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精心准备的蛋糕

精心准备的蛋糕

爱的甜药:我死于你的深情

在这一刻,我所有不确定的困惑和怀疑都被验证了。

辛川早就知道张云心回国了,他们也早就见了面,只是我还一直活在他的谎言里。

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我攥紧双手强忍住冲上去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的冲动。

我低下头快步走到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坐下,竖起耳朵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咖啡厅里客人很多,但不算吵闹。

我坐的位置虽然离他们很近,好在中间有一层装饰隔断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其实,就算辛川看到我也没什么。

我此刻背对着他们,穿得也跟我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他不会发现我。

「从你那边过来,很远吧?」我听到张云心对辛川说。

辛川笑了笑:「没事,开车很方便。」

能够和她见面,他自然是甘之若饴。

当然不会嫌远。

「喏,你要的东西。」

张云心似乎拿了什么东西给辛川,但我看不到。

我打开手机的自拍功能,想借助摄像头偷偷瞄一眼,可身后的隔断把视角完全挡住了。

辛川接过东西,如释重负:「上次的药被我不小心弄丢了,还好有你。」

药?

听到这个字眼,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个药很难弄到,你还是得收好,别再掉了。」

「嗯,可能是那天晚上喝太多了,回去的路上落在出租车上了。」

「对了,用药的剂量你千万要仔细点,万一出错就麻烦了。」

「好。每天晚上一颗对吧?我兑在她喝的蜂蜜水里,应该没问题吧?」

「……」

听到这些话,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胆战心惊。

原来,辛川偷偷放在我水里的药是张云心给他的。

我最信任的枕边人,和他的白月光合谋,想毒死我?!

这些我以为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桥段,此刻竟然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而我,在半小时前甚至还在努力地替他找借口,安慰自己这一切也许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祈祷辛川会看在我们七年感情的份上,别对我这么绝情……

晚上。

辛川回家的时候,我正蜷在沙发上看电视。

算是在看电视吧。

至少我的视线始终落在电视屏幕上,虽然电影里演的什么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辛川在玄关换了鞋,拎着什么东西朝我走过来。

我没看他。他以为我看电视看得专注,可我只是觉得他恶心。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辛川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我面前。

保温包装袋上印着「秦淮奶茶」字样。

「你最喜欢喝的龙井青团。」他一边介绍一边用吸管帮我打开递过来,细心地隔着包装纸没有碰到吸管口。

但我没接,瞥了一眼:「我现在不想喝。」

「是不是肚子饿了?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不饿。」

「怪我回来晚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我尽量收敛了几分,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没有啊。只是下午吃了点心,现在还没什么胃口。」

「那就等你饿了再说,冰箱里什么菜都有。」

辛川向来都是这样,从不会让冰箱空着。

这些无微不至的细节曾经一度让我觉得自己嫁给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拥有足以让全世界都羡慕的爱情和婚姻。

可惜。

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个笑话。

他的体贴和细心,只是因为他本来如此。

跟我无关。

我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杯奶茶上。

辛川没有弄错我的喜好,那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但此时此刻这杯奶茶却不断地在提醒我另一件事。

这间奶茶店就开在妈妈住的疗养院附近。

对,就是今天我撞见辛川和张云心见面的那间咖啡厅旁边。

刚和自己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见完面,转身还不忘给等在家里的妻子带一杯奶茶。

辛川。

他又怎么能不算是个好男人呢?

辛川坐在我旁边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我好几次想开口问他些什么,但始终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问起。

是柜子里那件沾血的衣服,还是从他外套里掉出来的药瓶,或者是今天听到的那些可怕的谈话……

我很想问问他,当他和张云心谈起要怎么往我的杯子里下毒的时候,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缄默。

歇斯底里地刨根问底,在我看来大概是在一段感情消磨殆尽后最不体面的环节。

尽管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我却还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我拿过放在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

苦得让人反胃。

这时辛川似乎已经结束了工作,收起电脑。

他转身正好看到我在喝奶茶,开心地笑了笑:「我今天去买奶茶的时候,看到他们家出了几样新品,有几样你应该会喜欢。下次我们去看妈妈的时候,我带你去买。」

「你今天怎么会有空跑到那边去?」我顺着他的话问。

辛川听到我的话,没有半点犹豫:「下午刚好过去见客户。」

你看。

果然男人在说谎的时候是不会脸红的。

至于心还会不会跳。

我不知道。

电视上正放着电影频道,一部经典的老电影《小鬼当家》。

辛川见我一直目不转睛,以为我看得入迷,也陪我一起看。

看到搞笑的桥段,他边笑边说了一句:「这小孩也太聪明了。」

「你喜欢吗?」

「什么?」

电视的声音盖过了我细若蚊蝇的问话,辛川没听清。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小孩子吗?」

当我这么问出口的时候,刚才一直气定神闲的辛川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

我侧目斜了一眼,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片刻的紧张。

但他眉头上拧起来的一道皱褶很快就松开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用他一贯温柔的语气回答我:「我只喜欢你这个小孩子。」

以往听他说这种土味情话,我通常会笑着骂他好恶心。

可现在我真的觉得恶心,却骂不出口了。

我继续假装看电影看得入迷,没有理他。而他好像松了口气。

见他津津有味地看电影,我却愈发觉得电影里那个小男孩面目可憎。

我想起今天妈妈跟我说的那些话。

我忽然想,如果我和辛川也有个孩子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这样的念头只在我的脑子里停留了一瞬间,就被我扔了出去。

需要靠着一个小孩子来维系的感情有多可悲,我比谁都清楚。

我跟辛川说我饿了。

辛川马上把自己关进了厨房。

我关掉电视走进浴室。当冷水从头顶浇下来的时候,我从未觉得我的脑子如此清醒。

我细细思考着这些天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一切似乎都是从妈妈出事那天开始的。

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尝到蜂蜜水里有怪味也是在那一天。

所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辛川极有可能就是那天警官口中说的——和张云心坐在同一辆车上的男人。

太多的事情都巧合地发生在了同一天里,那就不该是巧合了。

猛一激灵,一个可怕的画面渐渐在我的脑海中呈现——

当辛川和张云心见了面,第一次从她手里拿到了那个白色的小药瓶后,他们一起开车从疗养院门口经过,不小心撞倒了当时刚从疗养院里偷偷跑出来的妈妈……

等等。

真的是不小心吗?

我的脑子像是运作不畅的机器一样卡顿了片刻,随后更多的猜想汹涌而来。

首先,辛川之所以狠心在我的水里下药,想要置我于死地,大概率是为了维护他一直以来的完美人设。

毕竟,我们之间关系一直这么好,如果突然离婚的话,旁人肯定会把数不清的骂名安在他的旧爱新欢张云心的头上。

他又怎么会舍得让她承受这些呢。

所以,只要我忽然抱病而死,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温柔大方的白月光在辛川痛失所爱悲痛欲绝的时候耐心地陪伴在他身边,两个人兜兜转转终于发现彼此心里还是惦念着往日青涩的感情,最终选择牵手弥补过去的遗憾。

瞧。

多么完美的剧本。

至于妈妈。

她大概是他们这个完美计划中最麻烦的环节。

一旦我出了事,辛川就要代替我继续履行赡养照顾她的责任。

可那样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够打理好的老人,无疑会成为他们崭新生活中一件沉重而又累赘的包袱。

想了想,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因为妈妈那些冗长啰嗦的念叨而感到厌烦。

何况是和她无亲无故的人。

说不定,辛川他也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甩掉这包袱了吧……

越来越多乱七八糟的思绪渐渐织成一个巨大的茧,将我困在里面,透不过气。

不争气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但下一秒就混在冷水里失去了温度。

当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辛川。

你想和张云心重修旧好,可以。

要拿我七年的感情和青春给你们当陪衬,也可以。

可惜,我还没有那么大度,大度到连我和妈妈的两条命都甘愿随给你俩当贺礼。

我做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是为辛川做的。

我做饭的手艺不如他,但烘焙却是我众多爱好中最熟练的一项。

辛川以前还常跟我说,如果哪天我不想画画了,他就帮我开一间蛋糕店。凭我的手艺,生意一定会十分红火。

那时我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喜欢空气里飘散的黄油醇香和焦糖甜腻的味道,有时这样的味道能让人感觉到安心和幸福。

可喜欢的东西点到为止就好了,要是让我每天都生活在那种甜腻腻的气味里,我大概也是很快就会厌烦的。

物极必反。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白色小药瓶,将里面那些被水浸过的药片全部倒了出来,仔细碾成粉末。

白色的药粉和白色的糖霜混在一起,再谨慎的人也看不出它们的区别。

辛川最喜欢吃巧克力。

而巧克力的苦味正好可以恰到好处地掩饰掉药粉的味道。

辛川大部分的事情都做得比我好。

但在下药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似乎比他更有天赋。

我用精心挑选的盒子把巧克力蛋糕妥善装好,然后带着蛋糕出了门。

在人来人往的商场,一间排着长队的蛋糕店门口,我等来了我从网上叫的同城跑腿小哥。

「您好,张云心小姐是吧?」

「是我。」我点头微笑。

我请跑腿小哥帮我把蛋糕送到辛川的公司,一再嘱咐他这个蛋糕是我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请他路上务必小心一些。

「放心吧,张小姐!」跑腿小哥咧嘴一笑,仔细地将蛋糕盒子放进电动车后面的大箱子里,然后骑车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挂在嘴边的笑容渐渐凝固,紧握起来的手心里早已攥了一把冷汗。

我想。

收到她送到礼物,辛川应该会很高兴吧?

我很好奇,他拿到蛋糕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眼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走进商场里的一间餐厅。

靠窗边的最后一张桌子,我一眼就看到了张云心。

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色裙子,波浪一样的卷发优雅地垂在肩上。阳光从旁边的落地窗投进来,温柔地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我好像忽然可以理解辛川了。

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我一定也会爱上她吧。我没有直接朝她走过去,而是先拿出手机打通她的电话。

很快,我看到她转过头看向我,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张云心?」我走到她面前,故作惊讶。

她见了我倒是没有太意外:「江安,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几天刚回来。」

「以后打算在国内发展?」

「不是的,我这次回来只是受人之托,办点事情。应该不会待太久。」

「这样啊。」

聊到这里,气氛似乎陷入了僵局。

我和张云心在大学的时候本来就不太熟,能聊的话题也不多。

安静了几秒,我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我给你打电话本来是为了我妈妈的事,真没想到会是你。」

「我刚回国,对国内的交通还不太熟悉。阿姨的事情,我实在是很抱歉。」

「我当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已经主动负责了医院的费用,还替我妈妈请了护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再说了,这件事本来也是我妈妈横穿马路的过错在先。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害阿姨受了伤,那些费用问题都是我应该的。」张云心似乎听出我话里有话,「所以,你今天约我见面是为了……」

「我听我妈说,事发时你车上还有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提起这件事,我假装喝水,却暗中观察着张云心的反应。

不等我开口问,张云心就主动说道:「是的,那是我男朋友。」

听到男朋友这个称呼,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是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结婚了。」

「嗯,让你见笑了。之前我确实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张云心笑了笑,说起这些事情,她似乎并没有太介意,「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你现在的男朋友是跟你一起从国外回来的吗?」我顺势问。

「不是。他是本地人,一直在国内工作。」

「你们是异国恋?」

「其实,我也是回国后的这几天才决定要跟他在一起的。」

张云心并不避讳提起她的感情问题,「说起来,我和他以前也交往过一段时间。当时觉得不太合适,所以就分开了。可能那时候还比较年轻,并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现在想想,还是想跟他再试一试。」

「噢,那挺好的。」

张云心的这番话落在我耳朵里,简直就差直接把辛川的身份证号报出来了。

本地人。

一直在国内工作。

年轻的时候就有过一段感情。

这几个标签,无一不是精准地定位了辛川。

我不知道张云心在我面前主动说起这些究竟是不是想要向我炫耀什么,又或者只是无心之语。

但,她这番话的确成功地激怒了我。

我不得不再三克制住自己想要把面前这杯水泼在她脸上的冲动。

这时,我手机响了。

我拿起手机放到耳边,说了几句话后紧紧皱起眉头,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

「真是的,出门前忘记充电了。」

我对着张云心晃了晃手机,让她看到我怎么也按不亮的手机屏幕,「不好意思,能请你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吗?我想回个电话。是工作上的事,挺着急的。」

「当然没问题。」张云心大方地把手机递给我。

我假装打电话,起身朝一旁走开。

我站在一根高大的柱子背后,利用这柱子挡住张云心的视线,确保她能够看到我在这里,却又看不到我用她的手机在做什么。

显然,我借用她的手机当然不是为了打电话,而我刚才也没有真的接到谁的电话。

手机会响,是因为我提前设定的闹钟。

我算准时间,辛川现在应该已经拿到我寄过去的巧克力蛋糕了。

按照辛川的性格,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蛋糕到手后马上发消息给张云心。

但现在我还不能让张云心看到他的消息。

至少,也要先让辛川安安心心地把那个蛋糕吃完。

张云心的手机在我手上振了振。

弹出来的消息框,果然写着「辛川」两个字。

我迫不及待地点进去,想看看辛川会对她说什么肉麻的情话。

然而,我看到的消息,却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Cindy,蛋糕我收到了。」

「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这原本应该是要给钟先生的吧?」

「我已经托人把蛋糕寄回你的酒店了,希望钟先生不会误会什么。」

三条连续发来的消息,附上了蛋糕的图片。

放在一旁的卡片上,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着一行字——「To my lover.」

这卡片是我花了一张红票票在蛋糕店里请店员帮我写的,我当然不陌生。

让我诧异的是辛川的态度。

这几条消息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距离感,完全不像是两个热恋中的人会有的交流。

我没有时间瞎猜。

趁着张云心还没有起疑,我快速地翻了翻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第一天——

张云心:「谢谢你让人到机场接我们,安排得很周到,下次请你吃饭。」

辛川:「不客气。应该的。谢谢你愿意回来帮我。」

第二天——

张云心:「待会儿有空吗?」

辛川:「可以,听你安排。」

第二天晚上——

张云心:「我到了,今天谢谢你陪我聊了那么多,下次换我请你喝酒。」

第三天——

辛川:「Cindy,今天下午有时间见面吗?」

张云心:「下午一点,咖啡厅见。」

没有密密麻麻令人恶心的肉麻情话。

聊天记录里,大部分是客套的道谢,中间夹着几条语音通话记录,频率大概是每天一次,每次通话时长基本不超过 5 分钟。

只看这样的聊天记录,很难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一时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事情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说,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我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

可是,那天我在咖啡厅听到的那些谈话,又能怎么解释呢……

我不能耽误太久,以免张云心起疑心。

我利落地删掉了辛川发来的几条消息,快步回到座位。

我把手机还给张云心,动作间已经透露出了几分慌乱。

好在张云心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表情。

「你要是有急事的话,不如我们下次再约?」

「好,我确实有点事情,着急去一趟出版社。」我顺势回答。

此时我已经没有耐心好好坐在这里与她聊天了。

辛川刚才在消息里说,他让人把蛋糕寄回了张云心住的酒店。

我必须赶在张云心拿到蛋糕之前,把东西拦下来。

我想了想,在张云心起身的同时开口:「对了,你住哪?我顺便送你回去吧。」

「没关系,不用的,你不是赶时间吗?」

「也没那么着急,而且万一顺路呢?」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是要请你吃饭的,结果饭还没吃上就着急要走。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弥补一下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大概是看我诚意满满,张云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告诉了我她住在哪个酒店,我连忙答应说顺路,让她坐上了我的车。

出发之前,我在车上把手机充上电。

「哎呀,忘了件事。」我拨弄着手机,叹了口气,「我本来给朋友订了个蛋糕,让人送来餐厅,想着吃完饭顺便拿走。但是现在我们提前走了,蛋糕还在路上……」

「要不,我们等一下?」张云心提议。

我假装想了想:「不然我打电话让人把蛋糕送到你住的酒店吧,他们店离你那儿比较近。我现在过去时间应该正好。」

「当然没问题。你让他送到后跟前台说我的名字就好。」张云心主动道。

她的话正合我意。

酒店离商场并不远。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怎么聊天。

只是,在张云心听到我的导航语音时,她有些惊讶:「这个声音是……辛川?」

要不是张云心提起来,我差点就忘了。

我手机里地图导航的语音包,是辛川自己帮我录的。

因为平时听习惯了,所以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而张云心一下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才是辛川的合法妻子,但在此时面对着张云心,我居然有点心虚。

「啊对,我跟他……」

「我听说你们早就在一起了。」见我支支吾吾,张云心以为我是害羞,笑着接过我的话。

她话音刚落,导航里辛川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前方十字路口左转。左转哦。小笨蛋,还记得哪边是左吗?」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我局促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张云心笑了笑:「你们感情真好,真羡慕啊。」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和你男朋友一定也很恩爱吧。」

「他工作太忙了。而且,就算有空,他那么木讷的人也不会帮我弄这些小玩意。」

张云心的这句话竟让我真的听出了几分羡慕的语气。

夹杂在羡慕里的,好像还有一丝遗憾。

我有些分辨不清。

我想起当时,辛川之所以会帮我录这个语音包,是因为我从前经常夸他声音好听。

那时,我才拿到驾照,开车的技术惨不忍睹。

有句话叫人菜瘾大。

我自知技术不好,却还每天吵着非要开车去接辛川下班。

晚高峰无疑是整座城市交通最混乱的时间段。每每走错一个岔路口,就得多绕一倍的冤枉路。

于是,那几天我和辛川每天晚上都要多花两个小时耗在路上,回到家吃上饭大多是八九点钟的事了。

我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太笨,总是把锅甩到导航的头上。

「都怪这导航说得不清不楚的。光说左转,我哪知道哪边是左!」我撇着嘴抱怨,把坐在副驾驶上的辛川逗得笑个不停。

我一边怪他居然敢嘲笑我,一边在手机上翻来翻去,想换一个语音包。

那段时间电视上正在热播一部偶像剧,我对那偶像剧的男主情有独钟,于是毫不犹豫地选了他的语音包。

然而,不出意外,第二天我去接辛川下班时又走错了路。

按照惯例,无辜的导航又背上了锅。

辛川在旁边幸灾乐祸:「看来,你这新『老公』也不行啊。」

「你行你就上,不行别逼。」我没好气地瞪他。

他挑起眉头问我:「那你觉得是我声音好听还是他声音好听?」

「好听有什么用,路都指不对。绣花枕头一包草!」

我不情不愿地把驾驶座让给辛川,他开车带我回家。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兴趣去接他下班了,大概是过了三分钟热度。

后来没过几天,辛川快下班的时候突然神秘兮兮地给我发微信,让我去公司接他,说有礼物要送给我。

我一边吐槽他这戏码太俗气,一边屁颠屁颠地冲到车库。

当我掏出手机打开导航,才发现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我的导航语音包换成了他自己录制的版本。

一路上,我都听到他哄小孩子一样的口吻——

「下个路口往右边转,右手就是你拿筷子吃饭的那只手哦。」

我不经常开车出门。

除了辛川之外,也没什么朋友会搭我的车。

这么久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幼稚的语音包,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换掉。

平时一个人听着还好,可现在张云心坐在旁边,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了。

每当辛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我都尴尬得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好在从商场到酒店的路不算很远,几分钟后我终于摆脱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到了酒店,张云心向我道谢。

我和她一起下车。出于心急,我脚步比她快了一些。

「你好,请问刚才有没有人送一个蛋糕过来,是送给张云心小姐的?」

「给张云心小姐的蛋糕是吗?有的,请您稍等。」

前台服务员转身去取蛋糕,张云心也来到了我身旁。

因为我上车时就先解释过,她并没有怀疑什么,真的相信了蛋糕是我订来的。

取到那个致命的巧克力蛋糕后,我和张云心匆匆道了个别便提着蛋糕从酒店落荒而逃。

此时的我多待一秒都害怕她会发现藏在这个蛋糕里可怕的秘密……

直到回了家,我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我一秒钟都不敢休息,马上把蛋糕销毁后拿到楼下垃圾房扔掉。

做完这些,我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些庆幸。

庆幸辛川并没有吃这个蛋糕。

或许,我终究还是心软的吧。

夫妻一场,就算这段感情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也不该以这样残酷的方式画上句号。

我精心设计的蛋糕计划就这样窘迫潦草的收场。

可接下来我又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坐在沙发上,我再次陷入了迷茫。

我反复回想着吃饭的时候张云心对我说的那些话。

她口中的那个男朋友,究竟是不是辛川……

我不得而知。

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根本无法怀疑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难道,在今天见面之前,张云心就提前清理过聊天记录里的痕迹吗?

不,这说不通。

就算她早就知道今天见到的人会是我,她又怎么可能提前就猜到我会突然找她借手机用。

还有,辛川在收到蛋糕后的反应也不对劲。

他不但礼貌地回绝了「张云心」的心意,而且还在发来的消息里提到了一个叫「钟先生」的人。

会不会这位钟先生才是张云心真正的男朋友……

可是,就算一切都是误会,都是我的胡思乱想,那几天前在咖啡厅里他们的对话又要怎么解释?

我那天明明听得清清楚楚,辛川一再向张云心确认能不能把药放在我喝的水里。

医院的大夫也说了,那种药要是吃多了会有致命的危险。

我明明就没有生病,他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让我吃下那么危险的药?

我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无数的困惑塞在我的脑子里,撑得我的脑袋隐隐作痛,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知道我现在除了和辛川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张云心迟早会告诉辛川今天她和我见过面的事。

说不定,蛋糕的事情也会很快被辛川发现是我做了手脚。

事到如今,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有办法继续活在自欺欺人的谎言里了。

我在餐厅订了包厢。

价格不菲的牛排和红酒。

这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纪念日,所以当我把餐厅地址发给辛川的时候,他有些意外。

他知道我是个抠门到家的金牛座,平时跟他吐槽最多的就是西餐厅又贵量又少。

但,这也许是我和辛川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我想至少应该郑重一些。

但愿这样的环境能时刻提醒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为自己保持最后的体面。

餐厅就在辛川的公司附近。

他下班后迫不及待地赶过来,因为我在微信上跟他说我给他准备了一份惊喜。

我不打算拐弯抹角,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把用礼盒包装好的「惊喜」放在了他的座位上。

看到礼盒的时候,辛川开心得弯起眉眼,笑得十分好看。

我忽然想起我们曾经在学校一起打球的某次,他从我手里接过我给他买的可乐,也是这样冲我笑的。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请我吃大餐,还给我买礼物?」辛川落座后没有马上打开盒子,而是问我。

我很想也对他笑一下,但我僵硬的脸怎么也提不起来。

「最近你工作太忙,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我对他说。

「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

辛川显然有些被我的态度吓到了。

他起身坐到我旁边,小心翼翼牵起我的手哄着我:「安安,这段时间我工作太忙了,要是有什么事没做好惹你生气了,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好不好?」

「先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吧。」

我没有回答辛川,只是用眼神指了指被他遗忘在旁边的礼盒。

听我这么说,他才犹豫着打开盒子。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看到放在盒子里的东西时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看到他先是诧异地皱起眉头,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时冷静的模样。

「安安,你就是因为这东西才生我的气的?」

「我没生气,只是好奇。」

好奇他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瞥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沾血的衬衫、白色小药瓶。

我以为辛川看到它们的时候会措手不及,露出慌乱的破绽。

但他没有。

他镇定得像是早就知道我今天约他的目的,并且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这衣服你从哪找出来的,是不是被吓到了?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抽空拿去干洗店看看能不能处理一下,只是最近实在太忙,一直没想起来。」

辛川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他话里避重就轻,我只得追问:「你不打算告诉我,衣服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吗?」

「小笨蛋,你又想到哪去了?」听到我的话,辛川竟一副忍俊不禁的笑意,「这是我上次出差的时候穿的衣服。那次不小心受了伤,本来怕你担心不想告诉你的,结果回来还是被你发现了,你忘了吗?」

「你出差的时候?」

我循着辛川的话回想。

上个月,他的确去邻市出差。

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他手臂上有一道还没完全长好的新疤。

辛川当时跟我解释说,是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

我一面埋怨他为什么打电话时没告诉我,一面翻箱倒柜给他找祛疤膏。

可即便是想起了这件事,我心里仍然对辛川的话半信半疑。

我从不记得他有这件衬衫,而且衬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实在是太吓人了。

辛川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主动把盒子里带血的衬衫拿出来,翻了一下递到我面前:「你看,当时被划烂的口子还在这呢。」

我抬眼一看,辛川指着的地方确实有一道被划开的口子,就在袖子的位置,和辛川手臂上的伤口完全对得上,但看着不长。

之前我从家里找到这件衬衫时,因为实在害怕,所以根本没敢仔细翻看,也没留意到还有这个破口。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辛川的话。

「这衣服都成这样了,你还留着不扔?」

「你不是天天跟我说,过日子要精打细算。」

辛川眉眼一弯,语气像个求表扬的小孩子,「我看这破洞也不大,补补就好了。虽然弄脏了,但洗洗也许还能穿嘛。」

「是吗。」

从辛川的解释里,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机会。

但他这些看似条理清晰的解释,在我这里却是漏洞百出。

这些年我和辛川朝夕相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比他自己还更了解他。

像他这样一个因为衣服上沾了个小油点,就必须马上买一件新的来换掉的洁癖者,又怎么可能受得了再穿一件曾沾满了血迹还破了洞的衬衫?

我知道,他又骗了我。

尽管我已经猜到辛川在衬衫的事情上说了谎,但我并没有立刻拆穿他。

我把衬衫放到一边,又指了指盒子里剩下的一样东西——

那个已经空了的白色小药瓶。

「那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这药我还找了好几天,原来是被你收起来了。」

辛川刚才好像并没有看清这个被衬衫压住的药瓶。

经我提醒,他才从盒子里拿起药瓶看了看,神情如释重负。

可当他发现药瓶已经空了时,他又紧张地皱了一下眉头:「安安,这里面的药去哪了?」

「被我吃了。」我故意这么说。

听到这话,方才还和颜悦色的人突然脸色凝重起来:「安安,你别胡闹,你好好跟我说,药到底去哪了?」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冷漠地看着他,「你弄来这药,难道不是本来就要给我吃的吗?」

「安安,你……」

辛川欲言又止,僵硬的脸色出卖了他此时慌张的心绪。

我淡定地碰了碰手边的水杯:「你把药放在我喝的水里,就以为我尝不出来了?」

「安安,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语气或某一瞬的神情,辛川敏感地察觉到了我的那些心思。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件沾血的衬衫,这才终于意识到我今天摆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什么。

「你听我说,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我现在这不是正在听你解释吗?」

「这是助眠的药。你说你最近总是睡不好,所以我才买来给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药,所以没有跟你说就擅作主张加在你喝的水里了。」辛川这么解释道。

我反问:「那我刚才说药被我吃了的时候,你紧张什么?」

「是药三分毒。你都不知道这药的剂量就随便乱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辛川眉头紧锁,「安安,你生我的气我理解,但你先好好跟我说,药你真的吃了吗?」

看着辛川一脸担心,我只觉得他太虚伪。

如果我真的吃了那些药,现在还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质问他。

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却还要装出这一副关心我的模样。

我心里堵得发慌,别过头端起红酒抿了一口。

索然无味。

「没有,药被我不小心扔在洗衣机里搅了,里面的东西都融了,我倒掉了。」

我不想再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互相试探了,打算直接把话说开。

说完这句话时我看到辛川绷紧得神情松懈了一些,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了。

演得真像啊。

我心想。

我没有给他继续展示演技的机会,话锋一转——

「我今天和张云心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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