恨意不减当年。
我得为自己的心病拿到解药。
思绪飘得有点远,萧述已经迈腿往前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回过头看我:「傻了啊,愣着干嘛?」
我立马跟上,走在他旁边。
「萧述,」喊了他一声。
他懒懒应道:「嗯?」
「你果然很温柔啊,」我面不改色的说着假话。
他表情僵硬了片刻,不过很快又恢复成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就你这判断能力,大概全世界在你眼里都是好人,」萧述嗤笑道。
「只能说希望如此吧,」我说,「我喜欢善良的人。」
萧述神色一顿,脚下的步子快了些。
这话惹他不快了,一路上也没怎么搭理我,只是偶尔附和两句。
他住的房子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停在楼下,他还是刷单元门时才注意到我没跟着。
「还要我请你?」他没好气道。
「我还是不上去了,」我摇摇头,「萧述,你能把咪咪抱下来让我看一眼吗?一眼就好。」
他折返到我面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啥意思?」他突然发难,「兰芯,我是你保姆?你让怎样就怎样?」
我退了两步:「萧述。」
他箍住我的手腕,没让我退,一句接着一句想让我难堪的话接踵而至:「反正你接近我不也是为了我的脸我的钱吗,说什么看猫,还不是想睡我,既然都走到这儿了,还装什么,傍上我,你就不用再打工再去发什么传单被人骂了都不敢呛声。兰芯,你不就这样想的?」
傻逼就是傻逼。
真不配别人对他好,还好我是演的,不然此时该多失望。
我真想一巴掌给他打得妈都不认狗都不理,但没办法,我还得继续演。
我抬头看他,眼圈红了。
眼泪包在眼里,没掉。
什么话都没说,就那样看着他,萧述从愤怒慢慢变成了不知所措。
「你看,我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他有些无力地松开手,还在嘴硬,「以后离我远些,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转身就走,走了一段距离,回头,萧述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当然是为了让他产生落差,毕竟失望过后的希望才会显得来之不易。
我又重新回到他面前。
萧述眼里的脆弱几乎要落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楼里拉:「萧述,我给你证明,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如果别人真心待你,那也请你,以真心换取真心。」
萧述的房子很大,也很空旷。
没什么烟火气,给人的感觉甚至有些冰冷。
他说这不是他家,只是购置在此的一处房产。
毫不意外,萧大少爷果然是萧大少爷。
三花小猫确实长大了些,也胖了,看得出来日子过挺好。不知道它是特别亲人还是还记得我,萧述一开门它就跑上来围着我蹭。
我蹲下来和它玩了一会儿。
「取名了吗?」我问萧述。
他显然不像是会招待客人的人,坐在沙发上就直愣愣的看着,见我突然看向他,有些局促地移开目光。
还在为刚才的事别扭呢。
「懒得取,」他回答我,「就叫咪咪,它只听得懂这个。」
好吧,真是个大众的名字。
我揉着小猫的肚子,其实它能有个归宿也挺好。
萧述这人对人挺狠,但对这动物倒是有点善心,猫窝猫爬架看上去都价格不俗。大概这就是畜生间的同类相吸吧。
「咪咪是不是饿了?」我又问。
萧述指着地上的定时喂食器:「才吃过,不会饿的。」
「那为什么一直舔我的手啊?」
「大概是,」他顿了下,「喜欢吧。」
我借题发挥,一边笑一边问小猫:「原来你喜欢我啊?」
谜之沉默。
我装作感受不到此时的氛围,又笑着和小猫说了好些话。
直到萧述打断了我,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似乎还有些闷闷的。
「兰芯。」
「嗯?」
「我没吃晚饭,」他说,「饿了。」
我一愣:「你想吃什么?」真想让他自己点外卖,但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你会做什么?」
「你家有什么?」
这一来一回还挺戏剧,他还没答上,我没忍住笑出来:「好吧,我去你家厨房看看。」
真可怜,我就在他家厨房翻出了一捆面和几个蛋。他表情些许尴尬,说几乎不会在家开火,我说没事,男生嘛。
食材有限,我只能给萧述煮碗煎蛋面。
他吃得很干净,倒不像是萧大少爷该有的品味。我记得初中时他让我去跑腿,我买回来的热狗没撒辣椒粉,他直接将热狗扔在了我的身上。
这碗面别说辣椒粉了,酱油都没加点。
萧述能吃得这样香,确实也在我意料之外。这样看来,进度比我想象中快了不少,坐在他餐桌对面的我笑意渐深。
他抬起头:「你笑什么?」
「开心啊,」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吃,我就开心。」
「傻不傻啊,」他嘴上损着,耳廓却渐渐红了。
经过这一次,我和萧述的关系更加熟稔,我们互换了微信,有时候会聊聊天。
他拿小猫为话题,我们能聊挺久。
也有好几次我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候,他踩着我下班的点来买杯奶茶,然后趁机和我走段路,我们就在 C 大和美院的分叉路口分开。我知道,当他开始用这些笨拙的小心机时,证明他已经开始陷进去了。
这大概就是那种还需要一个临界点的暧昧期吧。
连店长小姐姐都看出了些许端倪,问我:「芯芯,美院那校草是不是在追你啊?」
我就用萧述的说辞:「说什么呢,我们就是朋友。」
「绝不可能,」店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至少他看你的眼神绝不清白。」
她眨眨眼,八卦道:「到时候他给你告白了你会答应吗?这么帅这么有钱,应该没有女生会拒绝吧。」
我一愣。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他一告白我就收手。
但不够啊。
我想在萧述的心上剜一块肉下来。
我对店长打着哈哈:「美院那么多漂亮的女生,萧述不会看上我的。」
店长满脸恨铁不成钢地跑去做奶茶了。
也正是这时候,手机弹出条消息,萧述的。
【周六空吗?】
我自然会答有空,甚至差不多能猜到他会说什么。
但我还是装模作样地问。
【怎么啦?】
【我生日】
果然。
【哦哦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没说这个,让你来参加生日 PARTY,来吗?】
没道理会拒绝,萧述很快向我甩来一个地址,后街上的一家酒吧。
到了周六,我带着礼物到了地方,刚把脚迈进去又收了回来,心里有了主意。
没过一会儿,萧述的消息就发来了。
【还没到?】
【到了一会儿了】
【你在哪儿?】
【门口,我有点不敢进来…】
隔着屏幕仿佛听到了他那边的嗤笑。
【第一次来酒吧?】他问。
【……对,没来过】
【等着】
一分钟不到,萧述就推开了门,他今天似乎抹了些发蜡,将前额的碎发捋到脑后,看上去格外叛逆不羁。
「走吧,胆小鬼,」他用身子抵着门,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
「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我经过他身旁时,轻声笑起来:「生日快乐啊萧述。」
「我生日你穿这个来?」他打量了一眼。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 T 恤和牛仔裤,状似没明白:「有问题吗?」
刚好我们走过走廊来到大厅,萧述指了指前面那些女生,有穿热裤和吊带的,也有长裙飘飘的,总之都是精心打扮。我素面朝天地来确实不太合适。
可是,人总要有点特别的地方才能吸取注意力啊。
「啊……我……我没那样的衣服,」我结巴道。
萧述伸手一拍我脑袋:「傻吧,开你玩笑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就挺好。」
这酒吧显然被萧述包了场,里面都是他的熟人,我跟着他刚找了个地方坐下,一群人就端着酒围过来了。
「述哥,这难道就是……」一个寸头男生似乎想来八卦。
萧述靠在卡座的背垫上,酒刚抵到唇边,听到这话抬起头:「醉了啊?少说两句。」
他又转头向我介绍:「唐江,我室友,酒量特差。」
我腼腆道:「你好啊。」
他满眼震惊,应该是没想到我是这一款的。
「你好你好,小姐姐,早有耳闻,」他应道,又端着酒凑向我,「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我装作手足无措。
萧述不耐烦地将他的酒杯移走:「她不喝酒。」
唐江更是震惊了,他情绪都写在脸上,我猜他在想萧述居然会这样护着我,我何德何能 BLABLABLA
正想着,我耳边又传来个女声:「萧述,我来晚了些,先过来把礼物给你了。」
抬头看去,一位穿着深蓝抹胸的长腿美女坐在了萧述旁边。
她递给萧述一个鞋盒,有人认出来,在旁边发出羡慕的声音。
一听价格,得有 4000
为了追男人真舍得花钱,我高看她一眼。
不像我,路边摊子上随便挑了根 100 的手链,给钱的时候我甚至还在肉疼,觉得萧述不配。
又是我出神的时候,那女生突然将矛头指向了我:「同学,你送了什么啊?今年选礼物纠结了我好久,你给我个参考嘛,免得我明年再想那么久了。」
……啊……追男人就追男人,搞什么雌竞呢?
在场所有的目光又聚在了我身上。
其中不少饱含敌意的,应该都是萧述的追求者。
真没意思,干嘛非要赖在个人渣身上呢?姐妹们,选个好人喜欢很难吗?
自然,这些也与我无关。
我现在还是要将我那摇摇欲坠的小白花人设贯彻到底。
「我……」我眼神黯淡下来,窘迫中带了点失落,然后从包里掏出小纸袋装好的礼物,「我的礼物很简单……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打开纸袋,将黑色的的绳结手链拿出来。
手链上还串着两个另外价钱的小方块,分别印着 X 和 S 的字母。也就是萧述名字的首字母,串一个五块,让我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有人立刻反讽道:「这礼物可真走心啊,不去趟路边摊估计都找不着。」
识货啊,我对这人充满了敬意。
那抹胸美女跟着笑起来:「谢谢了,同学,不过估计明年让我送这个我也送不出手,就不参考了。」
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讨论声要将我淹没。
我当然小脸苍白地坐在那里,眼里蓄满难过。
半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我面前,手背上的银色手枪张扬得要命。
周围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我听到萧述不轻不重地对我说:「系上。」
「萧述……」我弱弱地开口,要哭不哭,「抱歉啊,我只能买得起这个……」
「我还能缺你那点钱不成?」他哼笑一声,「都说了,给我系上。」
我便将那手链系在了他伸过来的右手手腕。
系好后抬头看他,他五官荡漾地都要飞起来了。见我看他,萧述轻咳一声:「戴在我手上后这东西果然看着都要好看很多。」
你看这人,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旁边放着的鞋盒,就盯着我送的手链。
真好笑,他要完了。
这样一来,萧述对我的心思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之前那些含有敌意的探究目光也撤了不少,这些人都是会给自己找乐子的,没道理吊在一棵树上。
但那抹胸美女是个狠人,即便一直热屁股贴冷脸,还是一直找话题和萧述聊天。
他们组了个真心话大冒险的局。
拉上了我。
没转两局,就转到了我。
刚好转的人是那抹胸美女,她问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选真心话。
她挑衅地问我:「如果要在这些参与游戏的男人中找一个人睡,你会找谁?」
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应该还挺常见。
我磕磕巴巴答不上来,心里的白眼快要翻上天。
真是恶心。
身为女生,明明更该尊重女生才对。
就在她满脸不耐烦地要让我喝酒时,我羞红着脸很小声地说道:「如果必须要选的话,我只能选萧述……这里面我只认识他。」
我把头埋得很低,但也听到了几个男生的口哨声和萧述对他们的一声笑骂。
谢谢你,抹胸姐,真会助攻。
我就借机给萧述一个我对他有点意思的信号吧。
游戏继续。
转到了萧述,他选大冒险,有喜欢搞事的让他亲左边的女生一下,他左边坐的是抹胸美女,萧述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仰头自罚三杯酒。
又转了几轮,萧述再次当了幸运儿。
他那位室友唐江拨的盘,顺着刚才的话,唐江说:「提个更过分的,吻你右边的女生,一分钟不换气。」
右边的女生,我。
直到带着淡淡酒气的身影笼罩着我,他俯身,离我咫尺距离,我看到他渐渐变深的瞳孔中倒影着有些惊愕的我。
「兰芯,我要吻你了。」
都不是问,而是告知。
下一秒萧述就贴了上来,他以一种狩猎者的姿态,不让我有半分逃开的机会。
糟糕透顶的男人,倒是给了我将我们的关系往前推进的机会。
身边一片起哄声,还有抹胸美女踩着高跟鞋黯然离场的声音。
三十秒的时间也就那样,萧述倒也不像平日里表现得那样轻浮散漫,他格外沉醉,睫毛都在微微颤动,三十秒后才慢慢睁开眼。
我便在他睁眼的这一刻掉了眼泪。
一颗接一颗,伤心至极。
刚才的起哄一瞬间嘘了声,萧述愣在那里。
「萧述,」我声音哽咽,但一字一句清晰坚定,「你就喜欢这样践踏别人吗?」
没等他说话,我站起身想往外走。
他伸手拉住我,脸色也不太好看:「兰芯,你如果不喜欢,就当这只是个大冒险。」
哈?
我差点听笑了,但我还是保持着面上一派难过:「这是你的大冒险,不是我的,我不会拿我的初吻大冒险。」
使劲挣脱了他的手,我往外走了两步。
然后包被我故意掉在了地上,包里落了些东西出来。
周围那些看萧述眼色行事的人自然不会帮我捡,他们也不确定萧述现在是会恨上我还是继续喜欢我。
但我确定,初吻那两个字一出来,萧述自会低头。
他偏执,喜欢别人对他特殊,而我的初吻恰恰对他而言就是特殊的存在。
所以当他来帮我捡地上的东西时,我丝毫不意外。
我故意将身份证留着没捡。
他拿起来一瞥,愣住。
「你……」萧述嘴唇抖了抖,好半天才费力道,「你的生日,也是今天啊。」
我一把抢过我的身份证,并未回答他。
我呈现在萧述面前的形象,大多数都是演的,但我和他的生日是同一天,这是真的。
初中时萧述那群人好热闹,每当他生日时总是大张旗鼓地在校园里吃蛋糕,我也会被喊过去,当然不是让我去过生,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我居然敢和萧述一天的生日。不过他们拿我寻乐子,这在那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蛋糕会剩很多,所有人最后会被分一块,专门往我身上砸。
我一身奶油的站在人群中间,他们哄笑一团。
「述哥,怎么样,人形的蛋糕没见过吧?」
「不怎么样,」他评价道,「倒人胃口。」
这么多年过去,我如今仍然不敢过生日。初中时我总在这天一身奶油地回到宿舍,然后趁着我生日的最后一刻许下愿望,谁都好,来救救我。
没人来救我。
我的愿望,直到今日也没能被任何人听见。
掉落的东西很快被我收进包里,原来也只是想让萧述看到我的生日而已。
目的达成。
看萧大少爷这样的人,脸上居然会露出后悔的神情。真好玩,真的。
但远远不够。
「你没给我说,」他拦住了我的去路,但姿态却放得很低,「今天也是你生日。」
我低着头,不想看他:「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喜欢自己的生日。」
他一梗。
舞池旁的 D J 刚好换了个 BEAT,鼓点在耳边不断炸开,舞池中还有不少男女扭着跳着,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事情。但这周围却像是和那边完全两个场子似得,若是没有音响,恐怕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清。
因为没人说话。
包括萧述。
很正常,畜生是学不来道歉的。
物以类聚,恐怕他的这群酒友还在心里默默嘲笑我矫情。
好吧,为了推进这场戏,还是只有我来打破僵局了。
「萧述,我一直以为,我是你的朋友,」我轻轻说道,「但刚才我觉得我错了,我只是你为了开心可以消遣的工具。」
有了我找的台阶下,萧述认真地看着我,语气满是真诚:「我从来没把你当消遣的工具。」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但也没当你是朋友。」
我掩不住的失落:「是我自作多情了…」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些烦躁地挠挠头,一时半会儿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突然拉过我的手,我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得往前走了两步。
他一直拉着我走到舞台正对面。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纷纷停下,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再次响起。
「兰芯,等等我,」他松开手,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别走,等我一会儿。」
我没点头也没拒绝,模棱两可。
萧述走上舞台,借了乐队的吉他。
麦克风立在正中央,他一口气轻轻呼在麦上。
「今天在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女孩过生,」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这里,似乎生怕我转身就走,「我没有准备礼物,只能唱一首希望她能喜欢的歌。」
「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送给她。」
吉他声缓缓从他手中流淌,跟进节奏,他低沉的声音也随着音符开始起伏。
唱得挺好,在我耳里和狗叫没什么区别。
特别是唱到高潮——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
「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在场所有人都被带进了情绪里,有人还听哭了。
我一边觉得不可理喻一边还能泪腺分泌,装作感动的样子。
足足三分多钟,萧述终于唱完了,他伸手将麦克风拉近了些,说道:「刚才我吻了这个女孩,让她很难过,但现在我想说,兰芯,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吻你的。」
他走到我面前,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满是缱绻。
「兰芯,我们交往吧。」
周围的人立马响应,像一群复读机成精一般轰动:「答应他,答应他!」
这样的告白现场大有你不答应就是你不识好歹的意思。
属实是道德绑架。
但我当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松,我放软了声音,再次拉扯:「萧述,我……我现在脑子里很乱,你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两星期,全校以及隔壁美院都知道萧述在追我。
我出名了。
走路上甚至能听到不少来自路人的悄悄谈论。
称我为【那个被萧述追还不答应的女生】
真想告诉他们,我也不是不答应。
我就吊他一会儿。
来之不易才能印象深刻嘛。
萧述这阵子的攻势也挺猛,又是骑着他那辆拉风的摩托来我学校大张旗鼓地找我,又是到我打工的奶茶店一坐就是一下午,等着我下班非要拉着我一起吃晚饭。
借他的光,以及最近的八卦,奶茶店生意爆棚,我拿了不少提成。
店长那张脸每天能笑出不同的花来。
我也是。
选了个黄昏,斜阳西下,余晖刚好洒在我们走过的桥。这是个有记忆点的时刻,我抬头觉得景色正好,也该收线了。
萧述见我停下,回头看我。
我神色认真:「萧述,两星期了,你怎么还不放弃呢?」
一阵风自南扬起,我假装冷得一哆嗦,萧述把他的外套脱了给我披上。
「你不喜欢我?」他扬扬眉毛,「还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两周我不断给他释放的信号,就是其实我对他也是有意的,但没有安全感的我就是迈不开那一步。
总而言之,若即若离。
「不知道,」我把话说开,「可给我的感觉,我感受不到你的喜欢。」
他气笑了:「从睁眼起就想着怎么来见你,每天恨不得见你几十面,因为每一面都想送你不同的东西让你开心,网上的攻略都快被我翻烂了。还有你真以为那奶茶店很好玩,我每次能在那里坐一天?还不是怕你这性子又被谁欺负了才去看着你,兰芯,你说,还要我怎么喜欢?」
我摇摇头:「可是,那是你认知中的喜欢,不是我的。」
萧述气哼哼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喜欢你。」
「尊重我,」我一字一字,清晰坚定。
他愣住。
「萧述,你发现没有,刚才从头到尾你都是在说你自己,」我静静地看着他,「喜欢不应该是这样的,真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更考虑那个人的感受。」
「我不需要你送我很多东西,玫瑰放不了几天,香水和口红我基本用不着,你送之前真的想过我喜欢什么吗?你好像就是享受送出的那一个过程,但我很苦恼,这些都是贵重的东西,只会给我带来压力。」
「你来奶茶店坐的时候,人们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看向我,他们一边看我一边小声地议论我。我和你不一样,我讨厌成为焦点,而每次你来奶茶店,最后我都会很不自在。」
「还有,那天……」我一顿,眼神都黯淡下来,「我的初吻,就因为一个游戏,被你当作玩闹一般……」
说到这里,萧述打断我:「不是玩闹,我是认真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记得他轻颤的睫毛带着些许紧张。
「可是,你没有问过我愿意吗,」我说,「所以我很难不去想,和你在一起后,我的所有会不会都像我的初吻一样,全被你这样强硬的掌控。」
沉默半晌,他终于开了口:「是我不好。」
萧述向我低了头。
在他的字典里,大概从来没有过道歉的概念。
他永远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而我吊了他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他低下头,我要他俯首称臣。
「兰芯,我会学着怎么尊重你,」他保证道。
我明白训狗是要给甜头才能得到更多的反馈。
「那你若是学不会,我可是要分手的哦,」我抬头看他,笑了笑。
他还没反应过来,和我对视的目光呆愣愣的,开口居然有些结巴了:「你……你是说……」
我红了脸颊,可眼睛依然认真地看着他:「我答应你了,萧述。」
霞色灿烂,我俩眼底都落了泛金的霞光。
良久,萧述拽过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扯进了他的怀里。
死死将我抱住,挺用力,但又小心翼翼。
他抱了很久,最后轻轻在我耳边道:「不会给你分手的机会。」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笑。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
我和萧述在一起了。
都说萧述长了张渣男脸,但他其实是初恋。 网上流传着他已经交往了五十个女友的说法,假的,我辟谣。
他生疏又笨拙地和我谈着恋爱。
装作不经意间牵起我的手,最后自己手心湿成一片。偶尔眼神刚好对上,他靠过来亲吻我,但很长时间都依然只是两唇相碰的状态,也不知道哪天突然开了窍,才学会更进一步。
他会来 C 大陪我去图书馆,我有时也会去画室陪他画画。他不喜欢看书,总是坐在图书馆里毫无自觉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然后埋头大睡。我也不懂艺术,去画室无非也是写作业,静静地坐一旁等他。没什么意义的两件事,他却格外喜欢。
我还是会用空闲的时间去打工,有时自然会忽视他。
我故意的。
萧述被别人捧惯了,一气之下说我一天也就挣那么几个钱,辞了,他来付。
我没理他。
于是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完整顿晚饭,等他把我送到宿舍楼下,他终于闷闷开口:「至于吗?一句话把你得罪成这样。」
「萧述,你说过你会尊重我,」我半天挤出一句话,声音哽咽,「但是刚才你没有。」
他一下慌了神。
后来我们很少会有关于这事的争吵。
不过争吵还是和好,都在我的把控之中。就像是有根绳子系在萧述身上,我一拉他就近,我一放他就远,我逐渐对我们交往的关系收放自如。
一天回学校的路上下了雨,我俩都没带伞,到了他那套房子里避避雨。
我浑身湿透,在浴室洗了澡,穿上他的 T 恤和裤子。
出来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眼神像一匹野外潜伏多时的狼,瞳孔逐渐变暗。
他过来抱我:「今晚留下来吧。」
我说好。
可到了真枪实战,我佯装惊恐地推开他,浑身颤抖地缩到墙角,仿若梦魇。
萧述像是瞬间被凉水浇醒,坐起来不停安抚我说没事他在。
好一会儿,我装作缓和过来,抱着他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抽抽嗒嗒地说,「我做不到。」
他将我揽在他怀里,轻吻我的头顶。
「和这个有联系吗?」他一只手摩挲着我手腕的疤痕。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这样的举动大概更会让我看上去楚楚可怜。
「萧述,我曾经……」我轻轻说道,「遭受过很大的磨难。」
我抱着他哭得快说不出话:「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分不清真假。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我只是胖了一点,难看了些,我从小没做过什么坏事,可那些糟糕的事情偏偏就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我已经二十岁了,距离那些事情过去已经足足五年。
它们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击垮我。
善有善报,从此成了我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那天,萧述真的没碰我,我哭累了,和他盖着被子单纯睡了场觉。
他后面去冲了凉,我装作睡着,他以为我不知道。
不过那之后,我能感觉到萧述更加在乎我的感受,他在我身上学会了共情。
但也变得更加粘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跟着我。他很少再骑摩托,也很少再去网咖酒吧,而是买了辆 SUV,周末载着我到处去玩。
他的那群朋友都喊我嫂子,萧述有时会带我和他们见见面。
这天他们约在了 KTV,一群人在里面鬼哭狼嚎。
一对比,萧述确实是他们里面唱歌还算行的人了。
他们起哄让我唱一首。
我说就唱五月天的「星空」吧。
萧述的室友唐江夸张地喊道:「嫂子就是嫂子,唱歌都要选我们述哥最喜欢的唱。」
我故意对萧述眨眨眼:「哦,有的人不是听得少吗?」
「这不投其所好吗,」萧述把话筒塞给我,「喏。」
等前奏的时候,KTV 的门被推开了,一位胖胖的女生打开一看,愣住。
「不好意思,走错了,」她急忙关了门。
这些人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谈资。
「这身材,一个就能压死我俩,」有男生叼着烟,一开始就对人一顿评头论足。
「不会是因为谁故意走错的吧?」有人开着玩笑。
「哦?我可吃不消这型号的。」
「没人吃得消吧?」有人把话题引到萧述身上,「述哥,这胖子不会是因为你来的吧?」
萧述靠在沙发里,懒洋洋地抬眼看那人。
「别什么人都往我身上扯,」他语气凉薄,「恶心。」
我忘了唱歌,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话,脑子里似乎有根弦断掉了。
我把麦扔在萧述身上,倏地站起身。
「萧述,」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语言和情绪,平静但又冰冷地喊他,「你才让我觉得恶心。」
整个包间鸦雀无声。
前一秒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刹那间嘘了声,似乎我那一麦克风砸得不止萧述,还砸在了他们嘴上。
我和萧述就在这安静如鸡的氛围中静静对望。
我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但碍于是我,没有发作。
确实,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换任何一个人敢把东西扔他身上,他就有百种方法让那人承受加倍的痛苦。
其实我不该失控的。
我可以生气,可以发脾气,怎样都可以,但我不该像现在这样,因为愤怒而失控。
我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了萧述的面前。
那个憎恶他的我。
所以他现在才会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我,我知道,他刚才一定也看到了我眼中毫无保留的恨意。
他一直都是个敏锐的人。
但即便这样,他也只是说:「瞎生什么气,走吧,我送你回去了。」
对,我应该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的,我们一路走回去,最后这样的矛盾只会是我莫名其妙闹情绪而已,我再恰到好处地示个软,我们又会像那日因为我打工忽略了他一般,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重归于好。
我什么都清楚,可我已经失控了。
刚才他那个表情以及那句「恶心」仿佛一下子把我打回多年前,他也是如此凉薄和不屑,窗外一声闷雷,他几个字伴着雷声往我身上劈——
「恶心死了,肥婆。」
所有噩梦的开端都是这里。
所以即使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我嘴里的话还是没有丝毫温度。
「萧述,我们分手吧,」我冷冷地宣判。
空气死寂。
唐江打着圆场,勉强地笑了下:「嫂子,有什么问题咱坐下来好好和我们述哥谈谈,别整那么严重……」
还没说完,萧述打断了他。
「好啊,」他仔细地看着我,「兰芯,你别后悔。」
我转身走出包厢,打车回了学校。
回到宿舍还做了会儿题,一看时间,超过十一点,我得准备洗洗睡了。
刚洗漱完,接到了唐江的电话。
「嫂子,你来看看述哥吧,他喝多了不肯走,谁劝都没用,」唐江求助道。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萧述不太清晰的说话声:「分就分,她那个样子,都是我给惯的。」
唐江有些尴尬地关小了声音。
但我还是听到了萧述后面那句,很小很小的自言自语。
「可是,她怎么会恨我呢。」
我愣了愣,唐江见我没说话,补救了句:「述哥喝多了,在那儿说胡话,嫂子你也知道,述哥肯定是在意你才这样说的。」
我困了,懒得在听这些事。
「唐江,把手机给萧述,我给他说,」我说道。
他立马照做。
那边不出声,我就知道是萧述接手电话了。
「萧述,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慢吞吞地说,「别来打扰我。」
今晚,我只想破罐子破摔。
和萧述分手的第五天,学校里面传起了关于我的流言。
「萧述那个交往了三个月的英语系女友被甩了」
「肯定是萧述腻了,说起来居然有三个月时间,比想象中要长」
「追到手了自然就不感兴趣了呗」
「英语系女友每天眼睛都是红的,不知道哭了多少场了」
「听说萧述甩了她后一切照旧,看来最后走不出来了果然还得是女生」
「真可怜」
怪不得最近同学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同情,原来是这一回事啊。
好吧。
就算别人说是我甩了萧述,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吧,毕竟在很多人眼中,这段感情从来都是我高攀了。
所以他们产生了共识,我和萧述分手,肯定是我被甩了。
我多冤枉。
不过说起来眼睛红红倒是真的,因为熬夜,我要应对马上要到来的考试。
考完后,出来碰到一位大三的学长,学生会的风云人物,长相端正,成绩很好,从前不过是个点头之交,今天他却主动找我搭话。
「怎么样,师妹,今年你们题难吗?」
我说还行。
他便说起他们去年阅读可变态了,完全不像是大二该有的题型之类的,讲了挺久。
末了找我要了微信,说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他。
我看着他,心里却把他的每个举动细细过滤了遍。
初中之后,我总是下意识察言观色然后分析他人。
我害怕人的恶意。
就比如现在,我知道他是在搭讪,可我也能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我。那为什么搭讪呢?明明以前也认识,却选择在这个我刚和萧述分手的时候。
有些好奇呢。
我将微信给了他,笑着说以后得麻烦学长了,专业课上有的地方太难理解了。
又聊了会儿有的没的。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有些为难:「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兼职呢。」
他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不过一瞬间,学长含笑点头:「改天再聊,不耽搁你了。」
分开后,我一边走一边垂着头想来者不善的原因,突然手腕被人箍住,抬头一看,萧述正沉着脸站在我面前。
最近应对考试,没怎么管他的事。
但他脸色实在难看,还顶着俩黑眼圈,看上去有一阵子没睡好了。
他一言不发地将我拉到安静的楼道。
没等我问,他俯下身,亲吻间带着风雨欲来的强势。
我看着他发疯,心里冷笑,然后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腥味在我嘴里蔓延,萧述直起身子,用拇指拭去唇瓣上的血,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蓦地笑了下:「好样的,兰芯。」
笑意却丝毫未进他的眼中。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他见我沉默,似乎更加气不过了,语气带着寒意:「才分手一周,就准备无缝衔接了?怎么,那个人才是你喜欢的类型?」
哦,只是吃醋啊。
他继续道:「你说我恶心,他在你眼里就那么干净?我看你们聊得挺久啊,和他找到共同话题了?笑得那样开心。」
「我说怎么突然要分手,原来早和别人看对眼了……」
「啪!」
他的左脸被我一巴掌扇得偏了过去。
真爽——打萧述的感觉。
我隐藏住自己的喜悦,而是将失望堆在脸上,我装作气得浑身都在抖。
「萧述,你果然……」我无力道,「很擅长践踏别人的喜欢。」
我又不打算分手了,他要往我枪口上撞,我自然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不过他想要复合,那也得付出些代价。
我转身要走,没走两步,他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我。
「兰芯,」他认输般在我耳边闷闷地说,「不要对着别人那样笑。」
有病。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我想对谁笑,是我的自由,」我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管不着,前男友。」
也许是前男友这三字刺激到了他,萧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控制住情绪。
「是你提得分手,」半天,他干巴巴说了句,「不是我提的。」
「你不承认?」
「对,我不承认。」
当时点头的是他,现在理直气壮的也是他。
真膈应啊。
我笑笑:「萧述,不要犯贱。」
自然又是不欢而散,他气得走时摔上楼道的门,很大声。
他的情绪被我所左右,我知道怎么让他高兴,也知道怎么给他添堵,他开心与否,难受与否,都在我一念之间。好玩,真好玩,我坐在楼道上轻声地笑。
我们迟早会复合,但不是现在。
这之后的两天,我依旧把萧述晾在一旁,听说他又开始在酒吧醉生梦死,重回在与我交往前的浪子形象。我不担心,他越这样,代表越放不下我。
他每喝一杯酒,大概都会想到我曾经每一次抱着他的手臂,让他少喝一点:「萧述,喝酒对胃不好,你别喝啦,我不想你有事。」
他喝醉了回家,不会看到我的醒酒汤,不会有我啰嗦的念叨他,咪咪围着他喵喵叫,他也不会听到我小声地对咪咪说:「嘘,轻点声,让他好好休息下。」
我已经逐渐融入了他的生活,他想放下我很难。
萧述又来找过我一次,清晨八点,他浑身酒气出现在我面前。
他直愣愣地盯着我,还不太清醒。
「兰芯,」他声音沙哑,「我喝了很多酒。」
「你不劝劝我吗?」
我又说:「萧述,你真可怜。」
依旧是不欢而散。我知道怎么戳他最痛。
又过了几天,他痛也痛了,堵也堵了,是时候给他搭一个失而复得的平台了。
我联系了那位找我搭讪的学长,说要请他吃饭。
最近我们常常聊天,有时候微信,有时候他装作偶遇碰上,他绅士又细心,也许换个简单的姑娘就被骗了,偏偏这个人是我。
心里藏了太多弯弯绕绕的我。
没花多少心思,我就打听出来,他来勾搭我,纯粹是他们男生之间的一个赌约,赌能不能追到萧述的前女友,也就是我。
我大概也能猜出他们的猎奇心理。
——这女的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眼高于顶的萧述瞧上。
嗯……
那就正好,用一下他吧。
约他在酒吧附近的烤肉店,我知道萧述在酒吧里,从唐江的朋友圈看到的。
我把萧述拉黑了,但留着唐江。
我也发了个朋友圈,附上烤肉的配图。
【最近心情很糟,吃顿肉肉缓和一下#笑脸】
这张配图刚好照到对面学长的手。
唐江会看到的,这是萧述唯一能了解到我近况的途径。果然,我和学长没聊多久,萧述带着兜帽遮遮掩掩地推门走了进来。
学长是背对,自然看不见,而我佯装在烤肉,没注意。
他在我们附近坐下。
我和学长继续聊着,说不完的话,学长喝了些清酒,气氛正好,我拿东西时手「不小心」蹭到了学长的手背,他突然握住我的手。
「芯芯,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学长深情道。
深情个屁,他的演技真拙劣。
接这种废物的戏属实有些侮辱我。
「不好意思啊,学长,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声音充满了歉意,可嘴角冲他挑衅的弯了弯——我表达得很清楚,你不配。
他的脸一下沉下来。
「你他妈什么意思!」
看吧,这废物的火腾地就冒起来了,他也没我想象中的定力好,就这心态还和别人打什么赌,低级又恶俗。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又重复了遍,并且扬扬眉毛,再次挑衅,「学长,我知道你很优秀,但在我眼中,他就是比你好。」
我知道,在现在萧述坐的位置,只能听到声音,并不能看到视角。
所以自然,他也看不到我在说这些话时,面对这位学长的表情有多讽刺。
他不会知道,学长的愤怒,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而这废物学长意识到他的赌约不仅没了,并且还被戏弄一番,当下恼羞成怒,开始侮辱我:「你以为我是真想和你交往?兰芯,你真把自己当回事啊,如果不是你和萧述有层关系,谁会愿意高看你一眼?」
「说什么有喜欢的人,呵,还妄想着萧述会回头啊,需要我提醒你吗,你早被被萧述甩了,他和你在一起就是玩玩而已,玩够了,没几天就把你忘了。」
我像是看弱智一样,怜悯地看着他。
他越说越起劲:「我找上你,是在施舍你,懂吗?毕竟你一个被萧述玩过的破鞋,有人捡你就该感激涕零……」
我看到萧述一下站了起来。
但我比他动作更快。
我抬手一杯可乐泼到了这废物的脸上,掷地有声:「萧述不是那样的人。」
我看到萧述的身体明显一顿,也就这时,我在萧述的视线死角打翻了茶壶,烫到手背,并且对着已经被可乐泼愣住的废物惊恐道:「学长,你疯了?你想毁了我的手!」
可怜的学长,才刚从可乐的味道中回过神,紧接着被萧述一拳打翻在地。
我看着萧述揪着他的衣领,浑身的戾气比外面的寒风更凛冽。
「你敢动她,」萧述的声音平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没有任何起伏,却偏偏让人战栗,「她是谁的人你不知道?」
萧述的诨名显然在 C 大也是出了名的,学长看他一来,脸色刷地白了。
他右脸肿了,嘴角也滲了血,看着萧述半天蹦不出一句话。
「问你呢,」萧述眼睛红得吓人,「我他妈怕吓着她平时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你居然敢动她?」
「哪只手掀的茶壶,」他静静地问。
「我……我没有,」学长实话实说,「是她自己……」
萧述按着这废物又给了他一拳。
接着一脚踩在了学长的左手,学长一声惨叫。
「是这只吗?」萧述问道。
学长痛得说不出话。
旁边有人开始劝架,萧述一个眼神过去,店员纷纷闭了嘴。一时之间烤肉店里静得可怕。
唉如果有人能举报这里有人互殴就好了,我环绕一圈,竟没人敢举起手机录像。
不过就算举报了,也不能拿萧述怎么样吧。
他萧大少爷,有的是人给他兜底。
从初中就是这样。
算了,我的目的也不是进警局,那样太麻烦了,浪费我的时间。
我走过去,轻轻喊他:「萧述。」
他身体一僵,眼睛在看向我的那一刻瞬间丢了戾气。
「我手好疼,」我把烫红的手背举起来给他看,「去给我买点药吧。」
茶壶里的水算不上多烫,也就能把皮肤烫红的程度,但萧述就是心疼啊,即便他现在再想刀了学长,也只得牵着我的手走在去药店的路上。
太久没牵过手了,他动作很轻,但又格外坚定。
他走在我前面半步远,我看到路灯的光影在他头顶斑驳。
「还疼吗?」
沉默太久,他先开口问道。
我停下,从他温热的掌心抽出手。
萧述回头看我。
「萧述,我骗你的,」我垂着头,「刚才这样说,只是不想让你再打人,其实并不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我的视线一直落在脚尖,没打算看他。
「今天谢谢你了,」我客气道,「我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想走,果不其然,萧述拉住我,我们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情绪沉甸甸的。
他伸手揽过我的腰,紧紧抱住我。
路上的行人纷纷向我们侧目。
「别走,」他声音听上去居然还有些委屈,「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兰芯,你明明也是在意我的,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我知道那个人只会是我。」
废话,因为那些话都是说给你听的。
我沉默,并浅浅打了个哈欠。
困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生了气,还闹着要和我分手,」他继续道,「但是我错了,那天我不该一气之下就同意了,那天我只是……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你恨我。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确有其事。
那天我也只是,没控制住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我们分手的这些日子,我都快疯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他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向我求饶,「我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情,以后不会了,你给我说,我都会改。」
改?
这对曾经做错的事情而言,毫无作用的一个字。
可这毕竟是我搭来复合的平台,我当然是要给他机会的。
「萧述,我从前没和你说过,我手腕的那道疤是怎么来的,」我靠在他怀中,声音很轻。
他一怔。
「是因为别人的恶意哦,」我真假半掺,「言语的恶意,揣度的恶意,在我身上寻乐子的恶意,起哄的恶意,辱骂的恶意,将我所有的自尊践踏的恶意。」
我一边颤抖一边说道。
「我以为我的世界只剩下这些毫无根源的恶意,所以我差点放弃这个世界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初中毕业的那一天,萧述用手机拍下浑身脏水的我,说今后这张照片会伴随我生命每一个重要时刻。
他说高中的开学典礼,大学的入学仪式,甚至是我的婚礼,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一张照片。
多么令人绝望。
我隔着薄薄的皮肤将刀刃送入血肉之中,我知道血肉深处藏着我的灵魂,我希望我的灵魂在那一晚得到安宁。
但我被救回来了。
医生说,我的时间还很长,远比初中这三年更长更远,我要向前看。
行至今日,前方的路远比我想的明亮宽敞。
世界终究没辜负我。
我知道此时的萧述已经乱了。
他抱着浑身颤抖的我,手不断轻抚我的头发,动作不知所措。
「都过去了,兰芯,这些都过去了。」
罪魁祸首不知真相,还在大言不惭地安慰我。
「以后有我在,不会再发生这些事,」他信誓旦旦,「你信我。」
我接着刚才的话:「那天我在 KTV 为什么会生气,因为我在你们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恶意。」
「虽然对象是那个走错的女生,但你们那些话,让我一瞬间想起了过去,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喜欢的人身上,我差点崩溃了。」
「所以萧述,你懂那时的我,对你有多失望吗?」
我从他怀里仰起头,看他脸色煞白。
我自然心情畅快。
我像是握着一把随时可以凌迟萧述的刀,而我享受慢慢折磨他的过程。
萧述不断对我说着对不起,他大概是用了他平生最卑微的姿态来乞求我的原谅,我见好就收,顺势原谅了他,不过当然是演的。
我还想看他更可悲的样子。
那晚我再次回到他住的房子,一切未变,我的所有东西依然放在原位,就像我们之间从未分手过一般,甚至冰箱里还装着有新鲜的菜,这是我在他家时的习惯。
虽然我说我的手没有大碍,萧述还是小心翼翼地为我涂了药膏。
他像以前一样看着我睡着,然后轻轻在我额间落下一个吻。
但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失而复得,萧述会更加珍惜我。但他越是珍惜我,真相在他眼前剥开的时候就会越痛苦。
我要的就是他这份痛苦。
我和萧述复合了。
交往两年,我们的关系在我掌控下越发稳定。外界的质疑慢慢变成看好,说萧述为我浪子回头,多么浪漫,走在路上都有人祝我们 99
别 99 了,我迟早要和他 88 的。
他那个冰冷的屋子在我的经营下逐渐有了烟火气,我们买了投影仪经常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已经胖成个球的咪咪总是往我的怀里钻,桌上的花瓶里每周都会插着新买的鲜花,阳台上有我种的橘子树,果子很甜,最近我又往土里埋了番茄的种子,估计等不到结果了。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城市,最远的一次去了中欧,刚好我俩生日,他在多瑙河旁的山丘上端着生日蛋糕,许愿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笑着说好啊。
萧述在手背的那把银色手枪旁纹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我说不应该是枪与玫瑰吗。
他伸手一弹我的脑门,不理我。
我就抱着他撒娇,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
后来他自己设计了以我名字首字母组成的符号,纹在他的心口。
我将他曾经枯败的人生填得满满当当,他记忆的每个角落应该都留下了我的痕迹。
庆祝我成功保研那天晚上,他准备向我求婚。
搞得神神秘秘,但我等了很久,自然一眼戳破。
萧述这人确实有些人格魅力,身边朋友总是不少,当然,也可能是金钱的魅力。
总之这次求婚,许多人帮他跑前跑后。
我被带进酒店大厅的那一刻,灯光一瞬间消失,大厅中央的 LED 屏缓缓亮了,伴随着五月天的《星空》响起,天花板也开始有星光浮现。
LED 屏上播放着我和萧述的故事。
当然,都是他自以为是美好的故事。
结尾,一行字落在屏幕上。
「兰芯,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浪漫吧,感人吧,又哭倒了周围不少人。
有人大呼神仙爱情。
差点把正在酝酿情绪的我听笑了。
播完视频后,灯光重新聚在我身上,还有一束,在我前面不远处拿着玫瑰穿着正装的萧述那边。
灯光随着他的移动和我周遭的光汇聚。
他停在我面前,单膝跪下。
「兰芯,」萧述将玫瑰捧给我,「嫁给我。」
欢呼声此起彼伏。
但我并未接过玫瑰,只是问他:「萧述,兰这个姓氏挺少见的。」
萧述显然没想过我会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愣住。
我温柔地注视着他:「你还认识别的姓兰的姑娘吗?」
他的眼神透着些许迷茫,但仍旧诚实地回答了我:「没有。」
我低头笑了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笑得出来,看吧,我恨了他那么久,他甚至都不记得我是谁。
「那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我继续说。
「现在?」他意识到不对劲,眼神恳求道,「兰芯,先答应我吧。」
「不行哦,那样她会生气的,」我笑着说完,按下连接 LED 屏的按键,上面我和萧述的合照被翻过,换成了新的照片。
我给唐江说,我发现了萧述要向我求婚,但我想准备个小小的恶作剧。
唐江相信以我和萧述的感情,肯定出不了岔子,自然答应下来。
我放入了这张照片。
萧述曾说,这是会伴随我生命每一个重要时刻的照片,它曾经一度击垮了我,现在我就得解开自己的心魔。
照片上,胖女孩一身脏水,染黑了她最喜欢的白衬衫,头发上粘着蛋液和米饭,萧述说,那是送她的毕业礼物,所以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逼着她得笑。她毫无自尊地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我静静的看着这张照片,那样可怕的瞬间,现在想起来竟能够做到如此平和。
「认识吗?」我偏过头问萧述。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仿佛刹那间死在了那里。
周围的人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刚才还在起哄的人静了一大半。
我不再看萧述,而是慢慢扫过其他人,我的声音在沉默的氛围中变得清晰。
「真脏啊,」我叹了口气,「当然,我指的不是这个女孩,而是拍她照片的那个人,他可真脏啊,远比污水剩饭更浑浊污秽,他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最脏的东西,是人心。」
萧述手中的玫瑰掉在了地上,散落一地大红的花瓣。
像是那晚刀刃划开我的皮肤,流出来的血。
他钝钝地开口:「兰芯……」
我冲他笑了笑。
「好久不见了,萧述,或许你该叫我从前的名字,」我说,「我们初中认识的,我是兰秋晚。」
他赤红着眼,再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样,变化大吧,」我指着照片,「其实仔细看,我的眉眼是没怎么变的。」
「所以大二那年你来买奶茶时,我还担心过,你会不会把我认出来。」
「不过还好,你早把我忘了。」
我笑眼弯弯,萧述说最喜欢我这样笑,像天上的月亮。
「毕竟那时,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被你们随意欺凌嘲笑的人。」
全场哗然。
那道汇聚在一起的光还落在我们身上,也只有这里静得可怕。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过生日,为什么不敢坐你的摩托车,为什么不敢去鬼屋,为什么怕黑,为什么怕蛇,为什么那年你对同样的胖女孩说了句恶心,我就控制不住露出恨意。」
我扬起手腕,给他看那道他摩挲了无数次的疤痕。
「那你也该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想要死掉。」
「萧述,换作是你,遭受过那些事情,你能活得下来吗?」
我一句紧接着一句剜他的心。
他不敢再看那道疤,慌乱地移开了目光,嘴唇颤抖了几次,也没能说出话。
「话说,你知道这道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吗?」
我抬手指着屏幕上的照片。
「就是你给我照这张照片的那天晚上。」
「你说这照片会在我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展示出来,虽然你只是说着玩,但当时我真的信了。」
「所以,今天,求婚现场,多重要的场合啊,」我放缓了语速,「我把这张照片带来了。」
他脸上褪去所有血色。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看着我,也不知道一时之间想通了什么,他终于有勇气握住我的手。
「来报复我吧,兰芯,」他轻声道,「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欠你的,都会还的。」
萧述将我拉到桌前,连开了四五瓶红酒,他一股脑全往自己头顶倒。
一身白色的西装全被红酒浸染。
末了,他端起旁边的沙拉,反手将盘子扣在头上。
取下盘子后,蔬菜混着沙拉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掉。
「怎样都可以,兰芯,杀了我都行,」他执拗地看着我,「但是,我求你,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
多可怜的几个字。
而我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萧述,你又忘了,不是我丢下你,」我顿了顿,继续说,「是你很早以前,就把我弄丢了。」
他那忪怔的表情,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隐蔽的心事仿若昨日,几许心酸混着可悲浮上心头。
我原以为我早不在乎那段记忆了。
可说出来时,还是觉得如此涩口。
「萧述,初中那时你针对我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我初中时喜欢上隔壁班的男孩。
帅气张扬的男孩,和我丝毫搭不上边。
但我没办法不注意他,他喜欢吃我最爱的糖果,会在小卖部买火腿肠给流浪猫吃,他嘴里常常哼着五月天的星空,那首我最喜欢的歌。
有一次我坐在操场看星星,偏头时刚好瞥到了他也在看着上空。
我们说不定看的是同一颗星星啊,我忍不住想。
从此见他时,多了无数份心动。
我悄悄地关注着他,早早拥有自知自明的我想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
可是没过多久,秘密就被戳破了。
萧述发现了我喜欢他。
我直到现在也会做起那个噩梦,他站在教室里,讥讽地看着我。
「恶心死了,肥婆,」他这样说道。
萧述的求婚自然以失败告终。
当我把曾经喜欢过他的真相揭露在他面前时,我第一次看到萧述哭了。
初中三年,交往两年,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就好像无意识般,两颗泪从他失神的双眼掉下来,然后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带着他的无尽悔恨。
我其实无数次想过,自己到底在报复什么。
一直没能想通。
现在看来,我等的大概就是这个瞬间吧。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我突然就释然了,我和从前那个心怀恨意的自己和解了。
恨一个人好累,我决定放下。
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转身要走,萧述似乎早有预感,他握住了我的手,下意识喃喃道:「别走……」
我回头,面无表情地瞟了眼他的手,目光接着在他的脸上滚了一圈,语气极其平静。
「萧述,你猜一猜,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有胃病?」我说,「明明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当然答不上来。
「因为我从小也是胃病,你胃疼的时候,我能看出来。」
「初中你有一次发作,趴在课桌上,你们教室里没人,我很轻很轻地走进来,在你桌面上放了胃药,」我本来想笑,可声音先哽咽了,「真糟糕,我居然想过救你。」
他眼里所有的光一点一点破碎掉,声音透着绝望:「原来是你啊……」
好长一段时间,他只是毫无生气的看着我。
最后,他缓缓松开手。
我踩着一地的红色花瓣,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里。
萧述向我求婚的视频在网上火了。
「校园霸凌」又掀起一番热潮。
其实先火的是萧述带着曾经霸凌过我的那群人向我公开道歉的视频,后来才被网友扒出了求婚的视频,一时之间在各个网络平台大火。
听说萧述花了大价钱,将这些视频推向各大平台,他说想在所有人面前向我道歉。
求婚视频上我被打了码,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我也没去在意这事的发酵,最近又泡在图书馆里,虽说保研成功,但要学的东西还是太多。
我依旧会去奶茶店打工,做奶茶已经成了能让我放松的一项爱好。
店长小姐姐一直在关注网上这事,经常义愤填膺地对我说:「真恶心,一想到我曾经居然觉得这搞校园暴力的人渣很帅,我就觉得生理性反胃。」
她也生怕我一个想不通和萧述复合。
「芯芯,你绝对不能回头知道吗?心疼人渣,只会让自己变得不幸!」
我一边摇着西米一边懒散道:「我和萧述已经结束了,连恨他的感觉都消失了,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交错的可能哦。」
她仍旧不放心:「他来找你,你也别见他!」
我摆摆手:「好好好。」
说完这话的当天晚上,萧述就来找了我。
我回宿舍会经过的路上,他站在路灯下不知道等了多久,雪落了一头。
挺冷的,他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兰芯,」他轻声唤我。
我目不斜视地准备走过他,他却在我面前伸出手,一道刚愈合的伤疤落在他的手腕上。
我笑了:「什么意思,萧述?」
他的目光不曾离开过我的脸,眼中泛着名为思念的情绪。
「我照着你手腕的地方划了一刀,很疼,」他缓缓说道,「我一直在想,你当时该多痛啊,真正试的时候才知道,比我想的要痛十倍百倍。」
我讥讽地看着他:「萧述,你没资格尝我受的罪。」
他突然直直地朝我跪下来。
「没用,」我对他说。
「说了很多次对不起,虽然这些都弥补不了我造成的伤害,我还是想说,很抱歉,兰芯,让你遇上了我这么个人渣,」萧述抬头看我,他丢了所有的骄傲,仰望我时甚至卑微如尘埃。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原谅我。我做了那些事,你肯定也不想再见到我。但今天还是没忍住走到这里,放心,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心情没有任何起伏。
「知道会打扰我的话就快滚。」
萧述没动,我懒得再搭理,从跪着的他身旁走过去。
「兰芯,」他在我身后喊住我,「这两年,你有过一点动心吗?」
「动心?」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语,「萧述,我的心死在了那年,你说我恶心的那天。」
后来我走出好远,回了头,萧述跪在风雪中,周围有人围着他拍照,他也没起身。
那次确实是我和萧述的最后一面。
萧述说到做到,再也没找过我。
我后来遇到了两情相悦的人,再遇到他之前,我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喜欢别人的能力。
我们一起去看画展。
看到了一幅画,画的是一个阴暗的角落,垃圾遍地,杂草丛生,但从砖头缝中钻进了一束光,有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似乎沿着光一路寻过来。
画名是《赎罪 21——愿每处黑暗都能有光照进来》
作者:萧述
我的丈夫是个喜欢看画的人,他给我介绍道:「这是这个作者赎罪系列的第 21 幅作品了,听说还挺年轻,但也不画别的,就专注这系列。」
我浅笑:「这样啊。」
「不过他画了这么多,一定是……」他想了想,找到了合适的词,「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吧。」
我一愣。
看着那张画,我居然一时回忆不起来萧述的样子了。
其实我是知道的,他在初中时父母双双出轨离异,他从那时就偏执缺爱,但因为父母的出轨,偏偏又没办法相信爱,所以我的出现我的喜欢刚好成了他的发泄口。
可哪又怎样?
可怜从来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是啊,」我握住丈夫的手,慢慢地重复他的话,「一定是不可饶恕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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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蛇蝎
肚肚有点撑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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