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媚骨引

媚骨引

刺客爱人:甜虐反转的古言故事

中秋宴上,玄衣刺客突袭。

萧衣衣一道粉光挡在沈之宴身前。

闭眼前,得意地用口型与我比对。

「秦凝络,我要抢了你的功劳,从此后,我便是沈之宴的白月光,而你才是替身。」

我好笑地用锦帕掩了掩唇,嘲笑她还是那般蠢。

白月光?替身?

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是重生的吗?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她想怎么死……

萧衣衣出现在宴席时,我便知她是重生的。

毕竟作为替身,她出场至少要在我昏迷之后。

此刻她端坐在梨花案前,目光幽冷且审视地盯着我。

还是那般的沉不住气。

我手指拨弄着帕子,故作惊讶地推了推沈之宴的胳膊,用足够让她听得到的声音开口。

「宴哥哥,那位姑娘是不是与我长得极像?」

沈之宴一身蓝色长衣,儒雅俊秀端坐。

将剥好的蟹肉放进了我的盘里。

随意的望了一眼,淡淡道,「不像,她长得不如你。」

看着对面咬牙切齿的模样,我笑了笑,将蟹肉推到了角落。

不像?怎么可能?她上辈子可是我的替身。

不过也对,此时沈之宴还未被她的「系统」标记。

我还是他心底唯一的白月光。

闺阁女吸引男子靠才华气度,青楼女魅惑男子靠技艺腰肢,而萧衣衣,则靠一个天外来物「系统」。

但凡被她标记过的男人,无一不为她倾倒。

上一世,她靠着「系统」,替身上位。

及笈宴上,他们十指紧扣而来,他要与我退婚。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一番告白感人肺腑。

不仅毁了我的及笈礼,还让我一夕之间,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后来,灵山寺祈福,我身子不适,由长姐代我去。

却被所谓的山贼掳去。

找到长姐时,她衣衫破烂,满身青紫,周身看不出一丝好肉。

青丝凌乱,蜷缩在破草席上,朱唇被咬得伤痕累累,一双眼睛哭得肿起,如年迈老妪。

四个时辰,被多个男人凌辱,他们肆意地践踏着长姐的尊严和身体。

回程的路上长姐窝在我怀里颤抖不止,舌根流着血,嘴里是听不太清的「云参对不起,我真的拼死抵抗了」。

而云参哥哥,原本他们下个月便要成亲了。

长姐亲手绣的嫁衣,是正红色的,上面绣着飞鸟,甚是好看。

那是她熬了一夜又一夜赶出来的。

她说,女子这一生只穿一次嫁衣,要绣好看些,终究留个念想。

可她还没来得及穿,漆黑夜里,便一头扎进了湖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母亲只有我们两个女儿,年迈丧女,经受不住打击,一口血喷出,也随长姐去了。

我发了疯地追查山贼,却在客栈包厢外听到萧衣衣的「系统」对她说,「你私自篡改了剧情,导致原世界人物无辜死去,会受到反噬。」

窗纸破洞后,萧衣衣云淡风轻地说,「这也不能怪我,是那几个人色迷心窍,我原来只是想毁掉秦纱络的清白,毁了她跟沈之宴的婚约,谁让那女人自己命不好,替别人挡了灾。」

「最多,我回头给她多烧点纸……」

「阿络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之宴推了我一下,低声问我。

我回过来神,眼神的冷意渐渐退却,刻意地压制住心头的恨意,扯出一抹笑回他。

「无事。」

手指颤抖,我故作不经意地把茶水洒在了衣袖上,借口起身便出了门。

行至门口外,我回头望了望沈之宴和萧衣衣。

唇角勾起了冷笑,握紧了长姐送我的环佩。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她想怎么玩?

算算时辰,那些刺客也该来了。

我时辰掐得刚刚好,前厅厮杀声渐起,我在后院闲逛。

树影处,却见一男人嚣张冷酷地掐着一女人的脖子。

他狭长的狐眸沁着寒意,唇角勾着邪魅的笑。

转头望向我,眸底闪过一抹流光,下一刻便把那女人丢在了地上。

「若有下次,本王不介意让你死。」他低声说。

闻言那女人咳嗽了几声,仓惶而去。

「怎么?秦小姐戏看得还算过瘾?」男人大步地走了过来讥讽我。

紫色华服,领口是南山来的盘锦绣。

玉面俊颜,狐眸一勾,竟带着几分魅色。

谢陌予,当今圣上收的义子。

素来有谢郎一笑,颠覆众生之说。

传说他是南疆人,性子里带了些南疆的阴晴不定。

我镇定地望着他,眉梢挑起。

只是还未开口,那只大手已经卡在了我的脖颈上。

「世人都说本王温润谦和,今日被秦小姐知晓了真面目,美人,你说本王是不是该杀人灭口?」

男人嗓音清冽,带着凉意。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映照着我的身影。

谁说他温润谦和了?

这位爷,是否把自己的名声想得太好了?

我镇静地笑了笑,「璟王不会杀我的,您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因为他是救我长姐的恩人。

我还记得上一世,我们找人,过了宵禁时辰,是谢陌予带着八百侍卫,闯开城门去外面寻找。

说一切罪责由他承担。

那时我寻得心灰意冷,是他摇着我让我振作,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他一定会帮我找到长姐。

找到长姐时,也是他让所有人都不要进去,自己把外衣脱下,丢给了我让我去用。

全了我长姐的尊严。

「是吗?」男人勾唇裹上抹笑意,手指轻轻地蹭着我的脸颊。

「秦小姐这般聪慧,本王府里倒缺个聪明的,不如你嫁与本王如何?那沈之宴有什么好的?他有的,本王都有。」

月色如纱,拢在发顶。

谢陌予如一只好看的妖精,向我吐着诱惑。

这般邪魅狂狷,却让人生不出来嫌恶。

我刚想着如何打破局面,他的随从便走了过来。

我与他一同走入宴席时,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萧衣衣胸口中剑,躺在沈之宴的怀里,刺客们被击毙,宾客为保安全也已经散席。

「阿络,你没事吧。」沈之宴瞧见我时,有些慌神。

谢陌予似笑非笑地冲我眨了眨眼,贴近我耳畔,却又用沈之宴能听到的声音道,「哟,老情人抱着他的小情人,美人,看来你不得宠呀。」

我淡漠地走近沈之宴,他慌忙地与我解释。

「适才有刺客来袭,这位姑娘为救我而伤,阿络不要误会。」

我怎么会误会呢?

眸底裹笑望着萧衣衣,原本剧情是我替沈之宴挡了剑,此刻她演的可是一出替身逆袭白月光的戏。

怀里女人面色惨白,冷冽地望着我,她口型与我比对,「秦凝络,我要抢了你的功劳,从此后,我便是沈之宴的白月光,而你才是替身。」

原来她这么想当白月光呀!

我成全她。

从荷包里拿出一方锦帕,我轻轻地按在她的伤口处,「宴哥哥,这姑娘伤口太深了,要先帮她止血。」

沈之宴闻言蹙了蹙眉,下一刻我便故作诧异地惊呼。

「啊——宴哥哥,那剑上是不是有毒,这姑娘情况不对。」

女人面色惨白如纸,唇上一片紫黑。

我下的可是剧毒,顷刻要命。

她望着我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

却一阵抽搐,断了气。

「大夫,大夫呢?」

沈之宴慌乱地大声喊着,我慢慢地站起了身,收起了帕子。

望着女人不甘的死状,我叹了口气,装作害怕撤开了身。

白月光还是死了的好,这样,永远变不成地上霜。

「这、这姑娘剑伤心脉已然受损,加上剑上的毒,此刻已经心魂归天了。」

郎中颤抖抖地说着,沈之宴面色难看得紧。

我环佩握在掌心,笑了笑。

难怪她的系统说她是恋爱脑。

这么快就忘记了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信步走出中庭,十五的圆月正当空。

谢陌予把我挡在了墙角处。

眸色深沉地从我袋中扯出那方帕子。

「秦小姐可真是个狠人,谁也想不到,你敢在沈之宴眼前杀人。」他捏着帕子,拿过刺客的剑刃在上面擦拭了几下,把剑丢在了刺客身旁。

「只怕是第一次杀人,手脚不太利落,还需要本王帮你善后,真是麻烦。」

杀人?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顺手得多。

上一世我把萧衣衣推下山崖前,她一如今日,犹在威胁我。

信步行至府门口,早有小厮等候,说回来了便去后院里赏月。

穿过长廊后,只见长姐一身浅蓝色长衣,素雅地坐在母亲身旁。

活生生的长姐,活生生的母亲。

细风吹入了眸中,眼眶没来由地便泛了红。

浓雾蒙上了眸底,我指尖用力地嵌在掌心。

圆月,亲人,是团聚。

为了这一切,我甘愿成为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这是怎么了?宴会上受委屈了?」长姐瞧见我走近,忙站起身,冲着我问道。

手上绣着锦鲤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轻擦在我脸上。

「这么大了,还是个小哭猫,仔细嫦娥大仙不喜欢你了。」

手指调笑地敲在我的额上,我吸了吸鼻子,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次,我保住她们了,对吗?

第二天醒来时,雾气很大。

这样的天气不多,前几日才这般过。

丫鬟碧云拿着托盘走了进来,「小姐,三日后您要陪沈郎君参加刘大人举办的中秋宴,这几套衣服,您想穿哪套?」

窗牖半开,凉风透了进来,她的话像是闪电劈在了我的心头。

三日后?中秋宴?

我狐疑地望着她,却见桌上摆放着汤圆,那是长姐那日与我做的。

怎么?我这是又回到了中秋宴前三日?

深吸了口气,我尽量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捏在菊花瓣上。

细碎的花瓣一片片飘落。

所以,这是又重来了?

中秋宴依旧繁闹。

我跟在沈之宴身旁。

他瞧着我寡淡的神色,低声问我可是不舒服了。

我冷淡地凝视着眼前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抬头却见璟王谢陌予阵仗极大而来。

他今日穿的与上次不同,紫色锦服,玉翠拢冠,看得出是精心装饰过的,本就皮相极好的他,在华服的映衬下,愈发俊美。

「秦小姐借一步说话。」他清冷的嗓音响起。

沈之宴蹙了蹙眉,不想离开,却被谢陌予的手下请了走。

「璟王何事?」

我凝视着那张勾魂夺魄的脸,可没有闲工夫与这位爷纠缠。

男人下颌一抬,高傲地瞧了瞧我。

「哼。」

这是啥?

我冷淡地看着男人猝不及防地碰了我一下,然后开始无耻地碰瓷。

「秦小姐撞到了本王,是否要补偿本王些什么?」

我看傻子一般看着他夺下了我的荷包。

「就这个吧。」

「虽丑,但本王不嫌弃。」

谢陌予是被谁家驴踢坏了脑子吗?

我还在迟疑,那人一推我,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样。

「疯子。」我喃喃道。

抬头却瞧见萧衣衣与沈之宴在不远处说话。

正戏来了。

我好笑地走近她们,故作惊诧地望着沈之宴,「宴哥哥,这位是?」

「这位是萧大人家的四小姐,前日跟着他哥哥出门,我们见过。」沈之宴低声与我说。

哦?

这么巧?

看来萧衣衣这次是做了准备的。

我淡淡地笑着,优雅地与萧衣衣点头。

不愧是「系统」护驾的女人,便是重生,是否该掩藏一下自己眸底的狠戾?

这样太出戏了。

我差点演不下去姐姐妹妹好情谊了。

玄衣刺客来时,我稳如泰山。

静静地看着萧衣衣为沈之宴挨了一剑。

那剑歪得,是条狗都死不了。

我也不期待她能挂了。

我冷淡地瞧着心疼地把人抱在怀里的沈之宴,靠在柱子旁打了个哈欠。

刺客被击退后,就只见身残志坚,哦不,「奄奄一息」的女人,狠戾地指着我说。

「秦小姐跟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

尖锐的嗓音,使得满座安静。

我笑了笑,跟我预料的一样。

他们呀,黔驴技穷。

「萧小姐,随便诬赖官员子女,可不是什么好事。」谢陌予冷淡地说着,那张俊容面上,带着高傲的矜贵。

四周人瞧着情形,一个个龟缩起来,都不敢说话。

毕竟谢陌予的嚣张,可是有名的,谁敢回怼他?

「自然,我可以证明,秦小姐身上带着帕子,那帕子上染着剧毒,正常家女儿,谁会带着毒药赴宴?」萧衣衣说。

声音还真洪亮,不是要死了吗?

这演技,呵呵哒。

我懒散地站了出来,眨了眨眼,大方到让人无语地开口,「那就搜身吧。」

「我来搜。」一个绿色衣裳的小丫头站了出来,与萧衣衣交换着眼色。

我慢条斯理,又优雅至极地伸平了手,容她搜索。

许久,香炉都快烧完了,她摸了又摸。

最后只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结束了?」我含笑地望着萧衣衣,「毒呢?帕子呢?」我低声问。

倏然,目光冷漠地望向了沈之宴。

「宴哥哥,想退婚请直说,我们秦家这些年没落,是有目共睹的,既要退婚,我们也不是不明事理的,自然会退。萧小姐与我无冤无仇,何必让她攀咬我跟刺客一伙。我知你们君当作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已久,可你们不该拿凝络清白做文章……」

我说得情真意切,四周的人看他们的目光冷淡了许多。

此刻的他们,还抱在一起,这不言而喻的事情微妙得很。

一瞬间,我想起了他们毁了我及笈宴的场景,眼底泛起了冷笑。

众口铄金,他们终于也能体会了。

沈之宴慌乱得很,面上一白,说了句没有,忙松开了手,站起了身。

落针可闻的四下,萧衣衣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听得人欢喜。

「阿络,不是这样的……」

男人拽我衣袖。

我哪里肯听解释?狠狠地扯出袖子,转身就往外走。

沈之宴想追我,却被萧衣衣拽上了靴子。

「沈公子,疼~」

月色甚是动人,我站定了脚步,等着高傲的爷的到来。

谢陌予走得气定神闲,挑了挑眉,高傲地望着我,「如何?美人,本王救了你一命,可是感动得要以身相许?」某人口无遮拦地说。

我冷淡地瞧着男人,月色一半洒在他的脸上,一半被树影遮下。

不愧是谢郎。

他美得诱人却有毒。

「王爷怎么就知道我荷包里有毒药呢?」

我挑眉轻笑,开门见山地问。

他从荷包里拿出那方帕子,我接了过来,漫不经意地用它擦拭着唇。

男人愣了一下,慌乱地要去拦我,却被我躲开了,浅笑道。

「只是寻常的帕子,王爷慌什么?」

已经用毒药毒死过萧衣衣一次了,我怎么可能故技重施?

萧衣衣是傻,可她的系统可精明得很。

男人微眯着眸子望着我,「秦小姐好重的心机,一个帕子不仅能毒死人,还能帮你完成离间计。」

我抬了抬眼皮望着俊美的男人,把锦帕收在荷包里。

「璟王爷倒是毫无心机,就差在脑门上写上你是重生的了。」

清风吹动水面,水上的月漾起了波纹。

又一个人重生了。

我笑了,着实是有意思。

中秋宴一役,沈之宴与萧衣衣暗通款曲的事,在我的推波助澜下,闹得人尽皆知。

如此机会,我甚至都没费口舌,便说服了阿爹阿娘退婚。

萧衣衣是沈之宴的恩人,沈之宴为自诩清白,径直让她住在了府里。

我上门退婚那日,却是瞧见了他们。

女子柔柔弱弱地靠在床头,一双似哭似泣含情目,那般温温柔柔地望着男人。

男人端着汤药坐在她床前,正在与她喂药。

郎情妾意,好不惹人。

不过几日,由原本的疏离,已至如今地步。

这「系统」,别说,还真让人想拥有。

「阿络怎么来了?」沈之宴瞧着我走近,面色一慌,忙站起了身。

药碗放在桌上,他走向了我。

他身后萧衣衣仇恨的目光如同毒蛇盘旋在我身上,「秦小姐来了,衣衣身子不适,就不起身了。」

我冲着她们笑了笑,伸手递上了庚帖。

「宴哥哥,当年的婚约只是长辈们的玩笑,就不作数了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那片纸飘飘然落在地上,我转身要离开时。

「阿络你在说什么傻话?婚约怎么能不作数呢?」男人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慌乱地去扯我衣衫。

「阿宴。」萧衣衣演技十足地喊着沈之宴的名字,下一刻拖着病体,我见犹怜地跪在我的脚边。

「秦姐姐退婚是因为衣衣吗?衣衣与阿宴是清白的,那日秦小姐宴席上无端指责,衣衣可以不计较,但此刻衣衣身上的剑伤还未痊愈,难道真的要刎颈自杀以证清白?」

女人原本就病着,此刻哭得更声泪俱下。

是男人心疼的模样。

沈之宴就动容了,忙去扶她起身。

我好笑地望着她蹩脚的演技,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的短剑,伸手递了出去。

「可以。」

清淡出口。

萧衣衣愣在了原地,泪珠都忘记落了。

只是委委屈屈地缩着身子,半天不去接。

装模作样,她若是真的能刎颈自杀,倒给我省事了。

收起短剑,我目光滑过沈之宴,落在女人身上。

「原来不敢呀?若二位下次要做戏,不妨离我远点,凝络愚钝,是会当真的。」

言罢,我转身而去。

我的马车行得极快,但回府不消一刻,外面便传沈公子来访。

秦家书斋里,我捏着笔杆伏案而坐,未曾抬眼瞧他一眼。

沈之宴安静地望着我,眸底通红。

「阿络,我是不会退婚的。」他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指用力地攥着我的衣袖。

我蹙眉望着被扯皱的衣衫,「沈之宴,庚帖已还,亲事已退,我成全你了,你还要闹哪样?」

「成全?」男人眼尾裹红,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惊诧。

「阿络,你明明知道,你是我沈之宴从小便心心念念要娶的人,我沈之宴的妻子只会是你,你却说退婚是成全我?」

窗牖半开,清风吹动着衣角,我愣了下神,这一刻,想起了儿时的我们。

那时我们还很小,总是猫着身子躲在大榕树下,听着长姐和云参哥哥念诗。

他们念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们念了「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懵懂的我,听着云参哥哥说以后要娶长姐为妻,仰着脸问沈之宴。

「阿宴哥哥,成亲是什么呀?」

他对我说,「成亲就是以后有人会一直给你买糖葫芦。」

他低着头,认真地问我,「阿络长大后要不要做宴哥哥的妻子?」

我满脑子都是红彤彤的糖葫芦,想都没想,就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清润地笑着,伸出手与我勾在了一起,「说话算数,小阿络长大后只能嫁给宴哥哥,宴哥哥的妻子也只会是你。」

思绪被风吹断,我眼眶也泛起了红。

整个少年时期,我与沈之宴都是绑在一起的。

我跟着他去林夫子的学堂,贪玩被打了不知多少手板。

沈将军喜欢飒爽英姿的女孩,我会跟着沈之宴身后偷偷扎马步。

那时的我们,是那么的美好。

他会在我困的时候,背着我从学堂回家。

会因为我一句喜欢七色鸟,掏遍周遭所有的鸟窝。

他说,这世上,我便是他的偏爱。

可是后来呢?

他爱上了别人,所以要与我退婚。

他与我说,我们的婚约只是年少的玩笑,不作数的,让我以后莫再作纠缠。

「年少的玩笑,不作数的。」我唇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未曾停止笔墨,淡淡地开口。

「不作数?」沈之宴起身脚步踉跄了一步,面色苍白地望着我,「阿络,可是在我心中那不是玩笑,我从那一刻已经把你当做了我未来的妻子,此生唯一的妻子。」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窗板摇曳。

我迟疑地愣了下神,微眯着眸子望向面前的男人,怎么会?他不该这个态度。

印象里,自从认识萧衣衣,他的目光就再也未从她身上离开。

替身上位,我这片年少的白月光,早已成了地上霜。

他爱她,所以在她陷害我时,甘愿当个傻子,一味偏袒。

那份属于我的偏爱,全部换了人。

此刻他该欣喜的,不是吗?

香炉烧得旺,嘶嘶作响。

一刹那,我脑海里浮现了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历经两次重生,萧衣衣的「系统」已经没有第一世那般灵了。

我眸底闪过笑意,唇角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清淡地望了眼眼前的男人,跑进了书架间,从里面翻出了一卷书。

「宴哥哥,你还记得学堂的事吗?那时我顽劣,总是被夫子罚抄书,都是宴哥哥帮我抄的。所以宴哥哥能帮我抄这卷佛经吗?」

沈之宴错愕地望着我,接过书卷,习惯性地摸我的头,却被我躲了开。

他摊平纸张,如同无数次帮我抄书的模样,拿起了笔。

香炉青烟袅袅而起,许久,又淡淡而散。

抄完经书的沈之宴离去后,我起身关上了窗扇。

手里捏着厚厚一沓他抄写的佛经,我小心翼翼地圈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字。

入夜,我还在临摹着。

窗扇被人推开,下一刻就瞧见穿着紫色长衣的人,跳了进来。

「王爷可真是正人君子呀。」我挑眉瞧着嚣张的男人嘲讽道。

谢陌予懒散地瞧了我一眼,十分不客气地落座在我的梨花椅上,给自己斟了杯茶。

茶刚入口,嫌弃的声音便起,「噗,这是什么茶,这么苦,秦凝络,你就是这样招待你的盟友的?」

盟友?

我伸手接过我的杯子,省得被某人摔碎了。

想起来那日谢陌予说的话,倒有些好笑。

他说他和我是这世上仅有的两个重生的人,我们要抱团取暖,我抱他大腿不亏。

他是真不把萧衣衣当人看呀。

我懒得与这位爷计较,继续临摹我的书卷。

「这是沈之宴的字?」谢陌予起身走到我身前,低着头问我。

黑漆漆的眸子,像是闪着漫天星辰,眸底还夹杂着火苗。

「秦凝络,你还真是——」

某人莫名发怒,气得衣角都翻飞了。

落座在我身旁,拿起笔,扯过一张白纸,唰唰唰地在那边笔走龙蛇。

片刻,把写好的纸推到我的面前。

「诺,要临摹也是临摹本王的,本王的字才是千金难求。」

我有些懵地瞧着嚣张却带点孩子气的堂堂璟王爷。

别人不是都传他冷酷无情,性子阴晴不定,最是不能惹吗?

此刻,他怎么宛若白痴。

我没做反应,那人不依了。

傲娇地把纸张塞进我的怀里,命令道。

「临摹十遍,哦不,一百遍,本王明天来取。」

我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他温柔又和煦地吐出一个字。

「滚——」

次日一大早,谢陌予说要送我大礼,遣女侍连拖带拽地把我拉来。

入了璟王府,却见几个被绳子拴着的玄衣人压跪在地上,表情狰狞。

「刺杀我的?」我落座在客座上,云淡风轻地开口。

谢陌予诧异地抬了抬眸,「看来你并不惊讶。」

自然,这些人可是「老熟人」了。

我瞧着他们脸上的刀疤和黑痣,眸底闪着冷光。

糟蹋长姐的人,我怎么可能忘记。

我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拽着他们永堕地狱。

我手指在颤抖,掌心渗着汗,慢腾腾地起身,走到一个高个子男人身前。

「你想说幕后主使吗?」我轻飘飘地开口。

许是我嗓音太过温柔,男人冷哼了一声,傲慢地昂着头。

甚好,我优雅地从腰间抽出短剑,在他眼前比画了两下,蓦然刺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染在我的衣襟上,我指尖淡淡地弹了弹血迹。

「那便不必说了。」我笑得像一条花尾蛇。

「那你呢?」我转头望向了另一个男人。

他刚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我的短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身体。

「可是我不想听了。」我淡声道。

红色,像是枫叶,渲染在我的衣衫上。

白裳红痕,煞是动人。

我的手从最初的颤抖,变得越来越坚定,身后,是几具还带着体温的尸体。

「秦凝络。」谢陌予用低哑的嗓音唤我,站起了身,脱下外衫罩在了我的身上,把我抱在怀里。

我眼前又浮现了长姐被打捞起来那一幕,那么个爱美的女子,涨得发白。

「谢陌予,谢谢你。」我勾唇对着他勉强地笑了笑。

不仅是这一次,还有第一世,他帮我找回了长姐。

「闭嘴,笨女人。」他瞪了瞪我,抬手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明明怕得要死,为什么还要逞强?」

重来一世,萧衣衣聪明了许多。

凭借着沈之宴恩人的身份,窝在沈府闭门不出。

及至第七日,她破天荒地去了沈家庄子。

刚入门,却见院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具尸体。

她仓皇地以手捂唇尖叫。

转身却见我含笑地望着她。

「这几个人熟悉吗?」我温和地开口。

萧衣衣愣怔片刻之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厉声质问我。

「这是你写的对吗?秦凝络,你竟然用阿宴的笔迹把骗我出来。」

我没有否认,只挑眉望她。

看来她的系统真的弱了。

这么简单的把戏都已经分辨不出了?

「你把我骗出来,究竟有何目的?」女人望向尸体的目光带了些恐惧。

我靠近她温柔地笑了笑,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那么爱恋。

右手的短剑悄然地刺入了她的胸口。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他们在地下想你了。」我说。

今天的日头格外的好,柔光洒在尸体上,一个个像是镀了层金。

谢陌予从檐下走了出来,站在我的身侧。

「本王很好奇,你们究竟有何仇怨?她要弄死你,你要弄死她,不死不休,让你一个堂堂的官家女,不惜手上沾满鲜血。」

我淡淡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血腥已经掩盖了原本的模样,「知道就好,所以烦请璟王爷日后离我远些。」

我出言警告。

谢陌予眉梢轻挑,那双狭长的狐狸眸裹挟着笑意,不在意地拉过我的手,扯出一方紫色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

「无妨,本王十四岁便上过战场,杀过的人也不在少数,手上也不怎么干净,秦凝络,你说咱们俩算不算天作之合?」

翌日,雾气浓重得很。

碧云端着衣服问了一遭,不用迟疑,又回到了中秋宴三日前。

手指摧残地落在菊花蕊上,看来我猜对了,杀死萧衣衣,一切便会重新来过。

我刚站起身,突然脑子一片混沌。

下一刻,一个雪花形状的东西,在我脑海里转动。

「宿主大大你好。」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我环顾四周,发现唯我一人。

「我在你身体里。」

那道声音又低低响起。

我迟疑地瞪大了眸子,直到那片雪花彻底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时,才回定了神。

六瓣的雪花,已经残破了三瓣,它在径自转动着,节奏长长短短。

这个是萧衣衣的系统?

我望着残破的三瓣勾了勾唇。

淡定地坐在梨花木扶椅上,冷声道,「你是萧衣衣的系统,在我身上作何?」

那片雪花转得更厉害了,节奏是长短短短,急声道,「不、宿主,我是您的女配系统,这里是一本叫做《替身娇妻》的小说世界,您是白月光女配,之前是统统找错主人了。」

说得情真意切,我不置可否地端起了茶盏。

女配?

缠斗了几世了,怎么这系统以为我傻吗?

若我当真是女配,萧衣衣怎么可能处心积虑一次又一次地要替代我白月光的命运?

用手撩动着花叶,我笑了笑,也对, 萧衣衣怕是被我杀傻了。

收敛起眸底的冷意,我「纯真又无辜」地眨着眸子,故作惊喜,「真的吗?你真的是我的系统吗?那你可以帮我吗?」

萧衣衣的系统,在我的身体里,说要帮我攻略男主。

我故作急切地开口,「当真?你可以让宴哥哥继续爱我?」

那片雪花长短短短地转着,「当然,只要宿主听从我的话,我必定能让宿主得偿所愿。」

我掩盖着眸底的冷笑,天真无邪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听你的。不过那个萧衣衣一直跟我作对,是个心腹大患,我明日便了结她了。」

我慢条斯理地说着,那雪花快转飞了。

「不不不,不可以。」低哑的嗓音急切地开口。

「宿、宿主大人,那萧衣衣是你们感情的垫脚石,宿主大大千万不能再杀她了,不然您就得不到男主了,警告警告。」

是怕剩下的几瓣也碎了吗?

我含笑地以肘托着下颌,手指拨弄着桌案上花瓶的花叶,颇为听话。

「好,都听你的。」

萧衣衣的「系统」为了以示忠诚,说沈之宴最喜欢才女,要帮我打造人设。

它给我搞了些所谓的千古名诗,我才知晓,原来萧衣衣的诗是这么来的。

「这些是别人的诗,占了别人的诗,你不觉得不道德?」我低声开口。

那雪花长长短短地转动着,「有什么不道德的?反正这个世界没有这些诗人,谁先说是谁的。」

果然,它和它的主人一样,人品不正。

戏园子里,谢陌予白色长衫赴约而来。

我冲着他眨了眨眼,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身子一僵,那双好看的狐狸眼,诧异地睨着我,「秦凝络你这是投怀送抱?」

我冷哼一声,未待他再开口,小手顺着他的袖口伸了进去,在广袖的遮掩下,在他手心快速地写下了,「系统在我身体里。」

谢陌予面上浮现出一丝惊诧,只是很快,他便面色如常,手指轻轻地捏了捏我手心。

故作孟浪地揽在了我的腰上。

「美人,你可知对本王投怀送抱的下场?」言罢,他把我拥入怀里,大手钻进了我的衣袖里。

「二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去云家退亲了。」

我刚入门,丫鬟碧云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退亲?」我诧异地瞪大了眸子,要知道,长姐和云参哥哥,素来如胶似漆,怎么可能退婚?

来不及换衣衫,我便转身上了马车去云府。

待赶到云府时,故事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云参哥哥面色苍白地捏着庚帖,双眸通红,眸底痛得暴虐。

「当真要退亲?」他嗓音嘶哑得厉害。

长姐一身红色长衣而立,冷漠到近乎刻薄地说,「是。」

「好!」云参惨笑地望着她。

「秦凝雪,我云参曾说过,今生今世,永生永生,只会娶你秦凝雪一人,若你退婚了,这庚帖也用不上了,我云参此生若是娶不到你,宁可出家当和尚。」

「随意。」

长姐低声道,望着漫天被丢撒的碎片,红了眼眶。

她强撑着保留着体面,转身,望见了我。

唇角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阿络,我们回家。」

从云府前厅到府门,只有一段路,我们走过许多次,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比往日都远。

走了许久许久。

府门口,踏出门槛后,长姐提起来的那股子气,像是突然泄了。

她双手仓皇地撑在石狮子上,眸底的雾,霎那间化成了水。

「长姐为何要退亲?」我慌乱地扶起她,不解地低声问。

「为何?」她笑了笑,拿出帕子随意的擦拭了眼角的泪,双瞳毫无生机地望着远方,不知道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只听得她说,「阿络,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系统」说让我在中秋宴上为沈之宴挡剑,这样可以刷好感。

我浅笑地称是。

次日便传来赵大人遇刺,中秋宴取消的消息。

那片雪花长长短短地转着,「怎么会这样?」怀疑地问。

我故作伤心地灌着茶水,「统统,怎么办,没有中秋宴了。」

那雪花长短短短地转着,「无碍,明日你约上沈之宴,一起去灵山寺祈福,届时,我会与你们制造机会的。」

我惊喜得眼眸带光,「真的吗?统统太好了,我现在就给宴哥哥写信。」

去灵山寺祈福,满天祥瑞。

「系统」说我要把车子停在山脚下,徒步上山,可以跟宴哥哥巧遇。

才走了一半,在四角亭里休憩,竹林处却突然脚步声四起。

不多时,蒙着脸的黑衣人便围攻在我四侧。

「统统怎么办?」

瞧着几个黑衣人,我「慌张」地向系统发问。

那片雪花慢悠悠地转着,「宿主大人,统统无能为力,生死由命吧。」

「统统,你不是法力无边吗?你救救我,救救我,求你——」

「救你?」系统一改往日的软糯,「秦凝络,本系统没办法对你直接动手,但你毁了本系统三瓣真身,本系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系统嗓音突然就清冷了起来,不近人情。

既然撕破了伪装。

我要是再演下去,就不礼貌了。

我懒散地倚靠着四角亭的栏杆,眸色清明地望着那几个黑衣人。

「3——」

「2——」

「1。」

声音刚落,无数的红衣侍卫,已经围了上来。

他们刀光粼粼,两拨人厮杀开来。

谢陌予从远处走来,「如何?本王是否该居首功?」

那片雪花快速地长长短短旋转着,「怎么会?你怎么会知晓本座的计划?」

我轻巧地落座在横椅上,「系统大人难道不知晓,您说谎时,转动的频率是长短短短吗?」

「秦凝络。」尖锐的嗓音快把我耳朵给震晕了。

「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

它冷声道。

突然,它停止了转动,我只觉得身上一股奇怪的力在控制我的身体。

我看着脑海里它的碎片愈发的破碎,它似乎要与我同归于尽。

手不自主地从腰间拔出了短剑,下一刻已经落在了我的脖颈间。

「秦凝络,你在做什么?」

谢陌予慌张地望着我,眸底是浓烈的不安。

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

我大意了,我只知道那系统精于算计,但却不知道它还有控制人身体的能力。

谢陌予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刚走近一步,系统就在我脖颈上划下了一道。

「别靠近。」我同步着系统的话。

谢陌予停止了脚步,他蹙着眉,凝视着我。

「你敢伤害她,本王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冒着寒气的剑刃就划动着我的脖颈,我能感受到鲜血在流淌,但却无能为力。

不远处,紫色长衣的男人用力地握紧拳头。

他眼眶通红,「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停下手。」

那一刻,他像个无助的孩子。

脖颈间的血越流越多。

谢陌予偷袭,「系统」总能以诡异的角度躲开。

那种痛钻心的疼,让我的痛觉都要麻木了。

这一次真的结束了吗?

我唇角勉强地撑起来一个惨笑。

棋差一招,愿赌服输。

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我想起了长姐。

杀了萧衣衣三次,我也不亏。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系统的力量一颤,我肉眼可见的一瓣雪片碎了。

「怎么会?」系统尖锐着嗓音道。

那一刹那,我夺取了主动权,身子一歪,把短剑丢了出去。

远处,一道黑影闪过。

他全身包裹得只露出两只眼,单膝跪在了谢陌予的身前。

「主子,萧家那位被人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了。」

暗卫声音落下,脑海里的雪花闪了又闪,突然熄灭了。

「秦凝络。」谢陌予扑向了我,用手捂着我的伤口。

气力从我身上慢慢消散,脖颈上的血淌在了我的胸口。

我无力睁了睁眸子,却见谢陌予用力地抱着我,眼眶里滑落了一滴泪。

美人落泪,心碎了时光。

我想要伸手去接,还未抬起,脑子一晕便没有了知觉。

梦里浮浮沉沉。

我不知晓我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谢陌予站在我的床头。

他双眸通红,像一只炸毛的狮子,在我睁开眼睛那一刹那,扑向了我,用力地把我抱进了怀里。

「络络,太好了,又重新来过了,你还活着。」

这个莽夫,大概是想勒死我。

环得我极紧。

半晌我才缓过来神,摸着光洁如玉的脖颈。

这是又重生了?

我闭着眼睛尝试着寻找系统,发现它并不在我的身体里。

迟疑地望着窗外的雾气,「谢陌予,上一世是你的人杀了萧衣衣吗?」

我声音落下,谢陌予也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

「所以说,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人也重生了?」

安静地靠在床头,我与谢陌予都沉默了。

若是谢陌予重生不是意外。

若是他是被我毒杀萧衣衣那一世带进了重生。

那么捅死萧衣衣那一世谁又重生了呢?

如果萧衣衣每死一次,便会多个人重生轮回。

这样算来,不止一个,很可能到这一世,算是我、萧衣衣与谢陌予,恐怕已经有五个人重生了。

我正在思索,碧云突然闯了进来。

「二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大小姐去云府退亲了。」

我赶到云府时,庚帖已经退回了。

地上没有散落的庚帖碎片,只有红着眼的两个人。

长姐走出了云府,看起来颇为冷静。

我与她一同挤在马车里时,静静地望着她。

「长姐也重生了吗?」我状若无意试探地问。

身旁的女人愣怔了一下,她一脸迷茫地问我,什么重生?

我眨了眨眼,道了句无事。

身子倚靠在车壁上,难道我猜错了?

可那会是谁呢?

长姐退婚后,我也去找沈之宴退了亲。

他颇为受伤地望着我,「阿络,是因为你爱上璟王了吗?世人都说,秦家二小姐与璟王谢陌予走得极近,我原本不曾信,如今看来,你们早有瓜葛了。」

「攀上了更好的,所以才不要我了,对吗?」

清风吹过,落叶纷纷飘落。

一片叶落在我的发髻上。

我用手扯下,它早已经枯黄了。

我望着沈之宴,兜兜转转,似乎我对他的恨淡了许多。

我把枯叶握在掌心捏了个粉碎,淡淡道,「对,我爱上谢陌予了。」

「秦凝络。」沈之宴用力地喊着我的名字。

红着眼眶,呆立着。

许久,他把庚帖捏在手里。

双手用力地拉扯着,庚帖的碎片像是飘落的雪花般,在风中飞扬着。

「秦凝络,我成全你,来人,送客。」他说。

一日退了两门亲事。

阿爹气得想把我和长姐吊起来打。

阿娘也不拦着,就会添柴,「夫君莫气,妾身去给你取家法。」

我和长姐可怜兮兮地罚跪在祠堂里,夜半三更,碧云才偷偷给我们送来吃的。

两顿没吃,我狼吞虎咽地吃着。

长姐手指摸在我的发上。

「阿络,以后你万不可再惹阿爹阿娘生气了,知道了吗?」

我桃花糕咬到一半,呜呜呀呀地说着。

似乎这一次,她气得更狠吧。

阿爹真的是把云参哥哥当亲儿子一般养。

「爹娘上年纪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日后你定要万般仔细地照顾,不可出一点纰漏,知道了吗?」

「哦。」我敷衍地回复着。

那人给碧云使了个眼色,「行了,你回去睡吧,长姐替你跪。」

我:……

什么鬼?她是不是忘记自己也是被罚的一员了?

我已与沈之宴退了婚,自然不用陪他去参加什么中秋宴。

萧衣衣消失了。

但很奇怪,似乎「系统」也不在她的身体里。

这两日被阿爹阿娘看得极紧。

及至中秋夜围坐在一起赏月,这二老还不舍得跟我说一句话。

「阿爹,阿娘,这是雪儿给你们做的衣衫,二老回头试一下合不合身。」长姐端着装着衣服的托盘低声道。

「衣衫?」老爹嘴很硬,但身体很诚实的接过衣服,高兴得跟二百斤的胖子一样,比了又比。

「娘也有?」阿娘也拿过衣衫,高兴地咧开了嘴。

唯独我,闷闷不乐。

长姐不地道。

她送礼,咋不叫我。

一时间,我成了唯一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可怜。

「喜欢吗?」长姐低声问。

阿爹阿娘嘴都咧到耳朵后了,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随后望向我,身后的丫鬟递上来一个木箱子。

「阿络平时不是最喜欢长姐的首饰了?今日长姐高兴,都送给你了。」

「都给我?」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相对比老爹的那身衣衫,我可是赚大发了。

「嗯嗯嗯嗯。」小鸡啄米地点头。

「真好,圆月,家人,正团圆。」长姐靠在我的肩头低声道。

中秋宴已过,萧衣衣并没有出现。

诡异的是,沈之宴也未曾赴宴。

谢陌予与我说时,还特地带来传说中他百两黄金换回来的茶。

我冷冷切了一声,唤来碧云赶快去沏上这比人还金贵的茶片子。

碧云屁颠颠地来,展现她高超的沏茶技术。

随意瞥了一眼我怀里的画,诧异地问,「小姐这也是想看雪了?这是怎么了?下雪还早呢,昨日大小姐也在屋里画雪。」

「画雪?」我闻声忙站起了身。

谢陌予与我对视了一眼,我们几乎同时,向长姐屋跑去。

屋子极为干净,书案上摆放着几本未看完的书。

书册最底下,一张白纸露出了个角。

用力地扯出,我整个人血脉凝固。

手脚在那一刹冰凉入骨。

那画上的雪花,与我见的系统一般无二,旁边还注着一些字。

「长姐呢?」我发疯地拽着碧云的衣襟问道。

小丫头迷茫地瞪大了眼睛。

「大小姐去灵山寺祈福了,小姐您不知道吗?」

灵山寺。

我转身往外飞奔。

谢陌予攥着我的衣袖,「我的马车在门口。」

马车笃笃而行,我只觉得慢极了。

指尖用力地掐着手心,我想起了第一世找到长姐的情形。

深深的闭上了眸子,若是长姐再一次——

我——

「络络放心,长姐会无事的。」谢陌予静静地望着我,手指一点点地掰开我的指尖,用帕子垫在了我的手心里。

他的大手用力地包裹着我的手。

「真的会没事吗?」我希冀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他。

「会的,会没事的。」

灵山寺,我几乎飞奔进了寺里。

问了僧陀,直奔向偏僻的西厢后院。

「长姐。」衣角带起了尘土,那种浓烈的不安愈发弥漫。

抬头却见一女子在禅房门口倒着火油。

她看见了我,眸底闪过一抹诧异和闪躲。

她的脸色冷得像天山上的寒水,看得我心疼。

「你们都别过来。」

空气窒息得难受,四周全是火油的味道。

女子手中握着点燃的火折子,望着我们。

「长姐,你这是在干吗?」

「阿络,转过身,别往阿姐这边看,听话。」

女子低声地哄骗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所以你就打算用自己身体困住那个怪物,同归于尽?」我咆哮着怒吼。

「秦凝雪,你怎么敢的,怎么敢再一次丢下我们?」

「你——」女子诧异地瞪大了眸子。

看到我手里的画卷时,了然地笑了笑。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对不起阿络,阿姐骗了你。」

「你那日猜得没错,我是重生的。」

「我从前一世而来,原本就是个孤魂野鬼。」

「所以阿络,就让阿姐来结束这一切吧。」

「所以上一世长姐便重生了对吗?是你吊死了萧衣衣?」

我低声地问着,一瞬间全部明白了,上一次她故意杀了萧衣衣,就是为了把系统引入她的身体。

来完成她画上所说的,「火祭。」

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我想要离得近些再近些。」

长姐淡淡地冲着我笑了笑,「阿络,你自小聪慧,长姐身上已经洒满了火油,你若再靠近一步——」

她挥了挥火折子。

我不得不停住了步子。

「可是长姐,你又怎么知道这样做能灭掉那个怪物?」

「我当然知道。」女子淡淡地笑了笑,「因为那一世投湖自尽后,我的魂魄跟在他们身边半年之久,我听着他们讨论家乡,听着他们说指使人毁了我的清白,听着他们说要杀了你夺了你女主的气运。」

原来如此,我猩红的眸凝视着那抹纤细的腰身。

我的阿姐,是怎样心灰意冷又无能为力地跟在仇人身边半年之久。

她听到那些时,心里该多难过。

「长姐,只差两次了,再杀萧衣衣两次,这个系统就彻底碎了,请你再等等好吗?我会结束这一切的。」

我嗓音带着呜咽,近乎祈求地望着长姐。

「傻络络,可是那样,系统破碎那一刻,你也会消失。」

「我愿意。」

「我不愿意。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清风吹动着衣襟,那火折子明明灭灭。

我眼睛酸涩得很,朦胧雾气下,一切都看得那么不真切。

「那我呢?你也不要我了吗?」不远处,一红色身影闪过。

云参哥哥大步走了过来。

他面色苍白得厉害,才不过几日,瘦得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雪儿,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男人满眼温柔地望着女子。

「上一次是我没有保护好雪儿,所以雪儿还在怪我对不对?」

「你——」长姐身子颤抖得厉害,唇角挂上一抹淡如薄雾的笑。

「云参哥哥。」

女子声音很轻柔,但眸色却越来越坚决。

她唇角漾起一抹苦笑,手指轻巧的丢下火折子,火油处霎时间蹿起了烈火。

「对不起,那个清白的秦凝雪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她配不上你,云参哥哥忘了她吧。」

女子的身影被烈火隐没,红色的衣衫如一道闪电奔进了火里。

面对女子的错愕,男人用力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傻瓜,你是我认定的妻子,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爱的人。」

「就算是死,我也会陪你。」

「上一次一个人死,你一定很孤单吧。」

别怕,这一次,我陪你。」

「长姐——」

眼前的火,像是一条暗红色的蛇,盘桓着屋舍,吐着烈焰。

我发了疯地想冲进去,却被烈焰挡在外面。

谢陌予用力地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往后撤。

我用力地踢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用处。

「放开我放开我,谢陌予求求你让我进去,那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姐姐。」我呜咽地喃喃自语。

火焰越来越大,火苗子噼啪作响。

腾腾的热气灼热我的眸。

我瞧见了两团红色,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他们松开了彼此,他们手牵着手,他们低低地跪下了身,一同叩首给天地。

那个红色,像火,像枫,像极了长姐盈盈一笑,一边绣下飞鸟眼,一边甜蜜得让人牙齿发软的喜服。

她说,她会穿着好看的红色,与她的云参哥哥一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大榕树下他们曾约定过,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醒来的时候,喉咙已经嘶哑。

我看着谢陌予焦急的面色,使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开。

我的长姐死了,又死了。

「萧衣衣呢?」火烈烈的嗓子发出难听的怪声,我的指尖嵌在肉里。

谢陌予脸色苍白得厉害,「还未找到。」

是吗?

我坐起了身子,望着窗外的秋色,泪水蒙上了脸颊。

兜兜转转,我还是未曾救下她。

果然,我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我。

永远的自负,永远以为成竹在胸,所以现实来教我做人了。

「谢陌予,从今以后,咱们不再是盟友了,以后不要再来往了。」我低声道。

男人身子一颤,「络络,我会帮你找到萧衣衣的。」

「那你能让长姐复生吗?」

「谢陌予,你跟我说过没事的,你说过的。」

我的泪顺着脸颊流进了衣领里,又苦又咸。

「所以,找萧衣衣是我自己的事,既然不是盟友了,就不麻烦璟王爷代劳了。」

京城里一如既往地繁闹,十月,挽花楼来了个花魁。

听说她文墨颇好。

写了十首诗只有上阙,希望借此找到同乡人。

她说这是她们家乡的诗,只有她们家乡的人才能对上。

愿出白银千两,只为同乡告知如何回家。

诗句对所有人公开,一时间引来无数人尝试。

只是未有一人能对得上其中五首,那花魁便加注到黄金千两,这是她全部积蓄。

魁首空悬,这一等便是半年。

花房里薰香袅袅,是心想事成的香。

我落座在圆木凳上,手指捏着杯盏拨弄着茶叶。

屋门被人推开,花妈妈带着一女子走了进来。

「你就是花魁?我对上了八首诗,你该把钱给我的吧。」

女子声音低哑,我背对着她,未曾理会。

她急切地走上前一步,「什么意思?你不想给了?我告诉你,我也是穿越的,我知道你想回去,只要你把钱给我,我就告诉你回去的办法。」

「是吗?那你自己为何不回去呢?」

「我、我、我那是——」

「你那是骗人的对吗?」

我的声音清淡温柔,转身静静地望着萧衣衣。

她面色一白,猛地转身,却见屋门早已经被花妈妈插上了。

花妈妈肥胖的身子挡在前面,一脚踢在了她的腿上。

我慢慢地站起身,手指捏在女人的下颌处,温柔地对她说,「萧衣衣,又见面了。」

灵山寺的西厢后院,我花了重金重建。

半年多了,它终于用得上了。

屋里,萧衣衣被绳子死死地束缚在椅子上。

她怒目圆瞪地望着我,我也不气。

火油浇洒在她的身上,她大骂我是疯子。

我想我大概就是个疯子。

任由她逼逼赖赖地骂。

「秦凝络,你知道你长姐被那群人欺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像条母狗。」她用言语刺激着我。

「你知道你才是女主角吗?可是沈之宴还是为了我跟你退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就是个贱人。」

……

七罐火油,我认真地在她身侧浇洒。

「秦凝络,你为何不说话。」她疯狂地挣扎着绳子。

浇洒完毕了,我抬了抬眼皮,望向了她。

「萧衣衣,你的系统没有告诉你吗?反派死于话多。」

言罢,我走出了屋门,火折子往身后投去。

火深爱着火油,所以一接触,就缠绵到不能自已。

烈焰滚滚而起,宛如长姐那日。

萧衣衣的脚被火苗缠上了,她疯狂地挣扎着。

身子一歪,整个人连人带椅子一同倒在了地上。

云髻松散,沾上了火,犹如燃起的拂尘。

从头发开始燃起,星火燎原。

一瞬间,尖锐的惨叫声划破了天际。

我站在屋外有些晃神,用力地掏了掏耳朵。

要把这动人的声音听个仔细。

江南水乡处,我依偎在长姐的坟前。

拎着两坛子果酒,一坛摆在长姐身前,一坛抱在自己怀里。

「阿姐对不起,阿络今日来晚了。」

我靠在长姐碑上低声地说着,坛子与她的碰了一下,大口饮了起来。

远处有个人影走了过来。

我懒散地望了过去,是沈之宴。

他清瘦了许多,一身白色长衫,玉面书生的模样。

望向我,眸底满是痛色。

「阿络。」他低声开口。

我不想理会,懒散地站起了身,越过他身侧时,被他攥上了衣袖。

「你也有那些记忆对吗?」他望着我,眼尾裹红。

「所以那些记忆的都是真的对吗?我与你退亲,我毁了你的及笈礼,我还让你莫要纠缠。」

男人的声音沙哑,言语间满是不安。

清风吹入耳,我才发现,原来那些事已经过去那么久。

久到已经经历了四世轮回。

「所以呢?」我扯回自己的衣袖,淡淡地开口。

「所以,阿络,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小小的玉佩,那是我儿时送给他的。

为了买那个玉佩,我从阿娘那里偷了钱,差点被阿爹吊起来打。

「阿络,你说过只要我拿着这个玉佩找你,你会答应我一个愿望,阿络,回到我身边好不好?这一次我一定会用余生补偿你。」

玉佩的穗子在风中摇曳。

我唇角挂上一抹惨笑,有时候上苍真的爱开玩笑。

我明明带着五世记忆恨他,到头来,他却什么都不知晓。

是他,又不是他。

「沈之宴,你可知,那一世这个玉佩已经碎了,被你亲手摔碎的。」我朗声道。

目光澄澈地望向他,「所以,你我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之宴身子单薄地立在风里,眸色颤抖,拽着我的手。

「可是阿络,他不是我,那些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就是他,这永远无法改变。」

用力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我拎起我的酒坛子,留给了沈之宴一个背影。

身后的人一口血吐在胸口,我听到了声音,但我没有回头。

如今已是春尽头,长姐最爱的江南别有一番风景。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我抱着长姐养的猫,窝在秋千上观看。

从半圆门处走来了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猩红的铠甲,怀里抱着红羽翎的头盔。

风尘仆仆。

他威风凛凛地向我走近,却又委屈巴巴地低声与我说他这次不是来找盟友的。

他说他明明凯旋,却被皇帝老头卸磨杀驴,无家可归,是来求收留的。

「收留?」

我望着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勾了勾唇,好笑地开口。

「那璟王爷准备付出何样代价?」

男人狐眸轻挑,眸下两寸的朱砂痣泛着红。

魅惑十足。

双手一摊,无赖地拽着我的秋千架不松手。

「络络,我如今身无分文,你若想要代价,那本王只能屈尊降贵以肉来偿。」

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混账话。

他还说得顺口。

伸手攥着我的手覆上了他的胸口。

那人还沾沾自得。

入手是寒气森森的甲片。

哪里碰到了肉?倒是那铠甲硌得我手生疼。

「怎么样?考虑一下,本王爷风华绝代,万人争抢,秦小姐入手不亏,就收下吧。」

我敛了敛眉,瞪了眼这个无赖,一脚踢在某人的腿上,「温柔又和煦」地对他吐出了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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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爱人:甜虐反转的古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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