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凶宅少女书法家
凶宅少女书法家
低调厚爱:请星星捎信告白
我家的镜子上出现了鲜血写的字。
我淡定地擦掉后,用鼻血在镜子上和她开始了友好的书法交流。
「姑娘笔锋不错,练过?」
有一个不怕鬼的方法——
对着镜子说:「有事请留言。」
如果没反应,那你身边没有鬼。
如果有了字,和这么有礼貌的鬼在一起,你怕什么?
何况这鬼的文化素养还挺高的。
和我一起练书法的这位显然是个年轻姑娘。
血字笔笔隽秀,柔婉中带着力度。
作为一个小区被封后居家办公的宅男,在租金便宜的凶宅里遇到这种事情完全不害怕,甚至还期待着这个鬼现身看看。
别问,问就是想看看三次元的鬼长啥样。
于是我灌下几碗人参乌鸡汤后,潇洒地蘸着鼻血,在镜子上给这位鬼留了言:
「久仰姑娘笔迹,敢问能否现身一睹芳容?」
于是当晚,我在刷牙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镜子里站着个面色苍白的女鬼,裙子还带着暗红色血渍,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我朝她招招手以示友好:「晚上好,你是练的小楷?」
她披着头发,眨巴着眼睛看我:「略懂一些。」
于是我想了想,怕鼻血流太多容易暴毙,就用手蘸着黑色活性炭面膜在镜子上写了一句:
「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
这是王献之最著名的小楷作品之一,《洛神赋十三行》里的内容。
大概意思是,可叹啊佳人实在美好,既明礼义又善言辞。
倒是很符合这位女鬼姑娘了。
此时我身旁空无一物,然而在镜子里,这个女鬼姑娘已经并肩站在了我身边,抬手在镜子上开始写字。
她用的是纤长的小指,却难得把一手小楷写得圆润有致。
「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期。」
一红一黑的两排字,在镜子上对照着居然还挺好看。
就这样,在看到镜子上的血书的第三天,我就和凶宅里一个爱写书法的女鬼认识了。
女鬼自称子薇,见我比较好说话,干脆直接说了自己的请求。
我以为人变成鬼了会比较无欲无求,没想到还是被卷到了。
「成鬼四级资格证书?」我听完直接呆住了。
我知道什么金融证书、法考证书,难道当鬼也要持证上岗吗?还分了等级?
子薇说,成鬼资格证书分了四级、六级和八级。
如果想成为一名新鬼,就必须至少要持四级的证才能上岗。
这个证书的考核很严格,要在拥有资质的恐怖密室或鬼屋中,通过吓人测试,也就是被吓者的心率、呼吸、运动协调度等生理参数,来判定是否能够拿到资格证书。
当然,如果实力够强,能把人吓进医院或者重症监护室,那就可以去报更高级别的。
比如很多在电影院放的恐怖电影,实际上是成鬼资格证的考场。
那些冷飕飕泛起鸡皮疙瘩的触感,有时候可能并不是幻觉或者影院效果。
子薇现在还是无证,所以比较担心自己以后的处境。
「我目前还是个孤魂野鬼,考一个证,有一个身份就稍微踏实一点。」子薇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我。
「你怎么就是孤魂野鬼了?」我感到很奇怪,「你应该有自己的坟墓,可以让家属亲人来祭拜啊?」
子薇听了后摇摇头,本来就煞白的面色暗了暗,原来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去。
她只知道,如果是意外死亡,魂魄和肉身会分开,变成鬼后也不会记得自己的死因。
记忆也就只能停留在死前的不久,而且连这点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
最坏的情况,那就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死因,一直被困在人间,不能完成转世轮回。
但如果考了成鬼资格证书,能和其他持证的鬼相遇,或许就能够找到自己的死因和之后的归宿。
「当我成为了鬼的时候,只能就近找到阴气最重的房子暂时留下来,并且我现在还是无证状态,所以力量还很薄弱,不能够随时去到其他的地方。」
我当时选这间屋子的时候,中介把价钱压到很低,恨不得给我直接打包好抬进去入住。
没别的,就是因为这里有过老人去世,是个凶宅。
连算命的来看后,把罗盘转了无数圈都还是摇头。
但是我不怕,毕竟人比鬼还吓人得多。
凶宅又如何?
刚好最近上火,阳气也够。
这不,还遇上了能一起练书法的小友?
因为小区封了,我居家办公了很长的时间。
每天做完工作,就和子薇一起练练书法,打打游戏。
为了让练字效果更好,我还问了这栋楼的业主有没有学美术的,借了一点丙烯颜料,这样写出的字不容易掉水。
要是别人知道我在和女鬼练字,怕是吓得不敢再要回去了,直接拜托我原地烧掉。
子薇和我混熟了后,
这天犹犹豫豫地问我能不能帮个忙。
帮个小忙我还是擅长的,但是她说出口后,我直接愣住了。
「你想让我帮你找到尸体,调查清楚自己的死因?」
我听完子薇的话瞪大了眼:「可是我没干过这种事,也不懂怎么找,或者你去托梦给警察什么的,不是更好吗?」
子薇在镜子里无奈地摇摇头,手指绞着裙子边。
「之前我不是没给租客试过,但我的力量很小,租客很多又怕我,上次还叫了个老道士来作法,吓得我在厨房躲了半个月,完全不敢出来。」
她抬起眼,苍白的笑脸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你是唯一一个不怕我,还想和我练书法的人。」
我也不忍心拒绝她,想起当时她说的有关考证的事情:「那你死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我该从哪里下手?」
子薇似乎很是为难,还是闭上眼睛认真想了想。
「我就记得,是在一座很大的中式园林里,很多花,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
「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在陪人练书法。」
中式园林?花团锦簇?练书法?
这几个要素加起来让我有些头疼,于是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不会是花粉过敏窒息身亡吧?」
子薇撇撇嘴,有些无奈地摇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隐约感觉,死前我应该很痛苦。」
我忍不住偏过头看她:「为什么?难道你还有痛觉的记忆?」
她在镜子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把裙子微微掀起来给我看。
我看见裙子下边她白皙的大腿上,居然布满了暗红色的痕迹,已经干涸,就像是几笔长长的深色裂隙一般,让人看了忍不住打寒战。
「的确不太正常。」我收回目光,皱起眉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有理由怀疑是谋杀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这么早早死去,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疾病之类的,那么很值得怀疑。
而且我也搜索过这个片区的新闻,并没有什么女子失踪的案件被曝光出来。
有可能是熟人作案,或者……凶手用了什么隐瞒的方式。
但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力量微薄,面对黑暗并没有什么把握能够与之博弈。
「那这样,我帮你打听打听,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帮你。」
镜子里的子薇垂着眼,盯着地板很久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小声地开口:「其实你也可以不理我的。」
「我只是个孤魂野鬼,偶尔能和不怕我的人说上几句,都是一种奢求,真的不用太麻烦你。」
我冲镜子里的她笑了笑:「子薇,你本来是个有着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平凡生活的人,这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是你本来就享有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
「你只是拿回你自己的东西而已,不用这样感谢我,何况我也并没有把握能够完全帮到你,只能算是朋友式的关心吧。」
「就当是个书法同好,想帮着新朋友排忧解难就好,」我眨眨眼,故作轻松,「何况帮女孩子忙,乐意至极。」
一连几天,我都在网上浏览着,然而一无所获。
脑子里都是当时子薇和我说的一些碎片关键词,比如全是花的中式园林,练习书法……
然而某时刻我突然灵光一现,换了个思路,打开一个线上女性社群,注册了新的账号混了进去。
翻找了不下几百条帖子后,我的目光锁住了一个很特殊的词语:「书法陪练师。」
这条帖子热度不高,点赞只有七八个,上面的配图是在开满花的园林里,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子对坐着练习书法,年龄看样子是五六十岁。
在这个年轻女性用户占比高的社群,这条帖子很容易被当作老年贵妇的炫富之作。
但是我留了个心眼,于是假装是应聘的女孩,私聊了这个博主。
博主的头像是一个中年女子在书房的摆拍,看上去很有品位。
她不到一天就回复了,表示他们是正规的私家服务,需要应聘者的书法作品集和身高体重照片等。
我忍不住揶揄:难不成在做什么地下皮条服务?
但是如果子薇真的在这里待过,又为什么会牵扯到杀人呢?
为了混入这个所谓的园林会所,我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
子薇在镜子里看见我的打扮,直接哭笑不得。
「我知道很多宅男都有一颗想穿女装的心,但是你这也太拼了。」
此时我已经刮掉胡茬,修剪了指甲,把假发戴好遮住了略微粗的斜方肌,穿上了租来的香云纱旗袍和平底鞋。
一个冷知识:男生雄性激素旺盛促进肌肉增长,所以肌肉含量较多,脂肪较少,腿更容易比女生细。
「简直是蝴蝶夫人本人,」子薇遮住嘴笑了笑,一直苍白的脸都生动了许多,「你的扮相还挺惊艳的,《洛神赋》里怎么说来着?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我试着走了两小步,又掐着嗓子说了两句,加上我本来就瘦削皮肤白,发现差不多能以假乱真——奇怪的体验增加了!
我拿着网上找的女生的身高体重改了改,把自己的书法作品发过去,不久后就收到了博主的回复:
「我们诚挚地邀请你成为『千红公馆』书法陪练师,请在三日内到达并完成注册。」
我盯着那一行信息,眼皮微微一跳。
你说这起名的人没文化吧,它用的是红楼梦里的;你说他有文化吧,但这名字又不太好。
这名字背后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怎么听都不太吉利。
我也没多想,收拾好东西后,就赶往千红公馆。
走之前子薇叮嘱我小心,她站在镜子里担心地看着我:「不要逞强,保护好自己,我还等着你回来告诉我真相,我的资格证书还得拜托你。」
我大咧咧挥了挥手,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女人装扮,赶紧收回手温柔端庄地一笑:「放心好了,这种阿姨我还是能打过的,她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这个「千红公馆」实在是偏僻,环境倒是十分秀美。
单单站在大门口,就能望见公馆背后的茂密竹林和馆里的花圃。
这家的主人估计是太喜欢花了,这个时节能开的所有的花似乎都被移植过来,让她大饱眼福。
一个中年女人已经在门前等了许久,貌似是博主头像里的女人,她看到我时立刻露出礼貌的笑容:「是洛小姐吧?这边请,我们去会客厅聊聊。」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女人的第一眼总觉得有点亲切熟悉。
但是不是脸,而是整体的感觉。
我随着她的脚步穿过屏风,眼前是一排长长的走廊,全用实木搭建,而在走廊的墙上挂着不下数十种花卉的标本。
而每一种花,都被细致地标上了生长周期和光照需求,有的甚至还标出了花瓣的硬挺程度,像是偌大的花卉博物馆,看得人眼花缭乱。
中年女人一边走着一边自我介绍,她叫周姨,是公馆的管家,负责给书法陪练师找对应的需求方,算是一个中间人。
想起初见周姨时那种感觉,我忍不住悄悄打量她。
我穿的是长袖香云纱旗袍,遮住了手臂上略微明显的肌肉。
然而周姨穿着短袖的长裙,手臂露出,明显能看出不像是同龄女性那样松垮下坠,而是十分紧实。
这个年纪还能坚持锻炼,实在是有毅力。
周姨带着我路过花圃时,指着那些花一一给我介绍,什么科属喜好种种,讲得头头是道。
我看着一簇簇长得饱满的花朵,忍不住开口客套几句:「这里的花真是有福气,长得这么肥硕,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品种。」
周姨听了后,似乎很高兴:「洛小姐,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这花花草草啊,得有油水才长得漂亮结实。」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之前有一回闲下来的时候养花,用牛奶和茶叶渣混合着养得特别好。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书法呢?」我试探地开口,没想到周姨只是拉着我继续在花圃里闲逛,「先不着急,等你熟悉环境,待会带你去见你的陪练人。」
「来,试着用力深呼吸,这么多鲜花,多香啊。」
周姨引导我在花丛中享受清新的花香,看着这四周也没什么别的异常,于是我也放下心来,呼吸之间,仿佛肺里都是浓郁的香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姨站起身,一只手看似不经意地攀上我的胳膊:「走吧,我们去看看书法教室。」
又是穿过布满鲜花标本的房间,我被周姨带到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有一扇巨大的木门横在面前,上面雕刻着许多花卉的图案,看上去价值不菲。
周姨用指纹解了锁,让我进去。
房间里面居然是像中药房一样的布置,四面满墙的细长抽屉盒子上,每一个都有铭牌,写着对应的名字。
角落里,有几个似乎是泡着药酒的透明大缸,里面浮动着白色的絮状物和细碎的药材。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木头长桌,泛着油亮的光,显然是件上好的古董,被摩挲得发亮。由于木桌太大,上面摆着的一副笔墨就显得十分局促,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多余的东西。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布置,还是没掩饰住惊讶,忍不住赞叹起来。
周姨把我安顿在一张太师椅上,自己开始缓缓踱步。
「练书法嘛,就是图一个心静,这种好环境里容易静下心来沉淀,如果你喜欢,咱们就继续。但是在开始之前,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也安安静静坐着,等待她的下文。
我本以为她会讲一些古代书法家的故事,或者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
但是周姨开口后,我就觉得有些诡异起来。
「很久以前,在欧洲有一个小镇,以盛产香水为名,许多贵族不惜花重金派人千里迢迢来采购。」
她缓缓开口,继续讲着不着调的故事。
「如果你了解香水的话,应该知道它有前中后三个调。然而,这个镇子拥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或者古老的秘术,让居民掌握了第四种香调,据说只要一滴,就能让世界上其他的所有香水黯然失色。」
「贵族们对这种神秘的第四种香调趋之若鹜,但是由于镇子上的人极度排外,所以外面世界的人只能按着规矩,每年来采购零星的一点,价值千金。」
「有一个贵族很想知道第四种香调的气味,然而他即使富可敌国,也不能保证购买得到。于是他想了个方法,让自己的一个下属割掉了自己的舌头,化妆成聋哑的牧人来到镇子,并且和一个少女相爱。」
「起初,镇子上的人都很忌惮这个外乡人,但随着女孩的努力,以及牧人并不能说话,让他们逐渐放下了戒备。」
「有一天,牧人用鲜花向少女表示爱意,愿意和她组成家庭,并且将自己所有的羊群都献给了少女的父母。于是镇上的人们决定将牧人纳入自己的族群,并告诉他在婚礼那天会献上所有居民最诚挚的祝福。」
「婚礼当天,一个用欧泊镶嵌的石瓶被用深红色的天鹅绒包裹着,送到了牧人面前。牧人时刻牢记着主人的任务,也立刻明白这就是镇子的第四种香调,他苦苦潜伏追寻的宝藏。他拿着石瓶,忍住没有打开,而是双手捧起跪在地上,手语示意着祈求居民们将秘法授予他,他愿意永久地守护这个秘密。」
「于是居民们带着他来到了镇子上最大的地窖之中,聋哑的牧人也的确见到了秘香的真相,下一刻却在惊恐之中暴毙了。」
「居民们将他用鲜花簇拥着埋葬在了地窖旁边,新婚的妻子用泪水将丈夫送别,小镇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第四种香调依然流传于世间。」
「我的故事讲完了。」周姨抬起眼帘,朝我轻轻一笑。
我坐在椅子上,礼貌地抬手拍了拍表示鼓掌:「很有意思,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那座地窖里发生了什么。」
她笑意更浓了,指着身后的满墙储存的花朵:「地窖里的场景,和这个房间差不多。」
「我觉得欧洲小镇可不会有书法。」我提醒了一句。
「但人们千百年来对第四种香调的追求是一致的。」周姨在房间里继续踱着步,貌似无意地开口。
「这种神秘的力量,其实有一个专有名字,叫做脂吸法,那就是将动物脂肪进行水熬后,平铺油脂,加入抗氧化剂,用花朵吸附更换。」
「等到十次以上,再用酒精萃取、蒸馏后,得到原精,这就是传说中的秘香。」
周姨似乎兴致很高,甚至加了许多细节。
「花朵和油脂都有糖分和水分,容易发霉,这时候就得用天然的抗菌剂,也就是吐鲁香脂,一种含有苯甲酸的天然树脂。」
我看着她沉溺其中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不懂这些化学原理,但是用油和鲜花真的能做成吗?」
周姨看了我一眼,继续来回踱步,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手法难就难在,需要谨慎地调配油脂的硬度获得最大的吸附效率,油脂被抹到油板上用鲜花进行吸附时,换花的频率和时间也很讲究。」
「栀子花花瓣硬挺,可以保持 48 小时;姜花脆弱一些,只有 12 小时……」
我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想要谈一谈我来这里的正事。
「周姨,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书法陪练?」
「哦,我忘了。」她轻描淡写地接着我的话,「但我认为,我讲的东西更有趣一些。比如你不想知道,这个罐子里是什么好东西吗?」
她抬手指着角落里那几个似乎是泡着药酒的透明大缸,里面浮动着白色的絮状物。
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突然开始在我脑子里发酵。
她那么反复强调的故事,那些鲜花、少女、香水……
我坐在椅子上,手却抓紧了扶手,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内容,太阳穴忍不住开始疯狂地跳动,疼得发紧,只觉得屋子里香味更浓了。
周姨看着我的表情,似乎被刺激得更加兴奋,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这些玻璃缸里面,可都是顶尖的好东西,是千红公馆的招牌。」
「不过就是些少女的油脂,用水一点点熬制出来的,之后会被涂抹在特质的油板上,用来给精心栽培的花吸附,最后提炼出来,就是最最珍贵的『千红香』,有市无价的稀世珍宝,被送到各个私家府邸中,给那些太太们用。我好像忘了说吧,这些女孩子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各个干干净净盘靓条顺,还都精通各种才艺,什么琵琶、扬琴、书法……」
周姨甚至从架子上拿下几个精致的玻璃瓶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着标签上的履历。
「这个女孩子当时挣扎得太厉害,我用了点猛药,结果血流得太多,把香的味道糟蹋了点,有点可惜;这一瓶用的女孩子是个吹竹笛的,她跪下来求我,所以我满足了她,最后用的竹叶当前调,这可是我难得的好心。」
「还有这一瓶……」
一股极度强烈的恶心与恐惧从胃肠道深处蹿上来,我忍不住开始疯狂地干呕。
即使我知道这公馆里面不太干净,然而我还是高估了这些所谓圈子的人性底线——少女的油脂,这该是有多么肮脏腐朽、残忍暴虐的脑子才能想出来的制香方式?
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藏地旅游时看到的阿姐鼓,那是用少女的人皮制作的祭祀用品,据说鼓声可以联通生死超脱轮回。据说选中的少女必须是没有经过情爱的纯洁之人,同时必须活剥,这样的人皮鼓音色才纯灵透彻。
当时的我只是匆忙离开了展柜,而如今我面对那几大缸油脂,几乎是恐惧得要把胃给干呕出来。
周姨站在不远处,她看着我骤然煞白的面色,像是老猫看见了挣扎的老鼠一般,噙着恶毒的笑意。
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甚至又转身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举着对我:「喏,这就是上一个姑娘留下的香,看着挺乖顺的一人,反抗起来还让我吃了些苦头,还真是不能貌相。」
周姨端详着那一瓶香,眯起眼睛盯着上面的标签,喃喃开口,而我在听到被制成香的少女名字时,睁大眼猛然抬起头来。
「陈子薇,廿二岁,长于小楷,性情柔顺,前调血橙,中调鸢尾根,后调香树膏冷杉……」
「够了!」我暴怒地大喊,完全不再掩饰男性的本音,「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猪狗,有什么资格把大好年华的女孩做成给自己消遣的玩物!」
那一刻,我想起了孤零零待在凶宅里的子薇,她不知道自己的尸体去了哪里,只能孤独地漂泊人间,永远无法轮回。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本该可以站在阳光下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只能在镜子上写出血色书法,用生前的爱好聊以慰藉,度过此后漫长的日子。
没想到对面的人突然笑了:「原来你也是男人,早说啊。」
「周姨」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声线,居然露出了男音:「我就说为什么你的肌肉走向不太熟悉,难怪。」
此时此刻我只想冲去大门,把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昭告世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些卑劣肮脏的勾当。「周姨」显然看出我的想法,立刻冲上前来想把我制服,她那异常壮硕的上臂此时由于发力显得格外狰狞。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她扭着我的胳膊恶毒地喊着,「你这种臭气熏天的男人,只配被扔到院子里当花肥腐烂掉!」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让我爆发了潜能,我反身和男人猛烈厮打在一起攻击着对方脆弱的部位,拳拳到肉之下我的眼前很快布满了肿胀的血色,嘴里也不断渗出腥甜。
那一刻,耳边男人痛苦的号叫仿佛从房间里消失了,我渐渐能感受到屋子里一种静默无声的注视。
就像是第一次,我在镜子里见到子薇时,那种默然的乖顺和忍耐,似乎是重重繁花似锦之下被压迫着朽烂挣扎的灵魂。
她们也许是感受到了我带着子薇的气息?
还是因为注视了太多这样的惨剧却无能为力后最终彻底绝望?
就在我出神的空档,一个尖锐的物品刺入了我的腹部。
钝痛从一点逐渐像蛆虫一样密密麻麻地攀爬到胸口、四肢和全身,呼吸似乎也被剧烈的疼痛侵占,喉咙里一阵烧灼感伴着伤口不断加重。
当男人再次用满是鲜血的手举起分中药的尖锐陶瓷片时,我按着腹部的伤口,手里全是暖流冒出,脚步也逐渐变得虚浮,我望着他眼底禽兽般的疯意,咧嘴笑了笑。
子薇,要是你的朋友们看到了,帮帮我。
下一秒,我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装满了油脂的药缸掀开了盖子,忍着痛意抬手将旁边香案上的香抽了出来,手上温热的血迹涂抹在玻璃缸上,像是园林池塘里落下的红色花瓣随着水波涟漪荡漾散开。
火顺着实木的房间大梁开始疯狂蔓延,男人想离开却被我死死抓住,瓷片再一次捅来时,我已经握住了桌上的砚台,对着他的脑袋狠狠用力一击。他捂住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稳住身子喘着气,对着他血肉模糊的脸,冷冷开口:「来公馆之前我有了预感,所以已经提前和刑侦专业的朋友商量好,用我胸口前的录音纽扣来和他保持联系。」
「你们的电子安检设备太粗糙了,没有发现它的存在,或者说,你们根本就不屑去理会那些女孩的警惕心,因为进了这个房间,她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现在,火光就是信号,你们的美梦到头了。」
男人睁着血红的眼朝我扑来,然而很快就脚步虚浮地倒在地上,他头上的血汩汩流出不比我的少。
火光之中,我望着架子上的那一排精致的香水瓶,恍惚间看见了一群年轻的女孩子,结伴着离开房间向着花团锦簇的园圃走去,之后身影逐渐变得飘渺最终消散不见。那一刻,《洛神赋》中的句子又跑到了我的脑海中:
「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
她们踏过花香浓郁的小径,芳气流动,哀婉凄长。
在警笛响起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似乎能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一直都是个普通的人,偶尔看看新闻,骂骂不公,却没想过能真的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有时候面对黑暗,我即使张开了嘴,也发不出什么喊声,索性一直保持着沉默。
但是我遇到了子薇,一个同样平凡普通的女孩。
我和她本该不会有任何交集,最多在某个不知名的便利店里,她背着笔墨纸砚去书法教室、我带着游戏本匆匆错身而过,两人就像不同的丝线,一头各连着迥然不同的梭子,一往无前地奔向同样崎岖的生活。
当她出现在镜子里的那一刻,我似乎被拉进了别人的故事里,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能够伸出手,给出哪怕一点点温度的人。
这是一种被肯定、被需要,在这个孤岛漂浮的混凝土森林里格外珍贵。
即便结果不能改变什么,至少,能让明天的清晨少一些阴霾的遮蔽。
两个月后,我关掉手机各个平台的新闻视频推送,
也拒绝了几个有关「千红公馆」一案的采访。
子薇也已经在最新的一部院线鬼片播放时,成功拿到了四级证书。
这天,她来找我告别,说是要去考更高级别的证书,冲刺一下六级。
按照她的说法,就是去一些城市限定的鬼屋密室里考核,得先去踩踩点练习一下。
我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丝落寞:「你要走了?」
她腼腆一笑:「叨扰你这么久,还托你的福帮我找到了死因,虽然听了后难受了好久,但是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没有再去回头的意思。」
看我郁郁寡欢的样子,子薇叹了口气:「你之前不是还安慰我,不要为打翻了的牛奶哭泣吗?」
我知道这是属于她的选择,人鬼有别各自殊途。
但是这么久相处以来,突然地告别还是让人十分感伤。
何况我经历了她的痛苦后,更觉得她如今的放下是一种残忍。
她站在镜子里,抱着胳膊冲我调皮一笑。
「多大的事啊,这样,你到时候去密室找我,到时候不要被我吓哭了啊。」
我鼻子有点酸涩,干巴巴地也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我肯定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看着她的笑脸,我沉默了一下后,还是开了口:
「有时候,我甚至很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见到你,或许你就不用去……」
「我们这样见面就很好。」子薇看着我,目光十分温柔。
「数以万计的人海里,不管以什么方式相遇,都是一种羁绊,不要小看了它。」
我低下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冲她笑了笑。
「走之前,至少最后再练一次书法吧。」
依旧是《洛神赋》中的句子,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
一黑一红的两排,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子上。
「后会无期了,我的书法家小姐。」
「后会无期,勇敢的牧人先生。」
这一年末,我来到了故宫博物院参观。
兜兜转转,终于见到了馆藏珍品之一的《洛神赋图》。
这是顾恺之的传世精品,整幅画卷是不同时空的交叠,描绘着曹植和洛神的故事。
两个中学生也站在展柜面前,欣赏着这幅佳作,还不时小声讨论着:
「我还记得上课时候那句,好像是说什么曹植送了个明月珠子做的耳珰给洛神。」
「听上去很贵重的样子,这珠子算是定情信物吗?」
「天人永隔人神有别,送了也是白送,怪惨的。」
「那相当于扔水里打水漂了?」
「但是吧,我觉得至少在临别赠礼的那一刻,他们一定真心觉得是值得的。」
备案号:YXX1lMMyle0T0009ZXQhZ28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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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木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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