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锦上云书

锦上云书

刺客爱人:甜虐反转的古言故事

后来,云沉回到药王谷,求我以毒攻毒救他的心上人。

我让他在门前跪上三日,如同我当时求他一样。

第四日他来寻我时,我早已收拾了行囊进了宫。

我可是黑化的炮灰女配,救女主?怎么可能?

他们都叫我毒女,都说我会成为一代妖妃,那便如他们的愿,一起沉沦吧。

我知晓自己是炮灰女配,是带着阿离去求云沉时。

那时阿离病重,奄奄一息,我寻了许多郎中无果,走投无路求到了云沉门下。

我父亲是人人敬畏的药王,我与云沉皆是他的弟子。

他擅长医,我擅长毒。

彼时,云沉已凭借精湛的医术救了太后,被晔国皇帝亲封为百叶侯。

我背着阿离,在他门前,求见他一面。

朱门里出来的是他的心上人沐清凌。

一个纤腰一抹的女子,盈盈一笑望着我。

「你就是风晚那个毒女?风小姐,虽然令尊是云沉哥哥的师父,但你与云沉哥哥已无婚约,请你不要借着令尊的恩情苦苦纠缠。」

云沉站在那女子身后,一身墨色的长衣,衣袂飘飘处,冷着眸子望向我。

「师兄。」我眼泪悬在眼眶里,满是不安,「阿离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待我好的人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般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我扯着他衣袖开口。

云沉目光扫过阿离,眸色清冷睨着我,「风晚,秦楚呢?你该求你的秦楚,是你先背叛我的。」

秦楚?

我愣怔地呆立在风里,我从未见过什么秦楚。

他只信那个女人,完全不听我解释。

那一年这个女子来了之后,他便跟她一起走了。

走之前撕毁了我们的婚约,父亲刚死,他就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药王谷。

只有阿离,这三年一直陪着我。

「没有,我不认识什么秦楚,亦没有背叛你。」我拽着云沉衣袖急声道。

那女子却笑了,「风小姐,就算现在不背叛,以后你也是要送给云沉哥哥一顶绿帽的。」她低声说。

男人松软的神情在听到绿帽时渐渐又冷了下来。

他甩开了我的手,「我是不会救这个丫头的,除非你跪在门前至赎清你的罪。」

男人声音像是腊月寒冰,带着冰碴子走了。

那女子手指捏在我的脸颊上,一巴掌甩过印上几个红印子。

「风晚,你果然是这本书里最难缠的女配,那你就跪吧,跪到我们满意。」

护卫们威风凛凛合上了大门。

门匾高悬,百叶侯三个字格外醒目。

阿离窝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一日、两日,终于在第三日,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消瘦的脸颊陷了下去,目光游离地望着我。

「姐姐,我要死了对吗?」她凝视着我。

随后浅浅一笑,不知道扯动了哪根神经,疼得咧了咧嘴。

「姐姐,别哭,阿离不疼的。」

「你知道吗姐姐,阿离就是为了姐姐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那秦楚被我偷偷丢在了路边,我没有让他进入咱们药王谷。」

「姐姐,他们不该骂你的,你是个那么善良的人。」

「若不是他们,你也不会成为人人恐惧的一代妖妃。」

「你的人生不该这样的。」

小丫头的气息越来越弱。

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眼眶红红的,「可是姐姐,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我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其他两个穿书人,我斗不过他们,遭到了反噬。姐姐,对不起,我用尽全力还是帮不了你,只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了。」

阿离的手指那么柔软,从我的脸颊上落下。

我看着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儿,在我怀里失去了气息。

突然,我脑子一痛,无数的碎片如海水般灌入。

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了我的脑子里。

那时我才知晓,原来我只是一本小说的炮灰女配。

我叫风晚,是一本男频小说的炮灰女配。

我属于男主的年少知己,青梅竹马。

小说作者设定里,我会抛弃男主云沉,爱上一个各方面都不如他的小徒弟秦楚。

我抛弃了男主,男主心灰意冷离开了药王谷,凭借着一身医术,与女主一道,救太后,护皇帝,最终成为云氏家族的创始人。

而我被小徒弟玩弄,受到背叛云沉的惩罚,最终走向黑化,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妖妃。

最后被束在叩恩台上,被当成妖孽烧死。

男频大爽文。

府门大开,年迈的管家走了出来。

他说侯爷怜悯我,愿意医治了,让我背着人自己走进去。

我瞧着早已没了呼吸的小丫头,浅淡地笑了笑,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扶着柱子站起了身,双膝跪得久了,有些颤抖,但我咬牙,艰难地把阿离背在了身上。

所以因为我以后会是坏人。

他们就要从根源上灭杀我吗?

就因为书上写了我以后会抛弃他,他就提前丢掉我们十几年的情谊,悔了我们的婚?

可我不是书上的一串符号。

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朱门石狮,高门大户。

甚是威武。

我背着我的小丫头,一步一个踉跄,头也没回地向外走去。

妖妃?也不错。

那便一起沉沦吧。

两年后。

疮痍街巷,我跟在鬼医丛无身后。

麒麟镇生发瘟疫,晔国皇帝遣他和云沉二人负责治理。

鬼医老头与云沉素来不对付。

立下赌约,以七日为限,看谁先治好这瘟疫。

如今恰好是第三日。

而我是鬼医寻来的帮手。

白色的长衣在风中翻飞,我用手压了压遮挡严实,只露出一双眸子的面纱。

才刚走近,便听到一道清冷的嗓音,「丛无,这便是你说的高人?」

清风吹过,男人紫色的华服甚是高贵,领口绣着双翼之鸟,栩栩如生。

一旁老头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介绍,就被粉色娇嫩不知几何的沐清凌截断了话。

她唇角微勾,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目光不屑地望向我,「磨叽两日,还以为你寻了什么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鬼医呀,原来你喜欢丫头片子?」

女子的话惹来一阵嘲笑。

我抬眼望去,看向了一袭白衫的云沉和站在他身侧的女子。

两年了,故人重逢,还真让人欢喜。

还未曾忘记我的阿离死前的眼神。

还未曾忘记我跪在府门前弯曲的脊背。

两年,着实太短了,短得连往事都能一一记起。

收敛起眸底的冷意,我冲沐清凌淡淡一笑,眉眼大抵弯出了绝美的弧度,谁让我长得和善呢?

「没错,正是小女子。」刻意地变换了声线,我低声开口。

「呵——」

话音刚落,沐清凌嘲讽的言语便起。

「这位姑娘,口气不小,你可知你要与谁比试?百叶侯听说过吗?药王谷听说过吗?这位可是药王谷的唯一传人。」

女子的话带着七分得意,若不是这两年我尽心尽力研究于他们,还以为她有何过人之处,如此狂傲。

可让我失望了,除了手握剧本先知的本领,她就是个胸无点墨的脓包。

大概连学堂都未曾上过。

除了抱紧男主云沉的大腿,把他当作不可侵犯的神,她一无是处。

所以我浅淡地笑着,用手指轻轻地撩了撩额侧的发,不甚在意地吐出一个「哦」字。

相当敷衍。

「哦?」沐清凌闻言果然脸色骤变,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触感,让她情绪暴躁。

就只见她瞪大了双眸,羞恼中带着怒气去扯我衣衫。

「不自量力,原本因为你是女人,想对你网开一面,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输得一败涂地。」

「是吗?」我懒散地扫过云沉,他身子瘦削了许多,也正静静地望着我。

我面带嘲讽地挑了挑眉,「似乎你的百叶侯也不过如此,粉面朱唇,靡颜腻理,莫非侯爷医治病人靠颜色?」

话音刚落,沐清凌已然濒临暴躁。

我莞尔一笑,看来小说世界外的女子也不过如是。

目光刻意地在云沉身上流连,眸底还带着轻佻的审视。

我在刻意激怒。

在我第二遍望向那张脸时,女子侧身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我则兴致缺缺地侧了侧头。

「姑娘如此笃信,不如咱们打个赌?若我能解了这瘟疫,胜了你的百叶侯,你便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挑衅的言语裹狎着轻佻的眸色,我出了赌局,沐清凌几乎想都没想,便应了下。

她高傲地抬起头,「莫说一件,便是三件又如何?你赢不了的。」

「哦。」

我又轻吐出了个单音。

一双眸子闪着亮光,「那便三件吧,我可以亏些。」

我变换了声线,嗓音莫名地娇嗔。

沐清凌回头看了一眼云沉,冷哼了一声,冷声嗓音出了一个好。

我笑了笑,目光转向一旁看戏看得正欢的紫色华服。

「不如公子就做个见证?毕竟他们一伙的,我不信他们。」

男人原本戏谑的神情凝固,面色一怔,轻挑眉梢,「你找朕,哦不,你找本公子为你做见证?」

他含笑地望向云沉,目光又扫过沐清凌。

「有意思,那本公子便做这个见证。只是姑娘,初出茅庐,与阿沉比,你多少是真的有些不自量力的。」

男人的话带着几分玩味,我目光扫过云沉,淡然平静。

是吗?

有多不自量力?

就像当年我不自量力求他救阿离?

欠了欠身,我转身走向了墙角处的壮汉。

那壮汉身高七尺,面色黝黑,本该壮硕。

此刻却哼哼唧唧地歪在墙头。

我大步地走近他,从腰间抽出一方匕首,几乎没有迟疑,利刃已经划破了他的手臂。

黑色的血液自手臂的伤口流出。

鬼医老头诧异地跑到壮汉身前蹲下了身子,手指沾上了些黑血。

随后震惊地瞪大了铜铃眼,「这是中了毒?怎么会?老夫把脉多次,从未有中毒迹象。」

他们自然查不出,这可是西域绝顶的毒。

一两毒,千两黄金。

为骗过云沉,下毒之人可真是花了大价钱了。

手指利索地从包裹里拔出长短不一的银针,一颗药丸被我强制塞进了壮汉的嘴里。

他哼唧了一声,身子依旧歪在墙头,突然一道厉声尖叫后,身子开始剧烈抽搐。

「呵——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呢,不懂就医,你这是草菅人命。」

沐清凌冷着那双眸,舒了口气,惊魂定下后又开始挑衅。

我不理会她,只懒散地睨着那壮汉,待到嘴里的十个数数尽,方拔下了银针。

再抬手,又利索地在那壮汉手臂上划了一道。

鲜血直流。

「这——」

鬼医老头的额头叠起了五六道杠,瞧着猩红的血,眼神迟滞。

「这是毒解了?」他不可置信地开口。

望向我的目光,带着审视。

「不可能,老夫随意在街头捡个人,便能解了我与云沉小子都束手无策的毒?小丫头,你究竟是谁?」他问。

究竟是谁呢?

我轻扯着笑意。

这让我怎么说?

人家都说云沉是药王谷唯一的传人了。

慢慢地站起身子,清风吹过,雪色的面纱「恰当地」被吹落。

清冷的面现于众人眼,我在他们眸里看到了惊艳。

「风晚?怎么会是你?」

沐清凌震惊地瞪大了眸。

哦对,有些人是惊吓,譬如她。

含笑地望向云沉,想瞧瞧他惊讶的神情,倒是有些失望,他依旧平静如水。

「怎么?你们认识?」

紫色华服仔细地打量着我们的神情,俊美的面上带着些好奇和探究。

一旁白衫男人拱了拱手,清冷开口。

「这是臣的师妹。」

「不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出口,我语若寒冰地截断了男人的话,云沉诧异地愣在了原地,眸底划过一抹暗流。

我浅淡地拂了拂衣袖,情绪并无波动,用看向陌生人的目光扫过他,「百叶侯,素昧平生,莫攀亲。」

树梢吹动,哗哗声音作响。

我解了壮汉的毒,这一仗我赢了。

街巷口架起了许多药锅,我把从药材铺寻来的药材一倾而下。

烈火滚煮,药锅里发出了难闻的臭味。

分发给百姓时,有不少人都快熏晕了。

又能怎么办呢?

良药臭口。

「乳娘,快喝药,喝了便好了。」墙角处,我瞧着紫色华服的男人单膝跪在一老妇人身前,甚是关切。

只是药碗刚递上去,却被摔碎在了地上。

有些凄惨。

「滚——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离老身远点,萧成奕你休弃原妻,残害亲儿,老身这辈子不会原谅你,就算是死,你也别想得到那个东西……」

老妇人甚是激动,嘶哑的嗓音低低咆哮。

男人微敛着眸,看不清楚情绪。

「公子作难了?」

我眉眼弯弯,盈盈笑意,端起了一碗药,左手卡在那妇人的穴位上,右手径直把药灌下。

待那老妇人回过神时,药汁早已一滴不剩。

「这不就成了?」我邀功般地开口。

「你——」

紫色华服诧异地望着我,许久对我吐出了一句谢谢。

「不谢。」

我清冷地扫过药锅,眸底着光,故作少女俏丽地又端了一碗药行了过来。

「公子在这里待了数日,想必这毒多多少少你也沾染了,不如也喝一碗吧。」我盛情开口。

那男人迟疑地望着我,许久,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吗?」我仰着脑袋低声问。

紫色华服还未反应之时,我已然塞进他嘴里一颗蜜饯。

「现在是不是好点了?」我低头浅笑。

眸底是灿若星辰的笑意,此刻的我像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

凝望着我的猎物。

墙角处,歪躺的人喝过药渐渐恢复了生气。

我站在药锅旁时,一道白色身影走了过来。

「阿晚。」男人低声喊,我未曾抬头,他行至我面前挡下了我的动作,「师妹,这两年你都不在谷里,你去了哪里?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我寻了你两年。」

四月的风,柔软且温和。

我看着飘飘的衣袂,冷淡地抬起了眸。

男人依旧那般俊美,是小说作者极尽华美词藻堆砌出来的好相貌。

他沉静的眸底氤氲着流光,闪过一抹又淡又薄的雾。

「阿晚,跟我回去吧,让我来照顾你。」

「你离开的这两年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知晓自己曾经错得有多离谱。」

「我曾答应过师父要照顾你一辈子,也曾定下婚约,不应该为了所谓的命途,毁了我们的婚约。」

「阿晚,师父已经不在了,我们便是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师妹,以后让师兄照顾你吧。」

男人说得情真意切,眸心是肉眼可见的悔意。

我眼眸平静,出乎意料地,心头也未曾泛起涟漪。

我望向他,带着几分嘲讽。

「你不怕我背叛你?」我浅笑地开口。

他大手用力地握在我的手上,「阿晚,你离开的这两年,我真的想过了,若是以后注定你会走上歧途,那我愿陪着你,帮你走向正途……」

正途?

我收敛起笑意,好笑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男人的话字字珠玑,而我却一个字也听不入耳。

五年了,此刻他才想明白?

不介意我为妖妃?

要助我回头是岸?

可是云沉呀,我的阿离已经死了。

那一年死的还有那个懦弱又愚蠢的风晚。

微风下我的衣角随意摇摆,我眼眶红润了,在抬起头时却又恢复了平静。

有些东西需要时,求不得。

不需要了,便没有意义了。

浅笑地望着男人,福了福身子,优雅有礼,薄唇轻启,我冲着那人开口。

「公子这一个故事,风晚听得甚是动人,感动于公子的痴情,只可惜,你确实认错人了,小女从未有过师兄,更不曾有过婚约。」

「百叶侯,你逾越了。」

药锅煮了三日,所谓「瘟疫」也渐渐平息。

所以沐清凌输了。

她颇有骨气地说要接受惩罚,却在我说第一件事是褪下全部衣衫时愣住了神。

「风晚,你个毒女,你不要欺人太甚。」

女人语气并不如我友善。

我手指抚了抚云鬓,善解人意开口。

「不如沐姑娘听听第二件事?」

女人怒目的望着我,并不言语。

我温柔且良善地开口,「这第二件事便是要沐姑娘赤身在长街口跪上三日。」

我手指用力地捏在女人的脸颊上,一巴掌甩过印上几个红印子。

如同她当年一般,笑靥如花。

「沐姑娘素来重情重诺,既然要履行赌约,那你就跪吧,跪到我满意为止。」

春末落花残,落在了我肩头。

我甚是怜爱地捡了起来捏在手心。

却不小心揉了个碎。

「哦对了,刚刚那一巴掌,就算第三件事吧,可不能让沐小姐吃亏。」我淡声言。

街巷口,由着紫衣华服的男人求情。

变成了沐清凌褪去外衫跪三日。

愿赌服输,从不在乎你是男人还是女子。

周围全是围观的百姓,鬼医老头更是不遗余力地借机嘲讽。

我蹲在女子身前,甚是温柔的望着她。

「阿晚,别玩得太过火。」云沉眸色复杂地望着我。

我浅浅一笑,温柔的如同一汪清水,与他说,「百叶侯可是觉得有些熟悉?」

「你——」他面色有些仓惶地转过身,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我伸手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地蹲下了身。

睚眦必报,是毒女的风格。

被迫跪在地上的沐清凌阴恻恻地瞪着我,像是要把我吃掉。

「风晚,你竟敢欺人太甚,今日你辱我之仇,来日我必定百倍相报。」她愤怒地威胁着。

「辱你?」我诧异地弯了眉眼,「沐姑娘何出此言?这不是愿赌服输吗?对了,你的百叶侯适才说他错了,他说这两年一直在寻我,他说他想照顾我。」

清风吹落了花瓣在女子头上,我甚是良善地与她拿下。

玉指纤纤,飘落的花瓣捏在手中被我送入了唇里。

我咀嚼了下,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盘桓。

我瞧见了女子红润的眼眶,皎皎云间月,泠泠天上泉,素来爱美的女人,这哭得可真难看。

我站了身,并不是十分喜欢。

云袖阁外,马车停步,早有小厮来迎。

我慢步走入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瞧着这一派春色,鸟语莺鸣。

厢房里,一男人以手支头侧躺在躺椅上。

紫檀香炉丝丝缕缕浊染青烟。

他望向我。

「怎么?得偿所愿,风姑娘还如此神情?」

随意地拉扯了下衣衫,赤脚走至梨木桌前看我。

两年了。

我凝望着这张与紫衣华服七成像的脸。

唇角挂上一抹嗤笑。

齐王萧成泽,晔国皇帝的胞弟。

阿离死后不久,他便带着所谓穿书人的消息与我寻求合作。

求登高一呼。

窗牖半开,凉风吹了进来。

我落座在他身侧,手上银针一闪,已经抵至他脖颈。

「麒麟镇的毒是你下的吧。」我肯定的语气。

其实不必问,如此刻意地为难云沉,又大价钱地寻此昂贵的毒,这世间找不出第二个。

男人迟疑了片刻,眸上染上一抹冷意。

「风晚你冷静点。」他说。

「风晚,你是毒女,一代妖妃,你在教本王善良,不觉得有些好笑吗?」男人手指抵着我的银针,眸底闪过一抹慌张。

我瞧着故作镇定的上位者,冷血残暴,却又胆小怕死。

清淡地笑了笑,留存我妖妃风范,气息洒在男人的耳侧,「齐王殿下,我是毒女,为非作歹,但是我不残害百姓。这是第一次,若有下一次,我不介意撕毁我们的合约,结局你懂的。」

「风姑娘好大的口气。」

温软嗓音响起,厢房门被人推开。

莲步而来,一女子倾城绝色。

盈盈一握的纤腰,丰腴的颈下。

一张娇嫩无双的美人面,噙着浅笑望向我。

露华浓,一年半前在京中突然鹊起的花魁。

暗地里却是齐王萧成泽最信任的谋士。

「穿书人什么时候见我?」我懒得理会,只冷清地问向女子。

那女子妖娆地摆弄着身姿,欺身坐在了梨花木桌案上,勾起了我的下颌。

「风姑娘别急,好好听我们齐王殿下的话,那穿书人待你入了宫,自然会让他见你的。我未来的贵妃娘娘。」

驱车回药王谷,露华浓的情报不错,早有乌篷金顶的马车在等候。

我下了马车,冲着紫色华服微微施礼,车上的男人玩味地望着我。

「风晚姑娘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男人手指触在鼻尖,探究地开口。

我笑了笑,「能让云沉和鬼医毕恭毕敬的人,陛下的身份似乎也并不难猜。」

晔皇萧成奕寻我医治太后,条件是给我一个承诺。

当我说入住后宫时,他似乎并不意外。

「当真对阿沉如此情深?便是成为朕的妃子也要压他一头?」他问。

我面上透着清冷的寒,掩去眸底嘲讽道,「自然,陛下也知,他为了别的女人与我退了婚,我自然要高他一头。」

萧成奕不置可否地玩弄着手上的玉串,眸底闪着流光,随意地摔在梨花案上。

「可。」

太后中了毒,毒性霸道,却不复杂。

难就难在,她不知有多招人恨,被人下了两道不同的毒。

相生相克,却有些麻烦。

我与她在药房煎药时,云沉走了进来。

他俊美的面上挂着薄寒,大手拽在了我的衣袖上。

「风晚,你究竟想作何?为何要蹚这趟浑水?」

「你可知你若是入了宫,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为何要插手他们的纷争?」

男人模样俊美,周身萦绕着浓浓的药香,眸心氤氲着无奈,望向我。

不归路?

我笑了笑。

是成为妖妃吗?

「这似乎与百叶侯无关。」我说。

「风——晚。」男人被我甩开手腕的动作激怒了。

双手钳制在我的双肩上,眸心氤氲着红色。

「风晚,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冷酷无情,手段毒辣,变得让我看不透了。」

男人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失落感,抓在我肩上的手甚是用力。

我唇角的嘲讽藏不住了。

他退了我的婚,留我一个人在药王谷。

不救我的阿离,害得我又孤身一人。

怎么还期望,千帆过尽,归来我仍是那个纯真少女?

「云沉,你我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在你烧毁我们订婚书那一刻。」我出声提醒。

男人却惨淡地笑着,唇角染上一抹苦涩。

「真的回不去了吗?阿晚,我们、我们究竟为何会变成了这样?」

「若是、若是当年我未曾退婚,结局是不是——」

「没有若是,更没有如果。」我推开了男人的手臂,转身去拿药材。

药罐的药滚煮沸腾。

罐下柴火烧得嘶嘶作响。

我坐在小椅子上。

云沉固执地坐在我不远处。

「师妹还记得从前我们一起煎药吗?」寒寂的四野,被男人清冽的嗓音打破沉寂。

我眼神陷入回忆。

是呀,明明小时候,我们那么亲密无间。

少时我算是阿爹最不成器的弟子,醉心于斗蟋蟀,荒废毒术,常常被罚定火候煎药。

那时便是云沉常常护我。

他会如此刻这般坐在我的身侧,会帮我掌控着火候,计算着时辰。

我性子不定,不是逃出去贪玩,便是嗜睡歪在他的肩头。

他常常几个时辰都不带动地,只为让我睡个舒坦。

清凉的风,吹散了我眼底薄如纱的雾气。

抬起头时,我又是一片平静。

「不记得了。」我冷声说,随后站起了身。

「既然百叶侯要越俎代庖,那便自己煎药吧。」

煎的几副药用处都不大。

不过是一个障眼法,每日不同药单。

太后寝宫里,我端着清碗立于檀木桌案前。

匕首用力地划破自己的手掌,猩红的血落入碗里。

我是毒女,自幼被喂以各种毒草,我的血便是天然药引。

只可惜毒血就那么一点,用了便不会增加。

每次放血,身子都会虚弱不堪,要浸于药王谷百穴泉里几日才可以恢复。

从太后寝宫走至行榻,我费了许多气力。

宫女兴奋地与我说太后醒了,我只淡淡一笑,便倒在了床榻上。

入夜,窗牖未关,窗外落雨的声响潜入屋子。

一道陌生的气味传了过来。

谁?

烛台熄灭,屋子一片漆黑。

我小心翼翼地挣扎着疲惫的身子,躲在了床头一侧。

「风晚你个毒女。」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却见银光一闪,床榻发出一道被扎破的声响。

沐清凌?

暗夜里我微微蹙眉,循声定位,手上银针快准狠地刺入人的身体里。

挣扎着走近桌案,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抬头望去,就只见沐清凌神情扭曲地倒在地上。

身上还扎着我的银针。

而她手里拿着匕首,刺穿了我的布枕。

「风晚,怎么会?书上不是说放血后你会虚弱不堪无力反抗?」女人瞪大了眸子低声问。

我敛了敛眸,望向窗外硕大的芭蕉叶。

若不是这雨打芭蕉声音恼人,只怕——

慢步走近,手中烛影摇晃,我平静地取下银针,一脚踢在了女人身上。

懒散地用力捏着女人下颌,「沐清凌,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可是妖妃,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你说是吧,我的女主。」

女人闻言一怔,眸底是不可置信。

「你——你——你也知道剧情?」

我笑了,我以为他们知道呢?

之前我不是便告诉她了吗?

莫非是我表述不清?

那可真的是我的不是了。

放血后的虚弱,在药王谷的百穴泉泡了两日后,渐渐消散。

出门时,我见到云沉。

他一身青色长衣,撑着一把骨纸伞立在我门前。

沉静的眸子望向我,目光复杂且悠长。

「阿凌的毒是你下的吗?」他低声问。

「不是。」我朗声回。

男人蹙起了眉,「阿晚,何时你已经如此擅长撒谎了?」

我笑了,如林涧清泉触上石子,清脆得紧。

「便是刚刚呀,怎么?百叶侯还想听?」

话音刚落,檐下一鸟雀仓皇而飞。

男人握着骨伞的手泛红,眼底带着雾气。

「阿晚,你变得师兄越来越不认识了。」

「我的小师妹虽然一身毒术,却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

「她会为鸟雀流泪,为鹿兔而悲泣。」

「不是如今,视人命如儿戏,阿晚,你如何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狠毒的毒?」

男人的嗓音确有质地,听得我一阵感动。

若不是挤不出分毫眼泪,我也是能与他演上一番深情戏码的。

「云沉,你既然觉得你小师妹单纯善良,为何你还要抛弃她?」

「既然你不会视人命如儿戏,那你为何不救阿离?」

「不过是道貌岸然而已?」

「如今一番,不过是为了让我交出解药?也好,那你便在我门前跪上几日,跪到你赎清自己的罪孽为止。」

五月天阴晴不定。

伞被吹落在了地上,男人立于雨点中。

他在我身后问我,是否他跪了,便能赎清阿离的罪孽,便能换回他那个善良的小师妹。

我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雨落翠叶,洗净了碧空。

透过半开的窗牖,我望向了那道青色的身影。

他跪在雨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发和脸。

雨点落在他的脸颊上,充当了泪。

雨天。

最适合流泪。

当初他从药王谷离开时,也下着这样的雨。

他把我们的订婚书丢入火炭里。

推开了我挽留的手。

他说我会为了一个叫秦楚的人抛弃他。

所以他跟着那个女人走了。

那时阿爹才刚过五七,我站在雨里望着他们离去。

雨点落在我的身上,我在雨里站了一天一夜。

直到晕倒在地,阿离将我救起。

大概那时,我已经不单纯善良了吧。

云沉跪在门前的第二日,我便入了宫。

原以为萧成奕会给我三品妃子当当,谁知直封为贵妃。

「陛下知晓我与云沉恩怨,给我贵妃之位,就不怕我兴风作浪?」我以帕掩唇问。

男人明黄色朝服甚是金贵,手指捏在我的脸上笑道。

「有美人如此,朕何惧为昏君?」

入宫的第一日,甚是太平。

第二日也无风无浪。

直到第三日我闲散地在御花园抄着毒典。

一个身着华服,雍容华贵的女人在众人簇拥中走了过来。

「你便是毒女风晚?」女人姿态甚是高傲。

我懒散地以手撑着头,却见她一掌拍在了我的石案上。

「风晚,交出解药,本宫可以不追究你毒害本宫胞妹之罪。」

女人声音强势,只一句我便知晓她的身份。

沐音,沐清凌的嫡亲姐姐。

如今的中宫皇后。

沐清凌这个长姐,我曾经听说过。

传说她曾有一个心仪的少年,最后为了家族荣耀入了宫。

进宫之后受到萧成奕独宠,甚至为了她废了广有贤名的前皇后。

「皇后娘娘安好。」我欠了欠身,礼貌还是有的。

她一脚踢在我侍女身上,把她踹倒在地。

「解药。」

女人冷声说。

解药?

我好笑地瞧着这高傲美人。

亦起身一脚踹在了她的婢女身上。

「没有。」

「风晚,别以为陛下宠你,你便无法无天,你给本宫等着。」

却见她眸色一改,余光扫向旁侧,下一刻已然扑进了萧成奕的怀里。

「陛下,臣妾不过与风贵妃训了几句话,她便给臣妾下毒,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娇滴滴地说。

五月天已然开始燥热,我冷淡地望向依偎的璧人。

萧成奕望向了我,「当真?」他问。

我懒散地继续抄写我的毒典,眼皮都未曾抬,「有没有下毒,传个太医问问不就知晓了?」

太医急匆匆赶来,却在牵丝搭脉后说,皇后娘娘身体无恙,未曾中毒。

我瞧着沐音那张煞白的小脸,不禁有些好笑。

笨蛋美人吗?

其实她陷害我完全不必给自己真的下毒。

但凡买通个太医,我便哑口无言了。

在毒女面前用毒?

还真是班门弄斧。

早在我瞧上她的脸色时,便已经不动声色地与她解了毒。

宫斗?

倒像是玩笑。

「皇后娘娘陷害臣妾,陛下不为风晚做主了?」

得志便猖狂的我,学着女人的模样娇嗔。

萧成奕玩味地望着我,大手一挥,尊贵的皇后娘娘便被夺了凤印,由我这个贵妃代理六宫。

我目光深邃地望向明黄色朝服的男人。

他还真的把我往妖妃的路上带呀。

有意思。

花阁里,温香软玉。

萧成泽挥手散去满屋芳菲后,懒散地与我斟茶。

「贵妃娘娘可真是风光无限呀,不过数日,便铲除了云沉与皇兄一脉数位骨干。

谁说女人不懂朝政?我瞧着贵妃娘娘若是男子,当为居功宰辅。」

「只是,近日你过于着急了,我门下一脉的势力被人看出端倪,那云沉近日可是也损了我几员大将……」

紫檀香炉烧得极旺,花阁里满是浓郁的花香,男人似是抱怨地说。

「怕了?」我淡笑问。

手指沾了些茶水,用力地在桌上落下两个字,「逼宫。」

「逼宫?」萧成泽慌乱地站起了身,转头往四下瞧了瞧。

「风晚,你莫不是在玩笑?昔日我实力雄厚亦要徐徐图之,如今连损元气,如何有十足把握?」

「十足把握?齐王殿下那怕不是要等你子嗣去拼去争了,齐王殿下莫忘记了,云沉他们损失比咱们惨重,更何况,你就能知晓他们下一步会不会再折我们的势力?」

「争皇位,靠的从来就不是十足把握,而是殊死一搏,不是吗?」

熏香袅袅,花阁里满是安静。

萧成泽眸色深沉地望着我的那两个字由清晰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许久才说,「本王再考虑一番。」

皇位的诱惑是无穷的,让人疯狂。

不日齐王的心腹便与我传来消息。

七日后逼宫。

我淡漠地捏着那方纸条,在烛焰下化为灰烬。

却在逼宫那日,被困在了长央宫。

宫门口被层层叠叠的侍卫包围。

云沉一身月白色袍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进来时,我正在对镜描眉。

抬眸望向他浅浅一笑,「师兄,别来无恙。」

男人清瘦了许多,衣衫堪堪有些宽裕。

他清冷的眸子睨着我,「阿晚,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不要入宫,不要卷入朝廷纷争,为何你还要与齐王狼狈为奸?你究竟想要什么?你可知,从你第一次在宫里与齐王传信,陛下便知晓了?」

男人的神情冷漠且疏离,像是恨铁不成钢的父母。

「被发现了吗?」我唇角微勾,咧出一个灿烂的笑望着他。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师兄呀!」

「我想要师兄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想要师兄不要退了我的婚,我想要师兄看看我,哪怕只是因为我做了坏事,可是师兄,你能看看我吗?」

清冽的嗓音自我而出,我的眼眶泛红,两行清泪应声而落。

云沉愣了愣,转身把所有侍卫赶了出去。

他刚回身,却见我扑进了他的怀里。

「师兄,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从没想过背叛你,从来没有,我爱你,爱到发痴发狂,我嫉妒沐清凌,所以我才给她下毒……」

泪水沿着脸颊而落,那么倔强且忧伤。

我拉着云沉落座我的铜镜前,铜镜里映出了我们两个人。

「所以我要死了吗?那师兄可以最后为我画一次眉吗?」

我喃喃低语,语调又柔又软。

像是撒娇。

云沉面色一滞,该是想起了什么。

对呀,想起了他的师父和师娘。

我的父亲擅长医术,我的母亲专攻毒药,他们原本是这世间最不配的恋人。

在我们年少时,却常常会看到父亲为母亲画眉,他们琴瑟和鸣。

那时我们还小,常常躲在窗台下,新奇地瞪大了眸子。

云沉会捂着我的眼与我说,待我嫁给他了,他也会给我画眉的。

一辈子。

冷清的宫殿里,云沉与我沉默以对。

许久,外面传来侍卫来报,说是齐王叛乱,被陛下尽数拿下,此刻正往贵妃娘娘这边赶来。

云沉面色一白,眸底带着痛色望着我,几番挣扎,终拉起了我的手。

「我带你离开。」他低声说。

我笑了笑,温柔地冲他摇了摇头。

「师兄,我不会连累你的,有你这句话,我便知足了。」

宫殿门被沉重的合上,我转身丢下了眉笔。

手指轻巧地抹去眼角那行泪。

唇角挂上了一抹嗤笑。

女人三分泪,演到你崩溃。

我果然适合做妖妃。

萧成奕走进殿门时,我珠钗正往云髻上戴。

华服美冠,甚是奢华。

「贵妃娘娘还真是明艳动人。」男人冷声说。

我淡淡一笑,「自然,便是死了总归也要成为艳鬼。」

男人挑了挑眉,他身侧的太监把托盘摆在桌上便弓腰退了出去。

托盘上是自裁三件套,白绫、匕首,唯独少了一瓶毒药。

萧成奕玩味地望着我。

「齐王造反已经尽数被灭了,贵妃娘娘,怎么办?你的盟友死了。」

我手指摩挲在薄瓷杯盏上,「是吗?那还真是遗憾。」

清淡的言语,没有预想的惊恐,似乎引起了男人的不满。

他冷笑地望着我,「风晚,你以为自己算计了所有人?那让朕告诉你,打从你出现在麒麟镇,朕便知道你是齐王的人,你知道朕为何要接你进宫,为何要让你做宠妃,为何要给你无法无天的权利,因为你只是朕的鱼饵,铲除萧成泽和云沉的鱼饵,因为你只是朕的一个棋子。」

男人得意地说着,也对,他此刻胜券在握,是该得意的。

我对着他浅笑,「所以花魁露华浓其实是陛下的人对吗?能把齐王部署泄漏得那么彻底,想来也只有她了。」

萧成奕大笑,「贵妃果然是聪慧,不止露华浓,就连他日日带在身侧的心腹林聪,也是朕的人。风晚,所以打从你第一次与齐王见面,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监视之下,可怜皇弟还以为他部署周密,做着他的皇帝梦。」

「怎么?朕演技如何?」

「甚好。」我不吝夸奖,小心翼翼地朱砂纸覆上薄唇。「可风晚不明白,百叶侯对陛下忠心耿耿,那陛下为何又要除掉他?」

「忠心耿耿?」男人朗声大笑,「风晚,死到临头,你还是只惦记着你的老情人的生死。」

「事已至此,朕也不怕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在找所谓的穿书人吗?你可知第三个穿书人是谁?」

「你永远也想不到,那第三个穿书人便是朕。」

「云沉是很忠心,但他效忠的是萧成奕而不是我。」

「他是男主,但凡一点点差池,我这个只有半页纸描述的男配便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和萧成泽都必须死。」

「威胁我皇位的人都要死。」

「包括你。」

萧成奕说要留我全尸,让我自己选,我双眸望向托盘里的白绫和匕首。

「风晚,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身上所有毒药,朕早已尽数收缴。」

「此刻的你就像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白鼠。」

男人的嗓音如此绝情,白绫玩弄地缠上了我的脖颈。

我沉沉地低下头,却在抬头望他时,眼角的泪珠华美地坠落。

「陛下想听一个故事吗?一个奸细爱上敌人的故事。」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双手,颤抖抖地把指尖递了过去。

白皙娇嫩的指尖,几个针眼格外醒目。

那是针线活留下的印记。

萧成奕微敛着眸望向我,眼神里闪过一抹迟疑。

我含泪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递了过去。

「一个从小只玩毒的人,愿意十指戳破也要为心爱的人绣出一个香囊,萧成奕,你说毒女爱上敌人是不是很可笑?」

「我选匕首吧,求陛下给我个痛快。」

一室安静,萧成奕眸色深沉,迟疑了片刻,接过了我手里的香囊。

他手指摩在歪歪扭扭的鸳鸯身上,把香囊放在了鼻尖轻嗅。

之后却又似坚定了神色,把香囊丢在了地上。

「风晚,不要做无谓挣扎了,这东西朕要多少有多少,而你必须死。」

一闪而过的伤感收回。

手指捏在匕首底部,银光一闪,便向我胸口刺了过来。

那便死吧。

我敛下了眸子。

只是那疼痛还未曾入身。

匕首哐当一声便掉落在了地上。

跌倒的还有那华服的男人。

「陛下中毒了。」我浅笑地,善解人意地开口。

男人身子在地上蜷缩着,「怎、怎么会?明明你送来的所有东西,朕都未入口。」

原来防我这么严呀。

「可是陛下确定,未曾入口过我的东西?」

眉梢轻挑,我手指无聊,弹了弹花蔻甲壳。

萧成奕蓦然瞪大了双眸,看来是想到了。

「那碗药?怎么会?那么早你便知晓朕的身份?」

我身子落座在扶椅上,含笑地摇了摇头。

「自然不知晓,可是陛下,你可是穿书人,明明知晓我是毒女和妖妃,怎么就这般不小心呢?」

「你不知道何为毒女吗?便是与所有人下毒。」

「所以不只是您,还有齐王,皇后和云沉。」

「风晚下的毒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一辈子都不会发作,可若是不听话,喏,就像陛下这样,只需要一方引子,即可顷刻毙命。」

「陛下,这才是毒女。」

「我帮陛下选匕首好不好?」

桌椅声响,云沉蓦然闯入了殿门。

他嘴里念着我的名字,却恰巧看到我匕首插入萧成奕胸口的那一幕。

「风晚!你居然、你居然弑君?」

男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却见我慢条斯理地拔出匕首,拿锦帕细致地擦拭着血迹。

「弑君?」我眨着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男人,「师兄在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一阵响动,暗门里走出来两个人。

男人被女人用绳索捆绑着。

被她推着往前走。

那女人一瞧见我便魅惑一笑。

接过我手里的匕首,利索地刺入男人的胸口。

「叛贼齐王心腹林聪为主君报仇,弑杀了皇帝陛下,百叶侯大人,您说是不是?」

露华浓一身利索的黑色劲装,褪却脂粉,宛若一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你——你们——」

云沉阴沉着脸目光流转在我和露华浓身侧,瞬间便了然。

片刻才开口,「所以,你们才是一伙的对吗?」

男人的嗓音喑哑得不甚动人。

露华浓捡起我丢在地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很明显,是的,我的百叶侯大人。」

男人站定了身子,冷静了下来,满是失望,「风晚,弑君之罪大如登天,师兄不能再护着你了。」

言罢便欲走。

我勾了勾唇,面上挂上惨淡一笑。

「是吗?师兄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抛弃我不是吗?」

「因为我是毒女,因为我会成为一代妖妃,可师兄知晓为何书里我已经是权倾天下的妖妃了,为何最后还要束手就擒,被他们烧死?」

「你——」云沉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竟然也知晓剧情?」

我淡笑着向他走去,并不回答他,而是自顾自说,「因为他们抓了你呀师兄,他们用你做要挟,所以哪怕我知晓自己会被烧死,却依旧为了你万劫不复。」

「所以师兄这一次还要放弃我吗?」

我凄冷的声音在云沉耳边盘桓。

我望着男人紧蹙的眉,在复杂、纠结中终于舒展。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门合上,我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接过露华浓递过来的茶,温热的气息洒在茶片上,四周满是血香气。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是为他而死的?」

一口茶噙入口中,唇齿间的茶香便盈满心头。

我笑了笑,「自然是假的,但足以让百叶侯愧疚不是么?」

我与云沉,早在阿离死时便已经没有什么情谊了。

露华浓亦笑了笑,一脚踢在了男人的身体上。

「果然,这世间最毒的从来都不是毒药,而是人心……」

云沉果然没让我失望,一次次地抛弃我后,他这次终于选择了我。

齐王势力庞大,残余的势力被我化解为小势力,归在了我的旗下。

浮云殿里,一疯女人被困在里面。

我轻巧地推开了殿门,就瞧见沐清凌那张瘦削又憔悴的脸。

「又见面了。」

我温柔地冲着沐清凌眨眼。

我用药吊着她的命,等的不过是这一天。

女人头脑清晰却神情疯癫,直直地望向我。

我也不与她客气,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沐清凌,你的皇帝哥哥驾崩了。」我尖着嗓音说。

无人知晓,其实沐清凌真正要帮的从来都不是云沉,而是另一个与她一道而来的穿书人。

她缠着云沉,离间我们俩,不过是为了压制男主的气运。

一出反间计,玩得倒是极好。

四面透风,这冷宫里破烂不堪,燥热非凡。

女人疯癫地要挣扎着站起身,却沉沉地摔了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是——」

「穿书人对吗?」

「可怎么不会呢?」

「阿离也是穿书人,不是也被你们俩害死了?」

若不是我当初翻出阿离的手稿,我怕是永远不曾知晓。

那些年他们要伤害我时,是那个傻丫头帮我挡下了一切。

她却被他们丢下了寒潭,落下了终身的寒症,送了命。

「沐清凌,原本你们是这个世界的先知,若是不贪心,你们可以活得很好。

你嫁给萧成奕成为皇后,而他亦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可你们却偏偏要除掉我们。」

「为了你们的大业,你不惜谋害了你嫡亲姐姐的心上人,一边让萧成奕给你长姐尊崇保沐家荣耀,一边又狠心地害她流产三次,沐清凌,那可都是你的侄子呀。」我嗓音刻意地放大。

女人痛苦的神色凝聚,双眸猩红直直道,「她不配。」

「她只是个保荣华的工具,怎配生下阿渊哥哥的孩子?阿渊哥哥说过此生我才是他唯一的妻子,只要我帮他杀了男主……」

女人疯癫了,但嗓音却甚是凌厉。

我从身后拿出铜镜,散漫地递了上去,「是呀,毕竟你长得那么美?」

话音刚落,女人望向了铜镜,霎时间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

铜镜里发丝残落,只留了几根白丝的女人看起来像极了鬼。

「忘记说了,这个毒,会让你一直这么美。」

女人身子跌落在地上,「风晚你个毒女,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不要这般活着。」

我并不认同地晃着铜镜,怎么会杀了她呢?

这样不是更好?

他们害死我的阿离,我却要让她活着。

我可真是个良善的人。

冷宫门外,一华服女子愣怔在原地。

我走出来时,她红着一双眸子望向我。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只是一个棋子,是他们杀了霖哥哥,他们害死了我的几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是我的亲妹妹,我那么尽心尽力地护着她,为了她不惜服毒来陷害你,可为何他们要对我这般?」女人痴痴地问。

为什么?

我淡漠地扫过女人那张绝美的脸,唇角噙上一抹冷笑,「大概是因为你蠢吧。」

「蠢?」

女人呆愣了,片刻后狂笑不止,转身踉跄地走了出去。

「是呀,蠢,我沐音一生高傲,却原来不过是个蠢人……」

晌后,我正凝视着棋盘发呆时,侍女阿碧仓皇地跑了进来。

「娘娘,皇后娘娘她薨了。」

街巷中,我与阿浓身穿便衣去接小麟煦。

街巷处,一驾马车失控,一女子恰巧就在车前。

我眸色一暗,疾步上前,手上三根银针闪电般的刺入马匹穴位。

回首却见一男子张开双臂,用力地挡在女子身前。

「没事吧,阿柔。」男人惊魂未定,把女子抱入怀中温柔地问道。

那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甜甜一笑,望向我时双靥裹上一层红云。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秦楚在此感激不尽。」男人确认再三后,收身,弯腰施礼低声说。

秦楚?

我闻听此语,愣怔了一下。

「你叫秦楚?」

「姑娘认得在下?」男人诧异地问道,一双眸子闪着盈盈光泽。

我目光复杂地望了望被称为阿柔的女子,又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那便再次多谢姑娘了。」男人温润地再次开口,随后环着女子离开。

「阿晚也认得他?」露华浓走了上来,「他可是有名的宠妻狂魔,之前在红袖阁里见过他几次。这一年来,头一次见入了红袖阁还如老和尚入定般不近女色的。阿晚是如何知晓他的?」

夏日燥热,蝉鸣声不止。

我望着男人把女子环在怀里的背影,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体贴入微。

一瞬间。

往事种种,竟有些释然了。

唇角染上了一抹笑,我转头望向了露华浓。

「没听过,不认得,阿浓咱们走吧。」

破落的古宅里,车烟稀少。

这里原本是沈老将军的家宅,满门抄斩后,便破落了。

敲门三短两长后,一老仆开了门。

刚入门,就瞧见一道风闪过,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扑进了露华浓的怀里。

「小姨,你终于来看我了,你好久没看我了。」

那孩子粉雕玉琢,乌瞳墨发,甚是可爱。

他歪着头好奇地望着我,「姐姐,你长得好像娘亲呀。」

软糯糯的嗓音传来,刹那间我似乎听到阿离的声音。

她也在软软地叫我姐姐,说会一直一直陪着我。

露华浓掌心揉在孩子额头,唇齿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阿晚别介意,这孩子想他娘亲了。」

「我长姐与陛下其实是青梅竹马,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常常看到陛下给长姐送好吃的。」

「我爹是大将军,我姐又是嫡长女,所以长姐及笈后,他们便顺理成章成了亲。

他们刚成亲,是过过几年舒坦日子的。」

「我还记得长姐怀这个小子时,陛下真的是激动坏了,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他们还会有许多许多。」

「那些年皇帝姐夫后宫里只有长姐一个,任凭太后如何嘴皮说破,他就是不充裕后宫。」

「他说,爱便那么多,若是多进来一个人,长姐的便少了。」

「他不愿。」

「我以为他们会一直这般幸福下去……」

女子的神情有些痛苦,眼泪噙满了眼眶,后面的事我也是知晓的。

萧成奕一夕之间变了模样,不仅废了前皇后的后位,还意图赐死他们的孩子。

沈老将军更是被以谋反罪名全家问斩。

「那时陛下性情大变,长姐在冷宫里终日以泪洗面。」

「她总是双眸垂泪地念着他们年少时最爱的诗句。」

「他们的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们的身无彩凤双飞翼。」

「只是,她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她的少年会废了她的后位,要伤害他们最珍视的儿子。」

「她至死都不知道,那个人早已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君,不是她的死生契阔,不是她的与子偕老,而是一头披着姐夫人皮的狼。」

六月十八,宜登基。

我与小麟煦穿戴整齐。

我一身紫色华服拖尾在地,甚是华丽。

小麟煦身上裹着明黄色的朝服,也很威严。

「母后。」阿煦胆怯地贴在我身边,精致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望着跪立的官员们。

我笑了笑,大手用力地握着他的小手,「别怕,母后在。」

台阶很长,我们的脚步极慢。

待百阶穷尽,我转身看到了与众人跪于一处的云沉。

他望向我,眸底里满是沉寂。

他的手指落在官袍两侧,指尖泛红。

「师妹,你看这是什么?这便是传说中的无忧花,传说有情人看到便能一直在一起,你愿意永远与师兄在一起吗?」

「阿晚,阿沉,今日起你们便定了婚约,此后定要夫妇一心,把咱们药王谷发扬光大。」

「师妹,婚书已烧,婚约已退,你我今后,各生欢喜。」

「姐姐,你是阿离见过的最好的人,你不要怕,阿离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咱们风雨相伴,同去同归。」

……

往事种种,过眼云烟。

我抬头望向了天空,一道霞光洒在了我的身上。

隐约中,我似乎看到了阿离浅笑着望着我。

她与我,同去同归。

百官朝贺,一道道皇上万岁和太后千岁声萦绕。

我收回了神思,唇角挂上了一抹笑。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群臣。

挥了挥手,那躬身的太监便尖着嗓音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减免三年赋税,与民同乐。」

「太后风氏,恭婉贤淑,今日起代行监国之职……」

我与阿煦一同落座在龙椅上,冷声道,「众爱卿平身」。

午后,我抱着小狸猫窝在软榻上休憩。

云沉由宫人引了过来。

他清瘦了许多,望向我时,眸底藏着情绪。

「这才是太后娘娘想要的,对吗?」

「从一开始,这便是太后娘娘设的一个局,一个登临天下的局。」

「而陛下和齐王,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他说。

随后他敛下了情绪,红着眼望向我,「师妹,那我呢?也只是棋子吗?你对我可曾有过一刻的真心?」

男人的话沉静平稳,我想这些定是他早已经排练过许久的。

小狸猫不太听话,在我的怀里一直哼着鼻音。

真心?

我抚了抚云髻。

许久以前大概是有的吧。

他说要与我画眉时。

他送我无忧花时。

只是后来,真的没了。

男人?哪有权力重要?

云沉走后,便求了旨带兵出征。

腊月,天寒地冻,我与露华浓窝在暖室里切磋棋艺。

小阿煦窝在我的腿上,侧着脑袋观棋还语。

我的黑子来势汹汹,露华浓的白子很快就难做抵抗了。

「娘娘。」掌事宫女走了进来低声唤我。

「太后娘娘,北军师凯旋,不日便要班师回朝,只是百叶侯他没了。」她继续说。

阿碧双手递过来一封加急信,信封上写着阿晚亲启,信囊里还塞着一方香囊。

那绣工歪歪扭扭,水波都绣得荡漾。

「战事已平,师兄只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了,师妹余生保重。」云沉遒劲的笔墨,只落下一行小小的字。

我握着那方香囊浅浅一笑。

眸心蒙上了一层雾。

是呀,他可是神医,怎会不知那香囊的把戏?

露华浓怜悯地望向我,说改日再来吧。

我冲着她摇了摇头,浅淡一笑。

「该你了。」我言。

随手拿起了香囊丢在了炉火里,看着那扭曲的鸳鸯化为了一缕青烟。

「百叶侯为国殒命,传令下去,厚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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